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纵横天下 > 十九共君此夜须沉醉二

十九共君此夜须沉醉二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车轮辘辘,马蹄得得,眼见再翻过一座山头,便是海南京城紫金花都,御子柴心中涌起一股喜气,伸手摸了摸系在腰间的大刀”鬼头笑”对身旁一个瘦小青年道:”马上就到了。”

    瘦小青年”n”了一声,眼神穿过山头,露出向往感怀之色。马脸大汉听御子柴口气中已有放松之意,道:”总镖头,流川枫为人坚狠,要做一件事定会做到底,咱们不可大意。”

    御子柴口中称”是”心中却道:”常诚是海南第一大镖局,海南境内,凡有山水之地,无不散布着常诚的朋友,流川枫的人不出现便罢,一出现,管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他又看了看前面的那具棺材,想:”再说了,平安公主死都死了,流川枫还要怎样?嘿嘿,这趟镖是有惊无险,尽赚不亏。”

    正想的得意,前面大车忽然一停,只听矮个青年的声音道:”金银双燕,你们拦我们的路,想干什么?”御子柴一惊,忙策马赶到前头,果见适才酒店中见过的一男一女二人正站在当道。

    小田双手抱于胸前,冷冷地道:”想干什么?这还不清楚么?自然是杀人劫镖。宫益将军,什么时候转行干起镖局的生意来了?”

    宫益见身份被他拆穿,也不再隐瞒,道:”二位也是湘王请来的高手么?可惜平安公主已死,你们怕是领不了这场功劳了。”小田瞅了瞅棺材,道:”湘王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人死了,我们抬棺材回去也是一样。”

    宫益尚未答话,御子柴已跳了起来,道:”你们也别太过分了。别人怕你们,我御子柴可半点也没将你们放在眼里。”

    “刷”的一声,鬼头笑出手,砍向小田。叶子往旁一闪,道:”小田哥小心,我去揪那死人出来。”身子轻掠,已抢近棺材。镖局众人纷纷上来挡驾,她忽的上身下弯九十度,两臂平伸,足尖用力,如一只燕子般轻巧地穿梭于众人之中,左右手遇物借力,燕子啄水般一点一点,从众人空隙中窜进窜出,迂回来到棺材之上。正要打烂棺材,忽觉身前一股劲风砍至,她身子急拔,在空中滴溜溜地转了个圈子,倏忽间已落到离棺材两丈远处。凝目看时,刚才向她正面袭击的不是别人,却是高砂。

    叶子娇笑道:”高砂将军,好身手,今日你非阻挡我不可么?”高砂适才见了她的轻功已在暗暗吃惊,心道:”难怪金银双燕近年来好大的名头,单只银燕这一身轻功,便非人能及。”听她问话,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叶子眼角余光瞥到丈夫小田正以一敌二,战着宫益和御子柴,众镖师也跃跃欲试,忽道:”既如此,得罪了。”

    身子窜前,同时拔出腰间兵刃,高砂以手中大斧迎敌,只听”叮”一声脆响,小田身后两名镖师倒下。叶子声东击西,明攻高砂,暗杀镖师。

    高砂大怒,想要截住她决一死战,但她身法轻灵,忽左忽右,忽直进忽斜行,他追她不到,反被她又伤了几名镖师。

    那边宫益、御子柴双战小田,情势也落于下风。宫益双手各持一把锯子似的兵刃,锯子三面是钢柄,迎敌一面是把齿轮状钢刃,他左右开锯,左手钢锯攻,则右手钢锯守;左手退则右手进,配合巧妙,也算一绝。御子柴的鬼头笑,实则是一把鬼头刀,刀身中央有一道宽约三寸的狭长缺口,专门锁敌兵刃,御子柴使开家传罗汉刀法,吞、吐、浮、沉,将小田的进手招数全部接过。

    小田初时被二人的奇门兵刃唬的一愣,多守少攻,待二十招之后,他已大略看明白了二人武功路数,此处离紫金花都甚近,他怕夜长梦多,不愿再行耽误,抽出卷尺剑迎敌。

    他手中的卷尺剑与叶子的几乎一模一样,俱是一个长约一尺的剑柄上如卷尺般缠绕着一团软剑,所差不过剑柄颜色,他的剑柄呈金色,叶子的剑柄呈银色。

    他以剑柄作短棍,一招回翔九天,身子凌空跃起,从上往下,打御子柴脑门。御子柴向后一退,料他身在空中无可借力,手中招数又已使老,难以追击自己,哪知小田剑柄上缠绕的软剑竟然忽的激射而出,如一卷钢带般,绕着圈子套住了他右手。

