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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风落叶桐花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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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梧风桐雨窗外事

    春也无意,秋也无意

    晨昏替来,莫问天地

    天地之间人悄立

    声声漏,声声碎

    这个地方,叫做清秋别院。前院阶前有几棵梧桐,后院是几棵泡桐。她的名字,也叫做桐。

    她住在这里,她是这里的主人;我也住在这里,我是一个住客。

    我以前不会想的到,我会有现今这样的生活方式,一直以来我的生活里都是刀光与剑影的交错,艰险与刺激的组合。我不断的接受任务,完成格杀,再拼命的去花所挣的钱。

    是的,我是一个杀手,一个很值钱的杀手,我敢接其他杀手不敢接的任务,我能出色的完成每次艰难万分的狙杀。

    杀手无情,人人都是这么说,听多了也就无所谓了,我还是我。在别人眼中我渐渐成了传说一样的人物,我曾听过两个人对我这样的议论:

    听说他很狂很冷很傲。

    杀手大多这样的,而且,他有足够的资格狂傲,他没有完不成的任务。

    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那么,他就是人外之人,天外之天!

    那么厉害?不知我什么时候可以一睹他的风采?

    算了吧,你再练个一百年,或许有资格看他一眼

    我冷漠的撇了撇嘴角,做杀手不是用来给人看的!

    我不断的给自己设立更高的目标,更艰难的挑战,到后来一般的任务我已没有兴趣,我杀的人越来越少,而领取的报酬越来越高。从不失手!

    直到那一次。

    任务虽然有难度,但至少我有六成的把握,余下的便是临场的机智、应变和发挥。

    只是,我没有想到那是一个阴谋。树大招风,原来我的出色已经招至他们的恐慌。他们决定,让我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我重伤,但还是逃脱了重重围杀,来到了这里。她收留了我,只是,我已武功尽失,重伤难愈。她请来名医,毫无见效。

    我自己明白,我至多只有一个月的喘延。

    我居然安定下来。清秋别院,清静得清冷的所在。没有别人,只有我和她,还有前后院的梧风桐雨。我学会了静静的欣赏这天地间的一隅——时已值秋,树叶在飘落,那么自然的飘落,飘逝

    透过窗户看到她,一袭淡淡的紫衫,孤单而清瘦的身影。纤手轻轻接过一片舞落的梧叶,忽然间回眸向我望来,满眼的惊惶不安。

    我让她依到我的怀中,轻轻问她:为什么慌?

    她说:你答应我,要好起来。

    我暗暗叹一口气,改话题:你这身紫衫真是好看。

    这是桐花的颜色,你见过桐花不曾?后院有桐树,明年初夏我陪你看花开

    我并不奇怪我和她之间的情感,虽然我们只是偶然的相遇,而且我已垂危。但我有一个冥冥中感觉,和她极熟稔极熟稔的感觉。我也不想细问她的从前她的身世,直到最后,我都没有问。

    最后的时刻我听到的,是窗外梧叶和她的泪珠一同跌落的声音——如同我生命的消逝。

    我这一生,其实也没有什么后悔和遗恨:年少的时候,无忧无虑而自命不凡;做杀手之后不停的寻找刺激寻找快感,也就麻醉了自己,没有时间去深思熟虑;最后的这段时日,我平平静静的呼吸着,享受一种最安然的生存,老天待我不薄的。

    如果,如果说一定还有什么遗憾存在,那便是,我终于再也无法使出半分气力,去替她拭去脸颊上的双道泪痕

    辨得红尘三千变

    朝也一醉,暮也一醉

    深泥根朽,俯地无语

    无语昨宵漫飞叶

    点点伤处点点泪

    他是一个杀手,一个很有名的杀手,一个因为太出名而招致杀身之祸的杀手。

    我本是一介普通小女子,我的生活,原本与一个杀手丝毫扯不上关系。我原本只是要在这清秋别院中清静一世的,不敢说等待,因为怕无缘。毕竟,都是幼时的过往,早应被尘烟淹没。

    他闯进清秋别院的时候毫无预兆,我只不过见他满面血污伤重昏到,心生怜悯,便救起他。

    我想不到,无论如何难以想到,我又看到了那颗痣,生在左耳垂上的那粒痣。

    年幼时,两个人青梅竹马,无邪嬉戏,乡村里的每个角落,都有遗落下的欢声笑语;

    游玩在山中,遇野狼袭击,年长一岁的男孩拼死保护,直到女孩安然落进闻声赶至的大人怀中;

    双双家中遭遇变故,二人分别被人收养,临别之际悲伤不甘的哭声,凝固在风干的记忆里

    往事种种,刹时倒流回眼前。岁月模糊,面目依稀,这个人,正是那个英勇而可爱的男孩,正是我二十年来不敢说等待的等待啊!

    以为相见无由的,真的以为相见再无由的!

    苍天同我开着天大的玩笑,惊喜与伤痛逐次的碾过我毫无防备的心

    秋风肆意的吹着,梧桐叶都已经演绎完一季的故事,一片片的落下了。这样的落幕,看过好些年了,这一年却让我无比的惶恐。我害怕它是一种隐喻。

    看着他极力忍住痛苦的神情,看着他极力忍住不咳嗽不惊动我的样子,看着他猛咯出一口鲜血随即抹干嘴角微笑着说没事,我的心一瓣瓣的裂,一片片的碎

    我求那些据说医术很高明的大夫,他们只向我摇首。后来我只好求他,求他一定要好起来,求他让我陪他看明年的桐花。

    我说:桐花开得美极了,因为她会开满一树,然后一边盛放一边凋落。凋落的花很完整很美丽,不似别的落花,而正是那样同时完美的开和完美的谢,才动人到极致,像飞舞着的梦。求你,明年和我一起看花开花谢,好么?

    他用温柔的目光凝住我:桐,你就是最美丽的那一朵,我已经看到了

    他没有答应我,他不答应我!绝望到灰之后,心反而不怎么痛了。其实我该知足了是不是?苍天肯在经过十多年之后,把他送还我身边,而且,是在我兀自美丽的年华,让我们重聚。虽然设定了限期,不过短短一个月,毕竟,毕竟我再次走进了他的命里,走进了他的心里,毕竟,毕竟完整了我这一生的情感,对不对?

    我们朝生暮死的相守着,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幸福,铭心刻骨的苦痛

    他仿佛并不能记起我,但是他一无疑虑的信任我,那么自然而然的拥着我,就好象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守在一起。

    于是我想,不必再有言语上的相认,都已经不重要了。一个月,只有一个月,这一个月我只要他平静的生活,平静的接受我对他温柔细致的,爱。

    他终于闭上眼不再看我的那晚,夜如漆,风如冰,重重封锁冷冻住了我心。我只能记得,好象有梧桐叶枯黄了满院

    人间有别,无分物人

    再世谁凭?一生谁记?

    风吹深处风不回

    魂归来时魂依依

    在他离世的第二年初夏,桐花开谢的时节,她也郁郁而终。其实,当他死了,她也就没有活过;当他们都死了,也就天荒地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