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失 约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裴云旷私下已经打听清楚了展鹏的来历。他东都人士,幼年身子很弱,他父亲将他送到少林寺跟着一位高僧习武。十九岁时随父母去了上京,曾在威重镖局做过两年的镖师,他对武学颇有天分,常和同行一起切磋交流,自己再融会贯通,所以武功套路不太明晰。他家境不好,读书不多,文试时论兵策并不出色,是以殿试时皇帝将他定为探花。

    这几日他成了抢手人物,左实秋和裴尚风都宴请过他。不知道他是大智若愚还是真的不开窍,在各派系之间来往应酬,丝毫没有立场。

    裴云旷十分爱才,很想将他收为已用,异日在军中也可成为商雨的左右臂膀,所以,今日这宴请他也存了试探拉拢之心。可是,席间展鹏总是有意无意的往司恬身上看,这让他除了意外之外,还有点不舒服。

    人不风流枉少年。其实,好色在他眼中并不是男人的缺点,反而是件好事,他可以投其所好,送他美女。但是,展鹏若是好的是他身后的这个色,他便觉得有点不妥。为何不妥?他端了酒杯的手放在唇边稍稍停了停。

    他花了银子培植她,除了让她在他身边随侍,做一些护卫无法做到的事,还有别的用场。送给展鹏,他不舍得。他觉得自己心里的不舒服和不妥应该是源自与此,他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加重、肯定。

    三个男人一边喝酒一边谈话,司恬自然不能插言,但展鹏目光扫向她的时候,她出于礼节,对他微微笑了笑。他也回了她一个笑,他正和裴云旷说着话,若不细看,看不出是他是对着裴云旷笑,还是对着她笑。

    很不巧,有个人正虎视眈眈地监视着某人的动静,将这个笑看的清清楚楚。他心里越发的不舒服,本来,他对展鹏颇有些英雄相惜之感,此刻,好感,全没了。

    裴云旷看不见司恬的笑,但却将展鹏的笑看在眼里,他略一蹙眉。

    为了让展鹏专心与他说话,他扭头对司恬道:“你去吩咐厨房,做个辣白菜汤来。”

    他打听出展鹏最喜欢辣白菜汤,为了不至于做事太明显,显得他打听过他,他刻意没有布上这道菜,不料此刻一急,竟脱口而出这道菜来。

    司恬应声去了。

    商雨暗舒了口气,喝了两杯酒,起身装做方便,暂离了宴席。

    他等在一湖春回廊边的一棵女贞树下。过了一会,她走了回来。

    他轻咳了一声,从树影里站出来。

    她一怔,正想和他打招呼,却想起裴云旷交代过,见到他装做不识。于是,她没有理他,径直抬步要上台阶。

    他有点气,有点无奈,一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

    她急忙回头,神色有点慌张。

    “明日,我让鸽子给你带信儿来,你记得看。”

    他飞快的说了一句,就放开了手。

    她疑惑不解,但此刻不好细问,忙抬步进了厅里。

    他站在树下,稍停片刻,走了进去。

    月兔东升,深秋的夜风也萧瑟起来,酒席也散了。

    裴云旷将二位新贵送出大门。

    商雨先上了轿子,展鹏站在台阶下停了步子,没有立刻上轿,仿佛还有话对裴云旷讲。

    商雨吩咐起轿,展鹏也许有些话不方便当着他的面说,想私下对裴云旷讲,若是表明立场最好不过,正应了裴云旷的心愿,他也乐见其成,翌日在裴尚风的身边也有个盟友。

    虽然他觊觎了他的人,但私事与公事,应该分清。

    可是,轿子刚走了两步,他居然听见这样一句话!

    “王爷,方才那位姑娘.....”

    后半截他没听清,一团小火苗顿时在心头窜起,他不会是向裴云旷要她吧?他险些冲动的想要轿子回去,但还是按捺住了。

    轿子里很黑,只有轿前一盏风灯偶尔从轿帘里闪进一丝光来,他握着拳,心里很乱。

    **** **** *** **** **** **** **** **** ****

    裴云旷听到展鹏居然叫出司恬的名字,略微一怔,他居然和她认识!怪不得,他一直看她,他觉得心里一松,其实,他也担心他开口要她。

    展鹏道:“司家很是富有,她父亲将生意从信州做到京城,不知道怎么她会在王府?”

