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贼心人误入寻亲网 亲兄妹久别重逢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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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一亮，子君头戴狗皮帽，身穿羊皮袄，脸也用围巾围上，只露一双明亮的眼睛，随百顺坐上马爬犁。
马爬犁在雪白的山道上奔驰着，两边挂着雪的树木也象长了腿，迎面而来，又擦肩而过。百顺对子君说：“牡丹江我还算挺熟，火车站地上也不小，要是问个男人叫啥还能好找些，可要问个老娘们儿，那可不好找。”接着又问：“那你姨家是住南面还是住北面？”子君说不清。他又问：“妹子，要是找不到咋办？”她一时不好回答。他笑着说：“实在找不到，你就跟大哥过日子吧，你就是腿瘸了大哥也不嫌，大哥在牡丹江给你买房子！”她吃了一惊，两眼恐慌地看着他。他又哈哈笑道：“别害怕，大哥逗你玩儿呢！”她却提高了警惕。接着他又问她打鬼子的事，问她杀过几个鬼子。她吓他说：“杀老鼻子了！要是抓着活的，就活埋、活烧、活扒皮！鬼子对咱中国人啥样，咱就对他啥样！”他吃惊道：“嗬，看你挺俊的，心还怪狠的！不是美女蛇吧？”她说：“兔子急了还蹬死鹰呢！都是鬼子逼的！”他笑了笑，突然又说：“待会到我姐家别说你是打鬼子的。我姐夫是给日本人做事儿的，说是混饭吃，就怕他嫌日本人给的少。我不缺钱花，就缺个俊媳妇儿！”说着又斜眼瞄她。她又不安了，强作镇静道：“那咱不去你姐家呗！”他说：“我忘了他那儿有几点火车了。看看再说，有车咱就直接上火车，没车就得等，也没准儿等到明天。”她迫切希望一会儿就能赶上去牡丹江的火车，而且一到牡丹江就能找到大姨家，见到爹和妈。
说着话，他们到了五卡斯，正好有一列从哈尔滨开来的火车要到站。百顺便卖了票，带她到站台上等火车进站。
子君见站台有日本兵走动，怕自己的腿伤被看出，便靠近百顺坐在地上，终于等来一列后面挂着货车的旅客列车，忍着疼站起，装出没事的样子随百顺上了车，靠着一扇窗坐下。验票的见她捂的严严实实的有些好奇，她就依在窗沿上装睡觉，一切都由百顺去应对，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火车于中午到了牡丹江。下车后，百顺关心地问她饿不饿，见她点头，将她带进一家挂着“兴隆包子”牌扁的铺内，要了两盘包子。子君这才将围巾解下，露出那张俊秀的脸。
端包子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看他刚训过一个小伙计，象是个掌柜的。百顺接过包子问：“掌柜的，我想打听个人，是个女的，五十多岁，叫唐春英，以前住黄花甸子，后来搬火车站这块儿了。”没等掌柜的开口，从里面一张桌前站起一个老汉，嘴里的包子还没咽下就喊道：“我知道我知道！”随即包子也不咽了，吐在手上，跑过来盯着子君问：“闺女，你是不姓周？叫子君？”子君惊讶地站起问：“大爷，你咋知道？”老汉欣喜若狂道：“哎呀闺女，可找到你了！你哥为找你可花了大心思，车站这片儿都布下天罗地网了！”掌柜的瞪眼推一把老汉说：“唉唉，干啥呢？跑我这儿打劫来了？”老汉忙安抚掌柜的说：“老哥别火儿，我没那意思。一千大洋我一块都不要，东家要给都归你！这闺女好不容易露面了就奔你这儿了，你这可是宝地呀！我啥意思呢？闺女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不能再出差子了，我不为别的，就凭我和她哥当年在兴隆客栈一炕睡过，我说啥得护着她和她哥见上面儿。”
这老汉真就是子昂当年来牡丹江寻找家人时在婉娇的客栈里遇见的朱老汉。他比当年苍老了些，但精神头仍不减当年。
子君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百顺则有些沉不住气了，打住老朱头的话道：“别别别，你们都咋回事儿呀？”老朱头问百顺道：“你是帮她找亲戚的吧？告诉你，找到啦！你咋还不高兴呢？”百顺有些恼火道：“那你们是她亲戚吗？我还说你们是骗子呢！”说着要拉子君走。子君哪里肯走，抓住老朱头的衣服不放。
