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殿下臣 > 第10章 倾怀

第10章 倾怀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坤宁宫东暖阁洞房里的喜烛,“炽”地一声轻轻爆燃了下,一阵烛火摇曳后房里较之前稍亮了些许。“晋王殿下,夜深了……您……您还不掀盖头吗?”周沂雪双手绞着喜帕,吞吞吐吐地问赵凌云。

    娇羞新妇的声音细若蚊吟,但足以打破洞房里的静谧,将赵凌云的思绪拽了回来。

    “纵使我心底对卿儿还有万般不舍,这亲事也是自己应承下来的。那日,听到父皇顺了广元王的意思,赐婚周沂雪给自己的时候,我心下最先涌现的是一阵窃喜……”

    “我这个不起眼的庶出十二子,终于也有机会翻身了……终于有了为五年前,我那惨死冷宫大火之中的母妃报冤仇、解愤恨的希望……我母妃许我表字展翼,便是希望我有朝一日突破冷宫的樊笼、冲垮出身的桎梏,展翅高飞实现凌云之志……”

    “我赵凌云要的是真实的权力和机会,不是皇子虚名,也绝不能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所以,这门亲事,说是自己的选择也不为过……至于,卿儿,日后待我有机会再千倍万倍地补偿与她不迟。罢了!”

    赵凌云如此这般一番暗自思量,便起身拿过桌上的喜秤,将心一横,掀开了新娘覆面的红盖头。

    红盖头之下会是一张怎样的面容,赵凌云根本没有期待过。

    周沂雪之父广元王,一十四岁少年从戎,骁勇善战、不畏生死、身先士卒、征战半生,为西楚打下了这广袤疆土,是战功累累的开国元勋,也是飞扬跋扈的两朝元老。

    先皇当年与之在疆场结拜为异姓兄弟,西楚立国后论功行赏,先皇赐其西南富庶之地为封地,北起蜀郡、遂宁,南至泸州、宜宾。

    孝钦帝登基,周思远又成为西楚唯一的异姓王,广元王。家臣三千、拥兵七十万,镇守西楚西南边关的同时,对朝内大小事务也可事无巨细一一过问。虽为镇国大将军、广元王,却俨然一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做派。

    西楚开国二十年,先皇永晏帝旧伤复发突然殡天……先帝膝下无子,广元王便力排众难,拥立了先帝的四弟梁王登基。

    当今圣上孝钦帝最好女色,除了鉴女有一套本事之外,其他事宜均浑浑噩噩,唯广元王的马首是瞻。广元王又投其所好,谏言设立“花鸟司”,培植了一大批“花鸟使”。“花鸟使”宦官为皇上采择民间“百芳”,让新帝夜夜不重样日日有新鲜……当孝钦帝享尽温柔乡的时候,广元王则默默在蜀地巩固自己的实力,足以能与皇权分庭抗衡。

    自此孝钦帝对周思远更是言听计从。又逢皇后薨逝,后宫则由广元王胞妹淑妃把持,百姓们都说,这西楚社稷内内外外快要改赵姓周了。

    广元王当年随先皇亲征时,为救先皇左眼中箭,瞽了一目。战事吃紧,他拔出刺穿眼珠的箭镞,翻身上马继续与敌人鏖战。

    当时,正值三伏夏日,因未能及时清创疗伤,伤口溃烂,腐烂见骨。高烧十日,周思远虽捡回了一条性命,但面容尽毁,从此便以黄金面具覆面。如今朝上没有几人见过广元王的真面目。

    坊间传闻,广元王周思远当年之所以能够战无不胜,因为他是远古战神蚩尤转世,真身和蚩尤一样,有着牛的首级、头生犄角、背有双翼、三头六臂、钢筋铁骨,虽勇猛无敌但相貌极其狰狞万分丑陋……所以要用黄金面具覆面,无法以真面目示人,怕把人给吓破了胆。

    因此,赵凌云对广元王女儿周沂雪的面容也从未抱有过期望。

    广元王周思远少时迎娶王妃,成婚多年,但儿女缘分浅薄,先后夭折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传言都说这是他当年在战场上所造的杀孽太多,命中注定无儿无女。周沂雪是广元王在不惑之年王妃为其诞下的女儿,由于年事已高,先前又经历过五次生产,广元王妃生周沂雪时精血耗尽,难产而亡……

