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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里忙完了,又该治沙种树了。

    去年种的树,压的沙,都被那场沙尘暴毁了。毁了,就还得治。不治住黑风口上的沙,你就别想过上好日子。灾年的春日,人人都饿着肚子,一听要到黑风口去治沙,情绪并不高,老奎就在全大队的社员大会上斩钉截铁地说:“谁的肚子不饿?谁都在饿着肚子。饿着肚子也得干,不干风沙就要欺负我们,就没有好收成,还得饿肚子,饿得比现在还要难受。大寨是怎么出名的?是干出来的,苦出来的。懒汉学不了大寨,怕苦赶不上昔阳。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为了大干快干社会主义,为了过上好日子,为了咱红沙窝的光棍汉一个个能娶上老婆,就得勒紧裤带,咬着牙关干!只要大家一条心,老汉要学老黄忠,妇女要学穆桂英,娃娃要学小罗通,我就不信我们红沙窝大队的粮食产量上不去!”

    大家经老奎这么一煽惑,都来了劲头。青年突击队,铁姑娘战斗班都纷纷表了态,要学*寨,大干快上,大战黑风口,粮食夺高产。于是,又一场治沙大战在黑风口打响了。

    黑风口就在红沙窝村的西北角上,如果从很高很高的地方看下来,黑风口的沙漠小得很,红沙窝村也小得很,整个镇番县,也不大,就像一叶扁舟,停泊在巴丹吉林和腾格里两大沙漠之间。有人把这片绿洲形容成一个楔子,说是楔在巴丹吉林和腾格里之间,阻挡了两大沙漠的合拢。如果没有这个楔子卡在那里,两大沙漠一合拢,河西走廊会被拦腰切断,周围的几座城池将被黄沙掩埋,整个镇番县就会变成一片荒漠,变成第二个罗布泊,变成楼兰古国。这是专家们说的。还是到了后来才说的。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不知道这么多,不知道什么是罗布泊,也不管它楼兰不楼兰,他们只知道耕耘、收获,只知道防风、治沙,多打粮食,争取好的收成,然后娶妻生子,传宗接代。道理在他们那里,就这么简单,简单得正如他们简单的生活。一代一代的人,就这么简单的过着,艰难地活着,活到了现在,还要继续活下去。为了不饿肚子,为了过好日子,为了子孙万代,他们就得治沙,就得种树。每到春季,种了庄稼,男女老少,能动弹的,都得动弹。学校放了假,家家锁了门,几百号人,背了水壶,带着干粮,扛着麦草捆,拉着树苗车,浩浩荡荡地聚集到了黑风口搞会战。

    黑风口不黑,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大沙窝。在沙嘴处,有两个大沙丘,对峙着,中间便像张开了一个大口子,老黑风一来,就从那口子里呼呼地灌入村,人们就管它叫黑风口。黑风口的沙丘很大,也很高,除了那道口子,别的地方都是一座连着一座,一直连到天边边上。远看时,连绵起伏,像一条巨龙,上面泛着一层一层的青光。走近了,青光也不泛了,就成了满目的黄色。每座沙丘的形状各不相同,有的很圆润,缓缓地堆起,又缓缓地落下,给人以和善的感觉。有的则不一样,缓缓地上了沙窝,顶上却平空呈显出一条细细长长地沙棱子,像墙角一样齐整,沙棱子的另一边,却突然变得陡峭了,站在旁边朝下看,就像一个大沙谷。这里的沙子永远是清净的,多脏的鞋,只要走在沙上,沙就会给你磨擦得干干净净。无论是低的沙海还是高的沙丘,上面都有鱼鳞一样的波纹,脚踏在波纹上,有一种硬硬地感觉,一旦踏到无纹的软沙上,脚就会被陷进去,甚至能陷到半膝盖。生活在红沙窝村的人,自然熟悉沙漠,也深谙沙漠的秉性。沙漠有时温柔得像个女人,你可随意躺在她的怀抱里撒欢,玩耍,还可以躺到她温暖的臂弯里,晒着春日的暖阳,进入梦乡。待你玩够了,起身抖落了满身的黄沙,你会惊奇地发现,你的衣服竟然变得像刚洗过一样干净。有时,一旦暴躁起来,就像个恶魔,所有的沙子恨不得都参与到肆虐的狂风里,将整个世界毁灭。

    村人就是被集中在这里治沙。治沙的方式大致有两种,一种是在沙窝上压麦草,来固定沙丘。另一种就是植树,栽一些梭梭、沙枣树来挡风沙。他们连着干了半个月,先在沙坡下栽了树,然后又在沙坡上面压了麦草。远远看去,白哗哗的草棱子呈田字状,像一张大网,网住了沙坡坡,网向了沙漠深处……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场治沙大战中,胡老大的女人于秀娥却永远地离开了人世。她的离开,让红沙窝大队的人,在许多年之后谈起来,都忍不住嘘唏不已。都说那是一个好女人,就是死得太可惜了。

