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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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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不止一个人问过我这句话:“你想过自己这辈子要是不搞写作,现在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吗?”每次听到这样的问话,我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越过眼前人的头顶,遥望远方,然后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她)说:“没有,从来没有想过!”

    是的,在我生命的年轮即将滚进四十岁这道坎儿时,我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的生命似乎早已与文字结缘,它融在了我的血液里,变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从小就喜欢读书,无论是古典的繁体字小说,还是简易的小人图画书,只要散发着墨迹的香味,我都是如饥似渴,废寝忘食。至今我仍记得自己读的第一本红楼梦,是从父亲的箱子里偷出一大捧铁钉找堂弟换来的,那本书破破烂烂,没有前言后语,中间还撕毁了好几页,最后读到贾宝玉站在白茫茫雪地里,听到前呼后拥的吆喝声时再也找不出任何可以拼凑的文字时,我竟沉默着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当然,如果在书中看到一些优美的词句,我也不忘摘抄在小小的笔记本上,作为自己上写作课时的参照文本,我的作文也因此经常成为班上的范文,被老师当堂诵读,那一道道波浪起伏的红色线条常常令我暗自欢喜。

    十四岁时,因为家庭经济的拮据,只上了七年学的我不得不告别学校和所有的书本,辍学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开始了繁重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不久,又因为一次小小的意外,让我在周围人的叹息声中,只好每天牵一头牛,捧一本书,守在河边的长堤上,静默成村人眼中的风景。

    1983年,离开老家来矿山参加工作时,我只要了父亲的一支钢笔和一本古汉语字典。我不知道是否冥冥中生命的潜意识里已经在牵引着我朝着某种不可预知的未来迈步。但那时,我只想当一名出色的井下卷扬司机。我学操作,也学修理,虽然还没出师便获得了“技术操作能手”的荣誉,但坐在机器轰鸣的操作台上,我的心里惟有虔诚般的敬畏。而一旦下井坐在百米深的地层深处,眼望昏暗朦胧的灯影,耳听大地厚重的心跳声时,我的内心又忽然涌出一阵紧似一阵的激越情感来。那时,每天下井,我随身携带的包里常常带着一本书、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寂寞的时候我读书,激情的时候我写诗,一个人在了无人迹的岩层中梦想云游。

    诗写了厚厚的两大本,却不知投往何处,只好压在衣箱里,闲来无事时拿出来读一读,自己欣赏。那时,班组的jk职工自主管理活动记录本、安全活动本一直是班长头疼的事儿,同事们互相推诿,谁也不愿接这费脑筋的差事。我主动请缨,每天工作的间隙,认认真真的填写各项记录,挖空心思办学习园地,搞读书活动。没想到这一来,竟然很快使班组成了湖北省“模范职工之家”、武钢安全“四落实”先进班组,并经常要写书面材料代表公司参加上级组织举办的经验交流会。1990年,公司举办了卷扬司机培训班。在这次培训班上,工会的一位给我们授课的肖老师偶尔谈到了文学创作,说到了黄石日报,问我们有没有作品,有的话可以给他,他可以帮我们投递到报刊杂志。我听到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憧憬,赶紧回家在自己的笔记本里摘录了好几首自认为还不错的诗,想第二天上课时交给肖老师。可第二天的肖老师再也没有露面。等到第三天,仍不见肖老师时,才鼓起勇气问给我们授课的另外一个武老师,他看了我写的诗稿后,热心快肠地把我带到了宣传部。见到当时的宣传干事李全江后,他的第一句话竞是:“嘿,李干事,你看我帮你带个什么人来了?”李干事抬头看了看我,又接过我递给他的诗稿仔细看了一遍后,问我:“想不想参加我们的通讯员培训班?”我红着脸问了句:“通讯员?通讯员是干什么的?”他说:“写新闻,也可以写文学作品。”说完,他又递给我两本稿纸,要我回去将每首诗各抄三份再交给他,由他帮我发往报刊。

    参加通讯员培训班后,我开始了业余通讯报道员的生涯,我写新闻,也写评论,写出来的作品由宣传部统一发往各级报刊。渐渐地,我的新闻作品开始散见于黄石日报、工人日报、武钢工人报、中国冶金报,而我投出去的文学作品却石沉大海,不见回音。1993年,武钢残联组建残疾人通讯员报道网络,我被公司工会推荐成其一员。在那年冬天的武钢残联通讯员培训班上,我见到了武钢作家罗时汉老师,他给我们讲了他独游三峡的经历,以及通讯员所应具备的素质和吃苦奉献精神。我是惟一的矿山残疾通讯员。会后,残联的高光菊老师用自行车驮着我马不停蹄地从106街赶到红钢城二街,领着我第一次走进了武钢文艺编辑部,见到了仰慕已久的董宏量老师。董老师身材瘦弱,满面笑容,待高老师介绍我后,开口就问我带来了什么作品没有?我红着脸将一组整理好了的诗稿交给他,他飞快浏览一遍后告诉我,他会在这组诗里选几首发在武钢文艺的,并劝我多读多写多思考,有什么问题可以写信向他们咨询,随即他又问我看过武钢文艺没有?我摇摇头说没有看过后,他马上起身找出几本来吩咐要我带回家去看。我如获至宝,赶紧连声道谢。当他得知我们矿建公司准备送我赴北师大作家班进修学习的消息后,高兴得呵呵一笑,说:“这是好事,嗯,你们单位不错,要好好珍惜,到北京后把自己的感想写成一篇散文寄给我,我帮你发在武钢文艺上。”

