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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离愁迢迢如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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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萧雨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风更冷,月已西沉,天也就更黑了。

    可萧雨只感到了身上的暖意。一睁开眼睛他就看到了身边的火堆,火烧得很旺,然后他就发现身体下还垫着一件袍子,柔软的白狐皮领子就垫在他伤口下面,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照顾他的人非常细心。

    伤口当然早就已经被包扎妥当,他甚至都可以闻到金创药的味道,这味道他也已经很熟悉了,因为这就是桃花坞特制的金创药,而且效果非常不错,至少血已经被止住了,而且痛楚也已经减轻了很多。

    又一次被人救了。萧雨不由淡淡苦笑,恐怕这是老天爷不允许他死得太简单太容易,一定要他活着面对随时来临的死亡,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天才会真正倒下去等死的滋味是难捱的,而且绝对是一种折磨,意志薄弱的人恐怕很快就会因为紧张恐惧而发疯。

    但是死,难道真就是他惟一的归宿吗?

    杀手门最负盛名的三大杀手,他自己还有萧风和萧叶,这些年里为杀手门主杀人无数,也赚取数不清的财富,却都没得到好下场。他的嫡亲大哥萧风毫无任何预兆就离奇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曾经暗中四处寻找,但在遍找不得之后他只能无奈认定大哥已因为触怒了门主而遭灭口。

    三大杀手中最悲惨的是萧叶,他是年纪最轻也最为乖巧的一个,平时深得门主宠爱,但在得知萧叶因为情字而生弃剑归隐的念头之后,门主立刻就挑了他的筋脉废了他的武功,还折断了他的手脚,让他在同门的讥笑怒骂声里爬出去,这就算是给他一条生路了。那份曲辱随任谁都承受不了,从此萧叶也销声匿迹,断了手脚没有了功夫,他又能在这世界上活多久?

    至于他自己,向来不是个很听话的人,不得门主之心那是肯定了,门主以前器重他,说穿了不过是在利用他而已,毕竟三大杀手已去其二,杀手门里能比得上他的人又屈指可数。但不难猜出门主其实一天比一天地毒恨着他,就是不舍得轻易把他废了而已。

    现在看来门主的耐心已经耗尽,积聚了这么久的怨气一旦爆发,他最终的结局也许还其他两个。对于已经厌倦了杀手生涯的他来说,死确实是最彻底的解脱,但是现在的他心理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想要咬牙抗拒这不公平的命运了。

    不过他也清楚,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除非杀手门主真的死了,杀手门也不复存在,但以他一人之力是绝难办到的。杀手门主阴险狡诈手段残忍,是一头长着利爪和毒牙的绝情老狐狸!别说把他猎杀,就是防备他还击的手段,就已能耗掉自己全部精力了。

    他的前途恰像这漆黑的深夜,让人只觉得渺茫,离夜尽天明的那一刻还遥远着呢!

    一阵冷风从破落的庙门外卷了进来,火堆一阵颤栗,也让萧雨全身发凉,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这声音立刻就惊动了坐在屋顶上的人司徒雷。

    压着内心的疑问,最终司徒雷还是对萧雨伸出了援手,因为他还有很多话要问萧雨,至于他到底该不该救,这问题可以稍后再作考虑,大不了在救活了之后又一刀杀了,总之不亏良心举止,该他司徒雷负责的他就负起责任来好了。

    不过萧雨这个人还真不好对付。虽然司徒雷现在还不知道他就是中原第一杀手,但也已猜到必然是杀手门里拔尖的人物。刚才疾风骤雨似的一阵激战,直到现在仍然无法令他的内息完全平稳下来,萧雨出剑既快又狠,可是他近几年很少遭遇到的。

    他是个惜英雄的人,虽然和杀手门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情不自禁就对萧雨有了惺惺相惜的意思,要不是因为老毛病让自己时日无多,他必然要找机会再领教一番这高明的剑术。

    想到自己大限将至,司徒雷心里不免泛起一股酸涩。他不否认对尘世有诸多眷恋,而这世上又有谁能够坦然面对自己将要早夭的命运呢?

    在屋顶上坐着远眺,手指细细地摩挲着那只药瓶子,心里想的就是逃离他身边的小东西。满心里殷切期盼着在苍茫夜色中能出现她的身影,或者王福和马吉能够把她平安的消息带回来。可惜的是这期盼落了空,这让他倍觉萧瑟。

    偶然听到两声孤雁凄鸣,就更增添了他形单影只的凄清,让他止不住地就想,在如此寒夜小东西会身在何处?她身上暖吗,肚子饱吗?有没有地方容她安然入睡,还能容许她做一两个甜美的梦?有没有人欺她骗她,有没有人在她身边照顾着她?没有他在,又有谁来爱她护她?她又是否知道她的大哥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念她,牵肠挂肚无法自抑?

    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秋水,即便是顶天立地豪气干云的男儿,一旦相思入骨,也是百炼钢成了绕指柔,那百转柔肠悱恻缠绵,催得人老熬得心碎,这份爱恋之深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轻轻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这块最大的心病恐怕是这一辈子都难以根除的了。

    听见萧雨的咳嗽声,他已经飘到远处的思绪才忽然被拉了回来,连忙翻身站起来,这就要下去的时候,忽然就感觉胸口像被大锤猛敲了一下似的,气息逆转眼前发黑,张嘴就喷出大口鲜血,差点就失足摔下去。

    和萧雨一番激战已经过去了很久,却仍然受到影响,他不由摇着头苦笑一声。罢了!毕竟已经是灯油将枯,竟连这点儿都已经承受不起了。

    擦掉了嘴角的血渍定了定神,他下屋顶进庙门,看见萧雨已经强撑着身体扶着墙站了起来,而且胸膛已经挺得笔直。那股子倔傲,不由人不心生佩服。

    司徒雷想上去扶一把但却被拒绝,就淡淡一笑:“现在伤口还不宜牵动,为什么不多躺一会儿?”

    萧雨没有立刻回答,喘了口气才说:“我欠你这一回的。”

    因为已经习惯了冷漠,听来语气里连半分感激都没有,甚至非常冷淡。司徒雷并没介意,也淡淡地回答他:“我救了你,可不是要你记住欠我一个人情。”

    “可我确实已经欠了你的。”萧雨说“我会还给你的,因为我从来都不欠任何人情。”

    是吗?司徒雷问:“那你又打算怎么还我这个人情呢?”

    “欠一命就还一命。”萧雨回答“如果你想要我这条命,随时随地都可以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