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梦中游扒坟望还阳 夜下防鸣枪惊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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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昂被哥哥们放出父母的屋时，天空已经亮了，正值婉娇的尸体入殓。悲切的乐器声象无形的利剑刺着他的心，看着婉娇的尸体被几个男人抬起入殓更是悲痛欲绝，哭嚎着要冲过去，却还是被哥哥们控制着，只能相隔一段距离看着婉娇的尸体被装如棺材。当人在为棺材上钉时，子昂又疯一般挣扎着哭叫道：“先别钉！让她缓一缓！”接着又跪地哀求哥哥们，但一切都按着阴阳先生的吩咐去做。
盖棺上完钉后，哥哥们才将子昂松开。他扑到棺前，用力去启棺盖，竟将灵柩的一头掀起，接着棺盖脱了钉。谁都没想到他的力气这么大。但他只见了婉娇一面，觉得她就是在安睡，随即便被哥哥们强行抬走，任凭他哭着喊着挣着骂着都无济于事。林海等哥哥们这会儿倒被子昂的这般痴情感动了，尽管都被骂是“狗日的”、“王八蛋”也不理会，就是不再让他靠近灵柩，随即棺盖重新被钉上。
婉娇的墓地是阴阳先生给选的，位于山庄北面山林的一个缓坡上。送葬的虽然不足一百人，但在这四面都是近山的山坳间倒也显得庄重而悲壮。如哭如哭的乐器声，在四面的群山内回荡着，仿佛天地之间都在哀号。子昂终于承认她心爱的婉娇已去，被哥哥们允许跟随送葬。芸香本也想去送她昔日的婆婆去另个世界，子昂爹妈以其怀有身孕劝而不准，便和几个长辈人留在山庄。亚娃也因有了身孕一直藏在自己屋里，这时正由若玉陪着，对她讲述着子昂为失去婉娇而痛不欲生的场面，感慨着子昂是个世间少有的重情人，也期盼着子昂日后对她的女儿也这般用心。
丽娜披麻戴孝打着灵头幡。她还似懂非懂，哭了一气，便木偶似的被大人们支配着，哭丧便只有子昂和樱桃。
当要下葬时候，子昂又突然变卦，沙哑着嗓子求林海让先生再启开棺材，说婉娇可能已经缓过来了，又让春山帮着证实，齐龙彪当年就在打赌扒坟时救出一个起死回生的女子。林海耐着性子道：“大哥不骗你，刚才入棺时，她身子是硬的，缓不过来了。”子昂坚持要开棺，林海脸又一沉说：“你要再胡闹，我现在就让人把你抬回去。”子昂无奈，跪在地上哀嚎道：“娇儿！我再也看不着你啦！我以后可咋办哪？”但没人再理他，下葬继续进行着。
下葬后，阴阳先生问子昂坟前是否立碑。子昂摸把眼泪，嗓子沙哑道：“立，她有后。”阴阳先生又问碑文怎么写，子昂说：“用石头刻，就刻‘恩妻婉娇之墓’。”阴阳先生说：“今天我就去镇上刻，三天圆坟时立就行，我亲自送来。”子昂黯然地点下头。
丽娜没了安排，到子昂身前叫“大舅”。子昂抱起她说：“以后不叫我大舅了，叫爹。你以后的大名叫周丽娜。”随后将她抱到婉娇坟前烧纸磕了头。
吃丧宴的时候，子昂一口也吃不下，他总觉得婉娇已在棺内苏醒来，心痛如割，心急如焚，却不敢再和哥哥们提及这事。
见子昂没有大的反常，林海等兄弟简单地吃了些酒菜，便带上他们招来帮忙的人回镇里去了，他们还要给这些人发压邪钱，但不想当着子昂的面发。
虽然人们都认为子昂与婉娇的畸恋是羞耻，但见子昂对婉娇情深似海般的情，倒也感动悲悯，继而对婉娇遇此情郎深羡不已，更把子昂看得情圣一般，由衷崇敬，巴不得也被子昂疼一回，死了也心甘。
芸香虽然早知子昂、婉娇不轨，却没想到婉娇对子昂如此宝贝。多日娜也由刚知婉娇生下子昂的儿子而震惊、愤慨到子昂对婉娇之死如丧妣栲而震撼。若玉这时想自己女儿与子昂的关系和他与婉娇一样，惟恐子昂会有三长两短。她既希望子昂安然无恙后也对亚娃也疼得挚贞，又告诫亚娃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和婉娇一样傻，厚着脸皮贴住子昂就是了。
天娇、芳子、顺姬、小青、津梅等人都怀着“能被子昂这般疼，他日做鬼也心甘”的心思，并不耻笑子昂偷姐反而害姐。作为香荷的护理、山庄代理管家、灶房代理头人，天娇、芳子、顺姬更是努力帮他化解悲伤，使之能开心些，亲自为他打水洗脸、更换外衣，就象照顾孩子一般。顺姬还亲自下厨做他喜欢吃的白米凉粉和辣豆干。
子昂的心还在为失去婉娇疼痛着。婉娇的屋已经没人敢进，甚至有人经过她的院门时都觉得头皮发炸，而子昂却偏偏要在婉娇的屋里过夜。
第二天一早，子昂醒来时发现，婉娇就躺在他身旁，大吃一惊，以为是她自己从坟里出来，忙去招呼，可婉娇身体已僵，又大为疑惑，忙喊来人问。来者都被躺在炕上的婉娇吓得魂飞魄散。再去看婉娇的坟墓，已经被人扒开，棺材大敞，棺旁放有铁锹和板斧。