这时，吃包子的、卖包子的和后厨里做包子的都正围着看热闹，掌柜的觉得百顺的不是个正路人，眼一瞪，冲着自家伙计喊道：“小子们，给我操家伙！”顿时间，五个年轻力壮的伙计一同冲进厨房，接着又分别拎着菜刀、擀面杖出来，将百顺围在中间问掌柜的：“老爷子，您就发句话！”
百顺顿时被吓傻了。子君也慌忙道：“大爷，您别打他，他是我恩人！”百顺很感动，抖着嘴唇说：“我也是怕她有闪失，真找到了我高兴！我真高兴！”又对子君说：“妹子，那我就把你交给他们了，我走了。”子君忙拉住他说：“大哥别走，我没啥谢你的，等会儿俺哥来了让他好好谢你！”朱老汉也说：“闺女说的是，先别忙着走，你能把她送来，这得多大恩情！她哥现在可有能耐了，人还好！见个面儿，交个朋友，没坏处。”
大家便又坐下来吃包子，老朱头也凑到子君和百顺的桌上吃，掌柜的还特意让后厨炒了四盘肉菜，端上一壶酒，说是都免费，让慢慢吃，他已经派人去叫子君的亲戚了。
刚要吃完，从屋外进来一帮人，是子君的大姨一家人。大姨盯着子君问：“是子君吧？我是你大姨，还认得我吗？”子君很小时见过大姨，这时已经没有印象，但这个比自己母亲还年长的女人一进屋就叫出她的名字，一定是大姨，如同见到久别的母亲，扑进大姨怀里痛哭。大姨也哭道：“我的孩儿呦，可找着你了！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都快把你妈急疯了！”
子君止住哭问：“俺妈他们真来这头儿啦？他们咋没来？”大姨叹口气说：“你爹和你哥闹了别扭，就带你妈又回奉天了，听说那头房子都修好了。”子君问：“他们闹啥别扭？”大姨说：“一句两句说不清，走，先回大姨那儿，这就让你表哥去告诉你哥，你哥还不得乐疯了？你哥这些年也为你急得跟啥似的，可街悬赏找你，就怕你一旦来找不到大姨家。你表哥也是天天不落地挨家打听你的消息。”忽然想起还没介绍家里其他人，忙将姨父、表哥、表嫂、表侄等人介绍给她。子君又将百顺介绍给大姨家的人，说：“这是我的大恩人，是他把我送过来的。”大姨家的人都对百顺千恩万谢，倒让百顺难为情了。表哥热情邀请百顺跟着去他们家，百顺说：“我把妹子平安交给你们我就放心了，我得回去了。”子君忙求道：“大哥你别走，再等等，见见俺哥的面，你要这么走了我心里不好受。”说着又哭起来，百顺被感动得落泪，答应等着和子君的亲哥哥见面。
子君的表哥忽然问掌柜的：“掌柜的，您的功劳也不小！放心，我表弟答应的事儿肯定算数！我这就去让我表弟来谢你！一点都不带差的！”掌柜的看着老朱头笑。老朱头也笑，说：“我也说话算话，不跟你争。”掌柜的忙笑道：“我有数、我有数。”表哥一看就明白了，不禁有些为难。老朱头说：“没事儿没事儿，我当时也跟你我过，我和你表弟有交情，钱我不要。”说着先走了。子君和百顺也随大姨家的人离开兴隆包子铺。
听过子君讲述，子昂不禁感慨道：“妹儿，你比哥强，受伤了哥也佩服你。哥也挨过鬼子枪子儿，和你一样儿，队伍也让鬼子打散了。”接着说起他是怎么从奉天到牡丹江的。说到他在牡丹江找大姨家找不到时，他问子君：“你咋知道咱姨家不在黄花甸住了？”子君说：“咱大姨家一搬家就给咱家邮过信，接信那天你还在北平呢？那时咱大姨就让咱们去住些日子，要按咱爹的意思，俺们得去秦皇岛，可咱妈想大姨想的厉害，偏要来牡丹江。哈尔滨被困那会儿，咱爹一不高兴就骂咱妈，咱妈也不敢回嘴儿，就是哭，我也不敢劝。”
这时，表哥在外敲门问：“我能进去吗？”子昂忙去开门道：“这嗑儿唠的，咋俺们一来你连自己家门儿都不敢进了？俺兄妹俩可不是强盗！”表哥笑道：“我给你们看门儿呢，你们唠那些别让孩子听了出去说。听你们唠家里事儿，估计差不多了。”子昂说：“差多了，我还老多事儿没俺妹儿唠呢！”表哥说：“该吃晌午饭了，有嗑留着以后唠。今儿我请客，咱去吃大馆子，新开一家五合楼，去的都是趁钱人。”
