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竹篁声破风月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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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十六年，对十九岁的何月轩而言，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年月。
唯一的烦心事，便是自去年初春继任落月楼主之位后，他已经被内城的长老们催促了一百零七——呃，算上现在正在忍受的，应该是一百零八次婚事了。
这一群人之前明明在严肃地讨论着采购精铁、铸造暗器等事宜，可话题瞬间就变成了“落月楼主独身一人的严重性”——这群年过六十白发苍苍，平时一脸冷漠的元老们，此刻全化身为手舞红线的殷勤月老，左一句东边某某姑娘长得不错，右一句西边某某姑娘也及笄了，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抓一个内城姑娘塞进大红轿子里，扬幡擂鼓鼓乐齐鸣，红红火火地塞进他的落月楼里去。
不就是早该绝嗣却迟迟未绝的暗月氏族，这一代终于绝了嗣，何必要着急成这幅模样？
况且，绝的又不是他们的嗣。
好不容易逃出了议堂，他只觉自己被喷了一身腐木味，颇为洁癖地不愿污染落月楼前的荷花池，便去了藏书阁，寻霜翎楼主连若下棋。
对比起被长老们群起围攻的他来，连若最近可谓是顺风顺水，即使连输三局脸上仍然是笑盈盈的，批判何月轩道：“我可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男子，会觉得娶妻生子没意思——要知道娶一个既温柔又解意的女子作伴，可是人生最大之美~事~耶~”
“既温柔又解意的女子，为何会愿意与我在一起？”何月轩微微颦眉，“我身为暗月楼主，命如系弦，她要整日为我担惊受怕，惶惶如惊弓之鸟，不仅旁人看着可怜，我亦觉得残忍……”他越想，眉头便颦得越紧，百思不得其解道，“我既然不会爱孩子的母亲，那势必也不会爱孩子，既然不能对妻儿负责，我为何要结婚生子？”
“呃——”连若一时无言，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旁人常说何氏男子天生无情，今日我才晓得原来都是像你这样的大闷瓜！”
连若顿了顿，忽又变作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依我看你是没救了，也别听长老们的建议，去祸害那些温柔又解意的良家女子了。干脆找一个徒弟，将一身学识与风月剑法统统教授于他，拿他去堵长老的嘴？”
“找一个像你收的那样徒弟，那岂不是更烦心？”何月轩微微抬眼，望向连若，似笑非笑道，“据说昨日她当众弟子的面与你对峙，还差点把桌子掀了？”
“喂喂喂！”连若的脸面一时有些挂不住，“是谁这么多嘴告诉你的！”
何月轩淡淡一笑，还未回答，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弟子骚动的声音，何月轩低头望去，还未看清是谁，便听见“啪”地一声，极是清脆响亮。
紫衣少女被一巴掌扇偏了头，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周围的人亦一脸难以置信地惊呆在了原地。
就连楼上看热闹的两位楼主也愣住了——只因被扇的那个紫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何月轩已故师父的独女，楚籁音。
谁那么大的胆子，名门之女也敢打？
惊讶地望去，罪魁祸首竟是个女童，七八岁的年纪，瘦瘦小小稻草竿般的身材，穿着内城弟子不屑一顾的粗布衣裳，拳头紧握地瞪着眼前的众人，瞳如黑曜石雕琢而成，漆黑而明亮逼人。
