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受 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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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培本该翌日才回,当夜却特意提前从山下回来,为两人接风。邵培的隆重,让司恬很不好意思,其实她去上京全是私事,而苏姐却是为了裴云旷而去,具体是什么事,她不清楚,但从邵培言辞之间,可以看出苏翩为裴云旷帮了一个大忙。

    席间,谢聪一直往苏翩身边凑,司恬觉得她要是胆敢没眼色坐到了苏姐的身边,聪哥恐怕要在心里将她狂贬一通,于是她很识趣地坐在林西燕的身边,将那个聪哥眼巴巴瞅着的位子让给他。商雨坐在邵培身侧,刚好目光所及就是她。

    她刚洗过的头发并未干,编了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衬着她的肌肤越发的莹白。她因为想到谢聪和苏翩,所以嘴角一直噙着一丝浅笑,看得他有些恍惚,因为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将她温柔恬静的面容映照的十分动人,那是一种少女独有的风姿,仿佛能生出袅袅的暗香。

    她抬眼的时候常常碰见他的目光,也许是位置坐的正对着他,才会如此频繁的视线交缠吧?她如此想着,没把这事很放在心上。

    饭后回到朱雀院,她打开包袱,突然想起一件事。在城里的时候,她抽空给他买了一双靴子,并不贵,比不上他脚上的精致。但这是她的一份心意。有时候,心意也是要银子才能体现的,而且往往银子越多,体现的越好。这份心意算是答谢他对母亲的关照,她念了两个月。

    她正要拿着靴子去找他。突然,门口传开敲门声。她起身打开院门,只见聪哥风华无双的站在门口,月华清淡,他的面容却熠熠生辉。

    “苏姐在屋里。”她说了一句,忍着笑从他身边借过。

    “哎,哎,我来找你的不行么?”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怎么知道他来找苏翩。

    “聪哥,我有事,你要是找我呀,改天吧。”她扭头说了一句,走了,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天真善意的笑。

    青龙院里亮着灯,她敲开门,开门的却是齐扬。她愣了一下,立刻将手里的靴子背在了身后,虽说她送他东西是为了表示感谢,但是,深更半夜的,很怕齐扬误会。

    齐扬问道:“你找大师兄啊?他正和我下棋呢。”

    她急忙找借口:“啊,我不找他。我想来看看鸽子。”

    “看鸽子?”

    这么晚了,看什么鸽子,这借口显然很蹩脚,她忙道:“还是改天吧。”

    她慌张的转身就走。改天吧,改天再把靴子给他。

    回到院里,隐约看见苏翩的窗纸上映出了聪哥的侧影,是不是一会儿又要被打出去?她笑着回了屋子,解开了发辫。

    拧在一起的三股发丝都散开了,仍有潮意,她用手理了理,然后,倒口茶喝。

    茶水端到唇边,突然,想起了那一天,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当时不觉得,过后想起来,他的手指白皙秀气,却很有力量,也很温暖,她看着自己的手腕,有点痴。

    门口的脚步声将她惊回神。

    “你刚才找我有事?”商雨站在门边,剑眉一扬。

    她放下茶杯,似乎被他看出心事一般的有点慌张,竟忘记了怎么说才好。

    他看着她,问:“看鸽子?”听齐扬说她来找他,却又折了回去,他的棋下不下去了,忍不住前来“兴师问罪”。

    她愣愣“哦”了一声。

    他一声不吭,转身出门,打算将那鸽子先寄养到竹林主人那里。

    她反应过来,忙叫住他:“不是,大师兄,你等一下。”

    他停了脚步,心里又升起期待。

    她拿起桌子上的靴子,递给他,情真意切:“这是我的心意,请大师兄收下。”

    他看着她手里的靴子,惊喜象小火苗一般,她还是念着他的,出外回来居然给他带了礼物。

    他按捺着欢喜,不动声色地又问了一句:“你给齐扬他们了么?”