整个山庄又炸了锅，说婉娇炸尸出坟了。即便是炸尸，尸体还是要埋回坟里的。子昂开始只认为是婉娇自己活过来，可他又无法相信婉娇能自己顶开棺材盖，并爬出坟来。他希望婉娇活过来，可婉娇并没有活过来。他百思不解，懵头涨脑地随了大家的意思，抓紧将婉娇二次下葬，亲自又烧了许多纸，边哭边说：“娇儿，我知你死得屈，我也不想把你自各扔在这儿，没办法儿。”说着又哭泣起来。
晚间，子昂听了别人的劝，不去婉娇屋里睡了。他发现山庄的人都对他怀有畏惧，连芸香也不敢和他一起睡了。他怕惊了芸香的胎，也不想去吓香荷和天娇，便去了自己的屋里睡。可早晨醒来，他发现自己仍躺在婉娇的炕上，婉娇依然躺在他身旁，又被吓了一跳。
事情如此蹊跷，令整个山庄的人都恐怖，有人说是闹鬼，一些雇工、厨娘、丫头吓得不敢住在山庄了，再晚也要结伴搭伙地回到镇里。
正好那个阴阳先生来为婉娇立碑，大家便都问是怎么回事。阴阳先生听后也是大吃了一惊，然后看着子昂，看得子昂发毛。子昂不安地问：“看我干啥？你是不以为我扒的坟？我没有！我还糊涂呢！这世上是不真有鬼？”阴阳先生说：“鬼当然有，可这事儿我也没经历过，先下葬把碑立上吧。”
男人们大多又去为婉娇下葬，女人们都聚在家里议论。若玉显得比子昂妈还焦虑，说应找个岁数大的问一问。山庄里就属懿莹的奶奶岁数大，便都去了奶奶的屋。奶奶还真就猜出个原由，见屋中除了她只有子昂妈、亚娃妈、懿莹妈和刘王氏，就对子昂妈说：“我说咋回事，可别让子昂知道。我猜肯定是他夜里去扒坟了。”
大家顿时又都惊慌失色。子昂妈嘴唇颤抖着说：“不对呀，子昂还糊涂着呢！”奶奶说：“你们没听说过梦游啊？得梦游的人就这样，夜里做着梦就把些事儿给办了，做了啥，等他醒了啥都不知道。我年轻那会儿，俺们街坊就有一个，可没这么吓人。他就是夜里挑水、劈柴禾，第二天和正常人一样，还问谁给他挑水、劈柴禾了。”刘王氏说：“听说书的讲《三国》，曹操就有这毛病，做着梦就把人给杀了，第二天他还不知是谁杀的！”奶奶又说：“我还听人说，人要梦游的时候，谁都不能和他讲话，要是那会儿把他惊醒了，那他的魂儿可就没了。”
子昂妈哭道：“我猜也不象鬼做的事儿！这可咋整呀？能不能找人治一治？”奶奶说：“这还没听说过。不行晚间让人看着他点儿，别让他离开原地儿。我估摸着，就是把他弄醒了，他的魂也在跟前儿，没准儿真就好了。看他的人，也得找个和他贴心的人，也就是他媳妇儿了。”子昂妈说：“他媳妇儿倒是有俩，香荷儿疯疯癫癫的，肯定是顾不了他。芸香又挺个大肚子，有点啥事儿也是不方便。多日娜明着是他媳妇儿，可他俩到今儿还没圆房呢！要说俺家子昂也是难琢磨，说多日娜是他妹妹，不敢碰，可婉娇儿还是他姐呢，这孩子都生下来了！咳，其实你们心里咋想我都猜着了，不说了。我就寻思，贴心人指不上，搁个亲近人也中吧？那也就是我和他爹。他爹肯定是不中了，这爷儿俩现在是水火不容，别真再闹出人命来。我这当妈的也是不中，男大避母，女大避父，他都当爹了，我能总守着他睡吗！这可咋整？”
若玉想借此挑明亚娃也怀了子昂的孩子，但又担心女儿的安危，不安地问：“子昂能会半夜杀人吗？”奶奶说：“那咱哪知道？俺那个街坊，人就说他夜里挑水、劈柴禾。那水挑得才精呢！大冬天的，井台儿上都是冰，哧溜滑的，可人家从来也没掉过井儿里，就是第二天啥都不知道，你说怪不？我估摸着，人和人不都一样，这梦游的可能也是各使一股劲儿，恶人有恶人的游法，善人有善人的游法。子昂心肠好，他要真有这毛病，也不至于杀人。他是和婉娇儿的感情太深了，也是盼着婉娇儿能活过来！”
若玉心里坦然些，决定把亚娃怀孕的事告诉子昂妈，但她没有当中众人的面说，只说等阴阳先生回来让他想个法子，然后将子昂妈叫到自己屋里道：“让俺亚娃跟子昂住一块儿吧。”子昂妈吃惊道：“这从哪说的？”若玉说：“还能从哪说？从亚娃肚里的孩子说呗！亚娃也怀上了，也是子昂的。”
子昂妈顿时又傻了眼，愣了一会儿问：“你不会是说笑话儿吧？”若玉认真道：“这时还有心说笑话儿？不信你去问子昂，他肯定认。不过子昂现在这样，你就先别问他了，先去问问俺家亚娃，他俩的事儿，他俩谁都能说清。”子昂妈不得不信了，一拍腿骂道：“这个死崽子！他咋谁都糟蹋？我咋生了这么个混帐儿子！”若玉宽慰道：“生米已成熟饭，俺们也没怨他。俺娘儿们没依没靠的，亚娃能讨子昂喜欢，也是俺们的福份，就怕你们两口子不认俺这门亲。不认也很正常，咋说我这个当娘的是个待过窑子的，俺家还有那么个畜牲，哪配得上跟你们轧亲家？你也别担心，实在不行，俺们就跟别人说，亚娃是让咱庄里干活儿的给糟蹋了，也别指名道姓儿的，俺娘们儿就豁出这张脸了，谁爱说啥说啥吧。你们就慈悲一点儿，让俺娘们有口饭吃就行。”子昂妈惆怅道：“你看你说的，孽是俺们造的，罪哪能都让你们背着，这不让俺遭报应吗！”若玉心中得意道：“也是，咋说孩子也是子昂的骨肉，世上有几个舍得不认自己骨肉的？”子昂妈有苦难言，又问道：“几个月了？”若玉说：“都已经显怀儿了。