大姨也跟进来，对儿子说：“你别关公门前耍大刀，要说趁钱你弟弟是真的，你趁那点儿不都仗着你弟弟！”子昂忙对大姨说：“不用我哥花，我来，没看我带钱来的。”大姨命令道：“谁也别花，咱就在家做点好吃的！家人团聚，再说子昂轻易也不来吃顿饭，回回来都跟火燎腚似的，坐一屁股就走。也别说，上次送你二姨他们回奉天在这住了一宿，连着吃了三顿饭。”表哥解释说：“咱家人晚间一块儿在家吃，晌午我寻思把帮咱找到子君那仨人都叫着，赏钱归赏钱，再坐一块儿吃顿饭、说说话儿。那个老朱头和子昂不是老交情吗，子昂来时也说要和他叙叙旧。”子昂点头说：“是，我看俺爷俩挺有缘。”大姨坚持说：“那咱也别去五合楼，听说那是日本人的馆子，你们别喝点儿酒再嘞嘞出点儿啥祸事儿来！”
子昂这时才开始关注五合楼，问：“日本人的馆子？咋起这么个名儿，五层楼啊？”表哥说：“跟几层楼没关系，实际就三层，是用木头盖的。要说这五合，就是日本人说的那个亲善。五是说五个，就是日本人、汉人、满人、蒙古人、朝鲜人，这么五个。合就简单了，合伙、合作、合并，也就这意思呗！”
子昂顿时骂道：“狗日的，跟他合个屁！噢，我是说日本人。你象满族、蒙古族、朝鲜族，这都咱家里人，还用的着来这套！日本人的花花肠子，我现在是看得再清楚不过了！他们想亲善？狗屁！就是看好咱的国土啦！他们现在开始往咱这儿移民呢！没准儿哪天咱这儿连满洲国都不是了！狗日的，还得打他们！”接着对大姨说：“大姨，我听你的，有钱咱也不去那狗屁五合楼！”又对表哥说：“换个地上！这样，咱就去兴隆包子，不说那是宝地吗，再说包子有肉不在摺儿，咱花钱买东西上那儿做，啥好买啥！”表哥说：“正好我让他们在包子铺等咱们，我这就去告诉他们，顺便买点好东西，一会儿你和我爹一块儿过去。”说完匆匆出了屋。
表哥出去后，子君笑着对哥说：“哥，你真变了，以前从没听你骂过人，现在你好骂人了，还都跟狗扯在一块儿，你不就属狗的吗！”子昂愣一下后笑道：“是啊，日本鬼子说的话，就跟哥放的屁一样，没用！”子君和大姨都忍不住笑，他也跟着笑。子君又问：“那狗日的是啥意思？”大姨忙训斥道：“去，大姑娘家家的别问，这是山东人骂的最难听的话。”又说：“等你有了男人再告诉你。”子君顿时明白了，脸腾地红了，说：“哎呀我不问了。”却又问子昂道：“哥，那你去过山东还是总和山东人在一块儿？”
子昂得意道：“哥的大哥是山东人，主要是他爹，跟孔老夫子是一个地上的。”接着说：“哥在这儿有八个结拜哥哥，他们可都在惦记着你呢！”忙又改口道：“噢，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他们也都担心你，为你着急，盼你平平安安地和咱家人团聚。他们还不知道你回来呢，要是知道了，准跟你亲哥一样高兴！”此话一出口便想起六哥的亲妹妹、自己其中一个媳妇多日娜，暗想，要是哪个哥哥尤其是二哥、七哥效仿自己该怎么办？接着又想起雪峰，忙对子君说：“你早回来半个月就好了，能和雪峰见着面儿。”子君顿时欣喜地问：“他也来这头了！”子昂说：“来了，可哪找你，想你想的要疯了。”子君顿时又哭起来。
子昂逗起她问：“还想嫁给他吗？”她竟立刻泪眼汪汪地点头应。子昂笑道：“那太好了！估计他年后还能过来，到时你俩就把婚事办了，哥给你操办，大摆酒席三日，唱它三天大戏！”大姨说：“哪有欢天喜地嫁闺女的！”子昂说：“管那些狗屁规矩！这头娶女婿，那头娶媳妇儿，都是喜事！这是我的规矩！咋的？闺女嫁不出去就该欢天喜地呀？”大姨拍他一把说：“臭小子，跟大姨也抬杠！”子昂嘿嘿地笑。子君说：“那咱爹咱妈也的在跟前儿呀！”子昂说：“到时我去奉天把他们接回来！”
大姨催促起子昂道：“先和你姨夫吃饭去吧，看你兄妹俩有唠不完的嗑儿，去了少喝点儿酒，过午你们接着唠，唠它大半宿！”子昂应着又忍不住上前与妹妹紧紧拥抱道：“我的亲妹妹，哥现在还跟做梦似的！”大姨笑道：“放心吧，这回是真的了。”又在子昂背上拍一把道：“快走吧，俺娘们也做点好吃的。”子昂这才和姨夫一起出去叫了人力车，只奔兴隆包子铺。
见到老朱头，子昂笑道：“朱大爷，还认得我吗？”老朱头看着子昂笑道：“这会儿认得，要在街上可不敢认，你和那可年大不一样了，大老板了！”子昂说：“大不大老板，都是混日子。没想到能再遇见您，您老挺好的？”老朱头儿说：“真就是你说的那样儿，混呗！”子昂又问：“听说你不种地了？”老朱头儿叹口气道：“地都让日本人收去了。白瞎俺们开的那些地了，好几晌呢！黄花甸子你去过，现在都变了，日本人在那建了火车站、机关区，还要在火车道上面修天桥呢！到时上面跑汽车、马车，下面跑火车。”子昂又问：“俩儿子都给日本人干活儿呢？”老朱头儿说：“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老家的地早就不租了，自家开的地也没了，得吃饭呢！”忙转了话题说：“我把我原来的房子卖了，都搬牡丹江来了。俩小子都在这头做工，晚间连口热乎饭也吃不上，正好牡丹江有家卖房子的，就是破点儿，好歹是三间，价钱也不多。大小子去年娶媳妇儿了，今年就生个胖小子，这更得有人照看。”子昂没再问，又和包子铺掌柜的和百顺相认，一边致谢一边围着丰盛的酒席座下，都让子昂坐上坐，子昂将百顺按到上位坐下，老朱头儿、包子铺掌柜的坐两侧，子昂和表哥坐下坐。