    御子柴一惊,忙刀交左手,砍小田右臂。与此同时,宫益持双锯从旁夹击。小田右手回带,卷尺剑将御子柴右臂连袖带皮扯下血淋淋的一大片,又旁守挡住宫益的两记杀招。

    御子柴吃痛,先退在一旁裹伤,冷不防叶子的卷尺剑袭到他面前。他心中大惊,一个铺地锦,狼狈万分地着地滚开,一摸右颊,已被她剑尖刺破,幸好伤口不深。

    他匆忙裹好伤后,又上去帮宫益。宫益本已左支右绌,得他相助,略喘了一口气,但不久,两人又落于下风。

    御子柴见高砂仍在和叶子纠缠,不许她近棺材,不禁恼火,大声道:”高砂将军,救活人要紧。”高砂却不理睬他。御子柴急冲宫益道:”宫益将军,你快劝劝他。”哪知宫益也只摇头不语。御子柴心中大急,一不留神,腿上又中了小田一剑。

    叶子指东打西,已将大部分镖师打的非死即伤,她几次朝棺材急冲,见高砂脸色也不如何惊惶,心道:”莫非平安公主真死了?他才不愿冒死守护她的尸体?然则他同伴叫他过去相助,他又何以不去?”

    此时站着的镖师已不到三个,叶子眼尖,发现其中一个瘦小青年镖师,脚步虚浮,似乎不会武功,每次叶子向他攻击,高砂总是挺身相护。有时她故意离他远远的,引高砂追击自己,高砂追了几步,也总留神不离他太远。这时一阵微风吹过,那青年镖师的领子被风吹起,露出一边脖子上雪白的皮肤,叶子一转念间已明究竟。

    她剑刺足踢,又做番了两名镖师,忽的一掌劈裂棺材,见里面躺着个已死去多日的年轻女人,假意失望地叫了一声,道:”小田哥,平安公主真死了,看来咱们只好抬这具棺材回去向湘王领功了。”

    小田道:”你可看仔细了,别被人骗了。”叶子跺足道:”你不信人家么?那我捉住她,拿给你自己看。”一伸手,将棺材中的女人向小田那边扔去。小田叫声”胡闹”一甩剑,卷住了那女人尸体,朝宫益头上扔去,宫益出其不意,被打了个手忙脚乱,小田趁机制住了御子柴,宫益刚架开尸体,便感背心大杼、风门,腿后承扶穴上一麻,委顿在地。倒下时,耳边还听到高砂的大吼。叶子投尸转移高砂注意力,便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身子欺近,已抓住那青年镖师的手腕要穴,将她拖了出来。

    高砂待要上前进攻,叶子将手中卷尺剑剑柄横在那镖师的颈前,笑道:”你想怎的?”这时候还不认输投降?”又向小田道:”你看,这可不是平安公主?”

    高砂僵在当地,还试图辩解,道:”你们抓住常诚镖局一个镖师,意欲何为?”语音无力,自己听着也觉是在撒谎。

    御子柴不料这个哭哭啼啼,用重金贿赂自己,一定要参与这次保镖行动以增加经验的青年竟是”已死”的平安公主,大惊之余随即长叹。他一生之中从未遭此惨败,望着四周或坐或躺的手下,心道:”这次保镖失败,即便能逃出金银双燕的魔手,皇上也饶不过我们。”

    宫益心下着急,道:”二位大侠,湘王给了你们多少好处,你们肯这样为他卖命?只要你们放了平安公主,我们海南王定不会吝啬赏赐,还请二位三思。”

    小田点点头,冲叶子道:”这是平安公主没错了,走吧。”宫益大急,道:”慢着——”叶子忽然回头道:”宫益将军,要收买我们不是不行,待我们先了了湘王心愿,领了赏,再来拜会你。到时你要我们杀湘王,只要出的钱够,想来我们也不会拒绝。”说着咯咯娇笑。

    二人大获全胜,又擒得平安公主在手,正自高兴,忽然眼前风急,一柄长剑贴着二人鼻子一掠而过。

    二人未见其人,先感其气,心下大骇,忙一跃向后。对方却毫不容情,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狠似一剑。二人一来出其不意,二来对方的剑招太过快捷凌厉,竟被攻了个措手不及。