我也是看她显怀儿了才知道，知道了又能咋的，这时候把孩子打了也真是可惜了。早就想跟你们说，也不知咋跟你们开这个口。”子昂妈还是嗔怪道：“咳，赶在这时候说，更闹得慌！”若玉忙又说：“他俩可早就知道，子昂老早就让亚娃把管家的差事让给芳子，不让她出屋，说等孩子生下来再跟你们说。”子昂妈忧虑道：“我这半年就老是纳闷儿，这管家的差事咋换来换去的，婉娇和亚娃说没影就总也不露面儿了，感情猫腻都在这上头。”接着说：“这事儿就先别声张了，婉娇儿的事儿还没弄利索，他爹要知道了，不知又咋瞪眼呢。”若玉说：“那明个就别让亚娃总在屋里猫着了，人要问，就按我刚才说的，就说黑灯瞎火的，也不知谁把她祸害了，孩子生下来，就当是没爹的孩儿，随我这个妈。我当年是毛子兵祸害的，亚娃让干活儿的祸害了，有啥奇怪的？”子昂妈看着若玉叹息道：“那不把俺子昂当成毛子兵了！算了，我懂你的心思，没啥两样儿，就让孩子生下来吧，孙子也好，孙女儿也罢，我都认了，别让亚娃替俺们背这黑锅，就是别赶这时添乱了，还是在屋里猫着吧。他爹还不知道这事儿，我还有个准备，免得和婉娇儿似的。就这么招儿吧，咱也算是亲家，我这就看看娃儿去。”
若玉清楚子昂心里很不情愿，但能得到这样答复还是如愿以偿、心满意足，便心里美美地陪着去了亚娃的屋。
见了亚娃，子昂妈先对亚娃打量，见她肚子确实鼓起来，说：“这得有五个月了！”又问：“子昂是咋欺负你的？”亚娃发起懵，不知说什么好，尤其想到婉娇的死，不禁惶恐地哭起来。子昂妈忙一翘脚坐到炕沿上，将亚娃搂在怀里哄道：“别怕别怕，有妈在，你就猫在屋里，消停儿的把孩子生下来，咱可不能杀生！别人说啥你也别学婉娇儿，懂了吗？我的天哪，可别再出事儿了，要再出点啥事儿，那神就得惩罚我了，我也没法儿活了。”若玉对亚娃说：“你这个妈已经认你了，快磕头认妈呀！”亚娃忙脱开身，跪在炕上磕头叫妈。子昂妈说不清心里是苦还是甜，接了又一个儿媳的叩拜。
下葬的人都回来了，子昂妈一见到子昂就将他拉到没人处，生气地拍他一把道：“你个浑犊子！亚娃儿也让你祸害了？”他吃了一惊，立刻担心亚娃也走婉娇的道，心又提到嗓眼处，不安地问：“亚娃儿咋啦？”母亲倒疑惑了，问：“她咋的你不知道？他肚里孩子是谁的？”听母亲口气，不过是知道亚娃怀孕的真相，索性毫不遮掩道：“既然露馅儿了，我也不掖着藏着了，是我的。你骂她了？”母亲说：“你造的孽，我骂人家干啥？你说你，现在咋变成样儿了？你让妈这脸往哪放？”子昂觉得母亲在歧视亚娃，心中有些烦躁，但还能耐着性子问：“妈，您是不嫌她？”母亲说：“我是嫌你！你已经有仨媳妇儿了，咋还嫌不够？你多大瘾呢？是，香荷儿有病，香儿有身孕，那多日娜也是咱家媳妇儿了，你不碰她，咋偏偏偷着摸的碰比你大那么多的，你这是啥毛病？”子昂说：“妈，这跟岁数没关系，我有我的打算。再说，多日娜我真不敢碰她。”母亲说：“那你就这么撂她一辈子？人家可是坐着花轿奔咱来的，又在咱这儿待了这么久，你就不想想她以后咋办？”他不知怎么回答了，转了话题说：“妈，我现在没心情唠这些，您别生气，亚娃也会孝顺您的。婉娇儿要不死，她比谁都……”说着哽咽起来，忙忍住，又转了话题说：“我去看看亚娃儿。是，我造的孽，我造的孽我来担，告诉我爹，有他吃有他喝，我的事儿用不着他管！”说完转身直奔亚娃屋里。
一进屋，见亚娃正和她母亲说话，看样子都很开心，盯着亚娃问：“你没事儿吧？”没等亚娃说话，若玉说：“你妈刚才来了，已经认她做儿媳妇儿了。”
他感到一丝欣慰，坐在亚娃对面说：“我妈认就行，别人认不认我都不在乎。”若玉看着他问：“那我这个妈呢？也不在乎？”他说：“没有你，俺俩也到不了一块儿，您就别跟我抬杠了。”若玉尴尬地笑道：“也是，都是妈的错，要怪就怪妈，让妈陪婉娇去也行，就求你好好的，以后对亚娃也好点儿。”子昂觉得别扭，说：“别说些没用的！我谁都不怪，我自己做的事儿我自己当，我肯定能当好，您就放心吧。”若玉说：“你这么说妈就放心了。”又转了话题说：“你这些日子也没休息好，今晚就住这儿吧，让亚娃陪着你。”说完转身走了。
屋中只剩子昂和亚娃。他想把她搂怀里，可就在他拉她的一瞬间，他觉得她整个身子剧烈一抖，吃了一惊，问：“你咋了？”她忙说：“没事儿。”说着小心地贴在他胸前。他没再多想，问：“我和婉娇有孩子，你是不也生气？”她说：“算了吧，人都死了，还唠这些干啥？”忽然又问：“我要死了，你能这样对我吗？”他被吓一跳，看着她的脸问：“说啥呢？”她说：“我随便问的。”他又搂住她说：“别胡说。你可不能再出事儿了，谁说你啥也别当回事儿，知道吗？答应我，你可千不能出事儿，会要我命的，知道吗？”她猛的将他搂紧道：“我知道。其实我早看出你对婉娇儿好，寻思我能得婉娇儿一半儿也行。我知道你难过，我也挺难过，就怕你出事儿！”他说：“咱都好好的。”然后去找阴阳先生为婉娇立墓碑。