    “没有。”

    于是,欢喜从心里一直漾到唇角,他很满意地接过了靴子。很好,只给他,单念着他一个人。说明他在她眼里,很特别。

    不料她又说了一句:“我没那么多钱,不然也送师傅一双。”

    他蹙了蹙眉,难道有钱了,连他们也一起送?看来,她还是穷着吧。他有钱就行。

    “大师兄,你试一试大小可合适。”

    “不用试了。”她送的第一份礼物,应该放起来保存着,怎么舍得穿在脚上。

    她的头发散着,幽香清淡,时有时无。因为湿的时候编了辫子,所以此刻散开了头发有些卷。

    她站的很近,一臂之内的距离,他竟然顺手就拿起了一缕头发,自然的仿佛是自家所有。手指间的顺滑和幽凉让他心头一漾,努力克制才没有近一步的动作,只说了一句:“你的头发卷了。”

    他松开手,匆匆走了。

    她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他似乎是不应该拿她的头发的,男女授受不亲,头发应该也包括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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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她和林西燕照旧恢复了往日的生活。不同的是,她心里的一块巨石已经被裴云旷搬走,心情好了许多,虽然小岸的死和母亲的中毒仍旧想不出头绪,可是活着的人很好的活着,才是最最重要的。母亲病好了七八分,比什么都强。她比刚来时开朗了许多,并不是言语动作上的,而是眉梢眼角的灵动越发的明艳光彩起来。

    谢聪很快又被邵培派出去有事,七势门仍旧只有商雨和齐扬两位师兄。商雨不再“欺负”她了,她觉得他对她的态度好的象个哥哥。她一有空就拉着林西燕去青龙院看看鸽子,可惜,这只鸽子却不是玩物,只在七势门待了小半个月便又飞走了。

    转眼入了秋,一场秋雨过后,山风清凉,暑气尽散。

    这天,苏翩对两人正色道:“你们跟着我也学了半年,眼下你家师父要考考你们。三日内,毒到他,就算出师。”

    其实,她平时没少提到这件事,此刻慎重的提出来,且只有三日之期,实是让两人惊了一跳。

    苏翩恍然无事笑道:“毒到他可不是毒死他啊!下毒的高明之处并不在于药的毒性有多强,关键是怎么下。象鹤顶红,见血封喉都很厉害,但如果毒发的时候让人一眼就看出是什么毒,是怎么死的,再推算到是谁害的,这就不好了。悄无声息,不知不觉,才是高手。”一席话,无意中说中了司恬的伤心之处。她的母亲和弟弟,就是这样被人无声无息下了毒,她暗暗握住了拳头,有朝一日,她一定会找出凶手是谁。

    林西燕闷闷不乐,小声问道:“为何要毒师父?”

    苏翩想了想,才道:“这个,算是看看你们的悟xing吧。”她说的很含糊,并没有解释清楚为何要让邵培中招,但司恬和林西燕也不敢马虎,开始各自操心怎么想出法子能在师父跟前下毒,且让他发觉不了。

    转眼三日之期到了。

    第四日,邵培腹泻了整整一上午,而商雨,被毒雾喷中,躺在了床上。

    邵培的腹泻,是林西燕的成果。她完全沿用了苏翩的法子,赌的是邵培在此事上栽过一次,决想不到还有第二次。果然,她料中了。邵培立刻将那盏宫灯撤了下来,估计以后再也不会用。

    而商雨,完全是替罪羊。

    邵培的书桌上放了一盆盆景。

    司恬在在盆景的一角薄薄的撒了一层药粉,那药有个好听的名字,雾霰。见水即为雾气,无色无形也无味道,但却有毒,会让人昏迷,头疼,周身无力。

    邵培平时很爱惜那盆景,一向由他亲自打理。司恬算好只要他去浇水就会中毒雾。可惜,那天,商雨好心的替他浇了水,于是......

    司恬很挫败的看着商雨躺在床上,充满了内疚。

    苏翩给他喂了解药,笑呵呵道:“邵门主,毒到了商雨,这样算不算出师?”

