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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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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小厮话一出口, 周遭瞬间没了声儿,云太妃闻言更是当场愣住。

    今日是她寿辰,当今圣上能亲自到府中来,自然是往脸面添光,她确实高兴,但最叫她震惊的还是那一句“王妃出兰泽院了。”

    只是事有轻重缓急, 皇帝现下在外头等着, 她暂时也顾不得锦娘, 忙叫了一声勉儿,“还不快去亲迎了陛下进来。”

    荀勉正叫突来的消息震得呆愣愣的,听见云太妃的话也没能缓过神来, 还是身边的宋小侯爷推了一把, 他才恍然,快步出了门去。

    荀勉一走, 云太妃就带着人出门去了院子,恭候圣驾。

    荀邺下了马车, 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荀勉, 含笑举步进了门去。

    当今践祚六年, 因身虚体弱, 极少在宫中设宴,平日也只是叫些亲近之臣在紫宸殿一道用个饭。

    李太后在世时, 常摆宴长信宫,他也从不出席。

    这还是头一回在这么多人的宴席上露面。

    玉冠长袍,一身清霜素缎。

    风骨嶒峻, 清超拔俗,哪里像什么碧瓦朱甍里的威严帝王,分明是个如玉公子,举世无双。

    景世子生得也好,眉目英挺,也是人中表表,但到底少了些端方君子的味道。

    好些小姐心思偏转,攥着手中帕子,长成这样,便是不能人道,光瞧着也能叫人神思翩翩了。

    云太妃的问好声唤醒了众人,齐刷刷地道了万安。

    荀邺抬了抬手,慢声言道:“都免礼吧,朕本是客,无须拘谨。”

    说着他便随荀勉入了男客席,被恭请着落了主位。

    因为身体原因,他甚少饮酒,如今大好难免与人小酌几杯,人人看在眼里,心道这圣体果然无碍了,景世子和上头的位置十有八|九怕是无缘,儿孙的辈倒是可以搏一搏。

    叫人心中嘀咕的景世子却是频频看向门口,过了约莫小半盏茶的时间,果然来了响动。

    率先进来的是两个小厮,守在门口,紧接着出现的便是如火艳艳的大红裙摆。

    他呆了一下,记忆中的母妃喜欢清雅不失端庄的颜色,要强却不失温柔,他从未见过这样张扬的装扮,浓烈得能叫人窒息了。

    双唇微动,“母、母妃……”

    他这一声说的很低,却也叫就近的人听了个明白。

    各色的视线尽数聚拢在了门口。

    荀邺本端着酒杯,还没饮下半口又放了回去,松开修长的手指,眼眸微阖。

    又问了一遍王贤海,“进来的那是谁?”

    王公公回道:“回陛下的话,是景王妃。”

    荀邺扯了扯嘴角,微蹙了眉,没再说话。

    说不与他一道来,倒是自己跑过来了。

    明苒跨进门槛稍站了会儿,她往里打量了眼,率先看见的就是正位上的云太妃。

    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摆,才不慌不忙地走了进去。

    云太妃神色复杂,轻轻唤道:“锦娘……”声音里亦含着些别人难懂的情绪。

    明苒表情淡淡,露出点点笑来,慢慢道:“今日母妃寿辰,儿媳来得晚了,还没祝您日月昌明,松鹤长春呢。”

    云太妃急急站起来,拉住她道:“你肯出来了就好,肯出来了,我便是高兴的。”

    明苒也不应声,只偏看四周,问道:“这样的日子,怎么不见王爷呢?”

    她一问起景王,云太妃又是尴尬又是不自在,拍拍她的手,回声道:“他摔了腿,在院里歇着呢,我就没叫他出来。”

    明苒:“还是母妃想得周到。”

    云太妃干笑了两声,就要叫她往位上坐,明苒可不是真来吃宴的,她是来找荀礼揍人的,人不在这儿,自然得换战场了。

    虽然不能当着这么大臣夫人小姐的面儿打得那男人满地找牙有些可惜,但也没关系,等会儿去他院子里,她多使点劲儿,打着人往这边赶就是了,照样也成。

    不过,来都来了,端着气势的呢,哪能转身就走的。

    她撑着身边的椅靠,没有按云太妃的意思坐下,而是说道:“母妃寿辰,儿媳也是您半个女儿,这礼还没送呢。”

    明苒其实根本没准备什么寿礼,她回头看了看抱着一捆细竹棍子的桑九,桑九会意上前。

    在云太妃的不解与所有人的好奇下,明苒抽了几根出来塞到了云太妃手里。

    云太妃:“这、这是?”