    从编辑部出来,我的心暖暖的,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和感激油然而生。我知道,这些年来,文学在我的心里一直是一盏圣洁的明灯,是一朵芬芳的玫瑰,它指引着我,也诱惑着我一步一步向它靠近,但它离我太遥远了,我触不到它,只能远远地仰望着,亦步亦趋。如今,董老师和高老师的热情鼓励,公司领导的真情相助,又使我扬起了希望的风帆,触到了梦想的边缘。那一刻,隐隐约约的,我似乎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1994年3月,我如愿走进了高等学府,在北师大学习的四个月里,我亲耳聆听了莫言、梁晓声、毕淑敏、格非、崔道怡、刘恪、童庆炳、王一川等许多著名作家、评论家的讲课,感受到了文学艺术的独特魅力,也结识了一大批全国各地的文学爱好者。学习使我开拓了视野,使我从心里感谢我的领导,我的单位,更使我认识到了自己文学功底的浅薄以及急需补习的各种知识。我找老师开出了一长串的必读书目录后,开始奔波在北京的各大图书市场,购买了大批文学理论书籍,打成包裹,一捆一捆的寄回家里。我需要读书,需要充实,需要不断地给自己加压加油,因为,我的梦在远方,在一个个神奇的方块字里。可我也知道,我只是一个平凡而琐碎的已婚女子,我需要家的支撑,需要亲人的理解和平和的笑声。我就像是一个踩在平衡木上的运动员,双臂张开,目视前方,身体却在不停地摇摆着。学习期间,董老师亲自给我寄来了武钢文艺,上面第一次发表了我的两首小诗,一首名为矿工,另一首名为五彩梦,同时寄来的还有董老师语重心长的嘱咐和期待。也许正是董老师的激励和引导,恍惚间,思维的灵光突然迸发了我的创作激情,当天下午,我拒绝了同室的好友邀请我去亚运村的美意,静下心来一鼓作气写出了近万字的处女作小说寻找回家的路。小说寄到武钢文艺后,刊登在了1995年第2期,当期的卷首语里,编辑老师还对这篇小说重点进行了介绍。

    1996年春天,武钢文艺来函邀请我参加罗田天堂山笔会,当时的我,刚刚从基层班组调进工程队办公室上班,面对一大堆交接到手的工作,我犹豫了。笔会是我向往已久的文学创作交流圣地,我渴望在那里得到编辑老师、文学前辈和朋友们的指点帮助,更希望从此架起一座友谊的桥梁,与他们一起携手走进武钢文坛。而工作是我赖以生存的饭碗,何去何从,我满心矛盾和期盼。感谢当时的领导,他一眼看穿了我的心事,用一句很粗鲁的玩笑为我的艰难选择划上了圆满的句号,只是从此以后,我真的应验了他那句“以后这样的好事你再也莫想了”的话。

    是的,从此以后,虽然我仍然能够接到武钢文艺的笔会通知,但我再也没有了参加笔会的时间,待我有时间能够参加笔会时,却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机会。1999年底,从岗位上退下来居家休息后,我成了一只游离在文学边缘的孤雁,但武钢文艺的编辑老师没有放弃我,尤其是郑因和陈冰,只要她们有机会来矿山,总不忘我这个喜欢静坐一隅的写作爱好者。她们,在我的生命意义里,已不仅仅是以一个文学老师的形象出现,更多的时候是朋友、是姐姐,我爱慕她们,也从心里感激和祝福她们!

    写作是一份寂寞的个体劳动,它需要持久的耐力和不受外界干扰的静力,选择了它,便也就选择了苦难和快乐。我用我手写我心,用我心去体验和感悟生命过程中的每一份真情,每一点感动。用我笔去感谢和感念生命旅程中的每一次伸手,每一句鼓励。于是,那个做了十年的“玫瑰梦”开始有了淡淡的芬芳,尽管她开得含羞,开得拙劣,但她的主人知道,因了武钢文艺这座滋养灵魂的文学殿堂,因了殿堂里文学老师们的辛勤浇灌,她还会渐渐地无声地悄悄绽放。

    2004。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