阴阳先生从墓地回来，独自去见了周传孝，说死者出坟估计是子昂患了梦游。周传孝也被吓了一跳。正这时，子昂妈从外面进来，见阴阳先生也猜到是子昂夜里梦游扒坟，叹口气道：“俺们也都猜到了，先生能给他治治吗？”阴阳先生说：“这种事儿我也就是听人说过，从没经历过。我来就是告诉你们，十有八九是这回事，顺便提醒一下，晚间找个人看着他，惊也别在屋外惊着他。”说完去芳子那里领赏钱去了。
子昂妈这时不想让亚娃夜里看子昂，一是考虑亚娃有身孕，怕这种事对没降生的孩子不好，二是怕周传孝知道这时候知道亚娃也怀了子昂的孩子。虽然亚娃也是人见人爱，毕竟她的身子曾被养父糟蹋过，免不了周传孝仍一时难以接受。想过这些，他决定让多日娜和子昂圆房。
多日娜本来就对子昂和婉娇生下孩子极为不满，但听说子昂也差点疯了才赶过来，毕竟她心里还是放不下他。又听说子昂在闹鬼，顿时又恼了，也感到子昂很恐惧。这时听子昂妈劝她与子昂圆房，立刻拒绝道：“我才不跟他圆呢！不要脸的东西！”
子昂妈很理解多日娜，哄劝道：“妈是看你坐着花轿来俺周家，就不想让你走二家了，当小的是屈了你，可总比人家说你吃两口井的水好听不是？再说婉娇已经不在了，咱别跟个死人治气。要不你就当是救子昂，我估计他现在也没心思办那种事儿，你就夜里精神着点儿，他一下炕你就拦着他，我看他挺怕你的，就你能拦住他。”
多日娜也不想子昂出大事，但一想起他两次夜里扒坟，就不禁毛骨悚然，说：“我怪害怕的。”子昂妈说：“那有啥怕的？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婉娇儿也算是他媳妇儿，他也就是舍不得婉娇走才得了这病。我现在一看子昂，他就对媳妇儿好，对哪个都好。我听香荷儿和芸香都说过，他就愿给媳妇儿洗脚，今晚儿也让他给你洗脚。那得先让他洗个澡儿，我这就让浴房的人烧水；他洗了澡儿，身上就干净了，没啥怕的，再怕就是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了。再说也不是你自各儿，等睡觉的时候，我和你屋的丫头一块儿住这对面屋。”见多日娜仍不情愿，她又说：“村妮儿还在这儿呢，这会儿陪芸香说话儿呢，我把她也留下。她是仙姑，胆子比咱大，看事儿也看得明白，咱娘儿几个一块儿看，不怕的。”多日娜这才答应下来。
子昂妈忙去找子昂。子昂不同意和多日娜住一起，说他要和亚娃住一起。子昂妈说：“你俩的事儿，咱先几个人知道就行了，事儿都别往一块堆儿赶，等过了这阵儿，你俩的事儿妈替你们顶着。”
子昂很感激母亲，答应不明着和亚娃在一起，但仍坚持不和多日娜合房，说：“我还回我屋里睡。”母亲焦急不安，却又不好说出真相，便又去和多日娜商量对策。
深夜，子昂果然又从炕上爬起，神智木然地点着油灯，穿好衣服，然后举着油灯满院寻找东西，终于找到一把备地用的镐。
子昂妈和多日娜、村妮一直没敢睡觉，守在多日娜的院门里，透过门缝，借月光瞄着子昂的院门，终于见子昂一手拎镐一手提灯出来，果然是他闹鬼。
因事先商量不能让子昂在他梦游时见到她们，多日娜便提出在远处打枪，让枪声使子昂醒来，他醒来看不见人，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兴许就自己回屋了。也实在想不出别的阻拦办法，便这么定下来。这时一见子昂幽灵般的出来，多日娜立刻扣动了扳机，“嘭”的的一声，寂静中，仿佛突然将整个夜空炸开似的。再看子昂，顿时愣在那里，左右看了看，随即仰面倒在地上，镐和油灯也都丢在地上。
子昂妈看得清楚，意识到这招也很糟糕，儿子好象已经魂飞魄散了，心中惶恐，哭喊着“我的儿啊”先冲出门外。村妮还是比小脚跑得快，第一个到了子昂身前，大声呼叫，但子昂已是昏死状态，没有一点反应。
枪声、哭声也惊动了各屋睡觉的人，纷纷亮灯穿衣出来，就连挺着大肚子的芸香也在妹妹百合的陪护下出来。周传孝也一直没有睡，就等子昂妈回来告诉他子昂平安度过来了。他越发觉得自己酿了大错，特别对不住婉娇和儿子，本想和子昂妈她们一块看守儿子，但子昂妈立刻想起刘王氏说的“曹操梦游中杀人”的事，便将他挡在家里，说：“你爷儿俩现在正劲头上，这时你俩可千万别见面儿。”听到外面枪声和子昂妈的哭声，他的脑袋也“嗡”的一声，意识到儿子还是出事了，急忙冲出屋去，费了很大力气才将昏死的子昂背回他们的屋，借助油灯光亮，再看子昂，气息短促，果真懿莹奶奶所说那样，梦游中的人一旦被惊醒便魂不附体。
村妮从事仙家以来，也是初次遇此情况，并无破解先例，只能以她仙家所有方式为子昂招魂，一方面让子昂爹妈在路口处为死去的婉娇烧纸，叨念他们的忏悔，乞求宽恕他们的罪过，念子昂还要替她照看丽娜、宽儿，求她安去极乐世界，勿再纠缠子昂。另一方面，她又为子昂扎了替身，一边焚烧替身，一边叨念招魂仙诀道：“失魂失魂，何处留存，河边野外，树木森林，山神土地，家中灶君，我家周子昂，送真魂附体，吾奉太上老君之命，急急如律”等等。接着又命芸香、多日娜、顺姬、芳子、津梅、天娇、小青等上炕围在子昂周围同唤“周子昂，快回家”，无不边哭边唤。直到天亮，子昂也没醒来，好在他还气息未断，便按着村妮吩咐，继续轮流叫着魂。（未完待续）