喝酒的时候，子昂先敬了百顺，谢谢他将子君平安送回来，接着将三千银圆分了，百顺、包子铺掌柜的和老朱头儿每人一千。
子昂要在第二天带子君回龙封关，大姨一家都说子君的腿伤还没好利索，让子昂等妹妹痊愈了再来接，子昂却急着将妹妹接到自己跟前照顾，说：“还是我那安全。”这样，子昂带着妹妹离开大姨家。
子君一直对哥哥娶了多房媳妇不满意。一想自己就要和一帮嫂子见面，心里总是有股说不出滋味。在火车上，人多不便说，在坐雪爬犁时，她见子昂和赶车的很熟悉，就又开始指责起哥哥。子昂并不介意妹妹的指责，假装忧虑道：“咳，木已成舟，你总不会让哥把她们休了吧？”接着又说：“她们都是苦命人，跟着我挺好。”她觉得哥哥厚颜无耻得不可救药，生气道：“你这是封建！”他终于不悦道：“去边儿旯去！大唐朝封建不？不比现在亡国强多了！”子君愤愤道：“你强词夺理！”便不理哥哥了。
见妹妹有些激动，他不想再惹她不开心，又叹口气道：“你不懂哥的心！”子君问：“你啥心？”接着说：“他们还说你是狼心！”他横她一眼，随即又笑道：“也对，但得分对谁。”接着又神秘道：“哥还有鬼心呢！中国鬼子！”
她一愣，但实在琢磨不透哥哥心里到底想什么，索性换了话题问：“那我这些嫂子打仗吗？”他小声问：“打谁？打鬼子？”她不悦道：“别装憨！我问她们。”他笑笑说：“也是谁都不服谁。但我跟她们说了，能往一块儿聚就往一块儿聚，要瞅谁不顺眼，想骂就回自个儿屋里照着镜子骂，谁要找茬儿就跟我来，要打要骂随便，但谁要背着我挑事儿，那离我也远点儿。但有一点，再远也不能离开山庄。”说完鬼笑。
马爬犁进了山间雪道。山内刮着大烟炮，林子间狼嚎似的风声有些瘮人，好在雪道上还有一些奔驰的马爬犁，还有马铃铛发出悦耳的声。
子君虽然穿的很厚，头也蒙得只露一双美丽的眼睛，但脚却被冻得疼起来，便翘起两脚对磕着。他忙说：“忘了往你鞋里塞点儿靰鞡草了，冻脚了吧？来，哥给你焐着。”说着去脱她的鞋。她挣着说：“不用，我跺跺就行。”他用力按着说：“别动！我是你亲哥怕啥的？雪峰要在跟前儿，我才不管你呢！”她也确实冻得猫咬一般疼，便由他脱下棉鞋，将双脚伸入他的棉衣内，紧贴在小棉袄上，顿时感到暖起来，问：“你对俺嫂子也这么好吗？”他说：“你就甭为她们担心了，我不会给他们气儿受的。”又说：“原谅哥吧，别瞧不起哥。”她说：“那也得见了嫂子们再说。”接着又问：“大姨听咱爹咱妈说，你身上又是鬼又是神的，净瞎扯吧？俺是不信这些。他们怕你，俺可不怕你。俺是你亲妹妹，是吧哥？”
他隔着棉衣搂她脚，笑笑说：“我可从没说我身上有这有那的，你脚现在就顶我肚子上呢，你有啥感觉？是不热乎？甭听他们瞎嘞嘞。从你婉娇儿嫂子走以后，我和以前是不大一样儿了，他们都挺怕我。可我没吓唬他们，是他们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不过这样也挺好，要不他们还不窝儿里反？”她又问：“那你说你这些媳妇儿，她们都乖乖儿的？”他说：“没事儿说她们干啥？能好好唠嗑儿就好好唠，不想好好唠就一边儿猫着去。有时跟她们生气，我还真啥话都不说，脸一拉，眼睛直勾地盯着她，她立马就毛了，还以为我又犯病了呢！”说着又得意地鬼笑。
她用异样的眼光看他问：“干哈呀？装神弄鬼呢？”他不悦道：“我不说话就装神弄鬼了？她们乐咋想咋想，别胡闹就行。得得得，不跟你唠这些，唠你也不明白。”她倒更加好奇了，追问道：“那你身上到底真有还假有？”他不耐烦地说：“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接着又缓和道：“我是你亲哥，别老想那些。哥倒希望你还和小前儿一样，该厉害就厉害，该使性子使性子，哥不怪你。”她不再问了，只是默然地点下头。
