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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归·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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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不知身后的某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发了足足一刻钟的呆。

    半晌,男子回过神,招来伙计结账,又似是无意间提起:“方才那位姑娘,像是你们的常客啊?”

    伙计笑答:“哪里,那位姑娘是昨日刚到洛阳,恰好住在我们店里的。”

    “哦?你们这儿还是客栈?”

    “后院有几间空房,掌柜便收拾出来,供人歇息,比不得那些大客栈,可也是整洁齐全的。”

    男子思忖片刻,便道:“可还有空余?”

    伙计忙答:“有的有的,您……”

    男子道:“劳烦整理一间。”

    伙计连声道好。

    纷陈这厢回来,隔壁的门恰好开了,正巧与里头的人打了个照面。

    ……这不是早上那一看就是出自名门正派的人吗?住这里?

    纷陈觉得怪怪的,却也不欲对别人的事做多评论,点头示意一下,就要进自己房门。

    “姑娘留步。”那人却叫住了她。

    纷陈停下,回头看向他:“何事?”

    “在下云宗陆敬严,”男子拱手道,“今日得见姑娘面善,遂有结交之愿,不知姑娘师从何处?”

    纷陈心道,她倒也想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面上仍客气地回道:“陆道长高看了,我不过是一闲散人。”

    陆敬严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微微扭曲,只听他道:“陆某尚未出家,可受不起姑娘的这声‘道长’。”

    “啊……”纷陈呆了一瞬,忙致歉,“真是对不住……陆居士?”

    陆敬严恢复正色,道了声“无妨”。随即问道:“敢问姑娘姓氏字号?”

    “敝姓叶,凡庸俗客没什么字号,”顿了一下,纷陈又道:“名纷陈。”

    陆敬严并未再多说什么,道过一句安,便自行离去。

    纷陈不明所以,留在原地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直到他离去的背影全然消失,这才回房。

    夜里纷陈突然醒了。

    屋中悄然,偶有几声蝉鸣。

    她刚刚似乎做了一个梦,但此刻已然是毫无印象。

    翻个身,正准备重新睡下时,隔壁突然传来“吱呀——”一声。

    是陆敬严。

    纷陈坐起,这时又是一声,比起先前轻上一些。

    这么晚了,他要出门?

    纷陈将窗户开了个缝隙,而陆敬严早已没了踪影。一看就不是从正门走的。

    子时将过。

    这个时辰,纷陈实在不会觉得他是去做一些能见得人的事。

    摇了摇头,关紧窗户,回去躺下。

    而这厢的陆敬严却也没干什么坏事。只是街上有人巡夜,这才做了“梁上君子”。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落在一间民居的房顶上,对面已立着一黑袍蒙面的人。

    “来迟了些。”那人道。

    陆敬严皱了皱眉:“可看到来人?”

    “不曾,我来时已离去了。”那人微微摇头,转而又道:“罢了,倒也无妨。”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便是抓到了,也不过是再问到些无关紧要的。来做这种事的,难不成还会让他知道更多吗。”

    陆敬严不语。

    穿黑袍的那人复又道:“先回去。”

    到黑袍人下榻处,他除去席帽,为自己及陆敬严倒了茶。

    陆敬严端起,没有即刻就饮,却是愣愣地微皱着眉,盯着杯中起伏的叶片,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才开口说:“我今日,遇到一个人。”

    黑袍人随口回道:“什么样的人?”

    陆敬严并未答话,过了片刻,又道了句“没什么”。

    他今日总是失神,即便打坐冥想,也常想起些旁的事来。想来大抵是因为遇到的那位“叶姑娘”,让他更多地忆起故人。一位记不清面貌的故人。

    他已久未见过那个人了。事实上,早在她故去之前的几年,他就已经失去她的音信。

    而每每午夜梦回,过去记忆里的她,总是被迷雾遮掩。她当真,从未托梦给他过。是以这多年来,便无安寐。

    那位叶姑娘,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可陆敬严心里明白。

    不会是她。

    她的魂牌十七年前就碎的干干净净,他亲眼所见。

    当年名满四海、剑动九州的霜兰仙子,最终也只是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但陆敬严却不能像旁人那样唏嘘缅怀,因为这其中,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

    又过两日,纷陈起了个大早。梳洗完,照旧去前堂用饭。

    可还没等走进,便听得一阵喧扰。纷陈不禁皱了皱眉。

    这大清早的,好生热闹。平日素来清静的小茶馆竟几乎坐满了人,往外探一探,街上的人似乎也比寻常多了许多。

    她不由得有些诧异,寻来伙计,却听他抢先道:“诶,叶姑娘,真是对不住,您今早怕是得到柱子后头那儿的小桌用饭了。”

    纷陈顿了顿,道:“这倒无妨,只是想问一件,怎么突然这样多人?”

