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偷摸龙龙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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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颠簸路上的时光通常是悠远又宁和的。

    咕噜噜的车轮碾压着被旅者们洗礼过的尘土,扬起细微的浮尘,和煦的阳光像细暖的金丝,轻柔散在吹拂衣角的微风里。

    每当远眺璃月广袤的土地时,神千落都会产生一瞬的晃神,想要去追忆些什么,觉得某些事物本该是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欲言又止的失神与茫然。

    就好像,他总是下意识认为,荻花洲与翠玦坡其实是相连的土地,望舒客栈两侧并非大面积的水域,巍峨的山脉不曾倾倒,归离原有过涓涓细水长流,渌华池一带也还不过是一条滔滔的小河。

    而不是如今洪水淹没后、诸神交战过,伤痕累累的大地两千年的自愈。

    神千落时常看着看着,油然而生无法遏制的悲伤。触碰眼角,又流不出对他而言太过脆弱的眼泪,徒感难以言喻的诸般奇怪。

    话又说来,自雪山一别,他就再也不曾得到任何有关那莫名其妙的第十人的线索。若不是此前此后的异样太多,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杜林一时不慎数错了人数。

    旁敲侧击周围人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想不通那无故多出的人烧掉阿贝多留给他的字条,究竟所为何事。

    还是说,这其实是对他的挑衅。挑衅他只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第十人的存在,嘲笑他失去记忆却自命不凡地屹立在棋局之上…

    怨恨他,依旧还活在这世间?

    “怎么了,小朋友,有什么心事吗?”

    达达利亚的呼唤令神千落一秒回神,熟练地露出浅笑:“没有哦,哥哥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身旁的执行官或是留意到神千落远眺风景的淡淡神情,因而放慢几步来与他搭话:“我想…大概是因为眼神吧。”

    “眼神?”闻言略感意外,神千落不由反问。

    就见达达利亚冲男孩露出了明朗的笑,语气也不自觉染上了好些安慰与喟叹:“见你盯着璃月看了好久。对我来说,一个人想家的眼神,是怎么样也不会认错的。”

    神千落少见地愣住了。

    ·

    其实一路上,达达利亚对神千落的诸多提问不可谓不具备针对性。

    譬如小朋友姓名是什么(神千落答绪小狐),为何突然出现在雪山(神千落答雪山飞狐),父母是谁(神千落答可能在天上飞),过去有着怎样的经历(神千落答应该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屑度)…

    至于小朋友为何突然从骑士团搬出了大袋摩拉(神千落答是大家见他柔弱友情赠送),有没有在琴团长办公室听到蒙德近日做出一系列政策变更的缘由(神千落答他只忙着搬摩拉),是否知晓雪山上有一颗奇怪心脏…(神千落反问是指大雪猪王的心脏吗?确实挺好吃……)

    达达利亚总觉得,和睁着无辜清澈大眼睛的男孩问答,有一种‘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美感。

    然后被神千落不知不觉间,套出了不少愚人众的基础情报。

    神千落越天真地追问,达达利亚便要越高深地模糊回答,达达利亚越高深地瞎扯,就越没有立场指望从头装傻到尾的小朋友交代出有用的情报。

    所以他们干脆不说这些了。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有意思的孩子,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的故乡是哪里。”达达利亚倒是没有表现地不耐烦或愤怒,语气温和。

    在他看来,一只小朋友的的确确没有什么威胁,在这样天真纯良的年龄,也不应该被牵扯进肮脏的勾心斗角中。

    神千落垂下了脑袋:“…不记得了。”

    况且,他提起此事的落寞不假。

    容貌清秀的男孩被少年执行官握住了手,终于在长途跋涉后抵达璃月港的街头。

    寂静的心就像被某种情感牵动,神千落无言地凝望,潭水般见底的黑瞳倒映出璃月港的繁华。

    他看到匆匆跑过的孩子在玩着海盗游戏,听到街边的小贩热情地吆喝推销商品,感知到习习飘来的海风交织着码头的汗水与朝气。

    人流熙熙攘攘,男孩静静地立在那里,与数不清的匆匆行人擦肩而过。

    一时间找不到归属。

    就好像他的存在不过是一场大梦,从冰晶中醒来,故作开朗又胆怯地接触陌生的一切,执拗地迈入尘世,来寻找属于自己生命中的旧日幻影。

    他对每一个人都保持友善。因为他不知道除了礼貌的善意与交换的利益,他还应当如何面对这四顾陌生的世界。

    …他属于璃月吗?可沿路千个万个匆匆一眼的陌生人里,竟是没有一个故人。

    神千落无声地攥紧了达达利亚的手,操心地叹了口气:“没关系的,总会找到…”

    他是一个被遗弃的缺失者。

    “那个…其实在老家那边,我有很多弟弟妹妹…”

    所以,也无需为了落叶无归根的孑然而…

    “如果你不嫌弃,让我来做你的哥哥,怎么样?”

    神千落在那一刹愣怔抬眸。

    “…欸?”

    ·

    雅间,木桌,茶香,一只钟离。

    昔日威风凛凛被世人传唱的岩神摩拉克斯,早已不知何时融入了人类生活,此刻正心念电转、事无巨细、顺带一丝紧张地考量着即将到来的重逢。

    稍后见面,他该以如何的姿态,怎样的身份,说什么将男孩挽留下的话?

    钟离曾幻想过不知道多少次他日有幸重逢的场景,却不曾料到,直到温迪那通电话打来,才发觉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忘记了过去,忘记了他,单纯到宛若一张白纸,甚至连身体都变成了小孩子。

    与他相见后,他会不会记起过去的一二?会不会本能怨着自己,以至看到他便恼怒厌烦?而后发现,当年对他做出那般过分的事的他,如今甚至暗暗奢求着将他留在身边?

    神千落那般怕水,自己却眼睁睁看着他被大海吞没,冰冷孤独,漂泊了两千年之久……

    分明是成神了千年的神明,此时此刻,钟离却难得的,感受到了宛若职场小萌新即将进行第一次面试的紧张忐忑。

    如今的他和神千落年龄相差太大,若想要唬他留下,是不是该用一些,不算那么正直的手段……?

    至于这对不知情的神千落而言的不公平,他愿意用等同于生命的珍视之物来补偿,直到他记起过去,有了不会被他人伤害的自保的心智与手腕。

    来了!

    感知到神千落气息接近的那一刹,钟离指尖微绷,尽可能地表现出最沉稳最珍重又最故作淡定的姿态,优雅地唰然悄悄观望,透过楼阁的窗户,朝下方那道小小的身影看去。

    第一眼,他便看到神千落正和达达利亚手牵手,谈笑间凝望着对方,神情格外开怀且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