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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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她斜靠在床头。电脑里正在播放张艺谋导演的大片英雄。她看得目不转睛,他则是心不在焉,睡意朦胧。他喜欢看外国的惊险电影,她是个十足的女人,常常陶醉在纠缠不清的爱情片中。诸如这部英雄,里面浓墨重彩的画面,就像她喜欢儿子画水粉一样,那种铺天盖地美仑美奂的色彩产生的意境就是她的最爱。

    “啊,你看,这色彩,太美了!”她突然攥紧他的手,惊呼道。他无精打采地抬头,瞟了一眼“这有什么好看的,太假了。”他看着张曼玉和章子怡在落英缤纷的树林里衣袂飘飘地飞来飞去,竟觉得有些滑稽,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低下头又准备打磕睡了。“你也太不会欣赏了!”她有些不满。才几分钟,她又一惊一乍了,这次是两个男人在奇丽的青山绿水间空中打斗的场面。他有些烦了“这有什么好看的!”她皱着眉头对他白了一眼“你怎么审美观这么差!文盲!”借着电视的光线,他竟然看到她的眼睛里流露出的鄙夷。他的火气无法抑止地窜了上来,瞬间就把他的胸膛填满了。她平时也老嗔笑他是文盲,他总是嘿嘿地笑笑,可他的心里却有无法掩饰的自卑感。他知道在学问方面,自己永远也赶不上她。他和她小学同班时,她就是班上最强的女生,不仅漂亮,而且能歌善舞,会写会画。他把她当成心目中高不可攀的白雪公主。现在娶了她,虽然是他赚钱,她只是管管家务和孩子,但在他的心里,她仍然是他高高在上的女王。可是,她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不屑,让他再也无法平心静气地陪她坐在这里了。他压抑住即将爆发的怒火,掀开被子,径直头也不回地走到另外一间卧室,然后使劲地把门关了个震天响。

    她呆住了。她的沉醉让她来不及看到男人生气的脸,就被这呯呯的关门声吓了一跳。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犯下的错误。可是,这在夫妻间,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啊!她有些痛心地想,他为什么总是这样暴躁易怒呢?“爸爸,我要爸爸!”身边已经睡熟的小儿子几乎和她同时被惊醒了,扯开嗓门哭喊起来。小儿子很依恋他,甚至超过天天照顾的她。“别哭,有妈妈呢。”她抱起儿子。小家伙仍止不住地号淘大哭,甚至手脚乱挥,企图挣开她的怀抱。她烦了,放开手“你去找爸爸吧,妈妈不要你了!”小儿子从床上爬下来,光着脚跑向他的卧室,一边捶门一边叫喊。

    紧闭的门突然打开了,儿子光着脚痛哭流涕地出现在他面前。这是三月啊,这么冷的天,居然让儿子光着脚,这个女人!他再也控制不住了,像头暴怒的狮子,冲到女人的床边,挥着拳头对着她打了过去。她吓蒙了,睁着一双惊愕的眼睛,看着那紧握的拳头重重地落在自己的头上。令人晕眩的痛刹时吞没了她。才几秒钟,她反应了过来,尖叫着对着男人扑打过去“你这畜生!”她使出浑身力气渲泄着自己的愤懑,男人的衣服发出“嘶”地一声,扯出个洞来。他几乎是个火球了,铁青的脸使他看起来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他把她按在床上,又是狠狠的几拳揍了下来。八岁的大儿子惊慌失措地哭着从那间卧室跑了出来,抱住他的腿“爸爸,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小儿子的哭声也越来越大。这个平时温馨而宁静的港湾,此时就像个硝烟弥漫的烽火战场,哭声,打斗声,在这一瞬间异乎寻常地喧闹起来。她对着男人一脚踢过去,男人掐住了她的脖子。突然,她闭上了眼睛。心中沉积的婚姻的挫败感把她的心扯得生生的疼,她不想再挣扎了。由他吧,死了更好!她这样想着。他的手却松开了。有一种近似眼泪的液体在他的眼里打起转来。他爱她啊,怎么会这样呢?他站起身来,想走回卧室,有冷冷的声音从背后飘了过来“我们离婚吧!”他的心痛了一下,硬梆梆地回应道“好,明天就去!”

    她窝在被子里,眼泪像滂沱大雨一样倾泄下来。她想起和他谈恋爱那会,她家条件较好,他却是个十足的穷小子,而且脾气出名的爆燥,只要认识的乡邻没有一个不为她可惜。就连她和他共同的班主任都登门暗地里劝过她妈,说还是找个门当户对的更好。她没有听从大人的安排,用她的好脾气纵容着他的易怒。就连他在知识上的浅薄,在她眼里也成了独一无二的可爱。父亲笑话她,要嫁他得佩带上铁衣铁帽才好,免得被揍。她当时笑得花枝乱颤,说“怎么可能呢,他爱我啊!”想不到,父亲的预言在今天成了现实,他在结婚后的第九年,真的动手打她了!她用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很快就把枕头打湿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送大儿子上学校后直接去了店里。她把自己关在卧室。小儿子好像已经忘记昨夜的暴风骤雨了,在她的被子上乐陶陶地滚来滚去。她看着儿子,泪眼婆娑。下午,才三点钟,他提早回来了,到学校接了大儿子一起。大儿子趴在她的床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说“妈,你原谅爸爸吧,他已经知道错了,只是害羞,不好意思说出来。”她把被子盖过头顶,用颤抖的声音说“儿子,你不要管。妈妈不想说话。”吃饭时,大儿子把香喷喷的堆满了青菜和肉的饭碗端到她的床边。她先说不吃,到了夜晚十点多,肚子不听话地唱起空城计来,她端起饭来两三下就扒拉完了。

    第三天,他照样提前回家,又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他做得一手好菜,平时回家后总会包揽厨房的一切杂活。常有女人对她说,你太有福气了,嫁了个又会赚钱又会干活的男人,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事啊!她听后就恬静地幸福地笑着。他想起她的笑脸来。他想叫她起来吃饭,想重新看到她那像盛开的花一样的笑脸,可男人的自尊牵扯着他。大儿子又把饭摆在她的床头。这天,她忍不住坐了起来,几分钟就吃完了它。大儿子手舞足蹈地叫:“喔,妈妈吃爸爸煮的饭了呢。”

    第四天,她起床打扫卫生了。躺在床上这几天,他对她的好就像放电影一样呈现在她的眼前。她和他的感情一直很好,从相恋到现在,这十几年来,他们互有的激情从未冷却过。两人一有时间就粘在一起,亲呢得像热恋中的男女。他平时总是抢着做家务,地板被他擦得像面镜子一样一尘不染。她坐在沙发上舒适地看电视时,他会帮她脱下鞋,擦干净了再套到她的脚上。冬天的早上,他总是让她多睡会儿,轻悄悄地给儿子准备早餐,再送他上学。临出门时,他会在她的嘴上亲一下,再给她夹好被子她一直为有这样的注满爱情的婚姻而骄傲。想着想着,她的心变得平静而温暖起来,就像洒满了春天和煦的阳光。晚饭时,她坐到饭桌上,也不看他,饭却吃得津津有味了。

    临睡时,他怯怯地边笑边掀开她的被窝,钻了进去。他紧紧抱着她,说“你这狠心的女人,居然说出要和我离婚的话,这几天我一直做噩梦,梦见你不要我了!”她看着他,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要有下次,一定”话还没出口,男人火热的嘴唇封住了她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