女童很快就被反应过来的内城弟子们七手八脚地摁住，而楚籁音的女伴也纷纷围到了楚籁音的身边，楚籁音似乎从未被这样对待过，愣愣的模样，两行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何月轩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棋盘上，拿起一枚棋子——这件事已经不需要他出手，外城弟子对内城弟子出手，本就是重罪，更何况这个外城弟子打的还是楚籁音，前任落月楼主之女，罪加一等，怕是要被关上暴室好几天，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这件事本该就这么过去了，暗月城的幼童，能够长大成人的本就只有十之二三，只可惜他当时思绪烦闷，把玩着手中棋子，无意中多问了一句：“这个孩子叫什么？”
“听说是被籍到外城的那家，宫仪什么……”连若耸了耸肩，“流明？”
当听到“宫仪”二字，何月轩心头忽然一动，眼前浮现了那个遥远的雨夜，那个死在滂沱大雨中的男人……一时间他的心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却不动声色地落下一子。
“是么？”
—————————————
流明缓缓睁开了眼睛，恍恍惚惚脱离了那个亢长的回忆梦境。
映入眼帘的是檀香珠帘，黄花梨床。
靠窗的案几上，缠枝莲香炉静静地燃着安神香，一旁放着她的彩彻剑。
整个房间布置古朴沉稳，没有什么花俏的装饰，风格似曾熟悉。流明又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发觉身上的伤口都被细心处理过了，不知道暗月又发明了什么秘药，虽然伤口还缠着纱布，但浑身上下居然没有一处疼痛的。
她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此时隔着门口的山水画屏，外间响起了一个小小的声音：“都快晚上了，房里的姑娘怎么还没醒？”
回答她的声音要稍微成熟一些：“抱怨什么？落月楼主亲手抱进来的人，你就没点眼色？”
“我没有抱怨，我只是好奇嘛……”小小的声音委屈地瘪瘪嘴，“我自然是知道能让落月楼主亲自去救的人，身份定然不一般。只是今日楚姑娘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桑姐姐你觉得会不会是——”她顿时笑得格外猥.琐，“诶嘿嘿……”
被唤作桑姐姐的人顿时拔高了音量：“小蝉你一天到晚就不能想点靠谱的，床上的那位和楚姑娘有可比的吗！不比风采不比容颜，就比这个胸部——”她似乎还伸手比划了一下，“小蝉你才十四岁，她的胸部还没有你的大！”
听到这一句，流明顿时一口气提不上来，呛得咳嗽出声——胸部！胸部！胸部这玩意儿除了碍事还有别的用处吗！
这突兀的一咳嗽，吓得画屏外的两人一阵手忙脚乱，流明只听一阵叮叮当当茶壶茶杯碰撞，水泼了一地的声音，两个小侍女强装镇定地走了进来，脸色却是煞白的。
年纪较大的那个应该就是“桑姐姐”，反应也最快，急急道：“姑娘您醒了？我现在去通知落月楼主一声。”
言罢，转身就溜。
被抛下的那个小女孩，目瞪口呆地望着离去的桑姐姐，只得可怜兮兮地回过头，瞅着流明。
流明望着她：“你叫小蝉？”
女孩几乎都要哭了：“我叫玉蝉……”
“你能帮我找点水喝吗？”流明舔了舔唇，“你刚刚打翻的那壶水，其实我挺想喝的……”
玉蝉忙点了点头：“好！”
待玉蝉的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流明一手扯过了床旁的衣裳，从支起的窗户里跳了出去。
谁要见何月轩。
她躲他还来不及。
既然是何月轩救的她——先不考虑他为何会救她的问题，既然是何月轩救的她，这里必定是暗月设在长安的分部了。
流明从未来过这里，而此地的布局与暗月城一样，错综复杂，机关暗布。
为了避开一个设在牡丹花丛中，不知道何用的隐秘机关，她走进林间几步，竟彻底迷了路。
说不定她躲的机关还只是用来浇花的。
此刻四周唯有藤萝茂密，假石嶙峋，她索性跳上假石，利用高处寻找出口，没想到一路地势向下，她顺着假石跳跃，竟跳到了一个亭子的顶上。
