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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作者:如约而至2018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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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袭人见王夫人这般悲感,自己也不觉伤了心,陪着落泪。又道:“二爷是太太养的,岂不心疼。便是我们做下人的伏侍一场,大家落个平安,也算是造化了,要这样起来,连平安都不能了。那一日那一时我不劝二爷,只是再劝不醒。偏生那些人又肯亲近他,也怨不得他这样,总是我们劝的倒不好了。今儿太太提起这话来,我还记挂着一件事,每要来回太太,讨太太个主意。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话白说了,且连葬身之地都没了。"

    王夫人听了这话内有因,忙问道:“我的儿,你有话只管说.近来我因听见众人背前背后都夸你,。我只说你不过是在宝玉身上留心,或是诸人跟前和气,这些小意思好,。所以将你和老姨娘一体行事。谁知你方才和我说的话全是大道理,正和我的想头一样。你有什么只管说什么,只别教别人知道就是了。”袭人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教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

    王夫人听了,吃一大惊,忙拉了袭人的手问道:“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袭人连忙回道:“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便是外人看着也不象。一家子的事,俗语说的`没事常思有事',世上多少无头脑的人,多半因为无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见,当作有心事,反说坏了。只是预先不防着,断然不好。二爷素日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们队里闹,。倘或不防,前后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口杂,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贬的连畜牲不如。二爷将来倘或有人说好,不过大家直过没事,。若要叫人说出一个不好字来,我们不用说,粉身碎骨,罪有万重,都是平常小事,。但后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二则太太也难见老爷。俗语又说`君子防不然',不如这会子防避的为是。太太事情多,一时固然想不到。我们想不到则可,既想到了,若不回明太太,罪越重了。近来我为这事日夜悬心,又不好说与人,惟有灯知道罢了。 "王夫人听了这话,如雷轰电掣的一般,正触了金钏儿之事,心内越发感爱袭人不尽,忙笑道:“我的儿,你竟有这个心胸,想的这样周全!我何曾又不想到这里,。只是这几次有事就忘了。你今儿这一番话提醒了我。难为你成全我娘儿两个声名体面,真真我竟不知道你这样好。罢了,你且去罢,我自有道理。只是还有一句话:你今既说了这样的话,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辜负你。 "袭人连连答应着去了。回来正值宝玉睡醒,袭人回明香露之事。宝玉喜不自禁,即令调来尝试,果然香妙非常。

    且说那厢王夫人心中畅意,忖着自己近来正想法劝着宝玉,不料想宝玉身边竟有这么个丫头,想自己所想,思自己所思。如今听闻这丫头一番话,素日对宝玉的担心倒能放下一些来。有这么个妥当人在旁边劝着宝玉好,实在让人高兴。日后收了房,自是对这丫头最好的回报了。

    这日怡春带着红珠与几个小丫头子出了园子,先见了薛姨妈,复又来看香菱,见她如今因怀着胎,不似往日弱不胜衣的模样,上面不过一件家常白底粉蝴蝶恋花绫缎袄,下面一件象牙色的石榴裙,腰腹鼓起,精神好的很。香菱见怡春来了,忙忙的出来接着,怡春笑道:“近日来可怎么样?眼瞧着身子好的很。”香菱抿嘴一笑说道:“近来不大孕吐,身子爽利多了。快进来坐吧。臻儿上茶!”请怡春在外间花厅坐下,臻儿上了茶来,怡春道:“你快坐下吧,我又不是旁人,可忙什么呢。前儿,你娘送了我些樱桃吃,那樱桃儿又大又香甜,难为老夫人怎么弄了来,明儿你见了你娘,替我谢谢她老人家才是。”香菱笑道:“是呢,那樱桃是好,原是那日我说想吃些樱桃,大爷命人上街去寻,寻来的也是又大又圆,只吃起来不香甜。我娘来了听得了,回去命人四处寻摸,在郊外四十里的一个叫揽秋庄的地方寻着了两小篓樱桃,听说是一户人家的多少年了的樱桃树上结的,每年不过收十几篓、早早就让人买走了,只剩下两篓,要留下给家里怀孕的媳妇吃,那派去的人死活磨破了嘴,花了两倍的价钱,才匀了两小篓回来,我娘尝了果然香甜的很,给我留了一篓,那一篓给我们太太、大爷、宝姑娘、那边大太太、大太太的妹妹府上、还有姑娘你那里分了,因实在是稀少,每处只一匣子罢了。”怡春笑着说道:“我说呢,我瞧这果子稀罕,遂请园子里的姐妹们来尝,她们都说这果子香甜的很,原本想腆脸央着你娘再给我些,如今只得罢了。”香菱掩口笑道:“我那一篓子也早吃完了,若想再吃这个,只得明年早早的派人去揽秋庄买了。”