    大战的第十六日,胡老大赶着羊群来村里剪毛,一听全村人要上黑风口去治沙,来不及喘一口气,就把羊*给饲养员驼背四爷来代管,回家准备拿了家伙去治沙。来到家里,看到两岁的小娃酸胖在朝着他笑,他抱起来亲了一口,放下就问他的婆姨于秀娥:“锁阳到哪去了?锁阳是他的大娃。

    于秀娥说:“学校组织劳动,他压沙去了。”他就说:“把酸胖拴起来,我先走了。”说完,扛起铁锨就要出门。

    于秀娥说:“我的肚子像抽筋一样的痛,去不了,你给我请个假吧。”

    胡老大一听,就火了,骂她说:“你狗日的,装得还真像。不说治沙你咋不痛?一说受苦,你的病也来了。”

    于秀娥说:“你这人咋这说话?谁装了?你看我哪一次干活装过病?我已有了八个月身孕了,说疼就疼,我有什么办法?”

    胡老大说:“汰棒!痛就痛了,忍一忍就好了。宁死也要跨三步哩,一点骨气都没有。当年穆桂英征西,挣脱了血,跳下马来,拔了一个萝卜,塞进去照样打仗,完了好端端的,啥事都没有。你又不是皇帝的女儿,金枝玉叶——娇贵得很!”

    胡老大这么说,自有胡老大的道理。胡老大是放羊的,他看惯了羊。羊生羊就很简单,人生人也没有什么复杂的。人与牲口有许多地方是相同的。他的小娃酸胖生得就很简单,就像羊生羊那么简单。想当初,他的女人正倒蹶着尻子燎炕,燎着燎着,一声小孩的啼哭声就从裤裆里冒了出来,酸胖就这样出世了。女人怀了孩子很正常,怀了孩子想逃避劳动就不正常。胡老大是党员,党员就得严格要求自己,党员就得起模范带头作用。不仅党员要起,家属也要起。家属要不起,党员就得管好自己的家属,他没有理由不管好自己的家属。

    于秀娥原本也是一个刚强人,哪能受得胡老大的这般言语?一气之下,便较劲说:“你少污蔑我,走就走,大不了就这一百来斤的身身儿,豁出去了!”说完夺过胡老大手中的铁锨,腾腾腾地就走了。

    胡老大一看女人这样,反而高兴地说:“这才像我的女人。”又回头一看,酸胖一撇嘴就哭了起来。他就说:“哭球哩!你妈又没有死。”说着拿过一根驼毛绳子,一头拴在酸胖的腰上,另一头拴在炕柜上,然后,又在芨芨席巴上撒了一把炒粮食,让娃慢慢掏着去吃。在红沙窝村,都是这样,大人上工时,就把娃娃拴起来,锁在家里。娃娃想哭就哭,想闹就闹,爱咋就咋的去。大人也不在乎。其实,就是想在乎,也没有精力去在乎。不在乎,他也照样能长大成人。一茬一茬的人,谁不是这么长大的?

    胡老大来到治沙现场,沙坡坡上早就插起了“锁住黄龙,治沙造田”、“学*寨,大干快上”的标语牌。那一个个“田”字式的麦草棱子,像长在了沙坡坡上,白哗哗的一片,一直延伸到了很远地方。现场上干活的人们,个个你追我赶,汗流浃背,流动红旗在沙窝窝上猎猎地响着,就更增添了人的无数斗志。干到高兴时,“青年突击队”和“铁姑娘战斗班”拉起了山歌,于是,那山歌就满沙窝荡了起来:

    男:天上的索罗罗树什么人栽

    地上的黄河是什么人开

    什么人把定三关口

    什么人修行不想回来

    女:天上的索罗罗树是王母娘娘栽

    地上的黄河是老龙王开

    杨六郎把定三关口

    韩湘子修行不想回来

    男:赵州桥是什么人修

    玉石栏杆是什么人留

    什么人骑驴在桥头上过

    什么人推车碾下一道沟

    女:赵州桥是鲁班爷修

    玉石栏杆是古人留

    张果老骑驴在桥头上过

    韩世俊推车碾下一道沟

    男:什么长得节节高

    什么长得撇枝梢

    什么黄了抱着摇

    什么红了拿棒敲

    女:白杨树长得节节高

    杨柳树长得撇枝梢

    杏子熟了抱着摇

    枣儿红了拿棒敲

    ……

    山歌唱活了沙窝窝,也唱活了人们的心坎坎,年轻人则在这对唱中更加来了精神,仿佛有使不完的劲,一些上了年纪的男男女女,也被山歌扯到了久远,心就颠儿颠儿的,如青春在复活,禁不住也随歌声哼哼了起来,也就觉得不乏了,不困了。