    叶子心道:”多半是海南另伏有高手,我们一时不察,以致落了下风。”她心念转动极速,一念及此,立刻将平安公主拉到面前挡来人的快剑。只听高砂、宫益齐声大叫,来人的剑似乎顿了一顿,随即又毫不容情地刺了下去。便在这一顿之间,二人已瞧清对方是个小眼厚唇,相貌丑到极点的男子。

    叶子见他仍对着平安公主刺了下去,怕他剑势余威波及到自己,反正平安公主死活与自己无关,与小田并身旁跃,二人如两只燕子般左掌在地微微一触,身子斜退开一丈多。

    平安公主眼前剑芒晃动,忙把眼睛一闭,忽听两下兵刃相交,一人抱着自己着地滚开。她睁眼看时,见救出自己的正是适才酒店中的紫衫少年。

    她呆看他半晌,忽然喜道:”玉儿,是你?你长这么大了。”紫衫少年冲她微微一笑,不想现在与她相认,婆婆妈妈地相叙别来之情,将她交于高砂,自己上前一步,看了看金银双燕,又看了看那丑鬼剑客及其身后站的十多人,俏脸凝霜,冷然道:”诸位在我海南的地方杀我海南的长公主,是真不知海南王法呢,还是有恃无恐?”

    金银双燕眼中大敌惟那丑鬼剑客一伙,并不把紫衫少年怎样放在心上。但银燕叶子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道:”不知怎样?有恃无恐又怎样?”紫衫少年道:”若是不知,今儿个我便教教你;若是有恃无恐,那我也犯不着再与你们这群刁民多废话。适才我已让人通知了海南王,不久,御林军便会开来相助,二位远道来此,也不必急着走了。”

    双燕一惊,叶子道:”你到底是谁?凭你几句话,便能调来御林军?”

    紫衫少年不去理她,转向那丑鬼剑客道:”阁下是何人?也要与我海南为难么?”那丑鬼道:”我来这儿,是替我们掌门师兄报仇,杀金银双燕的,其余我一概不晓。”

    小田看着他,忽想起一个人来,失声道:”你是搜魂快剑福田吉兆?”

    那丑鬼道:”不错,在下正是福田。”

    十年前,福田在湘北遇上鱼柱等人,和他们一起杀退敌人。之后仙道、流川先后失踪,他听人说仙道被陵南花形卖给了海南,焦急下也一路追去海南,想要俟机救出仙道。但到了海南后却又不闻他半点消息,他只得悻悻而返。

    回到陵南后,遇到无极门下的几个弟子,言谈之间,得知大师兄鱼柱正在积极筹划重组无极门。福田想仙道既不在海南,必是与流川一起回了湘北,自己平白无故地跑去找他,好没意思。心灰意懒之下,重新投入了无极门。十年来,他专心练剑,在江湖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堂,因他剑快似流星,江湖上人便送了他个”搜魂快剑”的绰号。

    大约一年多前,鱼柱带着几个门下弟子去老渡口庆贺一位朋友的生辰,路上遇到金银双燕,只因言辞中得罪了银燕几句,竟被他夫妻俩使计害死。鱼柱带的几个弟子也被他们杀了灭口。

    他们自以为做的手脚干净,谁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件事仍被无极门弟子得知。福田被门下弟子推为无极门第三代掌门,他继位后立刻带同众弟子打探金银双燕下落,一路追到海南,却又断了线索。

    这日他们在街头走着,忽见一群大汉匆忙奔过。福田瞥见一个大汉腿上的银叶子,抓住他询问金银双燕二人下落,这才追到这里。

    福田手中长剑一晃,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二位,这就纳命来吧。”他不屑与女子动手,出剑如电,招招逼向小田。

    小田抖开卷尺剑与他对敌,别看他适才对敌宫益与御子柴时,以一敌二,尚且游刃有余,对付福田,虽是一对一,却仍感束手束脚。福田剑法本已比他高出一筹,他又不要命地猛刺猛击,小田仗着自己兵刃诡异,这才屡次逃过他的夺命杀招。

    叶子见丈夫形势不妙,又想御林军没准过会儿就到,一抖卷尺剑,从旁协助小田。无极门下见他们以二打一,也出了一名弟子上前相助福田,但无极门除了福田,余人武功均与双燕差了一大截,那人上来不过片刻,便被银燕刺伤。他下去后另有一人上来,也是三招两式间便败了下去。