兄妹俩唠这些时，那赶雪扒犁的老汉也不时看子昂，有些好奇，似乎也有些不安。子昂对着前面坐，并不理那老汉，只是将妹妹的脚抱得更紧。（未完待续）
第二天天一亮，子君头戴狗皮帽，身穿羊皮袄，脸也用围巾围上，只露一双明亮的眼睛，随百顺坐上马爬犁。
马爬犁在雪白的山道上奔驰着，两边挂着雪的树木也象长了腿，迎面而来，又擦肩而过。百顺对子君说：“牡丹江我还算挺熟，火车站地上也不小，要是问个男人叫啥还能好找些，可要问个老娘们儿，那可不好找。”接着又问：“那你姨家是住南面还是住北面？”子君说不清。他又问：“妹子，要是找不到咋办？”她一时不好回答。他笑着说：“实在找不到，你就跟大哥过日子吧，你就是腿瘸了大哥也不嫌，大哥在牡丹江给你买房子！”她吃了一惊，两眼恐慌地看着他。他又哈哈笑道：“别害怕，大哥逗你玩儿呢！”她却提高了警惕。接着他又问她打鬼子的事，问她杀过几个鬼子。她吓他说：“杀老鼻子了！要是抓着活的，就活埋、活烧、活扒皮！鬼子对咱中国人啥样，咱就对他啥样！”他吃惊道：“嗬，看你挺俊的，心还怪狠的！不是美女蛇吧？”她说：“兔子急了还蹬死鹰呢！都是鬼子逼的！”他笑了笑，突然又说：“待会到我姐家别说你是打鬼子的。我姐夫是给日本人做事儿的，说是混饭吃，就怕他嫌日本人给的少。我不缺钱花，就缺个俊媳妇儿！”说着又斜眼瞄她。她又不安了，强作镇静道：“那咱不去你姐家呗！”他说：“我忘了他那儿有几点火车了。看看再说，有车咱就直接上火车，没车就得等，也没准儿等到明天。”她迫切希望一会儿就能赶上去牡丹江的火车，而且一到牡丹江就能找到大姨家，见到爹和妈。
说着话，他们到了五卡斯，正好有一列从哈尔滨开来的火车要到站。百顺便卖了票，带她到站台上等火车进站。
子君见站台有日本兵走动，怕自己的腿伤被看出，便靠近百顺坐在地上，终于等来一列后面挂着货车的旅客列车，忍着疼站起，装出没事的样子随百顺上了车，靠着一扇窗坐下。验票的见她捂的严严实实的有些好奇，她就依在窗沿上装睡觉，一切都由百顺去应对，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火车于中午到了牡丹江。下车后，百顺关心地问她饿不饿，见她点头，将她带进一家挂着“兴隆包子”牌扁的铺内，要了两盘包子。子君这才将围巾解下，露出那张俊秀的脸。
端包子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看他刚训过一个小伙计，象是个掌柜的。百顺接过包子问：“掌柜的，我想打听个人，是个女的，五十多岁，叫唐春英，以前住黄花甸子，后来搬火车站这块儿了。”没等掌柜的开口，从里面一张桌前站起一个老汉，嘴里的包子还没咽下就喊道：“我知道我知道！”随即包子也不咽了，吐在手上，跑过来盯着子君问：“闺女，你是不姓周？叫子君？”子君惊讶地站起问：“大爷，你咋知道？”老汉欣喜若狂道：“哎呀闺女，可找到你了！你哥为找你可花了大心思，车站这片儿都布下天罗地网了！”掌柜的瞪眼推一把老汉说：“唉唉，干啥呢？跑我这儿打劫来了？”老汉忙安抚掌柜的说：“老哥别火儿，我没那意思。一千大洋我一块都不要，东家要给都归你！这闺女好不容易露面了就奔你这儿了，你这可是宝地呀！我啥意思呢？闺女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不能再出差子了，我不为别的，就凭我和她哥当年在兴隆客栈一炕睡过，我说啥得护着她和她哥见上面儿。”
这老汉真就是子昂当年来牡丹江寻找家人时在婉娇的客栈里遇见的朱老汉。他比当年苍老了些，但精神头仍不减当年。
子君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百顺则有些沉不住气了，打住老朱头的话道：“别别别，你们都咋回事儿呀？”老朱头问百顺道：“你是帮她找亲戚的吧？告诉你，找到啦！你咋还不高兴呢？”百顺有些恼火道：“那你们是她亲戚吗？我还说你们是骗子呢！”说着要拉子君走。子君哪里肯走，抓住老朱头的衣服不放。
这时，吃包子的、卖包子的和后厨里做包子的都正围着看热闹，掌柜的觉得百顺的不是个正路人，眼一瞪，冲着自家伙计喊道：“小子们，给我操家伙！”顿时间，五个年轻力壮的伙计一同冲进厨房，接着又分别拎着菜刀、擀面杖出来，将百顺围在中间问掌柜的：“老爷子，您就发句话！”
