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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谈笑风云傲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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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构一惊,叹了声:“好大胆!”

    脚下一闪,伸手相迎,霎那间交手过了两招。

    “你九爷有数载不得契机同人比划,正同你练练身手。”赵构向后跳开,紧紧头上软纱唐巾,绣袍双穗丝绦和了前襟拽扎起,揣在绦边,端出一副动武的架势。

    “云儿,放肆!住手!”玉娘慌神拦在当中,隔开二人。

    “云儿,给你康叔父陪罪!同长辈动手是你失礼在前。莫不真想绑了你去见官?”

    云儿紧紧揪扯住玉娘的腰带,娇嗔的央告:“玉姑姑,求姑姑替云儿垫上二十文钱解围,云儿日后定还姑姑。再若纠缠,爹爹回到驿站见云儿跑出来玩耍,定要责备。”

    云儿眼色慌张,受惊的小鹿般楚楚可怜,反是促生了赵构促狭之意。

    “这铺子既然是张相公家的产业,这帐就消了。”赵构看了眼张绣,张绣拱手听命。

    “不过张相公府今晚宴请岳太尉,当此盛事不可不去。绣儿带路,云儿随了一起去赴宴。”赵构轻摇折扇,岳云紧拉了玉娘求告:“玉姑姑,云儿不去,云儿要回驿站。”

    “哎,你康叔叔在这朝野上下结交广泛,凭谁都要敬让三分,就是令尊岳太尉,也是康某旧相识。云儿,但放宽心。若再执拗,就去见官!”赵构不容分说抓住了岳云的腕子,孩子的手略微在抖。

    “九哥,玉娘看,就免了。玉娘也有些倦乏。”

    “玉娘,你也害怕去见岳太尉?”赵构的目光若有所指。尽管岳翻落崖丧命之事已经人所共知,但侥幸落水活命的玉娘却心中阴云不散。

    张俊府邸奢华气派,灯火辉煌。

    一路来到宴厅,目不暇给已经令岳云心中见父亲的惊惧少了许多。

    “臣等叩拜官家,接驾来迟,官家恕罪!”

    猛然间黑压压跪倒一地,惟一立着的就是眼前这为傲视天下的康叔父和少年懵懂的他。

    云儿就听父亲低沉而严厉的呼喝:“逆子,还不跪下!”

    云儿这才恍悟众人山呼“官家”的含义竟然是那九五之尊的皇上,原来同他两面之缘,日间险些被他怒打的康教头竟然是当今赵官家。岳云惊恐中纳头便拜,而手却紧紧的把在赵构的掌中。

    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阻挡了云儿身体的下沉,伴了声漫不经心的:“众卿家平身!”

    那气力近乎揽了他在怀中,岳云却如怀中揣了小兔般忐忑不安。怕的不是这年轻傲色的帝王,怕的反是父亲沉肃惊愕的面容,怕不要回去驿站,逃不过一顿好打。

    赵构似笑非笑的俊目一脸纤云弄巧:“朕听张绣讲,张卿家宴请岳太尉。朕正在街衢走得人困口乏,借机来讨口饭吃,不会扰了众卿家的雅兴吧?”

    “臣陋室柴门,蒙天颜眷顾,祖上披恩戴德,伏惟涕零,惟念官家千秋万岁。”张俊一番话,岳云掩饰不住心中窃笑:“不过就是赵官家突袭,吃你家一口饭,连你祖宗都要谢他赏光不成?”

    赵构似乎是看出岳云的不屑,得意的仰头低视岳云,转向岳飞说:“令郎果然是将门虎子,朕适才已经领教过岳衙内拳脚功夫之独到。”

    岳飞脸色一沉,不等出言训斥儿子,赵构已经不容置喙的说:“张卿家可借弓箭来一用,朕也想同岳衙内比试比试弓箭。”

    “小犬鲁莽,实不敢在官家面前出乖露丑,官家~~”岳飞近前坦然叩辞,隐隐看出些端倪。

    岳云已经对父亲的暗示心领神会,再次拜倒,挣脱了赵构紧握他的手:“臣早闻官家剑法精湛,昔日官家自荐只身独闯金营代宋室为金邦人质,箭箭直中靶心威慑金兵大狼主粘罕,竟然令金兵怀疑如此武功高强者定然不是养尊处优的王室帝胄,误以为官家是假康王而送了官家回朝。此事民间传为美谈,岳云不敢蚍蜉撼树,贻笑大方。”