不得不说，宫仪氏族先天骨质轻盈，就算身上带伤，她也能悄无声息地落在瓦片上——跳到亭子上时，她不禁有些小得意地想。
随即便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女声，恬美而柔婉：“这里的账目也有问题。”
流明只觉晴天霹雳，不知如何是好，为了确认是楚籁音，只得俯身偷偷挪开一片瓦，往亭里悄悄瞅去——只见楚籁音正站在石桌边，身穿淡紫莲纹的罗裙，柔顺的青丝堆成云鬓，露出了雪白修长的脖颈。
她微微俯身，指着何月轩面前簿子上的一处:“文书堂七月初一采购了墨砚三十五份，但是十五日又有一笔支出，同样是墨砚三十五份。长安分部又不是抄书馆，一个月能用掉七十份墨砚？若是在月爻城，这样的账目是绝对会被发觉的。”
“毕竟长安分部远在千里之外，难免会有浑水摸鱼之辈。”何月轩淡淡道，“我会排查修订一遍的。”
此时何月轩已换了一套月牙白的衣衫，长发一丝不苟地整齐地束起，露出远山般修长的眉来。桌上的青鹤灯燃到只剩灯油残芯，厚厚的一摞簿子已翻阅了大半。他在有问题的地方划了划，笔下绵延出一排极好看的楷书小字来：“你帮我留意一下这个月的账目，看看出现的可疑账目是哪些人经手的。”
“若是抓到这个人——我一定要把他捆到暗月请长老处置不可。”籁音莞尔一笑，笑颜如早霞映雪，清丽非常。她拿起簿子起身时身子忽然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了桌沿。
何月轩抬头望向她：“怎么了？”
“没什么……”楚籁音扶着额头，眉头微皱，缓了一会儿才放下手笑着摇了摇头，“大概是因为上次在烟岚楼里受了伤，最近有些头晕。”
楚籁音看似弱不禁风，骨子里却有一股拧不断的固执劲儿，何月轩知道最近事务繁重，她定是不会好好休息的，叹了一口气道：“让你住在流昭阁，本意便是让你好好疗伤。若还未痊愈，就再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一提到休息她便露出了满脸的不愿意，转移话题道：“我去看看流明醒了没——”
“不用。”他重新拿起一本簿子，淡淡道，“她就在头顶呢。”
开元十六年，对十九岁的何月轩而言，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年月。
唯一的烦心事，便是自去年初春继任落月楼主之位后，他已经被内城的长老们催促了一百零七——呃，算上现在正在忍受的，应该是一百零八次婚事了。
这一群人之前明明在严肃地讨论着采购精铁、铸造暗器等事宜，可话题瞬间就变成了“落月楼主独身一人的严重性”——这群年过六十白发苍苍，平时一脸冷漠的元老们，此刻全化身为手舞红线的殷勤月老，左一句东边某某姑娘长得不错，右一句西边某某姑娘也及笄了，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抓一个内城姑娘塞进大红轿子里，扬幡擂鼓鼓乐齐鸣，红红火火地塞进他的落月楼里去。
不就是早该绝嗣却迟迟未绝的暗月氏族，这一代终于绝了嗣，何必要着急成这幅模样？
况且，绝的又不是他们的嗣。
好不容易逃出了议堂，他只觉自己被喷了一身腐木味，颇为洁癖地不愿污染落月楼前的荷花池，便去了藏书阁，寻霜翎楼主连若下棋。
对比起被长老们群起围攻的他来，连若最近可谓是顺风顺水，即使连输三局脸上仍然是笑盈盈的，批判何月轩道：“我可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男子，会觉得娶妻生子没意思——要知道娶一个既温柔又解意的女子作伴，可是人生最大之美~事~耶~”
“既温柔又解意的女子，为何会愿意与我在一起？”何月轩微微颦眉，“我身为暗月楼主，命如系弦，她要整日为我担惊受怕，惶惶如惊弓之鸟，不仅旁人看着可怜，我亦觉得残忍……”他越想，眉头便颦得越紧，百思不得其解道，“我既然不会爱孩子的母亲，那势必也不会爱孩子，既然不能对妻儿负责，我为何要结婚生子？”
“呃——”连若一时无言，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旁人常说何氏男子天生无情，今日我才晓得原来都是像你这样的大闷瓜！”