百顺顿时被吓傻了。子君也慌忙道：“大爷，您别打他，他是我恩人！”百顺很感动，抖着嘴唇说：“我也是怕她有闪失，真找到了我高兴！我真高兴！”又对子君说：“妹子，那我就把你交给他们了，我走了。”子君忙拉住他说：“大哥别走，我没啥谢你的，等会儿俺哥来了让他好好谢你！”朱老汉也说：“闺女说的是，先别忙着走，你能把她送来，这得多大恩情！她哥现在可有能耐了，人还好！见个面儿，交个朋友，没坏处。”
大家便又坐下来吃包子，老朱头也凑到子君和百顺的桌上吃，掌柜的还特意让后厨炒了四盘肉菜，端上一壶酒，说是都免费，让慢慢吃，他已经派人去叫子君的亲戚了。
刚要吃完，从屋外进来一帮人，是子君的大姨一家人。大姨盯着子君问：“是子君吧？我是你大姨，还认得我吗？”子君很小时见过大姨，这时已经没有印象，但这个比自己母亲还年长的女人一进屋就叫出她的名字，一定是大姨，如同见到久别的母亲，扑进大姨怀里痛哭。大姨也哭道：“我的孩儿呦，可找着你了！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都快把你妈急疯了！”
子君止住哭问：“俺妈他们真来这头儿啦？他们咋没来？”大姨叹口气说：“你爹和你哥闹了别扭，就带你妈又回奉天了，听说那头房子都修好了。”子君问：“他们闹啥别扭？”大姨说：“一句两句说不清，走，先回大姨那儿，这就让你表哥去告诉你哥，你哥还不得乐疯了？你哥这些年也为你急得跟啥似的，可街悬赏找你，就怕你一旦来找不到大姨家。你表哥也是天天不落地挨家打听你的消息。”忽然想起还没介绍家里其他人，忙将姨父、表哥、表嫂、表侄等人介绍给她。子君又将百顺介绍给大姨家的人，说：“这是我的大恩人，是他把我送过来的。”大姨家的人都对百顺千恩万谢，倒让百顺难为情了。表哥热情邀请百顺跟着去他们家，百顺说：“我把妹子平安交给你们我就放心了，我得回去了。”子君忙求道：“大哥你别走，再等等，见见俺哥的面，你要这么走了我心里不好受。”说着又哭起来，百顺被感动得落泪，答应等着和子君的亲哥哥见面。
子君的表哥忽然问掌柜的：“掌柜的，您的功劳也不小！放心，我表弟答应的事儿肯定算数！我这就去让我表弟来谢你！一点都不带差的！”掌柜的看着老朱头笑。老朱头也笑，说：“我也说话算话，不跟你争。”掌柜的忙笑道：“我有数、我有数。”表哥一看就明白了，不禁有些为难。老朱头说：“没事儿没事儿，我当时也跟你我过，我和你表弟有交情，钱我不要。”说着先走了。子君和百顺也随大姨家的人离开兴隆包子铺。
听过子君讲述，子昂不禁感慨道：“妹儿，你比哥强，受伤了哥也佩服你。哥也挨过鬼子枪子儿，和你一样儿，队伍也让鬼子打散了。”接着说起他是怎么从奉天到牡丹江的。说到他在牡丹江找大姨家找不到时，他问子君：“你咋知道咱姨家不在黄花甸住了？”子君说：“咱大姨家一搬家就给咱家邮过信，接信那天你还在北平呢？那时咱大姨就让咱们去住些日子，要按咱爹的意思，俺们得去秦皇岛，可咱妈想大姨想的厉害，偏要来牡丹江。哈尔滨被困那会儿，咱爹一不高兴就骂咱妈，咱妈也不敢回嘴儿，就是哭，我也不敢劝。”
这时，表哥在外敲门问：“我能进去吗？”子昂忙去开门道：“这嗑儿唠的，咋俺们一来你连自己家门儿都不敢进了？俺兄妹俩可不是强盗！”表哥笑道：“我给你们看门儿呢，你们唠那些别让孩子听了出去说。听你们唠家里事儿，估计差不多了。”子昂说：“差多了，我还老多事儿没俺妹儿唠呢！”表哥说：“该吃晌午饭了，有嗑留着以后唠。今儿我请客，咱去吃大馆子，新开一家五合楼，去的都是趁钱人。”
大姨也跟进来，对儿子说：“你别关公门前耍大刀，要说趁钱你弟弟是真的，你趁那点儿不都仗着你弟弟！”子昂忙对大姨说：“不用我哥花，我来，没看我带钱来的。”大姨命令道：“谁也别花，咱就在家做点好吃的！家人团聚，再说子昂轻易也不来吃顿饭，回回来都跟火燎腚似的，坐一屁股就走。也别说，上次送你二姨他们回奉天在这住了一宿，连着吃了三顿饭。”表哥解释说：“咱家人晚间一块儿在家吃，晌午我寻思把帮咱找到子君那仨人都叫着，赏钱归赏钱，再坐一块儿吃顿饭、说说话儿。那个老朱头和子昂不是老交情吗，子昂来时也说要和他叙叙旧。”子昂点头说：“是，我看俺爷俩挺有缘。”大姨坚持说：“那咱也别去五合楼，听说那是日本人的馆子，你们别喝点儿酒再嘞嘞出点儿啥祸事儿来！”