    赵官家的威名他自幼就听父亲和六叔议论过,也正因如此,父亲才一心从戎保定了这位少年天子。

    “王室帝胄就该是箭发疏落的膏粱?”赵构挑衅的话语,自鸣得意的笑,君若寻臣的不是,俯拾皆是,他倒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深浅藐视天威的小家伙。

    “微臣惶恐,臣子顿鲁,出言无状,皆是臣平日疏于管教之过。”岳云见父亲抢话说,似乎面对皇帝的动怒要为他抵挡一切。

    若是往常惹下祸事,岳云定然会怯怯的躲去替他抵挡责难的父亲身后,紧紧抓了父亲的腰带,以示对父亲的崇敬顺从。尽管回家后难免一场暴风骤雨的责难,可父亲的身躯高大如山,坚挺如松,为他遮蔽着风雨。

    “岳卿家,避而不战、有意推诿是谓‘欺君’。”赵构的话音平和,而语气锋利。

    弓箭拿来,赵构侧面斜睨云儿一笑,自信的从箭架上取出三支教阅用的雕翎骲箭,挽了弓胎妆嵌花纹牛角,背崩筋胶的欇木弓,缠丝弦为股横缠金丝的弓弦擘力而开。短木雕空的箭杆脱弦飞出,箭簇上面骨角哨随风嗖嗖做响,哨声止住三箭霍然中的。三箭联发,百步外一串球灯连连落地。

    “吾皇神威!”众人山呼。

    赵构嘴角挑出傲然的笑意,将弓递塞入岳云手中:“下午比试拳脚功夫时的傲气去哪里了?”

    岳云毫不示弱,年少轻狂。

    平日里校场比武,比试箭法赢彩头,云儿是不会输给任何成年将官的。但若逢父亲在场的时候,岳云不敢流露出半丝夸耀的神情,怕父亲骂他锋芒毕露,不知天外有天。

    只见云儿偷窥一眼父亲阴沉的脸色,赵构哼了一声:“若是有意欺瞒当欺君论处。”

    低声在云儿耳边说:“学艺不精怕了?是否真是小贼被朕误当了骁将?”

    岳云轻舒猿臂,漫展熊腰,把弓拉满,从容射出,嗖嗖嗖三箭带了哨声中的,箭箭追尾扎叠在一线射下一串更远处的球灯。

    只赵构大喝一声:“好箭法!”

    众人尴尬的笑,冯益和黄彦节二位公公互望摇头微叹。只张绣在一旁不服的低声笑骂:“哪里来的不知深浅的雏儿。”

    不等众人答话,赵构几步迎上,摘了腕上一串黑亮剔透的佛珠拉过云儿的手戴在他腕子上。

    岳飞暗皱眉头,拉了云儿叩头谢恩。

    柳玉娘暗笑。她自幼同九哥赵构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九哥爱美之心如昔日汉武帝一般。美男、美女、美服、美食,入目即想据为己有,有收揽赏玩之好,却乏珍视之心。

    “岳卿家,令郎真是将门虎子。”赵构在张俊延请下入席落座,顺手指了身边一个席位命岳云靠他而坐。

    左边是纤纤柔质的柳玉娘,右手下是迟疑不前的小岳云。

    赵构微嗔对岳飞说“岳卿家,令郎是块儿璞玉,尚需名匠琢磨。上乘的品质若是这不识风力疾风劲草的性子怕日后易折,卿家尚需点拨他。”

    岳飞诺诺称是,这哪里是点拨岳云,怕过多的是在点拨他在众将中卓尔不群的性子。

    云儿不敢挪揄落座,心中纳罕平日威风八面面对金兵毫无惧意的父亲如何对眼下这年轻的帝王如此尊崇。

    “岳云,少年行伍,也需多读书修身,可曾入蒙?”

    赵官家的话好生无礼,竟然如此小觑他。

    岳云垂了眼,明眸藏在翻垂的长睫下:“回官家的话,小的粗读过几本书,家中延请的西席已经讲完《公羊》《谷梁》,如今随了家父身边读《史记》《兵法十三篇》。”

    赵构嘴角拢出赞许的笑:“岳云,朕来考考你。洪范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便便。此为何解?”