    福田道:”你们在旁掠阵就好,瞧我来收拾他们。”他平日沉默寡言,一旦办起事来却又奋不顾身,武功之高,更胜鱼柱,加之他相貌丑陋,门下弟子一向对他甚为敬畏。他一声令下,无极门弟子也不敢再逞强上前相助。实则此时福田手下已颇为吃力。适才他出其不意地攻了金银双燕个措手不及,这回二人和他正面交手,他便不易应付。

    紫衫少年早看得心痒难搔,见高砂为宫益解了穴道,二人一左一右守着平安公主,便冲福田道:”这位大侠,我不是你手下,无须听你号令。这二人于我有仇,我也要报仇。咱们两人对两人。”也不待福田答应,抽长剑攻了上去。

    叶子心道:”这小子惹人厌,他既自己过来送死,我正好成全他。”手上招数陡转,竟招招攻向紫衫少年。

    平安公主看的大急,推了推高砂道:”高砂将军,你快去帮忙啊。”高砂正在犹豫,紫衫少年已大声道:”谁也不准过来帮忙,你们只管护着平安公主便是。”手中长剑向叶子急刺,左边三下,右边三下,中宫直进。叶子躲过他前六剑,到第七剑时不得已以卷尺剑抵挡,只听一声闷响,双剑碰处,卷尺剑竟被平平削去。

    叶子一怔,小田道:”小心,这是饮血剑,锋锐无比。”

    紫衫少年得势不饶人,突然剑尖回指,向着自己咽喉刺了下去。叶子不知他玩什么花样,忽觉眼前一花,剑身竟反弹过来。这招出人意料,叶子虽久经大敌,但一时间也忘了这少年内功平平,即便剑身被他内力逼得改了方向,要伤敌也还是不能,竟往旁一闪,躲开了这无甚威力的一剑,却正迎上少年埋伏在一旁的兰花指。

    叶子被他点中腰间,一阵酸痛,心下恼火,一甩手,射出十七、八枚银叶子,紫衫少年登时手忙脚乱,连滚带爬地闪避。福田在一旁为他拨开了几片叶子,道:”小娃儿武功不错啊。”紫衫少年躲过银叶追击后,从地上一跃而起,又是精神焕发。他嘴上不肯吃亏,道:”大叔你剑法也耍的不错么。”

    福田侧脸瞧他,他一个转身,正好以正面对他,福田”噫”了一声,似乎颇为惊奇,手上一缓,险些被小田刺中。

    紫衫少年仗着宝剑锋利,勉强与叶子打了个平手。他当此危境,仍是眼珠乱转,将四周形势一一收入眼底,福田那一瞬间的惊奇之色也没逃过他眼睛,笑道:”福田大叔,你干么见了我吃惊?你从未见过有人长得似我这般俊,是么?”福田”呸”了一声,不去理他,心中却奇怪:”怎的他与那人长的这般神似?”

    紫衫少年一心多用,被叶子瞧出破绽,一手一缩一伸,忽的抓到他腰际。紫衫少年大叫:”福田大叔,救命啊!”福田回手三剑,叶子抵挡不住,只得放开那少年。紫衫少年仗着福田之威,饮血剑连使了几招杀招,他知叶子爱惜容貌,招招向她脸上刺去。叶子果然大为惊惶。小田从旁解她之难,被福田在肩上打了一掌。

    四人斗得不可开交,眼见福田和紫衫少年这边已渐占上风,忽听山间传来马蹄声,光听声音便知来者不在少数。

    一个清朗的男音道:”平安公主在么?在下神宗一郎,奉陛下之命率御林军前来迎接公主回宫。高、宫二位将军好么?”

    他来的极速,声音从轻到响不过一瞬,人尚未出现,声音似已在耳旁。双燕对望一眼,知今日再难擒得平安公主。高砂、宫益听了此人声音后均是大喜,大声道:”神将军么?大家都好,就是有两名贼子还在围攻康乐公主。”

    那声音似乎一惊,道:”康乐公主也在?”

    紫衫少年忽道:”喂,喂,福田大叔,快叫你手下把这二人围住,他们要溜。”

    福田尚未答话,小田、叶子二人忽从怀中掏出几个纸筒,四处乱扔,一刹那间,人人眼前一片白雾茫茫。福田道:”快闭气,小心有毒。”

    众人依言闭气,高砂、宫益这时也顾不得嫌疑,一人一边紧紧抓住平安公主的手臂,防双燕临走时发难,再来抢她。

    这阵浓雾并不含毒,来的快去的也快。高、宫二人待浓雾散后,不约而同看向平安公主,见她安好无恙,先松了口气。忽听平安公主叫道:”玉儿呢?玉儿呢?玉儿不见了。”

    二人大惊,四处张望,哪里还有那紫衫少年的影子?