    二人在厅中说话,外面小丫头们也悄悄说话顽笑。怡春的一个小丫头纯儿对臻儿说道:“如今姐姐的主子是贵妾,姐姐必也水涨船高,月钱可涨了?”臻儿虽是香菱的大丫头,年纪却小,与这纯儿仿佛,纯儿问的原有些唐突,她也不觉得,只天真烂漫的笑道:“可不是涨了月钱,如今每月也有一吊钱了。”纯儿羡慕道:“比我们这样的多出来一半还多呢。”臻儿笑道:“若不是姨娘与她娘骨肉x团圆,她如何能作了贵妾,我们跟着的人如何又能涨了月钱呢。照这个话说来,真真要谢你们太太姐妹两个了。”

    纯儿点头,又咬着耳朵对臻儿说:“是真的母女?可准了的?不会错了吧。”臻儿叹道:“再准不过,后来对景俱对上了。不提姨娘身上的标记只有她娘知道。且这里面还有个事体,也对上了。今儿你既问了,我定会细细说与你听,明儿人问你,你也好答她。你再料不到,当初我们家大爷从拐子手里买了姨娘回来,偏摊上了官司,那断案的老爷叫贾雨村,说是断案那时节,贾老爷见了姨娘眉心的红痣就心里起疑,只使人再三问了姨娘可记得小时家在哪里,姨娘只不记得了,才罢了。你且猜猜那葫芦庙在哪里?”

    见纯儿摇头,笑道:“你再猜不到的,那葫芦庙原在姨娘家的隔壁,这贾老爷与姨娘的父亲有旧,亦见过小时的姨娘。且贾老爷未出仕前曾在葫芦庙住过,亦受过姨娘父亲的接济。后来,姨娘被拐子拐走,葫芦庙也烧了,姨娘的家没了。姨娘的父亲、母亲投奔了姨娘的姥娘家,因家计日益艰难,又兼怎么找也找不见姨娘,姨娘的父亲竟被个疯道人度走了。那贾老爷此时在南边业已升了知府,偶见了姨娘母亲的婢女在街上,遂寻到姨娘的母亲落脚之处。问起姨娘的父亲,听说跟了个疯道人走了,不由感叹,又见姨娘的母亲落魄,遂讨了那婢女去,以此给了姨娘的母亲金银绸缎以酬谢。后来那贾老爷做了江南巡盐御史林老爷的独生女儿的老师,又后来,那婢女生了儿子,原配又一病死了,竟做了正室夫人。”那纯儿听到此,说道:“这比那外头的话本子上的故事还曲折离奇,听得我头晕。”臻儿掩口笑道:“这不算什么,更巧的是,你只猜那巡盐御史的独生女儿是谁?”纯儿摇头说道:“这如何能知道呢?”臻儿悄声道:“正是你们府里的林姑娘,同你们姑娘一起住园子里呢。”纯儿已经听呆住。

    红珠在旁也听住了,遂啧啧称叹。又问臻儿:“又如何知道贾老爷的事呢。”臻儿叹道:“你竟不知,这世上的事兜兜转转,自有因果。姨娘母女团圆,阖府皆知。那贾老爷如今竟与宝二爷也常在一起应酬的,得知此事,还派人给我们家大爷道恼,只说当日也曾十分探问姨娘,只姨娘前事俱不记得,那时节也只得罢了。后来又派人给姨娘的母亲送了礼,只说庆贺母女团圆。”

    不提屋外丫头们说话,只说厅里怡春与香菱相谈甚欢。香菱对怡春感激说道:“如今我只恐娘在外面一个人住,孤独的很,幸而能与大太太、邢姨妈家、这府里常常来往。”怡春笑道:“我娘日常与二婶娘也无甚话可说,且二婶娘管家也忙,倒与你娘她老人家很说的来。况待你的孩儿生下来,且有她老人家忙呢,那时节,你可还担忧什么孤独呢。”香菱笑着点头称是。

    怡春眼见天要到午时,忙辞了香菱,带领红珠等回了园子。路过怡红院,又进去探望了宝玉,说了几句话,方回自己的芭蕉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