    胡老大一到工地,很快就被那火热的场面感染了,也溶化了。到了这里,没有一个人不被溶化,就是块生铁也要被溶化。不仅他被融化了,他的老婆于秀娥也被融化了。于秀娥的肚子还在痛,是真痛,不是怕劳动装痛。于秀娥好像与肚子在赌气,它越疼,她就越使劲地干活。她先是气她的肚子:早不疼,迟不疼,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疼?气了一会儿,她就不气肚子了,开始生胡老大的气。想起胡老大的话,实在太气人,别人不知道我于秀娥是咋的一个人,难道你自家的爷们也不知道?你不知道也罢了,说上那些话太伤人了。我今天就豁出去,豁出自己这一百来斤重的身子,也要学一次穆桂英,让你胡老大看看我到底是咋的一个人!女人的身子不灵便,干起活来总是力不从心。来来去去背麦草,挑土的活儿就让别人干,她专挖沙槽,挖好了把麦草压进去,然后,埋起来,就形成了麦草棱子。女人干得很笨拙,很吃力,手脚好像也有点不听使唤,每挖一锨,都要付出常人几倍的力。每挖一锨,身子就往地下沉一大截子。女人从正午一直挖到了下午,渐渐实在有点支持不住了,衣服已被汗水湿透了,发丝紧贴在脸上,头上、身上冒着咝咝的白气,就像刚刚开了锅的蒸笼一样。周围的人看到了,劝她歇歇,干不动就别硬撑了。她说没事。她好像跟自己睹气似的,越发使出了劲,那张脸就惨白得像张纸。

    这时候,支书老奎过来了。他已经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白天,他领着大伙干,夜里,他又去参加青年突击队加班干。困得实在不行了,就躺在沙坡坡下迷瞪一会儿。只要眼睛一睁,浑身又来了使不完的劲。一次,饭碗一放,就睡着了。他的女人实在不忍心,就没有叫醒他。等他忽然醒来,已到半夜,就冲女人发起火来。女人说,看你累成那样儿了,我就没有叫你。他一骨碌爬起来,就向黑风口上赶去。火车跑得快,全凭头来带。他是村支书,他不跑快,怎能带着全村人跑?老奎过来后,看到了这个大肚子女人身上罩着一层白气。她正一锨一锨地挖着沙子,挖得很笨拙,挖得也很吃力。来到近处,看她满身热气腾腾的,脸惨白惨白的,没一点血色。他早就知道于秀娥是个挣皮子的女人,生性好强、性格倔强,从不服输。但是,再倔强也不能腆着个大肚子倔强。这不是倔强的时候。老奎就说:“嫂子,别硬撑了,休息休息吧。”

    女人一看是支书老奎,就住了手,用锨把撑着身子,腾出另一只手来,按着后腰说:“没啥,没啥。”女人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裤脚下头已流出了血。

    女人并不知道,但是,老奎却看到了。老奎看到后,心里格登了一下,就向妇女主任金秀招了招手。等金秀过来,女人的血已经洇红了一大片沙子,还在流。

    老奎对妇女队长说:“你赶快扶她歇会儿。”女人还说:“没啥,没啥。”老奎说:“沙子都被你染红一大片了,还没啥?你们先扶着她让她缓一会儿,我找胡老大去。”说着就走了。

    于秀娥低头一看,就看到了一片血,看到裤管下面还在流,身子一软,就慢慢地跌坐到了地上。

    金秀赶忙揽起了她的半边身子,将她揽在怀里。几个姐妹们听到后都赶来了,围成了一圈,将于秀娥围在了其中,前头的蹲着,后头的站着,有的牵着她的手,有的给她的下身铺沙。

    于秀娥的血还在流,流得更凶了,整个下身,好像被血水浸透了。

    姐妹们都乱了方寸,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怎么能够止住她的血。金秀也没办法。就用自己的衣襟轻轻擦着于秀娥脸上的汗。

    于秀娥的脸就像一张裱纸,蜡黄蜡黄的。蜡黄的脸上泛着豆大的汗珠。一阵疼来,身子就不断的抽搐,脸上的青筋蚯蚓一样爆了起来,像要把血管撑破。手就拼命地攥别人的手,把别人攥得眼泪花儿直打转。

    金秀说:“你忍不住就喊吧,叫吧,喊几声,叫几声,会好受些。”