子昂这时才开始关注五合楼，问：“日本人的馆子？咋起这么个名儿，五层楼啊？”表哥说：“跟几层楼没关系，实际就三层，是用木头盖的。要说这五合，就是日本人说的那个亲善。五是说五个，就是日本人、汉人、满人、蒙古人、朝鲜人，这么五个。合就简单了，合伙、合作、合并，也就这意思呗！”
子昂顿时骂道：“狗日的，跟他合个屁！噢，我是说日本人。你象满族、蒙古族、朝鲜族，这都咱家里人，还用的着来这套！日本人的花花肠子，我现在是看得再清楚不过了！他们想亲善？狗屁！就是看好咱的国土啦！他们现在开始往咱这儿移民呢！没准儿哪天咱这儿连满洲国都不是了！狗日的，还得打他们！”接着对大姨说：“大姨，我听你的，有钱咱也不去那狗屁五合楼！”又对表哥说：“换个地上！这样，咱就去兴隆包子，不说那是宝地吗，再说包子有肉不在摺儿，咱花钱买东西上那儿做，啥好买啥！”表哥说：“正好我让他们在包子铺等咱们，我这就去告诉他们，顺便买点好东西，一会儿你和我爹一块儿过去。”说完匆匆出了屋。
表哥出去后，子君笑着对哥说：“哥，你真变了，以前从没听你骂过人，现在你好骂人了，还都跟狗扯在一块儿，你不就属狗的吗！”子昂愣一下后笑道：“是啊，日本鬼子说的话，就跟哥放的屁一样，没用！”子君和大姨都忍不住笑，他也跟着笑。子君又问：“那狗日的是啥意思？”大姨忙训斥道：“去，大姑娘家家的别问，这是山东人骂的最难听的话。”又说：“等你有了男人再告诉你。”子君顿时明白了，脸腾地红了，说：“哎呀我不问了。”却又问子昂道：“哥，那你去过山东还是总和山东人在一块儿？”
子昂得意道：“哥的大哥是山东人，主要是他爹，跟孔老夫子是一个地上的。”接着说：“哥在这儿有八个结拜哥哥，他们可都在惦记着你呢！”忙又改口道：“噢，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他们也都担心你，为你着急，盼你平平安安地和咱家人团聚。他们还不知道你回来呢，要是知道了，准跟你亲哥一样高兴！”此话一出口便想起六哥的亲妹妹、自己其中一个媳妇多日娜，暗想，要是哪个哥哥尤其是二哥、七哥效仿自己该怎么办？接着又想起雪峰，忙对子君说：“你早回来半个月就好了，能和雪峰见着面儿。”子君顿时欣喜地问：“他也来这头了！”子昂说：“来了，可哪找你，想你想的要疯了。”子君顿时又哭起来。
子昂逗起她问：“还想嫁给他吗？”她竟立刻泪眼汪汪地点头应。子昂笑道：“那太好了！估计他年后还能过来，到时你俩就把婚事办了，哥给你操办，大摆酒席三日，唱它三天大戏！”大姨说：“哪有欢天喜地嫁闺女的！”子昂说：“管那些狗屁规矩！这头娶女婿，那头娶媳妇儿，都是喜事！这是我的规矩！咋的？闺女嫁不出去就该欢天喜地呀？”大姨拍他一把说：“臭小子，跟大姨也抬杠！”子昂嘿嘿地笑。子君说：“那咱爹咱妈也的在跟前儿呀！”子昂说：“到时我去奉天把他们接回来！”
大姨催促起子昂道：“先和你姨夫吃饭去吧，看你兄妹俩有唠不完的嗑儿，去了少喝点儿酒，过午你们接着唠，唠它大半宿！”子昂应着又忍不住上前与妹妹紧紧拥抱道：“我的亲妹妹，哥现在还跟做梦似的！”大姨笑道：“放心吧，这回是真的了。”又在子昂背上拍一把道：“快走吧，俺娘们也做点好吃的。”子昂这才和姨夫一起出去叫了人力车，只奔兴隆包子铺。
见到老朱头，子昂笑道：“朱大爷，还认得我吗？”老朱头看着子昂笑道：“这会儿认得，要在街上可不敢认，你和那可年大不一样了，大老板了！”子昂说：“大不大老板，都是混日子。没想到能再遇见您，您老挺好的？”老朱头儿说：“真就是你说的那样儿，混呗！”子昂又问：“听说你不种地了？”老朱头儿叹口气道：“地都让日本人收去了。白瞎俺们开的那些地了，好几晌呢！黄花甸子你去过，现在都变了，日本人在那建了火车站、机关区，还要在火车道上面修天桥呢！到时上面跑汽车、马车，下面跑火车。”子昂又问：“俩儿子都给日本人干活儿呢？”老朱头儿说：“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老家的地早就不租了，自家开的地也没了，得吃饭呢！”忙转了话题说：“我把我原来的房子卖了，都搬牡丹江来了。俩小子都在这头做工，晚间连口热乎饭也吃不上，正好牡丹江有家卖房子的，就是破点儿，好歹是三间，价钱也不多。大小子去年娶媳妇儿了，今年就生个胖小子，这更得有人照看。”子昂没再问，又和包子铺掌柜的和百顺相认，一边致谢一边围着丰盛的酒席座下，都让子昂坐上坐，子昂将百顺按到上位坐下，老朱头儿、包子铺掌柜的坐两侧，子昂和表哥坐下坐。
