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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离别(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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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别总是痛苦的,可是人生又总免不了离别,在长安呆了七天,到了该离开的时间了,人说一辈子也只是弹指一挥间,那七天又算得了什么,可是李煦要说他在长安的这七天过的充实,过的难忘,终身难忘。

    李煦动身赴任的那天,老夫人早早地就起来了,亲自到厨下坐镇,看着厨子们为自己的孙儿准备早饭,若不是眼睛瞎了,老人家一定还要挽起袖子亲手上灶台调上一杯羹,不过现在她也只能坐在那动动嘴啰嗦两声。

    这天的早饭吃的无比压抑,虽然人人脸上都含着笑,却又是人人在笑的时候都含着泪。老夫人的眼睛已经流不出泪来,她的泪流在心里;崔莺莺眼中是含着泪的,虽然她始终在笑,两颗洁白的小兔牙在晨光中闪耀着光芒;沐雅馨眼圈也红红的,一半是因为熬夜,一半是因为舍不得离开长安的这个家和墙外的那个家。

    李煦强忍着心头的酸楚,咧着嘴在笑,笑的让人觉得他有些没心没肺。李煦却觉得自己很看得开,既然离别是不可免的,那么笑笑又何妨呢,无非是一次离别又不是永别,不必搞的那么神伤吧。

    刘默彤、崔玉栋一大早先去了李老三家,昨晚在李三嫂的一手操办下,绿珠正式进了李家门,主妇忙里忙外,脚不沾地,忙的有些失魂落魄,一对新人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自觉加入忙碌中,结果是一家三口人忙活到大半夜,把里里外外收拾的一尘不染。

    然后彼此望望满面尘灰的脸,都尴尬地笑了,李三嫂催促新人赶紧入房行夫妻之礼,二人还有些磨叽,李三嫂火了,砰地一拍桌子,黑脸如铁打的战神雕像,唬的李老三膝盖习惯性软了下去,绿珠见靠山倒了,也忙跪了下去。

    气得李三嫂哭笑不得,终于吐了一口闷气先扶起了绿珠,再瞪着眼令李老三起来,欢欢喜喜地送二人进了新房。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后,李老三又溜到了她的房里,死皮赖脸的缠着刘氏不放,花言巧语说了一箩筐,结果夫妻解开心结,和好如初,一晚上说说笑笑,哭哭闹闹,折腾来折腾去,结果是谁也没睡好。

    清早出门时,李老三是个黑眼圈,李三嫂的眼圈则又黑又红。

    六个孩子年纪还小,又得到父亲不久就将接他们去郴州的承诺,一个个欢天喜地,反倒嫌母亲磨磨蹭蹭,埋怨说爹和小姨娘都要走了,你还在屋子里磨蹭个啥。

    李三嫂一直磨蹭到行李装上马车,绿珠已经登上马车,李老三准备上马时方才出来。她手里提着一个包袱,里面除了装有几件李老三的换洗衣裳,另外还有五贯钱,那是她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私房钱,一直留着预备不时之需,此刻也一股脑的拿了出来。

    眼圈又黑又红的结发妻子打发了眼圈同样红红的丈夫上了马,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家小院就再也没露头。李老三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故意骂骂咧咧地跟刘默彤和崔玉栋说:“你瞧这老娘们,我这是去做官,又不是去刑场,哭哭啼啼的作甚,真是个没见识的老娘们。”

    已经骑上了马的刘默彤和崔玉栋相顾而笑,急催他快走。

    车子来到丰邑坊杨宅外,门前停了两辆马车和六匹马,一辆马车是给崔莺莺和如花、似玉两个婢女的,另一辆坐着沐雅馨、兰儿和行李,李煦、李十三、旺财、赵无忧、赵无愁各乘一匹马,还剩一匹马留作备用。那条断了半截尾巴的花皮狗也带上了,围着沐雅馨坐的马车打转,抱它上了车,它呆不住,不一会又跳了下来。

    再三催请后,李煦终于露了面,眼圈红红的,低着头,他是刚从老夫人那出来。

    临别之际,老夫人不仅又交代了他许多话,更拿出自己的体己要他带上,李煦哪里肯收,自然是百般推辞,怎奈总也推脱不掉,只好答应带着,不过一转身的工夫后,李煦又把这笔钱交给了杨福,托他保管,留作应付不时之需。

    此前一天晚上,李煦和崔莺莺以家主家主母身份宴请了杨家的一干老家人,交代了自己走后之事,鉴于杨福、老顾均已老迈不堪,李煦就提拔了杨福的孙子杨艺做杨宅管家。

    杨艺年纪只有十八岁,为人朴实、宽厚、踏实、肯干,有杨福在背后为他撑腰,李煦觉得把家交给他打理自己十分放心。

    打发哭哭啼啼的崔莺莺和沐雅馨上了车,李煦最后深情地抬头望了眼门楣上的杨宅匾额,深吸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就翻身上了马,那一刻,他的心情有几分沉重,有几分复杂,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

    长安城西十里亭,设在一条南北走向的驿道边,这条驿道向北通往天德军,继而延伸到大漠、草原,而它的另一头则通往遥远的南方,一个花草茂盛,冬天很少见到雪的地方,一个李煦视为生途的地方。