    ********************

    金银双燕靠烟雾弹侥幸脱身,叶子更顺手牵羊抓来了紫衫少年。海南多山,京城附近也多有大山,二人带着紫衫少年在山中一阵疾奔,直奔了一个多时辰,想来已把那些御林军和福田甩得远了,这才停下。

    叶子把紫衫少年往地上一扔,拔出他长剑指着他面颊道:”想不到你这臭小子原来是个西贝货,你刚才要划花我的脸,对不对?现在倒看看是谁先破相!”紫衫少年脸色苍白,却不肯向她讨饶,硬嘴道:”公子爷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们要杀便杀,杀了我,你们也别想能活多久。”

    小田踢了他一脚,道:”这时候还装。我夫妇俩有眼不识泰山,一味追着平安公主,谁知海南今上的掌上明珠康乐公主牧镶玉,便在眼前。早知如此,我们也不必费力去劫镖了。”

    牧镶玉冷冷地道:”我的名字,是你们随便叫得的么?”叶子抓住她领口一把提起,给了她一个巴掌,笑道:”你在我们手里,别说叫叫你的名字,便是砍你几剑,你又能怎样?”牧镶玉半边俏脸高高肿起,心中愤怒,却也是满不在乎地笑道:”是不能怎样。不过我父王知道了,你们的结局必比我要惨上十倍。你们别以为把事情往湘王身上一推就撇清干系了,你们杀人嫁祸,妄图挑拨海南、湘北关系,我父王早就识破你们的阴谋了。”

    小田、叶子互看一眼,心中吃惊,但仍未相信。叶子道:”胡说,我们正是受了湘王所托,前来杀平安公主的,又要挑拨什么离间了?”牧镶玉不屑道:”你们连湘王长什么样也没见过,还对他口出不敬之言,谁信你们是他派来的?”叶子强辩道:”我们又不是他手下,他托人送我们银子,我们替他办事,可也不用顾忌他什么。”

    牧镶玉道:”湘北这十年来虽国势大振,咱们海南可也不输于他们。而湘北、海南间隔了个陵南,湘王即便打下了海南,也是陵南得利多,而湘北得利少。湘王又非蠢人,怎会冒大险,去做无甚利益之事?更何况,湘王与咱们灵王关系非比寻常,瞧在灵王面上,只要咱们不去攻湘北,湘北也不会来攻我们。你们这些愚木脑袋,想出了这么个老土的法子,还当是甚妙计。我父王啊,早在我小姑姑第一次遭人偷袭时便识破了机关。他后来对我说:这些人既处心积虑嫁祸湘王,必与他有深仇大恨。这些年来,湘王致力于建设湘北,鲜少涉足江湖,所以这不是什么江湖恩怨。联系到最近湘、爱联手灭了大荣,贼子们又熟知我小姑姑回来途径,定是大荣国余党从中拨弄是非。叶子姑娘,你脸色发青,不是着凉了吧?你相貌本就平平,这一来可更难看了。”

    小田、叶子出身大荣,受过大荣王莫大恩惠。这次大荣灭国,王世子招聚一班幸存的旧臣,商议出了这杀人嫁祸之计,想趁二雄相斗之际,趁势复国。金银双燕武功高强,又少有人知他们是大荣人,当即成了这次行动的领头人。二人为报旧恩,也接受下来。此时听牧镶玉一说,原来海南王早已识破,登时如一盆冷水浇下头来,做声不得。

    牧镶玉见他们脸色变幻不定,叶子更是目露凶光,心中害怕,但仍强撑道:”自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的阴谋已经败露了,我劝你们,还是别再为那大荣效力了。放了我,或许我还可向父王求求情。”

    叶子脸上忽露笑容,向小田道:”既然事情都败露了,我看杀不杀这小妮子也没甚相干了。不如,咱们向海南王卖个好,放了她吧。”牧镶玉穴道被点,身子动弹不得,但连连点头赞同叶子。小田却知叶子不会轻易放过她,不知她何意,只道:”那太便宜她了。”

