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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的时候,我刚比床、比炕高一点的时候,大概也就不过四五岁的时候开始吧,谁要是上我家去,我都特别愿意把相册拿出来,一张一张地翻给他们看。从我八个月时候的照片、百天照、一直到好几岁的,我还会给他们看爸爸妈妈结婚时候的照片,小手指着说照片上的爸爸多年轻多帅气,妈妈多漂亮。

    妈妈和我说,那个时候结完婚,爸爸不敢去取结婚时候的照片,因为手里没钱,怕钱不够。但也就是这样的“一无所有”,妈妈也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地和父亲过起了日子。

    1995.9.26

    我出生在夏末秋初的季节,就是那个我只要过完生日,不超过一个礼拜就穿不了裙子的季节。(据说,我出生的时候是中午,午时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一般古时候杀头都是在午时。我也不知道我的八字到底好不好,可是给我算过命的先生十个有八个半都说我性格太过刚强、男孩子性格。)

    记得大概是我十几岁的时候,我问父亲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感性的我满脑子想象的那个画面都是那种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爸爸应该说他看见我的感觉多么多么奇妙,多么多么特别的样子。记得父亲沉默了许久,说:“我就想,脸咋这么大呢?”(我从小就听说过我刚生下来的时候真的是特别特别胖的,奶奶说至少有八斤多。)那个时候,我没有多想,女儿和父亲的感情永远都是这样粗糙、不会敏感。

    我出生时候绑脐带用的绷带、我第一次剪下来的胎毛、每次剪下的头发母亲都细心地包好。记忆中我就剪过三四次头发,每次剪头发母亲都会围着理发师转,从理发师的手里接过每一绺剪下的头发,放在自己手心收好,回家之后将那些头发扎成一捆,再放起来。

    在母亲去世多年之后,收拾仓库的时候,看见一只老式面包袋包裹着的东西。我意识到了那应该是什么,打开之后,我揪出来一束辫子,不过不是带麻花劲儿编好的那种,而是那长长的、直直的一根根。这把头发的根部是齐的,就特别像一小捆被绑好的韭菜,上面还有一根细细的皮筋紧扎着。我把它握在手里、揪出来、举起来一看,这发梢的黄俨然像是一个八九岁的黄毛丫头。我笑了,似乎看见了小时候,我老老实实地坐在理发师的椅子上,妈妈围着理发师讨要我头发的样子。一直到我十岁多,虽然我的头发都是一直留着的状态,但只要是剪,我的头发几乎没有落在理发店地上的时候。

    从我记事起,一家三口就住在那间奶奶家的仓库里。我怕冷,一直到现在都是,只要是手或者脚冷一点就感觉全身都跟冻透了似的。童年记忆中,在我能够意识到什么是“冷”,对冷开始有概念的时候,最难捱的就是冬天。每年冬天到来的时候,我就希望能够快点过去。即便是在屋里烧着炕、小炉子里烧着炙热的木块,可我还是丝毫感受不到暖和,还是穿着最厚的大棉袄和大棉裤。

    在我会说话的两岁、三岁开始,每年冬天妈妈总会问我很多次“大闺女,你冷不冷啊?”

    而我每次都会说一样的话“妈,我不冷。”有时候冷得直想哭,但却从来没有掉下过一滴眼泪。妈妈说,她看见我穿着小袜子坐在炕上烤炉子,结果袜子被烫出了个洞。母亲每每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都觉得深深愧疚,她总是说:“我大闺女跟着我们受罪了,小时候烤炉子把袜子都烫出洞来了。”

    小时候的房子似乎很单薄,外面的风声、雨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曾经很多年我也很回味冬天时刮风的漩涡声儿,用老人的话说“呜~呜~的”。风会把窗户上由小细钉子固定的玻璃吹得直响。人们每天早上打开窗户之后习惯做的一件事就是用细小的铁棍给窗户固定住,要是铁棍坏了的,就索性拿上两个大砖头往窗台上一放,把窗户一挤。而开始刮风下雨,又恰巧没有固定窗户的家庭,狂风来袭的时候把薄脆的窗户扇吹得使劲儿摇摆。幸运的及时关上,玻璃就免于“遇难”,运气不大好的,就听见一声很清脆的声音,玻璃就碎了。而坏掉玻璃的那块窗框一整个晚上就只能是空着的状态了。等到第二天亮天之后,人们会找木匠来切一块适合自己家窗户尺寸的玻璃,然后再小心用小小的钉子和小锤子给那块透亮的新玻璃安上。

    多年之后,母亲喜欢不厌其烦地和我讲起,在我很小的时候,她晚上就把我放在她的肚皮上,我就老老实实地贴在上面睡觉。每当她说我就像个小蛤蟆似的扁扁地趴在上面的时候总是一脸的宠溺和幸福感。

    然而“小蛤蟆”长大了以后,不能再趴在妈妈的身上睡觉了。冬天的时候屋子很冷,我就把双手放在母亲的腋下,然后把头扎在她怀里,双脚放在她的两腿中间,她就紧紧地夹着。

    我那个时候应该是刚会走路,炕席上的图案是湖绿色的莲花,我非说那长得像大蒜。在还没有认识莲花之前我整天撅着小屁股趴在上面用小胖手抠着叫“大蒜”,一叫就是好几年,那副炕席一用也是好几年。妈妈每天给我洗完澡就把我放一边,用湿抹布把炕擦一遍。可是我太冷了,有一天炕上的水还没干,我就晃晃悠悠地往里跑,结果摔了个大跟头,哈哈,之后的结果就是哇哇大哭。

    我把褥子折成两半,然后自己钻进去,既当褥子又当被子的特暖和。后来我长大了一点了,那就蜷缩着身子,再后来干脆就把膝盖顶到了脑门,就是佝偻着也要躺在里面。

    后来我分析,或许是我从出生开始就在如此冷的环境下,再加上我天生不爱运动,所以我的血管才那么细。有的时候我冷得想哭,整只手都是紫的,后来母亲特地领我去看医生,医生说我是不爱运动,血管细的人很多,没什么问题,叫我没什么事的时候泡泡手和脚,扩张一下血管。从那以后除了有热水的时候会多泡一下之外,淋浴的时候我会展开两手心去捧流下来的热水,把双脚并拢去让热水去冲刷。到现在我养成了保证双手和双脚必须是暖的习惯,刚入秋就立马会戴薄的手套,偶尔不小心冻到了还是觉得受不了。或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条件不允许的时候,干脆就什么也不顾地去忙活,什么也不戴,那个时候感觉手是冻得没有知觉的。有的时候,感觉自己是冻透了的,一旦冻透了,怎么也缓不过来,一阵凉风从两臂以及后背袭来,直入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