    周思远虽对这唯一的孩子疼爱有加,但唯恐重蹈前五个子女的覆辙,为防周沂雪早夭,从小便将她养在庐阳都城里的周府别院,交于兄嫂抚育。

    一十四岁时,周沂雪奉诏入宫,被册封为西康郡主,自此便破例被养在了深宫之中。其实,这也算广元王为表衷心,为消除朝中对他的纷纷议论而进献的“质子”。为保周沂雪平安,他更是从未放松一刻对赵氏王朝的远程监视。

    可能是远离了杀孽深重的父亲的原因吧,周沂雪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地长到了一十七岁,今夜嫁于晋王赵凌云为正妃。

    红盖头之下会是一张怎样的面容啊……新郎赵凌云并不期待。

    凤冠霞披,金缕垂珠,大红的嫁衣衬得周沂雪雪白粉嫩的双颊也红扑扑的,许是她娇羞红了脸庞……她虽无倾国倾城的美貌但也着实生得青春靓丽、粉雕玉琢,自有一番清纯可人之态……

    赵凌云原本对新娘的样貌没有期待,此刻反倒有了惊喜。

    周沂雪的眉眼生来就与薛真卿有着两三分的相似,两人皆是眉如墨画、杏目含波、怒亦含笑、瞋也有情……额间一只以胭脂绘制的细巧飞凤更是薛真卿平日里最喜欢的装饰。

    周沂雪这番花了心思的打扮,竟使她自己在今晚与那薛真卿有了五六分的神似。只是她的面容较之薛真卿少了些锐利的英气,多了几分温润柔和。

    赵凌云抬起周沂雪的下颌,居高临下细细端详她的面容,这个视角,越发显得新娘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周沂雪:“殿下……臣妾斗胆有句话要同殿下说。”

    “嗯?”赵凌云双眉微蹙,道:“你我今日既成夫妻,日后有话但说无妨。不必拘礼。”

    “坊间传闻,您自幼与太常幺女薛真卿有着青梅竹马之谊……”周沂雪说到此处略一停顿,观察着赵凌云的表情,只见他泰然自若、眼中波澜不惊,便又鼓起勇气把话说完。

    “臣妾父王恳请陛下赐婚,臣妾深知毁了殿下心心念念的良缘,殿下自当深为不悦。可臣妾亦真心倾心于殿下,臣妾十四岁进宫那年第一次见到殿下便已倾心……臣妾也仰慕殿下的才华,殿下所作诗词,臣妾皆可倒背如流,殿下所绘工笔,臣妾皆有临摹。”

    “臣妾还喜殿下生在帝王家却从不争宠夺嫡。坊间传闻,太子一案,唯有晋王殿下没有落井下石。臣妾佩服殿下的磊落为人。所以,纵使殿下不虞,心中恼怒臣妾和臣妾的父王,臣妾今晚能嫁于殿下,心下也着实是欢喜的。”

    “哪怕,凭着这眉眼间与她的几分相似,能换得殿下几分垂怜,臣妾也知足了。”

    “日后,殿下若要迎娶她过门,臣妾也毫无二话。哪怕殿下有朝一日荣登大宝,要封她为皇后,臣妾亦绝无怨言……”周沂雪话音未绝,便被赵凌云的食指轻轻抵住了双唇,示意她噤声。

    赵凌云:“荣登大宝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父皇身体康健,江山万载千秋。再则,父皇虽因军粮旧案迁怒于皇兄,但太子毕竟没有被废黜。可见父皇对太子还是有所期许的。”

    “况且,孤的其他兄弟,齐王、周王、秦王、楚王、赵王……也个个皆是治国之才。我一庶出十二子,从来明白自己的身份、恪守自己的本分,无意坐拥江山,现在只想为父皇分忧,日后亦愿辅佐兄弟,为苍生立命、为社稷建功、为天地立心……”

    “倒是你,贵为广元王独女,堂堂西康郡主,本该另有良配,却被乱点鸳鸯下嫁于我这个闲王。着实委屈你了。”

    说罢,赵凌云微微弓腰,抱拳作揖,给周沂雪施了一礼。

    周沂雪慌忙起身还礼,柔声说道:“殿下切勿妄自菲薄。我父王对你青眼有加,日后自当一心扶持殿下。就如当年匡扶两代西楚国君一般,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听完周沂雪的肺腑之言,赵凌云心下略一转念,便知果然如他猜测的一般……