    叶子假意愠道:”你不肯放她走,当我不知为什么吗?你定是看上她了。”另外二人吓了一跳,小田忙否认道:”若有此事,让我天诛地灭。”牧镶玉也道:”叶子姑娘千万别多心,你这般美貌,连天上神仙见了也要动凡心,小田兄有了你,定不会再三心二意的了。”此时她但求脱身,对叶子也改了口气。

    叶子笑道:”我天生小心眼,见了别的美貌姑娘就难受。小田哥,你若真不喜欢她,便拿这剑在她脸上划几个大叉,证明给我看。”小田一犹豫,他行事虽然狠辣,但素不喜零碎折磨人,更何况对方是个已无还手之力的女孩子。但他对爱妻向来言听计从,见叶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乞求地看着自己,当即接过剑,狠心道:”划便划。”

    牧镶玉大急,骂道:”臭婆娘,被猪油蒙了心的老太婆,良心这般坏,只有瞎了眼的臭男人才会娶你作老婆。你丑的像母夜叉,连阎王见了也要叹气,你要毁人容貌,这世上哪个女人不比你这个鸡蛋脸、大麻子好看,你毁得完么——”

    叶子听了旁的话也就罢了,但她脸型不够标准,双耳处面颊向外鼓出,脸上略有几粒雀斑,她每次照镜,都深以为憾。这些美中不足之处旁人一般也看不出,谁知牧镶玉眼尖嘴利,看出后又夸大其辞说了出来,正中她心病,气得她浑身乱颤,道:”还不动手?”

    小田应道:”是。”手起剑落,正要向牧镶玉脸上划去,忽听她喜道:”喂,你别站着不动,快救人啊。”

    小田冷笑道:”你身子动弹不得,还想故弄玄虚么?”挺剑又刺,忽觉手上一热,似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手中饮血剑竟把捏不定,弹了出去。一只白袖从他身旁掠过,将饮血剑接了过去。

    小田、叶子二人大惊,忙向侧退开,站定瞧时,出手之人只有一个,便是适才酒店中的白衣人。

    他左手持剑,也不弯腰,剑柄在空中从上往下点了几下,牧镶玉顿觉穴道被松,跳了起来,向他抱拳道:”多谢阁下相救之恩。”

    双燕看了他这手凌空解穴法,心中更骇,又退了一步。小田道:”阁下是谁?干么多管我们的闲事?”

    白衣人不理睬他,只对着牧镶玉看了半天。他戴着面纱,牧镶玉瞧不见他脸孔,但仍觉两道灼热的目光从白纱中透出,射到她脸上,她素来胆大皮厚,这时也忍不住红了红脸。在酒店时她坐在白衣人前面,背对着他,也没多留意,这时见他一出手就镇住双燕,不禁好奇心起,脸上红晕未褪,就道:”你是什么人?干么这么看着我?你眼前有白纱遮着,这样也能看见东西么?你刚才那手好帅,是什么功夫?——”

    白衣人一句也不答,晃了晃饮血剑道:”这剑哪来的?”牧镶玉道:”我父王给我防身的,怎么啦?”忽然瞥见金银双燕要逃,忙道:”喂,你去拦住他们啊。”

    白衣人道:”我现在不想杀人,要拦你自己去。”说着把饮血剑往她手里一塞,回身就走。

    金银双燕见他不来阻拦自己,喜出望外,施展轻功,一点一点去的远了。

    牧镶玉两边看看,一跺脚,持剑追了白衣人下去。白衣人脚下好快,也不见他如何移动,一跨便是一大步,牧镶玉使尽全力反与他越来越远。

    她跑得气喘吁吁,见他白衣一角在山石处一隐便不见了,只得停下脚步。四处一望,见自己正处在一处山道上,山道两边临崖,上面一块大石半悬在空中,她随意一看间,正好看到银燕身影在那块大石后一晃,她心知不好,果然,那块大石晃了几晃,忽然从上滚了下来。

    本来,牧镶玉既看到银燕使坏,这招对她便无甚效果,大石距她尚有一段距离,她发力疾奔,大石未必会对她有甚损害。但她脚步刚动,忽然想道:”那白衣人到底是什么人?他轻功这么高,我就算回去再练一百年也是追他不上的,他适才既不忍心双燕毁我容貌,现下也必不忍心弃我于危难,少不得使下苦肉计,撰得他自己回来。”心念电转间,她已沿着一边悬崖慢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叫,一半故是装的,另一半却也是慑于大石下滚之威。她沿崖奔跑,想万一计策失灵,她可以跳下去,在崖边凸石上攀附一会儿,免过大石压身之灾。