    裴云旷微微笑道:“她家出了什么状况,我不太清楚,富贵易散,也许是败落了吧。”

    展鹏怅然的转身下了台阶。坐在轿子里,他想起了以前。那时,她的弟弟小岸十分景仰他的功夫,整日叫他虎子大侠,缠着他要拜师。每次都是她过来将小岸拉回去,一来二去,他和她非常熟悉,她没有什么小姐的架子,见到他总是叫他虎子哥。两年不见,她出落的十分美丽,可惜,却从小姐沦落成丫鬟。他心里有点难受和心疼,很想做点什么。

    裴云旷目送他离开,抬步进了门内。路过一湖春,看见几个丫鬟正在收拾杯盘,她也在。正在一个丫鬟说着什么,笑的明丽又好看。

    他站在厅外看了一会儿。

    她和展鹏是故人,看来,拉拢展鹏很有希望。趁着北征还没开始,应该多带她,和展鹏见见。

    司恬无意中遇见展鹏也很意外。那时他家初到上京,很是清贫。母亲念到和他们是同乡,时常接济他母亲。没想到,他今日有此出息。看来,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应该是指日可待了。她很为他高兴。

    翌日一大早,裴云旷就被宣召进宫。她正在整理他的书架,突然,窗前停了一只白鸽。这不是商雨的那只鸽子么?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小爪子,发现它的脚上绑了一个极细的竹管。她这才想起来,商雨昨夜说过,让鸽子带个信儿来。她解下竹管,想将鸽子放在手里摸一摸。可是它却一扑翅膀,飞了出去。

    真是和主人一样,很有个性。

    她打开竹管,取出一个字条。

    景湖,同芳画舫

    她蹙着眉梢,这是什么意思?

    景湖是裴府东门外的一个小湖泊,花厅的“一湖春”这个名字正是取自于此。莫非是让她去景湖边的同芳画舫?那里有画舫么?她还真是没注意过。

    她看完了字条有些奇怪,让她去那里做什么?难道是有什么话要她转告裴云旷?

    她收拾好屋子,正打算赴约。突然,裴云旷回来了。

    他笑盈盈的仿佛有什么高兴事,对她说道:“一会随我去打猎。”

    打猎!她连骑马都不会,弓箭怎么拉,怎么射都不知道,去打猎不是笑话么?为什么要带上她?

    他看着她迷茫惊讶的样子,笑呵呵道:“不用害怕,跟着去看就成了,又不是让你去打猎。”

    她松了口气,跟着他去看,这还行。他愿意带着她,她莫名有些高兴。

    他是骑马先走的,她是坐着马车后到的。其实她坐在马车里,还是很疑惑,他为何要带上她呢?

    猎场在城郊的童子山,用围栏里圈养了一些麋鹿和山羊野兔,是皇帝秋天来东都时散心狩猎的地方。但这两年,他沉迷炼丹,这项娱乐也省了。

    她到了围猎场,下了马车,远远看见裴云旷骑马停在一处围栏前,正和展鹏在说话。

    原来,他是和展鹏来打猎。她停在马车前,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和展鹏打招呼,要不要装做不认识?

    展鹏因为已经向裴云旷打听过她,所以这次见到她,不再顾忌,直接笑着叫她的名字。

    “司恬,你也来了。你是来看热闹的吧?”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她的确是来看热闹的,还是被人硬拉来的。

    她看了一眼裴云旷,他今日穿了劲装,窄袖紧腰的玄色衣衫,也被他穿出一种飘逸来。她从没见过他骑马,也没见他穿成这样,他端坐在马上,迎着秋风高阳,让人想要仰望。

    他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低垂视线,含笑看了她一眼。

    她忙低下眼帘,心里有点慌张。

    “司恬,你在那亭子里等着,一会烤兔子吃。”

    原来带她来,是让她给他们烤猎物?她有点失望,又有点释然。

    两骑骏马如云电从她眼前飞逝而去,随后的侍从亦如离弦之箭跟了上去。只有她和几个近卫留在亭子里。

    她远远看着他,玄衣白马隐与山林,全然忘了,此刻有个人还等在景湖。远处的山坡,绿瘦红重。枫叶狂放恣意的红,浓烈如酒,纷染着最后一抹秋色。

    风渐紧、渐寒。

    她站起身在亭子周围转了转,青天上一排秋雁南飞而去。突然,她想到了那只鸽子,和那鸽子的主人。顿时,她焦急起来,他还等在那里么?自己也太粗心了,竟然说走就走,将这事忘的一干二净。