子昂被哥哥们放出父母的屋时，天空已经亮了，正值婉娇的尸体入殓。悲切的乐器声象无形的利剑刺着他的心，看着婉娇的尸体被几个男人抬起入殓更是悲痛欲绝，哭嚎着要冲过去，却还是被哥哥们控制着，只能相隔一段距离看着婉娇的尸体被装如棺材。当人在为棺材上钉时，子昂又疯一般挣扎着哭叫道：“先别钉！让她缓一缓！”接着又跪地哀求哥哥们，但一切都按着阴阳先生的吩咐去做。
盖棺上完钉后，哥哥们才将子昂松开。他扑到棺前，用力去启棺盖，竟将灵柩的一头掀起，接着棺盖脱了钉。谁都没想到他的力气这么大。但他只见了婉娇一面，觉得她就是在安睡，随即便被哥哥们强行抬走，任凭他哭着喊着挣着骂着都无济于事。林海等哥哥们这会儿倒被子昂的这般痴情感动了，尽管都被骂是“狗日的”、“王八蛋”也不理会，就是不再让他靠近灵柩，随即棺盖重新被钉上。
婉娇的墓地是阴阳先生给选的，位于山庄北面山林的一个缓坡上。送葬的虽然不足一百人，但在这四面都是近山的山坳间倒也显得庄重而悲壮。如哭如哭的乐器声，在四面的群山内回荡着，仿佛天地之间都在哀号。子昂终于承认她心爱的婉娇已去，被哥哥们允许跟随送葬。芸香本也想去送她昔日的婆婆去另个世界，子昂爹妈以其怀有身孕劝而不准，便和几个长辈人留在山庄。亚娃也因有了身孕一直藏在自己屋里，这时正由若玉陪着，对她讲述着子昂为失去婉娇而痛不欲生的场面，感慨着子昂是个世间少有的重情人，也期盼着子昂日后对她的女儿也这般用心。
丽娜披麻戴孝打着灵头幡。她还似懂非懂，哭了一气，便木偶似的被大人们支配着，哭丧便只有子昂和樱桃。
当要下葬时候，子昂又突然变卦，沙哑着嗓子求林海让先生再启开棺材，说婉娇可能已经缓过来了，又让春山帮着证实，齐龙彪当年就在打赌扒坟时救出一个起死回生的女子。林海耐着性子道：“大哥不骗你，刚才入棺时，她身子是硬的，缓不过来了。”子昂坚持要开棺，林海脸又一沉说：“你要再胡闹，我现在就让人把你抬回去。”子昂无奈，跪在地上哀嚎道：“娇儿！我再也看不着你啦！我以后可咋办哪？”但没人再理他，下葬继续进行着。
下葬后，阴阳先生问子昂坟前是否立碑。子昂摸把眼泪，嗓子沙哑道：“立，她有后。”阴阳先生又问碑文怎么写，子昂说：“用石头刻，就刻‘恩妻婉娇之墓’。”阴阳先生说：“今天我就去镇上刻，三天圆坟时立就行，我亲自送来。”子昂黯然地点下头。
丽娜没了安排，到子昂身前叫“大舅”。子昂抱起她说：“以后不叫我大舅了，叫爹。你以后的大名叫周丽娜。”随后将她抱到婉娇坟前烧纸磕了头。
吃丧宴的时候，子昂一口也吃不下，他总觉得婉娇已在棺内苏醒来，心痛如割，心急如焚，却不敢再和哥哥们提及这事。
见子昂没有大的反常，林海等兄弟简单地吃了些酒菜，便带上他们招来帮忙的人回镇里去了，他们还要给这些人发压邪钱，但不想当着子昂的面发。
虽然人们都认为子昂与婉娇的畸恋是羞耻，但见子昂对婉娇情深似海般的情，倒也感动悲悯，继而对婉娇遇此情郎深羡不已，更把子昂看得情圣一般，由衷崇敬，巴不得也被子昂疼一回，死了也心甘。
芸香虽然早知子昂、婉娇不轨，却没想到婉娇对子昂如此宝贝。多日娜也由刚知婉娇生下子昂的儿子而震惊、愤慨到子昂对婉娇之死如丧妣栲而震撼。若玉这时想自己女儿与子昂的关系和他与婉娇一样，惟恐子昂会有三长两短。她既希望子昂安然无恙后也对亚娃也疼得挚贞，又告诫亚娃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和婉娇一样傻，厚着脸皮贴住子昂就是了。
天娇、芳子、顺姬、小青、津梅等人都怀着“能被子昂这般疼，他日做鬼也心甘”的心思，并不耻笑子昂偷姐反而害姐。作为香荷的护理、山庄代理管家、灶房代理头人，天娇、芳子、顺姬更是努力帮他化解悲伤，使之能开心些，亲自为他打水洗脸、更换外衣，就象照顾孩子一般。顺姬还亲自下厨做他喜欢吃的白米凉粉和辣豆干。
子昂的心还在为失去婉娇疼痛着。婉娇的屋已经没人敢进，甚至有人经过她的院门时都觉得头皮发炸，而子昂却偏偏要在婉娇的屋里过夜。
第二天一早，子昂醒来时发现，婉娇就躺在他身旁，大吃一惊，以为是她自己从坟里出来，忙去招呼，可婉娇身体已僵，又大为疑惑，忙喊来人问。来者都被躺在炕上的婉娇吓得魂飞魄散。再去看婉娇的坟墓，已经被人扒开，棺材大敞，棺旁放有铁锹和板斧。
整个山庄又炸了锅，说婉娇炸尸出坟了。即便是炸尸，尸体还是要埋回坟里的。子昂开始只认为是婉娇自己活过来，可他又无法相信婉娇能自己顶开棺材盖，并爬出坟来。他希望婉娇活过来，可婉娇并没有活过来。他百思不解，懵头涨脑地随了大家的意思，抓紧将婉娇二次下葬，亲自又烧了许多纸，边哭边说：“娇儿，我知你死得屈，我也不想把你自各扔在这儿，没办法儿。”说着又哭泣起来。