    眼见身后大石将至,她叹了口气,正要下跃,眼前白影忽的一闪,紧接着她身子被人托起,如腾云驾雾般忽上忽下,忽而又直转急下。她心头发慌,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待得再度醒转,天色已黑,她躺在一个山洞之中,洞顶有个开口,月光从洞口淡淡照下。

    她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四肢,站了起来,听得洞口一个清冷的声音道:”醒了么?”她笑着转头向他走去。那白衣人斜坐在洞边,这洞开口在半山腰,下临悬崖,白衣人双脚悬空,伸在洞外。

    牧镶玉走到洞口,探身向下看去,黑压压的什么也瞧不清楚,惟有白衣人的一双着白裤的腿显得格外清晰。她心中发毛,吐了吐舌头,手不自禁地去抓白衣人手臂,一抓却抓了个空,她一惊,差点摔下去,白衣人另一手在她小腹一推,将她推离洞口,冷冷地道:”闹够了没?”

    牧镶玉颇感委屈,想她这次又不是故意的。抬头看那白衣人时,他已将斗笠摘下,淡淡月光下,一张年轻、削瘦,却略带沧桑的俊脸正发出悠悠白光。牧镶玉一见之下心头立刻一颤,接着如小鹿般跳了起来,一时之间连话也不会说了,心中只道:”世上怎会有人美成这样?”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衣人的当儿,那白衣人也瞧着她,眼神颇为柔和,只听他道:”你是牧绅一的女儿?”她呆呆地点点头。白衣人似在下什么决心,一个犹豫,终于问道:”你叔叔,好么?”

    牧镶玉一愣,心道:”我有那么多叔叔,他问哪个?”忽听他又道:”你和他,长的有点像。”牧镶玉忽然福至心灵,道:”你问的是我七叔灵王彰么——啊,我知道了,你长的这么美,武功这么高,又断了一条右臂,定是湘王流川枫,对不对?”她话一出口又后悔,想:”他少了一臂一定深以为憾,我怎可冒冒失失地揭他疮疤?小孩子家口没遮拦,但愿他别生气。”

    那白衣人正是流川。他与仙道分开十年,十年中,他一边勤修纵横上的武功,一边按天下中记载的法子治理湘北,开疆扩土,把昔日一个四分五裂、任人宰割的湘北整顿得好生兴旺。不久前,又联合爱和灭了大荣,报了十年前大荣派兵攻打湘北之仇。

    他一直忙忙碌碌,深恐空闲下来就要想起仙道,但无论他怎样逼迫自己忙碌,相思之情仍是如蛆跗骨,与日俱增。好不容易挨到十年之期,他将湘王之位传给赤木,又交代完了大小事务,星夜赶路,奔赴海南。

    这十年中他固是度日如年,当真到了与仙道见面之时,回思过去十年光阴,却又似根本不曾度过那样。仿佛他与仙道昨日才刚分手。一想到这儿,他又心慌不已。他十年未见仙道,也鲜少听人提及他的近况,这时患得患失,近了紫金花都,反而不敢再向前迈,自己也恨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

    直到迎客酒店中遇到牧镶玉、金银双燕等人,又听说书祖孙一番说唱,才知自己离开湘北后,又出了不少事。他等一众人纷纷离开酒店后,从后尾随,要探明究竟,如若双燕出手杀人,他便要出手阻挠。哪知事情一件件发生,金银双燕没杀了平安公主,却抓走了康乐公主。

    其时他隐身在山上一块大石之后,未受烟雾弹影响,于下面情形看的一清二楚。双燕怎样带走牧镶玉,怎样要挟她,她怎样答话,他都一一听在耳中,心道:”牧绅一既已明白真相,我就不必多事了。”

    他救出牧镶玉后,本想立即赶去紫金花都见仙道,趁早带他走,以后湘北也好,海南也好,出了什么事也与他们无关,哪知牧镶玉为了见见他这个救命恩人的真面目,又使出苦肉计来。他一来不能抛下她不管,二来也是怕世事反复,他未必见的着仙道,竟带她来到洞中,呆到晚上。

    他于少了一臂之事向少在意,自也不会为此生气。倒是牧镶玉生的如珠如玉,少似亲生父亲,却多似叔叔仙道彰,他每看她一眼,思念仙道之情便又胜了一分。

    牧镶玉见他不语,脸色发红,似乎甚为激动,还道他真为自己无意中出口的话所伤,推推他道:”喂,湘王,你别生气了,是我说话不知分寸,得罪了你。”

    流川一愣,随即道:”我不是湘王了,我姓流川,你该叫我——叔叔。”牧镶玉一嘟嘴,颇不乐意,流川自己似也觉不好意思,道:”仙道好么?”