    越是焦急,时间仿佛过的越慢。许久之后,才见到山坡上一队快马驰骋而来,打头的一匹白马在浓重萧肃的山色中格外醒目。她长舒一口气,他们终于回来了。

    人在山水面前容易显露真性情。裴云旷为人亲和大度,气宇广弘,展鹏和他并肩逐鹿山野,比在府里放开许多,几番交谈下来,心里对他渐有景仰之意。此次打猎,裴云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展鹏又不好在他面前太过张扬,所以,两人虽然箭术骑术都不差,打到的猎物却并不很多,只有几只野鸡和兔子而已。

    两人步进亭子休息。裴云旷笑道:“展将军好身手,不日在北疆更有用武之地。”

    展鹏有些腼腆,今晨刚刚封了将军,初次被人这么称呼,他还真是不习惯。

    两人谈话,司恬在一边烤着野鸡,渐有香气氤氲开来。展鹏无意中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手指白皙秀气,但指甲很短,也没有染蔻丹。他记得以前,他妹妹总是艳羡的看着她的手,对他说,你看人家司小姐的手,真真是十指不染阳春水,嫩的能掐出水来。如今......他有些不忍,错开了目光。昨夜他对他娘提起偶遇她,他娘唏嘘了半天,让他找机会一定要帮她。此刻他若是开口向裴云旷要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给?他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觉得时机不到,再等等吧。

    从郊外打猎回来,天色近黄昏。落过裴府外的景湖,司恬特意挑开帘子对外看了看,果然看见湖边停了一个画舫,静悄悄的仿佛和湖水融为一色。她心里一跳,他会不会还等在那里?她有些不安,问马车外的一个侍卫。

    “大哥,那景湖上的画舫,是做什么用的?”

    “哦,王爷偶尔在画舫上钓鱼。”

    他到底还在不在?回到府里,她坐立不安,终归还是不放心,向苏翩说了一声之后,就匆匆出了东门,往湖边而去。

    她心里其实希望他早走了,不然,他在这里白等了半天,依他的脾气,会不会要吃了她?

    她忐忑的走到湖边,水波澹澹,芦苇簌簌,有种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境。

    她步下青石台阶,站在岸边弯腰对画舫内看了一眼。

    画舫的窗户开着,里面真的坐了一个人!看见他的侧影,她心里猛的一跳,他居然一直等在这里没有离去。她顿时愧疚又胆怯,觉得自己的步子都沉重起来,该怎么面对他,怎么解释?

    她提起裙子抬步跨上画舫,画舫略略晃动了一下。她慢慢步下木阶,站在舱口。

    他从湖面上收回目光,看向她。她提着裙子,怯怯的站在那里,脸上的愧疚那么明显,一双眼眸仿佛被这湖上的水气侵染了,水盈盈的带着歉意,还有一点怯意。

    他心里顿时一软,气不起来。他本想一把将她拉过来,好好“惩罚”,叫她记住失约的后果。可是,他看出她此刻有点怕他,他若是重些颜色再施些“惩罚”,她只怕就离他更远。

    舱里的暮色比外面更重两分,他的眼神沉郁,看不出喜怒。她赶紧陪着小心,万分抱歉的说道:“大师兄,王爷临时有事让我出去,一时匆忙,我忘记来这里说一声了。”

    他没有想象中的暴跳如雷,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这让她很意外,也更加愧疚。

    不知是否因为暮色昏昏,一抹温柔之色在他脸上晕染开来,他翘起唇角笑了笑:“没事,我在这里钓了不少的鱼。”

    他的脚边放了木桶,果然,放了不少的鱼。

    她稍稍放心,走近些,问道:“大师兄,你找我有事么?”

