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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脱缰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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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当局者迷,有时候跳出来,兴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大明若宫名震西域,关于其现任主人的故事,我不信外间没有传言,亦不信他从未与其他教派发生过任何纠葛和交集。

    离开哥哥那边,我去找到了桑杰。

    他正在练刀,掀了半边袖子露出胳膊,见到我时立马收刀站好,唤了我一声小姐。

    我想了想,走上前问道:“你的刀法很好吗?”

    桑杰摇摇头,说:“在明若宫内,四位使者和右护法大人的刀法,均在我之上。”

    我并未常见那四位使者,但右护法邱荀我却是见过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带着眼罩,严肃冰冷的脸,以及常年佩戴的一柄漆黑弯刀。

    我好奇的道:“那右护法的刀法很是厉害?”

    桑杰点点头道:“在西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这便是桑杰的优点了。

    他话不多,却总是会把知道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告诉我,没有半点旁的心眼。是以我的心事从来只与他说,我也只相信他。

    听了他的回答,我偏着头继续问道:“那在中原呢?”

    “传闻中原御景山庄的真武坛坛主许意风和庄内统领张青均以刀法见长,名震江湖,不知与邱荀谁上谁下。”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中原不同于西域,我虽在中原长大,却只局限于阿林婆婆家,然而此次不同以往,若是单独行走于中原江湖,恐怕难保不遇危险,在西域尚有兄长庇护,到了中原却全然不同。

    我思虑诸多,最后向桑杰要了一些毒药和暗器。

    他往日平静的脸上颇有惊讶之色,一反常态地多了句嘴,“小姐要这些东西何用?”

    “平日无聊,想寻些新乐子。”我假装无辜地道。

    “这些东西伤人,小姐需小心使用。”他不放心地叮嘱我,“若有不明白的,多问几人也无妨。”

    “我明白的,你只管给我弄来,要不然,我就去找加兰鹤之讨要去了,那家伙的东西,我怕是更危险呢。”

    桑杰到底是个仆人,也没有多问,隔日便给了我这些物品,并详细同我说了他们的个中用法,其奇妙之处令我惊讶不已。

    我自以为已经准备周全,将这些防身物品带好,又捡了几件衣物和些许银两放入包袱。

    如此,已是第三日了。

    我要出宫,即便带着包袱,也断没有人敢拦我,明若宫的仆人们各司其职,向来不会多问一句。

    我离开之心已定,却又怕被哥哥察觉而加以阻止,还是尽量避开了所有人,小心翼翼的再次来到了那个冷杉林。

    三日前的那名女子早已等候在此。

    如雪山仙子般立于树下。

    静静的看着我。

    我开心的跑了过去,叫道:“你果然在这里。”

    她微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她的态度似乎变得有些奇怪,叫我生出些别扭来。我打量了她一番,见她两手空空,脱口便道:“我的布花儿呢?”

    她淡淡说道:“随我来吧。”说完便转身往前走,不急不慢,却也不曾等我。

    我瞬间懵了,不明白她为何如此。

    对比三日前的热络,她今日显得很是冷淡,一个人自顾自往前走,也不同我说话。

    仿佛我是一团空气一般。

    我没有办法,只好追了上去,正巧瞥见她那完美的侧颜。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我问道。

    她竟然像没听到般,没有理我。好一会儿后,我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她才终于淡淡答道:“如今告诉你太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意义。”

    她说着转过脸来看我,露出一丝奇怪的怜悯。

    我心里怦怦直跳,隐隐觉得不安。

    这不安从何而来呢?回头看了看身后,两人的脚印已经被沉沉的白雪覆盖,融进整片的冷杉林,看不出来时的路。

    我只好继续跟着她往前走。

    接下来,她再没有同我说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想起三日前那个笑意盈盈的女子,忽然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我大喊一声,将身上的包袱一扔,一屁股坐到一团积雪最少的草堆上,决计不再跟她走了。

    她停住脚步,却突然盯住了我的包袱,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这是什么?”

    “包袱呗。”我没好气的道。

    “我是问你背包袱做什么?”她再一次问道。

    我终于想起此行来找她的目的,连忙站起身,把包袱捡起来,冲到她面前乖乖答道:“我要离开明若宫了,但我若是离开太久,哥哥必然会察觉,派人来寻我。所以……”

    我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再帮我变个脸,好让我离开西域。”

    说完后我才发现自己这句话等于告诉了她我的身份。

    然而她对我的身份似乎并不感兴趣,不过原本冷淡的脸上突然露出惊异的神色,有些不确定的道:“你要离开西域?”

    我很是坚定的点点头。

    她古怪的看了我一眼,又道:“可是认真的?”

    我实在不喜欢她的质问,干脆的道:“当然,我要去中原。”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包袱,“今日就走。”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可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我笑了起来:“除了你我,再没有别人了,若不是你能帮我这个。”我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是连你也不会告诉的。”

    说完后,我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热切的期待着她的答复。

    无论如何,若她答应帮我,会令我方便许多,至少不会让我才走出几日便被哥哥的人给带了回去。

    那女子也很是奇怪,方才还一副冷淡的样子,听我说完后愣愣的看了我好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笑了起来。

    旋即,她又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很是亲切的说道:“我自然会帮你的。”

    她再次变成了初见时那副温柔可亲的样子,眼角弯弯,眉眼似画。

    我真是受不了。

    这个人脸色变来变去,阴晴不定的,人虽美,却浑身都奇怪极了。

    心里直担心她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变卦,我立马提醒她道:“那你快带我去找布花儿。”

    她点点头,说了一声“好”,便拉着我往前走。

    她的手凉凉的,我极少和人这般亲密,又是如此好看的美人姐姐,禁不住有点儿脸红。

    她转过脸来,笑吟吟的问我:“你为何要去中原?”