晚间，子昂听了别人的劝，不去婉娇屋里睡了。他发现山庄的人都对他怀有畏惧，连芸香也不敢和他一起睡了。他怕惊了芸香的胎，也不想去吓香荷和天娇，便去了自己的屋里睡。可早晨醒来，他发现自己仍躺在婉娇的炕上，婉娇依然躺在他身旁，又被吓了一跳。
事情如此蹊跷，令整个山庄的人都恐怖，有人说是闹鬼，一些雇工、厨娘、丫头吓得不敢住在山庄了，再晚也要结伴搭伙地回到镇里。
正好那个阴阳先生来为婉娇立碑，大家便都问是怎么回事。阴阳先生听后也是大吃了一惊，然后看着子昂，看得子昂发毛。子昂不安地问：“看我干啥？你是不以为我扒的坟？我没有！我还糊涂呢！这世上是不真有鬼？”阴阳先生说：“鬼当然有，可这事儿我也没经历过，先下葬把碑立上吧。”
男人们大多又去为婉娇下葬，女人们都聚在家里议论。若玉显得比子昂妈还焦虑，说应找个岁数大的问一问。山庄里就属懿莹的奶奶岁数大，便都去了奶奶的屋。奶奶还真就猜出个原由，见屋中除了她只有子昂妈、亚娃妈、懿莹妈和刘王氏，就对子昂妈说：“我说咋回事，可别让子昂知道。我猜肯定是他夜里去扒坟了。”
大家顿时又都惊慌失色。子昂妈嘴唇颤抖着说：“不对呀，子昂还糊涂着呢！”奶奶说：“你们没听说过梦游啊？得梦游的人就这样，夜里做着梦就把些事儿给办了，做了啥，等他醒了啥都不知道。我年轻那会儿，俺们街坊就有一个，可没这么吓人。他就是夜里挑水、劈柴禾，第二天和正常人一样，还问谁给他挑水、劈柴禾了。”刘王氏说：“听说书的讲《三国》，曹操就有这毛病，做着梦就把人给杀了，第二天他还不知是谁杀的！”奶奶又说：“我还听人说，人要梦游的时候，谁都不能和他讲话，要是那会儿把他惊醒了，那他的魂儿可就没了。”
子昂妈哭道：“我猜也不象鬼做的事儿！这可咋整呀？能不能找人治一治？”奶奶说：“这还没听说过。不行晚间让人看着他点儿，别让他离开原地儿。我估摸着，就是把他弄醒了，他的魂也在跟前儿，没准儿真就好了。看他的人，也得找个和他贴心的人，也就是他媳妇儿了。”子昂妈说：“他媳妇儿倒是有俩，香荷儿疯疯癫癫的，肯定是顾不了他。芸香又挺个大肚子，有点啥事儿也是不方便。多日娜明着是他媳妇儿，可他俩到今儿还没圆房呢！要说俺家子昂也是难琢磨，说多日娜是他妹妹，不敢碰，可婉娇儿还是他姐呢，这孩子都生下来了！咳，其实你们心里咋想我都猜着了，不说了。我就寻思，贴心人指不上，搁个亲近人也中吧？那也就是我和他爹。他爹肯定是不中了，这爷儿俩现在是水火不容，别真再闹出人命来。我这当妈的也是不中，男大避母，女大避父，他都当爹了，我能总守着他睡吗！这可咋整？”
若玉想借此挑明亚娃也怀了子昂的孩子，但又担心女儿的安危，不安地问：“子昂能会半夜杀人吗？”奶奶说：“那咱哪知道？俺那个街坊，人就说他夜里挑水、劈柴禾。那水挑得才精呢！大冬天的，井台儿上都是冰，哧溜滑的，可人家从来也没掉过井儿里，就是第二天啥都不知道，你说怪不？我估摸着，人和人不都一样，这梦游的可能也是各使一股劲儿，恶人有恶人的游法，善人有善人的游法。子昂心肠好，他要真有这毛病，也不至于杀人。他是和婉娇儿的感情太深了，也是盼着婉娇儿能活过来！”
若玉心里坦然些，决定把亚娃怀孕的事告诉子昂妈，但她没有当中众人的面说，只说等阴阳先生回来让他想个法子，然后将子昂妈叫到自己屋里道：“让俺亚娃跟子昂住一块儿吧。”子昂妈吃惊道：“这从哪说的？”若玉说：“还能从哪说？从亚娃肚里的孩子说呗！亚娃也怀上了，也是子昂的。”
子昂妈顿时又傻了眼，愣了一会儿问：“你不会是说笑话儿吧？”若玉认真道：“这时还有心说笑话儿？不信你去问子昂，他肯定认。不过子昂现在这样，你就先别问他了，先去问问俺家亚娃，他俩的事儿，他俩谁都能说清。”子昂妈不得不信了，一拍腿骂道：“这个死崽子！他咋谁都糟蹋？我咋生了这么个混帐儿子！”若玉宽慰道：“生米已成熟饭，俺们也没怨他。俺娘儿们没依没靠的，亚娃能讨子昂喜欢，也是俺们的福份，就怕你们两口子不认俺这门亲。不认也很正常，咋说我这个当娘的是个待过窑子的，俺家还有那么个畜牲，哪配得上跟你们轧亲家？你也别担心，实在不行，俺们就跟别人说，亚娃是让咱庄里干活儿的给糟蹋了，也别指名道姓儿的，俺娘们儿就豁出这张脸了，谁爱说啥说啥吧。你们就慈悲一点儿，让俺娘们有口饭吃就行。”子昂妈惆怅道：“你看你说的，孽是俺们造的，罪哪能都让你们背着，这不让俺遭报应吗！”若玉心中得意道：“也是，咋说孩子也是子昂的骨肉，世上有几个舍得不认自己骨肉的？”子昂妈有苦难言，又问道：“几个月了？”若玉说：“都已经显怀儿了。我也是看她显怀儿了才知道，知道了又能咋的，这时候把孩子打了也真是可惜了。早就想跟你们说，也不知咋跟你们开这个口。”子昂妈还是嗔怪道：“咳，赶在这时候说，更闹得慌！”若玉忙又说：“他俩可早就知道，子昂老早就让亚娃把管家的差事让给芳子，不让她出屋，说等孩子生下来再跟你们说。”