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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蛙先生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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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雨天。

    雨水淅淅沥沥的落在这静谧的小城里,那一串串的小水珠子,坠落在街道上,窗台上,屋檐上。最终汇聚成一股小小的水流,被大地所吸收。

    败落的小巷里,有一个撑着黑色伞的人正匆匆的走着,水花随着他的脚步溅起又落下,但奇怪的是,他的身上没有溅到一滴雨水,连裤脚上都不曾有。

    他停在了巷子深处的一家店门口。

    这家店看起来有一些历史了,招牌是一个木头板子做的,看不出是什么木头,棕色里微微的泛着些黑,上面不知是何人题的三个字——旧家琢。

    龙飞凤舞的字迹里,可看出题字的人洒脱豪迈的性子。

    将伞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他理了理衣袖准备进去,也就在此时,店内的黑暗处缓缓地走出来一个人。

    这是一个长相十分雅致的女人,巴掌大的脸上有着弯弯细细的眉毛,眉色黛青,一双杏眼不是特别的大,但贵在圆圆润润,又有些湿漉漉的。鼻子挺拔秀气,嘴唇有些薄,也有些小。她穿着一袭白色的旗袍,领口处绣着几尾金鱼,衬着她有些许的活力。

    但她的脸色,还是过于白了些,沾染着病气的白。

    “蛙先生,你来了。”

    她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如同栀子花般,洁白纯净。

    “是啊,每年也只有趁着雨季的时候过来看看你。”蛙先生走进了店里,看见茶几上置放的外套,便一把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给女人披上。

    “你又消瘦了许多,就别再着凉了。”

    如果现在有人在边上,一定会惊呼起来。被称为蛙先生的人伸出的手,竟真的如青蛙一般,绿色的手指头间都覆着一层薄薄的膜。

    女人却似是习以为常。她紧接着蛙先生的话说道:“你还是一点没变。”

    蛙先生没有说话,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然后在女人眼前摊开手掌。

    手掌中是一团像水一样的东西,却又很不同。它非常的清澈透亮,也不会消散开来,只是紧紧的凝聚在一起。

    女人捻起这团东西,放置在手心里,微微攥紧。“谢谢你。”

    “这几年的,你估计都没吃吧,今年的必须得吃,记住了,不能过夜。”蛙先生收回手,脸上露出些许心疼的神色。“有些事情,根本不是你一个人能做的完的,何苦败了自己的身体。”

    “看着别人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样子,心底终究是宽慰的,怎么忍心拒绝。”女人轻轻地回答道。

    “终究都是你的借口罢了,你根本不是为了别人,你是为了自己。”蛙先生的语气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是啊,是为了自己。

    积累了这么些功德圆满的事情,身体却像是那冬日里枝头上的枯叶,只要稍稍再来些寒风,就会落下枝头,埋进土里。

    到了地底下,就会见着他吗?

    他们两,是会在一处的吗?

    “七年了,你还是没放的下他。何苦啊…”

    蛙先生的叹息声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不是七年,是六年十一个月又二十六天。”

    .

    她平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帐顶上绣着的那两尾鱼。

    白色的鱼,蓝色的鱼。

    在诺大的帐子上却偏偏要挤在一处,相伴相依着。

    手心里的东西抓紧又放开。

    许久。

    她抬起手,将蛙先生给的那团东西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侧过身,静静的注视着。

    透明而又纯粹。

    干净地不同于这个世界。

    所以,也总是一转而逝。

    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柜子上只残留下一些淡淡的粉末。她轻轻一吹,就纷纷扬扬的飘洒在地上,白茫茫的,有些像雾,也有些像雪。

    她终究是没有吃下这一团东西。

    明明知道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不是不愿意,是没有勇气。

    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没有独自一人面对这荒芜而又漫长人生的勇气。

    又过了几个日日夜夜,期间,还帮一户人家找回了孩子。

    这一趟回来,她几经站不住身子。

    之后又是接连几天的雨。

    她干脆晚上不再回郊外的家里去,而是宿在了店里。

    越来越觉得累了。

    她心中想着,竟生出一丝欣喜来。

    也是可笑。

    直到今天晚上,她躺在店里别间的旧床上,几乎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没有。

    她掰手算了算日子。

    过了今夜,就是整整七年零十九天。

    他成年的日子。

    妖怪就是奇怪些。

    明明比她老了两百多岁,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却还算做未成年。

    没被他们那些人少嘲笑自己老牛吃嫩草。

    鹿岑。

    我没有食言。

    我替你活到了成年的这一天。

    你那时候应该是觉得,到了今天,我也就放下了你。

    可是你瞧。

    我就是这么执迷不悟。

    连思想都渐渐模糊了起来。

    我怕要死了吧。

    可哪怕是到了这时候,我心里眼里,想的依旧还是你。

    想你,将我护在胸口的时候。

    想你,将蝶吻叶别在我发间的时候。

    想你,落娑树下在我唇边落下那轻轻一吻的时候。

    想你,在我耳边说,妖怪也有善恶之分,我总有一天会信的时候。

    想你。

    有关你的一切。

    眼眶里渐渐漫出些湿意。

    你看。

    隔了这么多年,我以为我不会哭了。

    到最后,还是哭了。

    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