    于是,于秀娥就叫了一声。那一声,像一把利剑,直刺晴空……胡老大被老奎找来了。

    胡老大听到于秀娥的叫声,头皮子一麻,便预感到大事不好,赶快跑了来,分开众人,挤到了女人身边。

    于秀娥看到胡老大,轻轻地抬了一下手,想招,却没有招动,就又落了下来。胡老大一下扑到了于秀娥身边,牵着于秀娥的手说:“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我立马送你上公社医院……”

    老奎已经拉来了架子车,隔着人群对胡老大说:“赶快!救人要紧,不要磨蹭了。”

    胡老大应了一声,就将于秀娥抱起,放到了架子车中。然后从老奎手里抢过车辕,拉着跑了起来。

    金秀撵上去扶着车子说:“慢点,胡大哥,慢点,太颠了。”

    胡老大这才放慢了脚步。边走,边回过头来对车上的女人说:“你要坚持住,咬咬牙,要坚持住。”

    于秀娥嚅动了几下嘴唇,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

    金秀就在一旁推着车子说:“胡大哥,你别着急,于姐不会出什么问题的。”金秀虽然这么宽慰着胡老大,但是,她的心里也没有个底,看于秀娥那样子,怕是大出血。要是一下止不住,这样流下去,到不了卫生院,怕就流干了。

    这个时候的胡老大已经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心里就一阵自责,怪自己昏了头,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女人骂到了沙窝里来。埋怨过自己后,又开始埋怨女人:这女人也太好强了,我只是说说,你要真的疼,你就硬固着不要来,我能把你怎么样?来了也罢,不能干活了,就歇着,毕竟你是个大肚子女人,别人也不会拿你说闲话。这样埋怨来埋怨去,就禁不住放快脚步,疯癫了起来,差点把车上的女人颠了下来。

    金秀说:“胡大哥,你疯啦,这样会颠坏于姐的。”经金秀一说,胡老大又不得不放慢了步子。

    车子快出黑风口时,金秀看到于秀娥挣扎着抬了一下手臂。金秀心里一惊,就唤胡老大停了车子,两人一起围了过来。此刻的于秀娥,面色如纸,气若游丝。微微启动着双唇,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金秀便说:“胡大哥,你把耳朵凑上去,听听于姐在说什么?”

    胡老大就将头凑了过去。没有听到什么,就握了女人的手说:“你要坚持住!一会儿就到了。”

    于秀娥又轻轻启动双唇,细若游丝地说:“两个娃……就交……交给你了,你要好生……看管……”

    胡老大突然大声地说:“你别,别这样说,你能活下来,你一定能活下来的!”胡老大说着,泪水就哗地一下涌了下来,就哭喊了起来,“秀娥,是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逼着你来呀……”

    于秀娥说:“我……我……不怨你……”女人还没说完,头一偏,就咽了气。

    胡老大一下摇着于秀娥的身子,像野狼一样大吼了起来:“你不能走呀,你走了,我怎么办?娃娃们怎么办?

    那声音,一下子在空旷的沙窝里飘荡了起来,又被远处的沙窝折了回来,像丢在空谷中一样,空洞地响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于秀娥走了。就这样默默地走了。

    第三天,胡老大吆着一辆木轱辘牛车,缓缓地出了村子。牛车上卷着一个破芨芨席巴子,席巴里卷着他的女人。还是这头牛,还是这辆车,十年前,拉着一个水灵灵的新媳妇,从外村摇晃着进了村,她为胡老大生了两个娃蛋儿,一撒手,就这样走了。永远地走了。锁阳牵着酸胖的手,就跟在牛车后面干嚎着,嘴里呜呜啦啦,不知说了些什么。胡老大眼里没有泪,泪却都流在了心里。一个好端端的女人,就这样让他毁了。不怨天,不怨地,牙被打落了,只好自己悄悄咽到肚中。没啥可说的,啥也没啥说的。看着席巴中的女人,摇来摇去的,胡老大终于忍不住了,泪就被一颗一颗地摇到了心里。他也想让女人走得排场些,但是,他无法排场。家里穷得丁当响,想钉个棺材也钉不起,他只好扯下了平日铺的破席巴,将女人卷了。

    支书老奎过来了,过来从胡老大手里接过了牛缰绳。妇女主任金秀过来了,过来抱起了酸胖。村人都过来了,过来跟在了牛车后面,为这个死在风沙线上的女人送行。他们一直向东沙湾走去,那里是红沙窝村的坟地。那里安息着他们的祖先,安息着祖先的祖先。它就像个驿站,等着你,等着我,也等着他,等着红沙窝村的每一个人,等着他们累了就来这里歇。

    日子就像这老牛破车一样摇晃着,一直向前摇晃着。死了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还要活,只要还没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活着,就得向前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