    广元王周思远当年战功卓绝,功高震主。先皇永晏帝自然“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貌似褒奖实为贬谪,册封他为广元侯,远远“发配”去了西南边陲。

    同时为安其心,既不拜他这个结义兄弟为相,也不任命他人,宁愿丞相之职虚位空悬多年。谁知,周思远并非一介只懂舞刀弄剑的莽夫,骑上战马他能驰骋沙场,卸下铠甲他又自有其治理之道和政治手段。这些年来,西南封地在他的治理之下发展得地广物博、家给人足。更有甚者,西南百姓竟有只识广元王,不知孝钦帝的。

    西楚立国二十年之后,一向康健的永晏帝离奇暴毙,传言先皇薨于旧伤复发,可为何不早不晚,偏偏三道金令急召广元王入都时就突然薨了?

    广元王周思远当时人在回都途中,西南蜀郡至皇都庐阳三千多里,路途迢迢,即使周思远当年轻装、宝驹、加之日夜兼程地不停赶路,脚程再快这路上也需两月有余,先皇于金令发出之后月余便突然殡天,此刻广元王还在还都途中,朝中虽有各种揣测,但也实难坐实到广元王的头上去。

    先皇的兄弟有三人,虽皆为泛泛之辈,可广元王偏偏扶持了其中一个玩心最重的,并把自己的胞妹也送入深宫,成为了淑妃……继位之后,当今圣上更是玩出了新花样……良田变成蹴鞠场、跑马地、采荷池、冰嬉场……失了耕地的数百万百姓的税赋却逐年增长……花鸟使年年从民间巧取豪夺相貌美丽的女子,多少家庭因此妻离子散……

    当今圣上,赵凌云的父皇,从不担心朝政动荡大权旁落,朝堂甚至出现了今晚这种同坐龙椅的局面。

    孝钦帝这个荒唐爹与他的先皇后倒是生了一个贤德仁义的儿子,太子。

    可广元王不要太子聪明,他怕他聪慧正直,他怕他不好拿捏……于是乎,倒不如匡扶一个生在冷宫长在冷宫,爹不疼娘疯癫的十二子。

    这个没有背景、胸无大志、唯唯诺诺,终日浸淫于诗画,玩物丧志的十二子应该很好操控……

    “是了……我只是广元王的下一个傀儡罢了……”

    赵凌云循着周沂雪话中的线索找到了这场赐婚的缘由。

    西康郡主父女身份高贵,他要迎娶她,自当需要册封一字王爵,方能有一个匹配的身份。一字王爵之中又以“晋王”为尊……于是,太子之下,便是他赵凌云了……

    太子禁足东宫,军粮旧案又迟迟摘不脱干系……他晋王赵凌云,便是待如今已经玩得身体亏虚的圣上薨了之后,最有力的皇位继承者。

    赵凌云心念电转,但脸上依旧不露分毫真实情绪,柔情款款,轻声细语道:“今日爱妃所言,尽是我们夫妻之间的贴己话,切勿对外声张,今后也莫要再提。我赵凌云既无意于皇位,也无纳妾的打算。”

    “爱妃既然已知我与薛氏女的陈年旧事,我也不与你相瞒。薛府二小姐当年在大火之中救我出了冷宫,我对她有感激之情、的确也心生过爱慕之意,但孤与她自始至终克己复礼从无逾矩之举。”

    “今日,我既迎娶你为王妃,自当视你如珍宝,好好疼惜。我感念爱妃方才的直言,爱妃从此不用做薛氏女的影子,爱妃便是爱妃,你是我赵凌云唯一的结发妻子。”

    说着,他拉近周沂雪,抬起她的头,用拇指轻轻拭去绘于额间的飞凤,揽过她的肩头,轻轻将她的耳朵贴在胸膛,问道:“听见了吗?我的心跳。方才那些也是我的肺腑之言。我们共饮这杯合卺酒,从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俯在赵凌云胸前的周沂雪鼻间微酸唤道:“殿下……”

    赵凌云的一句“薛氏女”将过往的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划清了界限。

    赵凌云也不再对周沂雪自称为“孤”,一个简简单单的“我”字让她感受到了寻常夫妻的情分,这些便能让这个倾慕赵凌云多年的清纯女儿湿了眼眶。

    此刻,搂着周沂雪的赵凌云,眼中却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阴鸷与狠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