    十里亭外已经摆好了送别酒,让李煦惊讶的是李德裕、魏谟、赵晓三个人都在,此外还有两个陌生的年轻人,一个十四五岁的文静少年,一个面容清秀透着一股子市侩狡诈的小太监。

    李煦慌忙下马和众人见了礼,李德裕捧过一杯酒说道:“劝君更尽一杯酒,此向岭南无故人。”李煦道声多谢,饮了酒。李德裕又端起第二杯酒,说:“无忧先生闻贤弟今日离京,特意托我敬你一杯水酒。”

    李煦唬了一惊,暗道:“她竟然还惦记着我,什么意思?”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欢喜地说道:“难得先生还记得杨某,受宠若惊啊。”

    李德裕笑道:“记得自然是记得,无忧先生的脾气是她不喜欢的她就绝对不会去做,她手底下可没有八面玲珑的管家替她打点关照。受宠若惊嘛,也是要的。想那无忧先生性情何等孤傲,何曾将世俗礼法放在心上?我与她交往多年,一年要见多少回,熟的不能再熟了,结果又怎样呢,我几次离京从未得她一杯水酒相送。唉,想想贤弟你,愚兄我都嫉妒了。”

    经历了曲江诗会后,李德裕是把李煦当自己人了,此番李煦大婚他一个人就送了三百贯的礼金,占李煦婚礼礼金总收入的十分之一还强,而且大婚之日,他还亲自邀了二三同僚前来捧场,给足了李煦面子。

    由此李煦相信李德裕说的这番话是出自真心,他或许真的是嫉妒自己呢。

    李煦笑了笑,赶紧饮了郭无忧托人代敬的那杯酒。心里却也不免暗暗自得起来,我李煦何德何能连皇帝小姨子也对我青眼有加,这可让我怎么承受的了呢。

    胡思乱想了一阵,来到了魏谟面前。

    魏谟举杯在手,仍是那副目高过顶的姿态,半望李煦,半望着天,说道:“楚地天阔,我祝你此一去鹏程万里,他日衣锦还乡来。”

    李煦道:“我祝兄长早日觅得如意嫂嫂。”

    魏谟哈哈大笑,说道:“姻缘这东西得讲个缘字,觅不得,觅不得。”饮了酒,他拉着李熙,指着身旁那个十四五岁的文静少年道:“这位就是你要找的杜牧,杜牧之。”

    李煦唬了一跳,忙深施一礼,杜牧还了礼,却笑道:“不知无敌兄何故非要见我呢,想我杜某不过一介书生而已,文、才、武、德哪有一样拿得出手的?论家世嘛,自祖父故去也是王小二过年一日不如一日了。”

    李煦笑眯眯地说道:“牧之兄或有不知,我杨赞旧日曾得仙人指点,略懂得相面之术,贤弟今日虽不鸣不放,籍籍无名,他日却将以文采名动天下,愚兄在想你我缘薄交情浅,不如先烧个冷灶挂个号,待他日你名动天下之际,咱也好沾沾光。”

    杜牧笑了笑,抬手谢道:“承兄美言,他日若得虚名万不敢忘兄长今日吉言。”

    惹得众人哈哈一笑。

    赵晓捧杯上前说道:“杨无敌一定没想到我会来吧,你大婚之日也不给我发份帖子,我琢磨来琢磨去,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结果我就没去,想来你不会见怪吧?”

    李煦道:“你人忙不来也就罢了,何以来东西也不来呢,念在兄弟一场我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今天有没有带来补上。”

    赵晓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锦盒献上,说道:“我兄大婚,聊表敬意。”不待李煦动手,自己打开了,却是一副碧玉镯子,李煦虽然不懂得玉石,但见他如此显摆知道绝非凡品,忙推辞道:“跟你开个玩笑,不用就当真吧,你在鄂王面前听差,有不得已的苦衷,分不开身我是知道的,你大老远的跑来送我,足见友情,方才的话都是玩笑,莫要放在心上。”

    赵晓道:“不收?莫不是瞧不起我?”

    李煦大惊,忙笑道:“岂敢,岂敢。”赶紧收了交给一旁的旺财。赵晓这才笑眯眯的拉过李熙,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话,听的李煦连连点头,末了拍着胸脯说:“兄长只管放心,些许小事包在我身上了。”

    赵晓撇撇嘴,不乐意地说道:“你可不能当做小事,皇家没小事。”

    李煦忙改口说:“我说错了,皇家的事都是天大的事,我一准尽心尽力办的妥当。”

    赵晓跟李煦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求他在韶州那边看到什么稀奇古怪,好玩的东西捎两样进京来孝敬鄂王李湛。李煦心里想这种事还用得着你吩咐,李湛将来可是要当皇帝的,我能不巴结吗?想到赵晓是李湛面前的大红人,自己要攀上李湛这棵大树还少不得要他帮忙,对他说的话自然是能听就听了。

    跟他嘀咕了敬了杯离别酒,李煦望向那个小太监,询问道:“某与尊驾有故吗?”

    小宦官笑道:“参军不识的小人,小人今早之前也不识得参军,不过现在咱们也算是认识了,小人汪覆海,奉仇给事之命来敬一杯送别酒。”

    李煦吃惊道:“恕罪,恕罪,原来是仇公驾前差遣。”忙饮了汪覆海小太监敬的酒,说道:“仇公美意,杨某拜领,请王兄上达尊前。”

    饮了五家六杯酒,李煦脸颊微红,他向众人拱手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魏谟赞道:“好一个江湖匪类,无敌兄,你这一去必然飞黄腾达呀,哈哈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