    邵培腹泻了一上午有气无力,恩了一声:“就算是吧。”说着,歇息去了。

    这晚,他对苏翩道:“其实,林西燕比司恬更有心计一些。司恬关注到了人的喜好,而林西燕会算计人的弱点。”

    苏翩默默看着他,转身出了门,看来他已经选定了司恬。也许,是裴云旷早就选定了司恬,所以才会带她们母女去上京,施以恩惠,让她以后更加忠心。她幽幽叹气,想起四年前的自己。初夜被一个花甲老翁哄抬到三百两银子的时候,她想死的心已经有了,可是想到苏婉,她却只能合血咽泪,对着那一张枯树沟壑般的色迷迷老脸强颜欢笑。

    裴云旷报出五百两银子买下她的那一刻,她觉得他似是天神。上京一夜间传遍了他风流倜傥的名声。她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为他做了很多,只想让他出银子买出她的妹妹。

    他答应了她,买下苏婉,救她们姐妹脱离苦海。

    她念他的好,却也恨他的狠。他明知道苏婉对他有情,却在邵培的指使下,亲手将她送进宫。

    她站在天井里,恨意上涌,情不自禁的颤抖。其实她恨的即不是邵培,也不是裴云旷,是皇宫里的那个人,所有的一切都缘自他。他让她家破人亡,沦落风尘。让她姐妹分离,不得相见。她只恨为什么送进宫里的不是她,如果那样,她就可以亲手杀了他。

    月光下,她美丽的容颜泛着青色,象是寒剑的杀气。她很急,偏偏裴云旷很有耐心,耐心的近乎不是人,可以容忍别人杀上门来。京中的局势已经烫手,各个阵营差不多已经尘埃落定,开始针锋相对,他却仿佛置身局外,冷眼看着。这次对付梁满屯,对她来说,根本不尽兴。可是他偏偏要从卒子下手。

    她不关心他的布局,她只想借他的手报仇。她暗自咬牙,苦苦压抑焦灼和仇恨,突然,身后传来司恬的声音。

    “苏姐,他怎么还没醒?没事吧?”

    她长吸一口气,回过身来,司恬站在青龙院的门口,橘色的灯笼照着她的面庞,柔美文静。

    她有片刻的怔忪,她的气质看上去真的有点象苏婉。

    她心里软了一下,不知道裴云旷选了她,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没事,你看着他,等他醒了,再喂一次解药就好了。”

    “那好吧。”她忐忑的回到院里,真的很内疚。

    商雨躺在床上,象是睡着了。不过,呼吸有点急。

    她看着他,发现他的眉毛非常的浓黑,而且长。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着他,再细看,还能看出他唇上淡淡的青色,她有点不好意思,目光错开了。

    夜晚很寂静,他轻轻的呼吸声仿佛在催眠。

    她有些想睡,却强撑着,坐在他床前的一把太师椅上打瞌睡。

    他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她正在“点头”。他想笑,很想把手伸到她下颌处,如果她再一点,下颌就落在了他的手心里了。可惜,想法是美妙的,身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好轻咳了一声。

    她惊醒过来,赶紧问道:“大师兄,你好点没有?苏姐说再吃一颗解药就没事了。”

    “不太好。”他皱着眉头,想让她多关心一些。

    果然,她很关切的端一杯水,喂他吃了药。眼巴巴的看着他:“大师兄,你好点了吗?”

    要好,也没这么快吧。他打算加重一点她的内疚。

    “我胳膊很难受,动不了。”

    她急忙放下杯子,道:“我给你揉一下。”

    她用手揉了两把,似乎又觉得不合适,红着脸放弃了。

    “我的手指都麻痹了。”他继续慌报军情。

    她慌道:“那怎么办?我去叫苏姐过来。”

    “不用了,你帮我扯几下。”

    她觉得很别捏,但是,她惹出的事应该负责不是么?于是也顾不上羞涩,拿起他的手掌,挨个将他的手指扯了一遍。心想,这法子能管用么?

    他觉得很受用。她的手指绵软,肌肤细腻,挨着他的肌肤,舒服到不想分开。

    她又问:“大师兄,你好点吗?”

    “还没好。”

    她有点犯愁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好。

    他不急,很享受她的担忧和关注。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仔细又认真,快要看的目不转睛。

    他觉得这样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