笔趣阁 > 后命 > 第六章 别

第六章 别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京西小宅,雨落如缤纷。

    小允的步子很轻,迈到内屋躲在屏风后看向罗汉榻间拥在一起的父母,很久以后,他依然清晰地记着那个宁静的午后,母亲安然的笑意,父亲眷慕的目光。

    “相公,下雨了。”怀中的女人翻了个身子,笑睨着身后的男人。

    司徒远微一点头:“嗯。”

    “相公,我好累,似要睡下了。”

    他眼底有无以捉摸的绝望,纵然心里千百番不愿,面上仍是勉强笑了笑:“好。”

    “我醒来…第一眼就要看到相公。”眼中氤氲一片,她浑身倦怠极了,仿若油尽灯枯。

    “好。”心刺刺的痛,司徒远扬了眉眼,笑意微薄,他换了一个姿势,由着她躺在自己怀中更舒服些。雨声渐密,声声延绵如泣如诉。两人默默望着彼此的眼底,那里攒满了所有的情绪。

    她安详的笑着,眼眉轻轻弯起,唇角掠出完美的弧度,这是她的招牌笑容,她要他永远铭记在心,无论他今后的人生会穿梭而过多少女人,无论那个最终陪他终老的贤妻是谁,他只要记着,这世上只有一个女人会对自己这般温柔的笑。从他们初遇的第一天起,她皆是笑着的,无论真假,她从不掩饰自己的笑。

    其实她还有许多话想要托嘱,只再无力言起。她想要紫檀木的灵位,而非阴沉木,她要想要那上面的字刻着“吾妻”而非“爱妻楼氏”,她想要他为一双子女编造一出美丽的童话,她要他们记着她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逍遥自在,而非要他们守孝灵前。

    “相公。”她拉上他的袖子,视线已模糊,只笑意不散,“怎么办?!我似乎…爱上你了。”

    他徐徐抬眸,流光一溢,深眸明润,温柔的蹙眉,泪中含笑:“我知道。”

    “只是知道啊。”她笑得明丽,玩笑间隐隐的颤抖,知道也好。

    司徒远握上她的腕子,轻轻吻下去,作势要再答,反被楼明傲出手堵住了嘴。

    “眼下不要说,我听不清楚。”那个回应,她想听又不要听,不听怕会遗憾,听了更怕不舍,无论怎般,都不得圆满。她想起小时候父亲常说,做事说话不能太满,总要留住一些才有日后……

    司徒远紧紧抿了唇,一手擒着她的腕子,她说不说,他便绝对不会再出声,他…总是听她的。痴痴的望着她,细细碎碎,不错过一分一毫。

    “等我醒来,再予我说罢,第一句话便是要听你说。”她疲惫的垂下睫毛,最后一丝晶莹掩在双眸中,微微叹气中,有遗憾,有不舍,亦有无法言表的情绪,却没有一丝悔意。

    顺着屋檐落下的雨帘渐渐弱下,屋内散佚着月梨花的清香,雨后初晴,星星点点的阳光穿透层层云雾溢在女子周身,柔柔绵绵。男子拥着女人的,身肩紧绷,却隐忍不住地颤抖。他轻轻地阖目,似悲喜皆无,目光漫向窗外愈见晴朗的苍穹,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天不高亦不远,生死之隔却是超越天地。

    死别,她心中有他,且装了他的许多,不过是生死轮回,这一世修得不够,还可以求来世。

    生离,她的记忆中再没有自己,他们之间的一切不过是水月镜花,云烟一场。

    最后一滴泪干涸在眼底,他轻轻放下了她,她既然做不到放开,便由他来帮她。

    生离,死别,他终究选了前者。

    云雾完全散开,楼明傲沉睡的唇边散着笑意,清透明润如同初生的婴儿……

    屋宅前停着一架马车,墨兰色的帷幕由风扬起,车中的女人睡得平稳。司徒远最后望了一眼那浅阖的眸眼,似乎只一轻唤,她便能醒转。他这样的人注定要失去许多,明明知道爱了便注定要失去,由浑然不知,到自欺自骗,他终究还是毫不顾忌爱了这一场。

    她不是他命中的过客,是他的根结。

    双唇抿直,似下定了决心,他猛地放下帷幕,只落下的手掌隐于冷袖中隐隐颤抖。身后迷惑不解的阿九嘟嘟囔囔的问着:“父亲,娘亲怎么了?!”

    冷风吹展了衣袍,落墨的身影压下午后明艳的阳光,声音穿透扑面而来的风:“她睡了。”

    “那这是要送她去哪呢?!”

    “送她去…能醒的地方。”淡漠的转身,艰难离去的身影于马车起辘的瞬间更冷了。

    不知走了多远,似乎走到了宅院的尽头,再无前路,他终于停下脚步。阴影中现出那个身影,月白袍子不染一尘,他静静望着司徒远,眼中转不动萧索凄楚:“她走了。”

    司徒远未点头,绕过上桓辅,寂寂的停在另一端,心口麻麻的,酸而又涩,一寸寸裂了开。不知为什么,他前所未有的平静,仿若天地都已不存在般。耳畔想起许多年前二人毫无意义的对话——

    “相公,你心疼过吗?”