    明苒回道:“母妃什么都好,就是太心慈,像荀礼那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活该挨千刀的狗东西,就该狠狠地打,打不死就往死里打,死了一了百了才是好的,他该高兴了,别人也舒坦了。”

    “母妃啊,你太和善了,我儿子要是跟你儿子一个样,别说让他叫我娘了,我不一刀抹了他的脖子,就算我脾气好。”

    云太妃完全没想到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甚至丝毫不顾及荀勉在场。

    在她的记忆里,邵锦娘从没有这样牙尖嘴利不留情面的时候。

    乐安大长公主就坐在旁边,稍显了怒色。

    “锦娘,你这是怎么说话的,这大好的日子,死来死去的,也不怕犯了忌讳。”

    这位大长公主和云太妃关系不错,对景王这个侄子也是亲近,越想越是不悦,说道:“礼儿再是有错,你闹了七年还嫌不够,放眼这京都看看,能找得出几个这样的丈夫这样的婆婆,你一出兰泽院就来这么一场,是故意来添堵的?”

    明苒一掀嘴角,不客气道:“是啊,我就是故意来添堵的。别人都叫我不痛快了,我凭什么委屈自己啊,当然是十倍百倍的讨回来啊。”

    她语气不急不缓地,像是在说着天气不错,又目光一撇落在乐安大长公主身上,“乐安姑姑人老了,也越来越糊涂了,我景王府的家事,你连个一二三都不知道,指着我说个五六七也不嫌亏心呐?”

    明苒点了点自己脑袋,“母妃,乐安姑姑说儿媳无理取闹呢,你来评个理,是你儿子荀礼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还是我脑子拎不清胡搅蛮缠作的?”

    京里头这些屁事儿不知,就会在背后瞎逼逼的,都道是景王妃矫情,丈夫莫说纳妾了,连个通房都没有,婆婆更不用说了,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和善人,儿子有本事,小女儿又乖巧,这样好的一家子,谁不艳羡,偏偏就邵锦娘会瞎折腾瞎作,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说不得连她儿子荀勉那些个娘家人心里也有这个想法。

    这反倒成她的不是了,凭的个什么?

    景王妃避居兰泽院里,是不知道外头怎么传的,当然,就算知道,她估计也不会在意。

    这些年,除了传出李氏薨逝那日,她在佛前大笑了半天外,几乎没什么情绪波动。

    云太妃听着她一串儿问话,一时讷讷,拽着她的手腕儿低声道:“锦娘,我们有什么话私下说,你又何苦这样。”

    明苒扯开手,“就一句话儿的事儿,有什么好私下说的,怎么,母妃也认为是我脑子不好?”

    这话哪里好接,云太妃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能给准话儿来。

    比起明苒说话时的干脆利落,她这般模样倒显得心虚了。

    满堂无声,一时打量,就连乐安大长公主都变了脸色。

    “确实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对君不忠,对母不孝,对女不仁,对妻不义,是一点儿没错。

    清淡的声音缓缓响起,叫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明苒这才注意到细绢屏风后坐着的人。

    “……”他怎么又在呢??

    两人目光相对,荀邺到底还是叫不出一声大嫂,抿直了唇线,又慢慢地别过眼去。

    他突然出声,内中左顾右盼,相挨着的人无不附耳私语。

    上一个叫圣上亲口斥说“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是哪个?

    似乎是那个为了一个勾栏花娘,休妻弃子,气死老母的吴家老三啊,景王也能得这么句话,这内里莫不是藏着不少事儿吧。

    诸人心里震惊,云太妃心惊胆战,后背都出了冷汗。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先帝留下来的一道遗诏,李氏死了,遗诏却一直没有消息,难道、难道……是落在了陛下手里。

    察觉到云太妃惊惧的视线,荀邺淡声道:“太妃是觉得朕说得不对?”