    伙计却是一愣:“这……您不知?”

    “知道什么?”

    “城中大多是从终南山论道下来的方士。不过,也还有些去凑了热闹,三教九流的人。”伙计一面答,一面为纷陈擦了桌椅,“这几日是最热闹的时候,比起过年也差不多远呢!”向堂中一努嘴,“虽说这里许多怕是入不得那些名门的眼,可只要能进得终南山门走上一遭,远远看几眼,那就是受益良多啊。您且等等,这一趟下来,能听到不少新鲜事儿呢!”

    纷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厢的宾客早已聊得热火朝天。

    一人满脸傲色地振振有词:“要说如今这仙门第一家,那必是青城无疑!而这当世第一人,也必是墨闻居士!”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仿佛这位居士是他莫逆之交一般。

    可这毫不客气的说辞,也让许多人有了不满,便有一人当即起身反驳:“论道法修为,墨闻居士确是出彩,但要我看,云宗的饮风居士与其是不分伯仲的。若不是这次……”

    那人立即讥讽:“若不是他陆饮风怕了,又怎会中途离场?”

    起身这人面色讪讪,复又落座了。

    而先前那人犹嫌不足,接着道:“不止当世,要往上数,墨闻居士的师辈,道升与道广两位真人,更是深不可测……”

    不待他说完,又有一人来打断:“诶,要再往上数数,那青城还没开山立派呢。”

    众人皆看向这青袍人,只见他脸上略有笑意,倒与先前反驳那人的情急之态相反。他悠悠摇了摇扇子:“要说终南紫府这论道会,原也只是为了各位道友互通心得,共悟道法。其中比试,也只是略作切磋,可不是为了逞凶斗狠,非要分出个高下来的。”

    此人一派平和,但观其气度,却不是那只是动动嘴皮子,争一争他人功成得失之人能比的。“墨闻居士自己怕都不知,竟有人对他如此推崇。这位道友怕是与青城颇有福缘。不才刚好有过几面之缘,不如来为阁下引荐一番?”

    原先那理直气壮者也只是连半只脚都没迈入道门的,只是在这小地方才敢高谈阔论,当下竟被称了一声“道友”,也不敢多言:“真人说笑了,小生福薄,怕是无缘拜入青城门下。”但见青衣人身上,并无哪家的信物标识,又有了些疑惑,问道:“不知真人道号师门?”存着几分试探之意,“想必比起‘北府南宗’,该是不多承让了。”

    青衣人笑道:“不敢相提并论。不才自号‘云中客’,仅是一介散修,并无师门。”

    那人眼神顿时有些轻蔑起来:“原来如此。”便不再答话,自顾自坐下,用茶用饭了。

    青衣人笑笑,不甚在意。再抬眼望去,却恰好与纷陈四目相对。

    纷陈微微瞪大双眼,勉强认出来人,不正是“明先生”吗?

    那“明先生”显然也认出了她,提步向这处走来。

    “叶姑娘,久违了。”他笑着招呼,可纷陈却只觉牙痒。“当真是‘久违’,明先生真是叫人好等。”

    男子抖了三抖:“这称呼……怎的有些渗人。姑娘何必如此客气,直呼明某字名皆可。”

    纷陈道:“纷陈不敢无礼。先生与我只不过萍水相逢,我既不知先生出身,也不明我与先生渊源,怎好狎近?”

    男子似乎了然地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说罢一拱手,倒是一本正经地介绍起来,“在下明彦,字聿修,楼阳人士。与姑娘虽是萍水相逢,却也相识有些时日了。这也是缘分啊,缘分。”男子摇着扇,可怎么看,都像是在掩饰唇边那抹笑意。

    明艳?

    望着他那张实在称得上平凡无奇,扔大街上就可瞬间被淹没的脸,纷陈不禁又想起了那一包袱鲜艳的衣裳,登时有些……

    她面上虽未多显露,明彦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复又补充道:“‘彼其之子,邦之彦兮’的彦。”

    “哦。”纷陈应了一声,也没再多嘴。

    明彦轻咳一声:“说起来,还有一事。我与姑娘的行李,似乎是弄错了?”

    纷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