连若顿了顿，忽又变作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依我看你是没救了，也别听长老们的建议，去祸害那些温柔又解意的良家女子了。干脆找一个徒弟，将一身学识与风月剑法统统教授于他，拿他去堵长老的嘴？”
“找一个像你收的那样徒弟，那岂不是更烦心？”何月轩微微抬眼，望向连若，似笑非笑道，“据说昨日她当众弟子的面与你对峙，还差点把桌子掀了？”
“喂喂喂！”连若的脸面一时有些挂不住，“是谁这么多嘴告诉你的！”
何月轩淡淡一笑，还未回答，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弟子骚动的声音，何月轩低头望去，还未看清是谁，便听见“啪”地一声，极是清脆响亮。
紫衣少女被一巴掌扇偏了头，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周围的人亦一脸难以置信地惊呆在了原地。
就连楼上看热闹的两位楼主也愣住了——只因被扇的那个紫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何月轩已故师父的独女，楚籁音。
谁那么大的胆子，名门之女也敢打？
惊讶地望去，罪魁祸首竟是个女童，七八岁的年纪，瘦瘦小小稻草竿般的身材，穿着内城弟子不屑一顾的粗布衣裳，拳头紧握地瞪着眼前的众人，瞳如黑曜石雕琢而成，漆黑而明亮逼人。
女童很快就被反应过来的内城弟子们七手八脚地摁住，而楚籁音的女伴也纷纷围到了楚籁音的身边，楚籁音似乎从未被这样对待过，愣愣的模样，两行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何月轩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棋盘上，拿起一枚棋子——这件事已经不需要他出手，外城弟子对内城弟子出手，本就是重罪，更何况这个外城弟子打的还是楚籁音，前任落月楼主之女，罪加一等，怕是要被关上暴室好几天，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这件事本该就这么过去了，暗月城的幼童，能够长大成人的本就只有十之二三，只可惜他当时思绪烦闷，把玩着手中棋子，无意中多问了一句：“这个孩子叫什么？”
“听说是被籍到外城的那家，宫仪什么……”连若耸了耸肩，“流明？”
当听到“宫仪”二字，何月轩心头忽然一动，眼前浮现了那个遥远的雨夜，那个死在滂沱大雨中的男人……一时间他的心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却不动声色地落下一子。
“是么？”
—————————————
流明缓缓睁开了眼睛，恍恍惚惚脱离了那个亢长的回忆梦境。
映入眼帘的是檀香珠帘，黄花梨床。
靠窗的案几上，缠枝莲香炉静静地燃着安神香，一旁放着她的彩彻剑。
整个房间布置古朴沉稳，没有什么花俏的装饰，风格似曾熟悉。流明又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发觉身上的伤口都被细心处理过了，不知道暗月又发明了什么秘药，虽然伤口还缠着纱布，但浑身上下居然没有一处疼痛的。
她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此时隔着门口的山水画屏，外间响起了一个小小的声音：“都快晚上了，房里的姑娘怎么还没醒？”
回答她的声音要稍微成熟一些：“抱怨什么？落月楼主亲手抱进来的人，你就没点眼色？”
“我没有抱怨，我只是好奇嘛……”小小的声音委屈地瘪瘪嘴，“我自然是知道能让落月楼主亲自去救的人，身份定然不一般。只是今日楚姑娘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桑姐姐你觉得会不会是——”她顿时笑得格外猥.琐，“诶嘿嘿……”
被唤作桑姐姐的人顿时拔高了音量：“小蝉你一天到晚就不能想点靠谱的，床上的那位和楚姑娘有可比的吗！不比风采不比容颜，就比这个胸部——”她似乎还伸手比划了一下，“小蝉你才十四岁，她的胸部还没有你的大！”