喝酒的时候，子昂先敬了百顺，谢谢他将子君平安送回来，接着将三千银圆分了，百顺、包子铺掌柜的和老朱头儿每人一千。
子昂要在第二天带子君回龙封关，大姨一家都说子君的腿伤还没好利索，让子昂等妹妹痊愈了再来接，子昂却急着将妹妹接到自己跟前照顾，说：“还是我那安全。”这样，子昂带着妹妹离开大姨家。
子君一直对哥哥娶了多房媳妇不满意。一想自己就要和一帮嫂子见面，心里总是有股说不出滋味。在火车上，人多不便说，在坐雪爬犁时，她见子昂和赶车的很熟悉，就又开始指责起哥哥。子昂并不介意妹妹的指责，假装忧虑道：“咳，木已成舟，你总不会让哥把她们休了吧？”接着又说：“她们都是苦命人，跟着我挺好。”她觉得哥哥厚颜无耻得不可救药，生气道：“你这是封建！”他终于不悦道：“去边儿旯去！大唐朝封建不？不比现在亡国强多了！”子君愤愤道：“你强词夺理！”便不理哥哥了。
见妹妹有些激动，他不想再惹她不开心，又叹口气道：“你不懂哥的心！”子君问：“你啥心？”接着说：“他们还说你是狼心！”他横她一眼，随即又笑道：“也对，但得分对谁。”接着又神秘道：“哥还有鬼心呢！中国鬼子！”
她一愣，但实在琢磨不透哥哥心里到底想什么，索性换了话题问：“那我这些嫂子打仗吗？”他小声问：“打谁？打鬼子？”她不悦道：“别装憨！我问她们。”他笑笑说：“也是谁都不服谁。但我跟她们说了，能往一块儿聚就往一块儿聚，要瞅谁不顺眼，想骂就回自个儿屋里照着镜子骂，谁要找茬儿就跟我来，要打要骂随便，但谁要背着我挑事儿，那离我也远点儿。但有一点，再远也不能离开山庄。”说完鬼笑。
马爬犁进了山间雪道。山内刮着大烟炮，林子间狼嚎似的风声有些瘮人，好在雪道上还有一些奔驰的马爬犁，还有马铃铛发出悦耳的声。
子君虽然穿的很厚，头也蒙得只露一双美丽的眼睛，但脚却被冻得疼起来，便翘起两脚对磕着。他忙说：“忘了往你鞋里塞点儿靰鞡草了，冻脚了吧？来，哥给你焐着。”说着去脱她的鞋。她挣着说：“不用，我跺跺就行。”他用力按着说：“别动！我是你亲哥怕啥的？雪峰要在跟前儿，我才不管你呢！”她也确实冻得猫咬一般疼，便由他脱下棉鞋，将双脚伸入他的棉衣内，紧贴在小棉袄上，顿时感到暖起来，问：“你对俺嫂子也这么好吗？”他说：“你就甭为她们担心了，我不会给他们气儿受的。”又说：“原谅哥吧，别瞧不起哥。”她说：“那也得见了嫂子们再说。”接着又问：“大姨听咱爹咱妈说，你身上又是鬼又是神的，净瞎扯吧？俺是不信这些。他们怕你，俺可不怕你。俺是你亲妹妹，是吧哥？”
他隔着棉衣搂她脚，笑笑说：“我可从没说我身上有这有那的，你脚现在就顶我肚子上呢，你有啥感觉？是不热乎？甭听他们瞎嘞嘞。从你婉娇儿嫂子走以后，我和以前是不大一样儿了，他们都挺怕我。可我没吓唬他们，是他们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不过这样也挺好，要不他们还不窝儿里反？”她又问：“那你说你这些媳妇儿，她们都乖乖儿的？”他说：“没事儿说她们干啥？能好好唠嗑儿就好好唠，不想好好唠就一边儿猫着去。有时跟她们生气，我还真啥话都不说，脸一拉，眼睛直勾地盯着她，她立马就毛了，还以为我又犯病了呢！”说着又得意地鬼笑。
她用异样的眼光看他问：“干哈呀？装神弄鬼呢？”他不悦道：“我不说话就装神弄鬼了？她们乐咋想咋想，别胡闹就行。得得得，不跟你唠这些，唠你也不明白。”她倒更加好奇了，追问道：“那你身上到底真有还假有？”他不耐烦地说：“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接着又缓和道：“我是你亲哥，别老想那些。哥倒希望你还和小前儿一样，该厉害就厉害，该使性子使性子，哥不怪你。”她不再问了，只是默然地点下头。
兄妹俩唠这些时，那赶雪扒犁的老汉也不时看子昂，有些好奇，似乎也有些不安。子昂对着前面坐，并不理那老汉，只是将妹妹的脚抱得更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