    他眯了眯眼,“恩”了一声。

    今晨,皇上将武举前三分别封将,看来北征已经迫在眉睫。也许,今日就是他出征前的最后一见。昨夜展鹏的一些举动,让他有了危机之感,他约她来,是想将有些话对她明说。可是,半天的等待将他心里的话一句句消磨掉了。钓鱼的时候,他开始回想和她一起的情景。她对他敬畏、尊重、顺从、关心、信任,可惜,独独少了一味他最想要的。就象一道菜肴,百味盐为首,纵然加尽了作料,没有盐,便不是味道。

    他想挑明,想发作,思虑了思虑,却最终选择不动声色的按捺。

    他从桌下拿出一只绿色的玉笛,对她笑了笑:“你上次不是笑话我不懂音律么?”

    她羞涩的笑笑,一个玩笑,他还这么较真啊。

    他将笛子横在唇边。

    她愣住了,他居然会吹笛子!还吹的如此之好!黄昏暮色中,水面野旷静寂,笛声在湖面上如轻烟飘渺,袅袅入云。岸边的芦苇,似乎被笛声惊醉,低腰拧眉。

    她听的有些痴了,他的笛声从容悠远。仿佛在钻入她的心扉,让她安宁,让她平和,有一种倦鸟入林,游子归乡的缱绻。

    良久,他放下笛子,对她扬了扬剑眉,抿唇含着一丝浅笑。这模样,分明是在告诉她,那日调侃他不懂音律是多么的不合适。

    她越发的不好意思起来,羞涩的笑了笑:“大师兄,我从没听过你吹笛子,你干吗藏着掖着,也太谦虚了吧。”

    他蹙了蹙眉头,笑道:“你也没让我吹过呀。”

    她笑了:“你也没告诉过我你会呀。”

    两个人相视而笑,史无前例的睦和自然,这样的情形还是第一次。以前她的那些笑容,他都觉得不够纯粹,不够专心,不如这一次的甜美单纯。他觉得等了半天,看见这样的笑容也值。他其实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一切都才刚刚起步,她也只有十五岁,他觉得再等一两年,等自己大事将成,也许更好。反正展鹏也要和他一起去北疆,没了威胁他放心许多。今日这半日的等待,又让他冷静下来。欲速则不达。有时候,直接倒不如迂回。

    “我很快就要离开东都去北疆平乱。”

    她立刻担忧起来:“大师兄,你会亲自上阵么?”

    “那是当然,身先士卒。”

    她更加担忧,情不自禁蹙起了眉头。

    他安慰她:“没事,那些都是乌合之众,一听□□大军压境,就会闻风丧胆,落荒而逃。”他的表情轻松无谓,仿佛不是去打仗而是去游山玩水。

    她不信,要真是他说的这样,皇上还用大张声势的开武考挑兵选将么?看来北疆的局势决不是那么简单。听苏翩说,这次出征有精兵二十万,裴子由只是副帅,主帅是封安侯乔垄。看这阵势,这一仗是想将北疆好好的治一治,然后一劳永逸,太平个几十年。

    “那你当心。”

    他站起身来,弹了弹衣襟,正色道:“那是自然,我还等着立了功劳,以后好封妻荫子呢。”

    她忍不住想笑,大师兄这想法可真实在,也真好笑。八字都没一撇,老婆的影子还没呢,连儿子都想到了,也太有远见卓识了。

    她笑着看看天色,道:“大师兄,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他点点头,意味深长的说道:“好,我争取两个月回来。”

    她没有细想两个月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再过两个月,她就及笄了。

    “好。那我先走了。”

    “我先看看岸边可有熟人。”他几步登上木阶,站在船头四处看了看,然后对她笑了笑,让她出来。

    她跨出船舱。

    湖面上起了风,将她的头发和裙子都吹了起来。他站在木阶之上,她的一缕头发被风吹起,刚巧吹到他腰间的剑上,卡在剑鞘开合之处。

    两个人都有片刻的征然。

    他忙拔开一点剑,她伸手一拉,剑鞘里的宝剑削铁如泥,青丝顿时从中断了。

    断了的青丝瞬间被风吹起,从他手边拂过。他急展手指轻轻一抄,将那几缕青丝握住。握住之后,却有点尴尬,还她?留下?

    她根本没想到割断的几缕头发居然被他接住,她也有点尴尬,断发,她要来没有用,他应该扔了才是,可是他的模样,仿佛并没有松手的意思,也许是当着她的面,不好意思扔掉吧?她只好装做没看见,匆匆低头走了。

    他站在舱头,手指轻捻,那青丝顺滑凉幽。他目送她进了裴府,终于还是没有放手,将青丝挽了几个结,放在了荷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