听到这一句，流明顿时一口气提不上来，呛得咳嗽出声——胸部！胸部！胸部这玩意儿除了碍事还有别的用处吗！
这突兀的一咳嗽，吓得画屏外的两人一阵手忙脚乱，流明只听一阵叮叮当当茶壶茶杯碰撞，水泼了一地的声音，两个小侍女强装镇定地走了进来，脸色却是煞白的。
年纪较大的那个应该就是“桑姐姐”，反应也最快，急急道：“姑娘您醒了？我现在去通知落月楼主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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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抛下的那个小女孩，目瞪口呆地望着离去的桑姐姐，只得可怜兮兮地回过头，瞅着流明。
流明望着她：“你叫小蝉？”
女孩几乎都要哭了：“我叫玉蝉……”
“你能帮我找点水喝吗？”流明舔了舔唇，“你刚刚打翻的那壶水，其实我挺想喝的……”
玉蝉忙点了点头：“好！”
待玉蝉的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流明一手扯过了床旁的衣裳，从支起的窗户里跳了出去。
谁要见何月轩。
她躲他还来不及。
既然是何月轩救的她——先不考虑他为何会救她的问题，既然是何月轩救的她，这里必定是暗月设在长安的分部了。
流明从未来过这里，而此地的布局与暗月城一样，错综复杂，机关暗布。
为了避开一个设在牡丹花丛中，不知道何用的隐秘机关，她走进林间几步，竟彻底迷了路。
说不定她躲的机关还只是用来浇花的。
此刻四周唯有藤萝茂密，假石嶙峋，她索性跳上假石，利用高处寻找出口，没想到一路地势向下，她顺着假石跳跃，竟跳到了一个亭子的顶上。
不得不说，宫仪氏族先天骨质轻盈，就算身上带伤，她也能悄无声息地落在瓦片上——跳到亭子上时，她不禁有些小得意地想。
随即便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女声，恬美而柔婉：“这里的账目也有问题。”
流明只觉晴天霹雳，不知如何是好，为了确认是楚籁音，只得俯身偷偷挪开一片瓦，往亭里悄悄瞅去——只见楚籁音正站在石桌边，身穿淡紫莲纹的罗裙，柔顺的青丝堆成云鬓，露出了雪白修长的脖颈。
她微微俯身，指着何月轩面前簿子上的一处:“文书堂七月初一采购了墨砚三十五份，但是十五日又有一笔支出，同样是墨砚三十五份。长安分部又不是抄书馆，一个月能用掉七十份墨砚？若是在月爻城，这样的账目是绝对会被发觉的。”
“毕竟长安分部远在千里之外，难免会有浑水摸鱼之辈。”何月轩淡淡道，“我会排查修订一遍的。”
此时何月轩已换了一套月牙白的衣衫，长发一丝不苟地整齐地束起，露出远山般修长的眉来。桌上的青鹤灯燃到只剩灯油残芯，厚厚的一摞簿子已翻阅了大半。他在有问题的地方划了划，笔下绵延出一排极好看的楷书小字来：“你帮我留意一下这个月的账目，看看出现的可疑账目是哪些人经手的。”
“若是抓到这个人——我一定要把他捆到暗月请长老处置不可。”籁音莞尔一笑，笑颜如早霞映雪，清丽非常。她拿起簿子起身时身子忽然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了桌沿。
何月轩抬头望向她：“怎么了？”
“没什么……”楚籁音扶着额头，眉头微皱，缓了一会儿才放下手笑着摇了摇头，“大概是因为上次在烟岚楼里受了伤，最近有些头晕。”
楚籁音看似弱不禁风，骨子里却有一股拧不断的固执劲儿，何月轩知道最近事务繁重，她定是不会好好休息的，叹了一口气道：“让你住在流昭阁，本意便是让你好好疗伤。若还未痊愈，就再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一提到休息她便露出了满脸的不愿意，转移话题道：“我去看看流明醒了没——”
“不用。”他重新拿起一本簿子，淡淡道，“她就在头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