    “没有。”

    “很酸,很紧,然后心要裂开了。想喊又喊出来,心脏的地方空出了一个很深的洞,什么东西都填不满。那一刻,你觉得死亡也不痛了。”

    司徒远轻咳着笑了两声,原来心痛真如她的戏言,猛吸了口凉气,猩红的血色由口中滑下……

    明佑山庄,豫园,京西宅院同时挂起了素绫白幡,世人皆知道,司徒远家在治丧,只不见坟冢,不闻哭灵,不见棺柩。祠堂间却多出了那么个紫檀木的牌位,没有姓氏名讳,只刻着“吾妻”。

    又一场雨连下了半月,明佑山庄的屋檐漫生出杂草片片,东院沉寂了太久,安静到无人再愿推开那展装设精美的红铜镶金朱门。

    正院书阁间的男人化开了墨,手捏朱毫,落迹于金笺之上。窗前的九尾彩蝶凤鸟于笼中扑腾了三两下,鸣了声又安静下来,这鸟是楼明傲的最宠,本就是一只普通的杜鹃,偏偏被她唤作什么九尾彩蝶。司徒远听到动静,索性放笔,背手行至笼前,一只手拨弄着笼栏,声音淡淡的:“可是又饿了?催我予你加食?!一日五餐,你倒是随了她的习性。”

    说着由窗边的碗中捏出几粒糠粒以食指托着送到它嘴边,只杜鹃眨着眼睛并不低头啄食。

    司徒远一时出了神,微眯了双目:“我知道,你不是饿了。你也是想她吧。”

    细细的脚步声传来,司徒远忽而警觉,若没杨归通传,绝非有人能肆意闯入正院。闻这脚步声细细碎碎,像极了女人的步子,只是又比常人轻快。心下一转,既能随意闯入,又走得坦然轻快,可是她醒转了,她还记得,她回来了?!身子陡然一震,视线忙转向门口。

    门由外边推开,迎风站立的女子沾染着雨水的湿意,她有着同样清透的眼眸,柔柔笑意中亦掺杂了几丝狡黠,偏她无论何时都是那一身粉红色的裙衫,春夏秋冬,皆是如此。

    她歪着头,笑得简单:“我来看看你。”

    司徒远平复下心绪,无论怎么努力都扯不出一丝笑意,只微微颔首:“你来了。”

    君柔回身关门,外间夜色正好,风亦是柔柔的,只屋内空有光烛,却无暖意。她走至他身前,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绣鞋湿漉漉的,裙尾亦濡着泥污。

    “她还在睡,睡得很香很美。”她又笑了笑,坐在高高的端木椅上荡着双腿,神情一如孩童般。其实有时候,她的语气神色都很像她。

    司徒远习惯性的皱眉,目光深远悠长。

    “你别担心。”她看似安抚的迎上他的目光,“她会醒来。我只是想让她睡得久一些,睡到先忘记了楼明傲,再忘记了夏明初。”

    他将身子转到另一处,不知望向何方,蹙起的双眉并未展平。

    君柔袖子一甩,扔过去一个玉禄青胡瓶,淡淡道:“这一回该你了,这是第二个条件。”

    “第三个呢?”他接过瓶子握在手中,却问着。

    “我还未想到,总有想到的那么一天。”

    司徒远点了点头,他是信守承诺的人,绝不会食言,只看了一眼手中的胡瓶:“这又是什么。”

    “从孟婆那里借来的汤。”君柔拍拍袖子,“或者说我偷的好了。我是为你好。”

    为他好?!司徒远苦苦笑了,捏着瓶子愈紧:“我很好,似乎不需要。”

    “不是需要,是必须。”君柔定定的点头,她不是不信白无常的法力,亦不是不信司徒远的承诺,只她希望凡是尽善为美,“这是第二个条件。”

    司徒远沉下冷眸,许久绽出冷笑,似下定了决心仰头间满满一瓶玉液尽数落于喉中生生咽下。君柔动也不动看着他的喉节艰难滚动,听着胡瓶落地的脆响,最后一丝不安终于尘埃落定。

    司徒远回身几步走到书案前运墨,重起了笔落在冷笺之上。

    她的眼中缭绕起云雾,轻轻言了道:“谢谢了。”

    司徒远手中不停,似未听见,又似与她隔开了两个世界。君柔由椅中跳下,步至门前,忽听身后人道:“她对紫桐木敏感,不要用桐木的薰香。”

    她骇然转身,眼眸流转于地上的胡瓶中,又转至他身上:“怎么会?!”

    “孟婆汤也不过如此。”他淡淡地笑了,眼中却无一丝笑意,抬眼见迎向她的注目,“我喝了六世的孟婆汤都未忘记,只这小小一瓶又有何用?!”

    蓦然一惊,君柔双目映着灯烛之光,脸色却是惨白若雪,启唇间微微颤抖,似笑非笑,似惊不骇,甫一出言,凉气入腹:“是你?!”

    (想提醒开虐了一小把,似已来不及,不过这也不算太虐,虐虐司徒也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