    云太妃张了张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心里埋怨明苒看不来脸色,不知晓分寸,捏了捏手,干脆捂着头往地上栽。

    一言不合就晕倒,那是程氏的拿手绝招,明辞和明苒俩在云太妃一动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明苒没有动,倒是明辞手快地扶住了人。

    看着云太妃装晕,明苒也没拆穿她。

    云妃也好,云太妃也罢,她一方面对景王妃感到愧疚,一方面又不遗余力地压制她。

    管不住自己儿子,她就只能叫唯一知情的儿媳妇闭上嘴,一面骂着荀礼一面劝她识大体,哭着哀求暗里警告,甚至把她院子里从邵家带来的丫头嬷嬷换了个干净,叫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她,连穿衣梳妆都小心小心再小心。

    就怕她说出点儿什么。

    站在她的角度,荀礼是她唯一的儿子,她得护着,景王府是她的倚仗,更得小心护着,她照看着大局,又小心地为她儿子善后。

    人都有私心,这很正常。

    但在景王妃的角度,她被毁了一生,丢了女儿,还要遭受婆婆这样的对待,心里委屈又怨愤。

    明苒轻啧了一声,要不是有云太妃在,李氏死的第二天,景王妃就亲手送景王去地府和李太后双宿双栖了。

    可惜啊,云太妃再每日怒骂着孽障不是个东西,心里咒得再狠,到底她儿子呢,总还要护着的。

    明苒懒得再在这儿呆着,她还要去干正事儿。

    “诸位吃好喝好吧,我就先走一步了,许久没见着王爷,得去跟他叙叙旧。”

    现在这个情形哪还能吃好喝好,堂中人面面相觑,晕着的云太妃是眼皮子都抽了抽,心里焦灼万分却又不好现在就睁开眼来。

    明苒转身就叫人带她往景王的院子,荀勉也是不安得紧,心中焦躁不比云太妃少,冲荀邺拱了拱手,穿过屏风拜托几个王妃和明辞照看着他祖母,又使唤人去请了太医,就急匆匆地追着明苒走了。

    荀邺不大放心,也想着跟过去瞧瞧,但碍于对方现在的身份,贸然起身跟去,平白无故叫人添些说词。

    他端着酒,一口饮了半杯,还是可与王贤海一声,说道:“你跟着景世子去看看。”

    在紫宸殿说起这些事儿的时候,王贤海总要为景王妃叹上两句,他过去也能盯着。

    王公公登时应了,摇着肥滚滚的肚腩,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荀邺又偏头看了看被人送去休息的云太妃,摇了摇头,又饮了半杯,问道:“顺宁呢?”

    有人答道:“郡主方才出去玩儿了,不再屋里。”

    荀邺点点头,放下杯子,宋小侯爷又与他斟酒。

    他还坐在这儿,丝毫没有动身的打算,看了一场好戏的大人夫人小姐们又哪敢起身告辞,全都坐在位置。

    不敢起身大声喧哗,便你拉着我我拉着你,互咬着耳朵。

    而这头明苒走得飞快,荀勉根本没能赶得上,她走进景王住的院子,还没走到里屋口,老远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酒味儿。

    院里的好些人都是这七年来新添入府的,哪里认得什么王妃,当即有婆子丫鬟拦人。

    梓七厉声斥道:“王妃找王爷有事商量,不长眼的东西,还不闪开!”

    婆子丫鬟们一愣,再见来人里确实有府里熟悉的下人,连忙告罪,“奴婢们不知是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明苒摆手,转与梓七说道:“你先去小厨房吧。”

    她路上就吩咐过了,梓七自然知道她这话的意思,立马道好,问了人小厨房在哪儿,转身就跑,明苒则是带着呼啦啦的一群人,直接推门就进去。

    景王在躺椅上,闭着眼,一副酣睡的模样,当然听不见他们进门的声响。

    明苒勾了勾裙子后便不动了,静静看了两眼,又快速移开。

    她等了没一会儿,梓七就从小厨房端了铜盆儿过来,满满一盆儿烫人的热水。

    这些事可不好叫梓七她们来,免得过后云太妃追究起来遭罪,她自个儿接了过来,对准了躺椅上的人,抬手就是一下,哗啦啦的,倾盆而出,往那人身上淋了个干净。

    荀勉和王公公追着明苒过来,一前一后刚走进院子,还没跨玩门,就听见景王的一声惨叫,直接吓飞了院墙上停落的一排雀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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