子昂妈忧虑道：“我这半年就老是纳闷儿，这管家的差事咋换来换去的，婉娇和亚娃说没影就总也不露面儿了，感情猫腻都在这上头。”接着说：“这事儿就先别声张了，婉娇儿的事儿还没弄利索，他爹要知道了，不知又咋瞪眼呢。”若玉说：“那明个就别让亚娃总在屋里猫着了，人要问，就按我刚才说的，就说黑灯瞎火的，也不知谁把她祸害了，孩子生下来，就当是没爹的孩儿，随我这个妈。我当年是毛子兵祸害的，亚娃让干活儿的祸害了，有啥奇怪的？”子昂妈看着若玉叹息道：“那不把俺子昂当成毛子兵了！算了，我懂你的心思，没啥两样儿，就让孩子生下来吧，孙子也好，孙女儿也罢，我都认了，别让亚娃替俺们背这黑锅，就是别赶这时添乱了，还是在屋里猫着吧。他爹还不知道这事儿，我还有个准备，免得和婉娇儿似的。就这么招儿吧，咱也算是亲家，我这就看看娃儿去。”
若玉清楚子昂心里很不情愿，但能得到这样答复还是如愿以偿、心满意足，便心里美美地陪着去了亚娃的屋。
见了亚娃，子昂妈先对亚娃打量，见她肚子确实鼓起来，说：“这得有五个月了！”又问：“子昂是咋欺负你的？”亚娃发起懵，不知说什么好，尤其想到婉娇的死，不禁惶恐地哭起来。子昂妈忙一翘脚坐到炕沿上，将亚娃搂在怀里哄道：“别怕别怕，有妈在，你就猫在屋里，消停儿的把孩子生下来，咱可不能杀生！别人说啥你也别学婉娇儿，懂了吗？我的天哪，可别再出事儿了，要再出点啥事儿，那神就得惩罚我了，我也没法儿活了。”若玉对亚娃说：“你这个妈已经认你了，快磕头认妈呀！”亚娃忙脱开身，跪在炕上磕头叫妈。子昂妈说不清心里是苦还是甜，接了又一个儿媳的叩拜。
下葬的人都回来了，子昂妈一见到子昂就将他拉到没人处，生气地拍他一把道：“你个浑犊子！亚娃儿也让你祸害了？”他吃了一惊，立刻担心亚娃也走婉娇的道，心又提到嗓眼处，不安地问：“亚娃儿咋啦？”母亲倒疑惑了，问：“她咋的你不知道？他肚里孩子是谁的？”听母亲口气，不过是知道亚娃怀孕的真相，索性毫不遮掩道：“既然露馅儿了，我也不掖着藏着了，是我的。你骂她了？”母亲说：“你造的孽，我骂人家干啥？你说你，现在咋变成样儿了？你让妈这脸往哪放？”子昂觉得母亲在歧视亚娃，心中有些烦躁，但还能耐着性子问：“妈，您是不嫌她？”母亲说：“我是嫌你！你已经有仨媳妇儿了，咋还嫌不够？你多大瘾呢？是，香荷儿有病，香儿有身孕，那多日娜也是咱家媳妇儿了，你不碰她，咋偏偏偷着摸的碰比你大那么多的，你这是啥毛病？”子昂说：“妈，这跟岁数没关系，我有我的打算。再说，多日娜我真不敢碰她。”母亲说：“那你就这么撂她一辈子？人家可是坐着花轿奔咱来的，又在咱这儿待了这么久，你就不想想她以后咋办？”他不知怎么回答了，转了话题说：“妈，我现在没心情唠这些，您别生气，亚娃也会孝顺您的。婉娇儿要不死，她比谁都……”说着哽咽起来，忙忍住，又转了话题说：“我去看看亚娃儿。是，我造的孽，我造的孽我来担，告诉我爹，有他吃有他喝，我的事儿用不着他管！”说完转身直奔亚娃屋里。
一进屋，见亚娃正和她母亲说话，看样子都很开心，盯着亚娃问：“你没事儿吧？”没等亚娃说话，若玉说：“你妈刚才来了，已经认她做儿媳妇儿了。”
他感到一丝欣慰，坐在亚娃对面说：“我妈认就行，别人认不认我都不在乎。”若玉看着他问：“那我这个妈呢？也不在乎？”他说：“没有你，俺俩也到不了一块儿，您就别跟我抬杠了。”若玉尴尬地笑道：“也是，都是妈的错，要怪就怪妈，让妈陪婉娇去也行，就求你好好的，以后对亚娃也好点儿。”子昂觉得别扭，说：“别说些没用的！我谁都不怪，我自己做的事儿我自己当，我肯定能当好，您就放心吧。”若玉说：“你这么说妈就放心了。”又转了话题说：“你这些日子也没休息好，今晚就住这儿吧，让亚娃陪着你。”说完转身走了。
屋中只剩子昂和亚娃。他想把她搂怀里，可就在他拉她的一瞬间，他觉得她整个身子剧烈一抖，吃了一惊，问：“你咋了？”她忙说：“没事儿。”说着小心地贴在他胸前。他没再多想，问：“我和婉娇有孩子，你是不也生气？”她说：“算了吧，人都死了，还唠这些干啥？”忽然又问：“我要死了，你能这样对我吗？”他被吓一跳，看着她的脸问：“说啥呢？”她说：“我随便问的。”他又搂住她说：“别胡说。你可不能再出事儿了，谁说你啥也别当回事儿，知道吗？答应我，你可千不能出事儿，会要我命的，知道吗？”她猛的将他搂紧道：“我知道。其实我早看出你对婉娇儿好，寻思我能得婉娇儿一半儿也行。我知道你难过，我也挺难过，就怕你出事儿！”他说：“咱都好好的。”然后去找阴阳先生为婉娇立墓碑。
阴阳先生从墓地回来，独自去见了周传孝，说死者出坟估计是子昂患了梦游。周传孝也被吓了一跳。正这时，子昂妈从外面进来，见阴阳先生也猜到是子昂夜里梦游扒坟，叹口气道：“俺们也都猜到了，先生能给他治治吗？”阴阳先生说：“这种事儿我也就是听人说过，从没经历过。我来就是告诉你们，十有八九是这回事，顺便提醒一下，晚间找个人看着他，惊也别在屋外惊着他。”说完去芳子那里领赏钱去了。