    我想了想,撒了个慌道:“我有个朋友,我想去看看他。”

    “噢?”她顿了一下,又笑着问道,“那他在哪里,你去哪儿看他,要呆多久?”

    她这一串问题把我问住了。

    我细细想了一番,还真是从未想得如此细致过。

    不过一股子冲动,就这样贸然溜出来了,后续种种,皆是一片空白。

    于是只好摇摇头,诚实的道:“我不知道,我许久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叫什么,在哪儿……”

    她面露讶异。

    我坚定地补充道:“但是我要去找他。”

    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此行是多么盲目,而寻到身份真相的机会又多么不可确定。

    我明明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

    凭着一腔莫名其妙的情思,就这样出来了。

    多么任性又草率的决定。

    然而,骨子里却又执意地想要去往中原,想弄清楚自己的疑惑,解答心里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

    她叹道:“如此,那可要耽搁好些日子。”似乎很是为我担忧。

    我点点头,心情有些失落。

    又听她道:“若明若宫内发现你不见了,派人到中原寻你可怎么办?今日我助你离开了,保不准过一段时间,他们便明白过来,追到中原去了。”

    “你去见朋友,总不能顶着一张别人的脸,终究还是会被抓回来。”她说完,一脸怜惜的看着我。

    我听她这么一说,本就低落的情绪更加迷茫了。

    细细想了个中情况,一下子觉得前路变得格外困难。

    于是冲她摇摇头,不知如何是好。

    她定定看着我,忽然笑了。

    竟握住我的手,柔声道:“要不这样,正巧我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如我扮成你的模样回去替你顶着,他们便不会来寻你了。”

    我断没有料到方才还不爱搭理我的姐姐,如今却这样帮我,立即开心起来。

    “真的?你愿意替我做这件事?”

    她点点头,又笑了:“当然,我也一直想去瞧瞧大名鼎鼎的明若宫呢。你快同我说说,你平日都同谁说话聊天,住在什么位置?”

    “我住在宫中东南方向,你从此处冷杉林进去直走,入了明若宫,先见的便是有太阳图腾的小殿,那便是日之殿,殿内有白璧佛陀莲子图。”我立马来了兴致,同她细细讲了我的一切,直怕她不明白,说得再详细不过。

    “你绕过这白璧往右拐,一直走下去,直到见着房子外面挂满了纸花儿的,便是我的住处了。哥哥极少见我,平日都是仆人桑杰护我周全,还有巧儿和玉儿……”

    她眼角含笑的瞧着我,一边认真的听,一边点头。

    我的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她对我可谓是极为照顾,不仅仗义到为我雇了马车,还赠给了我一些银两,我不好意思的推拒了一番,她却不由分说替我打点了一切,并承诺会同时替我好好照顾布花儿。

    “你真是个好人。”离开前我由衷的说。

    我们在一个小镇上等马车来,美人姐姐买了些干粮给我吃,又替我要了壶热茶。

    我连声感谢后,又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

    那天与我们同样等着马车的,还有另外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他真是气质极为独特的人,白色的衣襟似这雪山化掉的冰雪。

    我忍不住偷偷看了他好几眼。

    那个人虽不凶,却是冷冷的,也不怎么笑。

    他的衣服,他的脸,都像雪一样清冽,且不可靠近。似从雪山深处而来,没有灵魂的一片幽幽白雪。

    我能感觉到,他是悲伤的。

    我有些不敢跟他说话,但又莫名地想要抹去他的悲伤。见到他凝视着雪山,我忍不住走过去,小声问他:“你是在思念什么人吗?”

    他终于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淡淡的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露出笑容,小心的道:“因为我也是一样的。”

    我与他并肩站好,也同他方才那般,望着那座雪山说:“我也思念着一个人,虽然她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我想,她仍然是活在某个地方,在我看不到的远方,默默的关心着我。”

    无论何时何地,我相信,阿林婆婆一定在某个地方注视着我,陪伴着我,庇护着我。

    就像曾经她在世时一般。

    “所以我要更勇敢的活下去,为了不让思念的人担心。”说完后,我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希望他给些答复或评价。

    可惜他又恢复了方才的样子,一个人望着雪山出神。

    我略感失望,我非常愿意跟这个气质出尘的陌生人多聊几句,可是他明显不太愿意理我,我也不想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只好独自走开了。

    那是我同他唯一的一次谈话。

    那一日踏上马车,飞驰的骏马便将我带离了这个白雪覆盖的世界,奔往喧哗富饶的中原大地。

    我趴在马车的窗口不停地挥手,对着美人姐姐,对着那个不认识的白衣男子,对着陪伴了我两年的雪域境地大声道谢和告辞。

    飞掠的寒风令我兴奋又忐忑。

    我看着那个荒凉的小镇一点点变小,最后消失在视线中,我的心终于和我的人一样,像脱缰的野马,挣开了所有的束缚,驰骋于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