    岳云起身,毫不迟疑的答道:“启官家,王道应以天下为公,下徇民情,所以说无偏无党;黎黍百姓上承天恩,以期上下交融,允执厥中,此谓王道便便。是以君子德风,小人德草。”

    赵构微颔淡笑,吩咐冯益打赏。

    “礼曰:父生之,师教之,君成之!若将来欲得君王所成,必如此子。”

    一旁被赵构冷落的小张绣闻听赵官家对岳云连口的夸赞,不由心生恨意,但碍了赵官家也不敢发作,心想待寻个机会,定轻饶不掉你岳云。

    “岳卿家,朕的御前带刀侍卫正乏其人。朕有意留了令郎在身边,御书房行走调教~”

    “官家,万万不可!”岳飞脱口而出:“官家,臣子粗鲁愚钝,实不堪官家~~”

    “岳卿家平身,既然卿家不舍,朕不夺人之美。只是前番是卿家自上奏章,请辞通泰节度使一职,要以卿家二子为人质留于朕身边以换前驱两淮杀敌之职~~”

    说罢看了岳云悄然一笑,即改言风月。

    岳云心里一潮不平,一浪逐来:君无戏言,父亲如何要拿他和二弟雷儿交给赵官家为人质,去换取赵官家的信任提锐旅前驱杀敌?心中一阵隐痛,却又说不尽的委屈,坐在赵官家身边周身不自在。心想平日心高气傲指挥万马千军纵横沙场血染征衣面不改色的父亲,竟然为了他和赵官家的纠缠屡屡谢罪,怕回转驿站,不知道父亲该会如何发落他。想想暗怕,自觉皮肉发紧,额头紧绷。

    张俊相公谈笑周道得体,岳云头一次见张绣的父亲,见他既不像张绣的骄横跋扈目空无物,也不似传闻中所说畏首畏尾,望金兵而不战自退不敢迎敌的懦弱,反比父亲在赵官家面前更是应答洒落得体,一派自然。

    父亲话不多,年未及而立即少年得志手握重兵同张浚这些不惑或知天命之年岁的老臣同朝称臣却面上毫无张狂。父亲平日总告诫他要戒狂戒躁,沉稳处世。

    酒席间在谈论说朝廷忧心金兵再次渡江,赵官家有意命父帅岳飞镇守江南东路的饶州。

    直到此刻,岳云见父亲忽然眉峰一挑,英气入额,放下酒杯陈情异议,说:“饶州,山泽之郡,车不得方轨,骑不得并行,虏得无断后之虑乎?但能守淮,何虑江东、西哉!使淮境一失,天险既与虏共之矣,首尾数千里,必寸寸而守之,然后为安耶?”

    据理力争中毫无惧意,父亲处事是有底线的,小事无伤大体便一笑而过,若遇大局毫不知退步。而对他这个儿子,则是滴水不漏的毫不姑纵。

    “建康为国家形势要害之地,宜选兵固守。比张相公欲使臣守鄱阳,备虏人之扰江东、西者。臣以为贼若渡江,心先二浙,江东、西地僻,亦恐重兵断其归路,非所向也。臣乞益兵守淮,拱护腹心。”

    一席话众人无语,久久赵构才沉吟感叹:“岳卿家此言颇有番远见卓识,卿家几次执意要守淮境以抗金兵,也自是有番道理。”

    父亲的远见卓识,博得赵官家和张浚相公的赞赏。

    酒意微醺时,赵官家忽然按住岳飞的酒盅:“爱卿不宜多饮。朕远在‘行在’已经听说卿家酒罪乱心生事,在建康府庆功宴上醉酒误打了云儿,可有此事?”

    岳飞一阵面赤,连声说:“微臣惶恐。”

    赵构得意的转向岳云:“虽是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令尊酒醉伤尔,隐去小卿家征粮、探敌,月夜银山智擒金兀术手下大将的功劳不报,这些朕都知晓。岳云,不必顾虑令尊所想,你可愿意留在朕身边?”

    赵构期盼的目光,岳云已经为圣意周全而感触,却仍坚定的说:“官家,‘三年无改父之道’,岳云愿意留在军中为官家效力。”

    这不是一个十二、三岁孩子的话,高宗赵构无奈蓦然,起身摆架回宫。临行吩咐明日带战俘来宫中询问二帝及太后在金兵的消息。

    又转身拉住云儿的腕子抿嘴傲然一笑:“为父求药孝心可表,若是做了小贼就因小害大了……”

    赵官家一脸促狭的笑意,明知道他是冤枉,却有意点于父亲听去,生怕他回驿站板子挨得不够重。

    岳云一身冷汗涔涔,小鹿眼忽烁中徘徊无辜的悲惋。

    赵构被这神色惑得暗骂:“你本也是个目空天物不知天高的少年,凭你做出这分楚楚可怜可与谁看?怕今日回去令尊的教训你是吃定了。”

    张绣得意的从岳云身边擦肩而过,有意用膀子撞了下岳云,得意的回眸凝笑,似是说:“等了看一场好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