子昂妈这时不想让亚娃夜里看子昂，一是考虑亚娃有身孕，怕这种事对没降生的孩子不好，二是怕周传孝知道这时候知道亚娃也怀了子昂的孩子。虽然亚娃也是人见人爱，毕竟她的身子曾被养父糟蹋过，免不了周传孝仍一时难以接受。想过这些，他决定让多日娜和子昂圆房。
多日娜本来就对子昂和婉娇生下孩子极为不满，但听说子昂也差点疯了才赶过来，毕竟她心里还是放不下他。又听说子昂在闹鬼，顿时又恼了，也感到子昂很恐惧。这时听子昂妈劝她与子昂圆房，立刻拒绝道：“我才不跟他圆呢！不要脸的东西！”
子昂妈很理解多日娜，哄劝道：“妈是看你坐着花轿来俺周家，就不想让你走二家了，当小的是屈了你，可总比人家说你吃两口井的水好听不是？再说婉娇已经不在了，咱别跟个死人治气。要不你就当是救子昂，我估计他现在也没心思办那种事儿，你就夜里精神着点儿，他一下炕你就拦着他，我看他挺怕你的，就你能拦住他。”
多日娜也不想子昂出大事，但一想起他两次夜里扒坟，就不禁毛骨悚然，说：“我怪害怕的。”子昂妈说：“那有啥怕的？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婉娇儿也算是他媳妇儿，他也就是舍不得婉娇走才得了这病。我现在一看子昂，他就对媳妇儿好，对哪个都好。我听香荷儿和芸香都说过，他就愿给媳妇儿洗脚，今晚儿也让他给你洗脚。那得先让他洗个澡儿，我这就让浴房的人烧水；他洗了澡儿，身上就干净了，没啥怕的，再怕就是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了。再说也不是你自各儿，等睡觉的时候，我和你屋的丫头一块儿住这对面屋。”见多日娜仍不情愿，她又说：“村妮儿还在这儿呢，这会儿陪芸香说话儿呢，我把她也留下。她是仙姑，胆子比咱大，看事儿也看得明白，咱娘儿几个一块儿看，不怕的。”多日娜这才答应下来。
子昂妈忙去找子昂。子昂不同意和多日娜住一起，说他要和亚娃住一起。子昂妈说：“你俩的事儿，咱先几个人知道就行了，事儿都别往一块堆儿赶，等过了这阵儿，你俩的事儿妈替你们顶着。”
子昂很感激母亲，答应不明着和亚娃在一起，但仍坚持不和多日娜合房，说：“我还回我屋里睡。”母亲焦急不安，却又不好说出真相，便又去和多日娜商量对策。
深夜，子昂果然又从炕上爬起，神智木然地点着油灯，穿好衣服，然后举着油灯满院寻找东西，终于找到一把备地用的镐。
子昂妈和多日娜、村妮一直没敢睡觉，守在多日娜的院门里，透过门缝，借月光瞄着子昂的院门，终于见子昂一手拎镐一手提灯出来，果然是他闹鬼。
因事先商量不能让子昂在他梦游时见到她们，多日娜便提出在远处打枪，让枪声使子昂醒来，他醒来看不见人，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兴许就自己回屋了。也实在想不出别的阻拦办法，便这么定下来。这时一见子昂幽灵般的出来，多日娜立刻扣动了扳机，“嘭”的的一声，寂静中，仿佛突然将整个夜空炸开似的。再看子昂，顿时愣在那里，左右看了看，随即仰面倒在地上，镐和油灯也都丢在地上。
子昂妈看得清楚，意识到这招也很糟糕，儿子好象已经魂飞魄散了，心中惶恐，哭喊着“我的儿啊”先冲出门外。村妮还是比小脚跑得快，第一个到了子昂身前，大声呼叫，但子昂已是昏死状态，没有一点反应。
枪声、哭声也惊动了各屋睡觉的人，纷纷亮灯穿衣出来，就连挺着大肚子的芸香也在妹妹百合的陪护下出来。周传孝也一直没有睡，就等子昂妈回来告诉他子昂平安度过来了。他越发觉得自己酿了大错，特别对不住婉娇和儿子，本想和子昂妈她们一块看守儿子，但子昂妈立刻想起刘王氏说的“曹操梦游中杀人”的事，便将他挡在家里，说：“你爷儿俩现在正劲头上，这时你俩可千万别见面儿。”听到外面枪声和子昂妈的哭声，他的脑袋也“嗡”的一声，意识到儿子还是出事了，急忙冲出屋去，费了很大力气才将昏死的子昂背回他们的屋，借助油灯光亮，再看子昂，气息短促，果真懿莹奶奶所说那样，梦游中的人一旦被惊醒便魂不附体。
村妮从事仙家以来，也是初次遇此情况，并无破解先例，只能以她仙家所有方式为子昂招魂，一方面让子昂爹妈在路口处为死去的婉娇烧纸，叨念他们的忏悔，乞求宽恕他们的罪过，念子昂还要替她照看丽娜、宽儿，求她安去极乐世界，勿再纠缠子昂。另一方面，她又为子昂扎了替身，一边焚烧替身，一边叨念招魂仙诀道：“失魂失魂，何处留存，河边野外，树木森林，山神土地，家中灶君，我家周子昂，送真魂附体，吾奉太上老君之命，急急如律”等等。接着又命芸香、多日娜、顺姬、芳子、津梅、天娇、小青等上炕围在子昂周围同唤“周子昂，快回家”，无不边哭边唤。直到天亮，子昂也没醒来，好在他还气息未断，便按着村妮吩咐，继续轮流叫着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