    牧镶玉奇道:”他没跟你在一起么?怎么你倒问我他好不好。”流川心一沉,第一个念头便是仙道又变了主意,不愿与他走,才设下圈套令他知难而退。但随即又想:”不,他决不会这么骗我。他便是不要和我在一起,也定会当面跟我说清楚,这之间定是有什么误会。”

    想到这,他又道:”我们十年前就分开了,他说要留在海南。这十年中,你从未见过他么?”牧镶玉如入五里雾中,茫然道:”他留在海南?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十年中从未见过他。我倒也听人说起过他,好多大人一见我面便说我长得像他,但他们都不敢在我面前多提他,我每次问父王,他都是先叹一口气,再骂我多事,以后也要连着几天不开心,所以我也不敢多问。他若在海南宫里,我又怎会不知?”

    她一人喃喃自语,不提防流川早已变了脸色,一手抓住她手腕道:”你真没见过他?”牧镶玉手腕被他钳住,剧痛攻心,又不明白他何以突然目露凶光,哭道:”我骗你作甚?我真没见过他。”流川厉声道:”你父王杀了他,对不对?”牧镶玉心中大骇,道:”不,不——我不知道,我没听他——说过——”

    流川见了她惊恐的脸色,忽然清醒过来,放开她,歉仄地道:”对不住,我——”牧镶玉一手抚摸着被他钳制过的手腕,只觉那里高高肿起一圈。她是金枝玉叶之体,哪里受过这种折磨,忍不住便想开口大哭,但见到流川半侧的脸上神情又是痛苦又是茫然,心中怜惜顿起,反将自己的委屈压了下来。

    她上前拍拍流川的肩安慰道:”你别急,或许仙道叔叔藏在什么地方,等着和你相会也说不定,我回去再仔细打听打听,好不好?”流川正值六神无主之际,听她柔声安慰,觉得这小姑娘为人极好,点头道:”那多谢你了。”

    牧镶玉又拍了拍他肩膀,月光下见他乌黑浓密的发丝上迸出一束束银光,可爱无比,忍不住便想俯身吻一下。忽听顶上有人在叫:”康乐公主,康乐公主——”

    她脸蓦地一红,跳开道:”他们来找我了,我要回去了。”顿了一顿,又道,”以后我怎么找你?”

    流川不答,凝神听了听上面的声音,忽然一手托住她腰,道:”上去。”牧镶玉只觉耳旁风生,不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山顶。

    那些来找康乐公主的侍卫听到动静,一齐向这边跑来。牧镶玉脸上一红,轻声道:”放开我。”流川一松手,她已向一人跑去,笑道:”真不敢当,为找我一个人,连越野叔叔的大驾也劳动了。”

    越野见她不像受伤的样子,才松了口气,道:”你每次都这般顽皮,以后再出事,我可不管了。”牧镶玉冲他扮了个鬼脸,道:”刀子嘴,豆腐心。”越野拿她无法,正要下令回宫,忽听一人道:”越野宏明么?”

    他听到这清冷的声音便是一抖,回身见一个白衣人冷清清地站在月光之下,不是流川是谁?

    流川乍然见到他,也是心头一片混乱,立刻忆起那日舟上自己的狼狈及之前的事来。二人相对默然,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良久,越野才道:”你来见他?你还不死心么?”流川脸一沉,道:”大丈夫言而有信,他在哪儿?”越野直视他双眼,道:”你真要见他?无论他变成怎生模样,你都要见他?你不后悔?”

    流川吸了口气,听越野口气,仙道似乎已遭遇了什么不测,但他是只要见着仙道便好,当下坚决地点点头,道:”我要见他。”

    越野苦笑一下,道:”你等我。”他转身吩咐了身边一个侍卫几句,让他们照顾牧镶玉回宫,然后对流川道:”跟我来。”

    牧镶玉虽早知越野来自陵南,因他颇有计谋,又甘愿留在海南,自己父王才破格提升他为御林军统领,表示”唯才是用”却不知他和灵王、流川还有种种瓜葛。这时肚中充满疑团,但看二人神色,也知此事不是自己所能介入的,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