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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广州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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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寇封锁之下,跑船已无活路,为了挡住日寇铁蹄,细妹的父亲绝望下趁着夜色上了船,自己把船凿沉,和生活了一辈子的船葬身水底。

    这一切,他都瞒着细妹,等细妹醒来,发现自己一夜之间成了孤儿。

    细妹遭受巨大打击,再度失声,一个好心奶奶把她送到收容所来,老师怎么问都问不出名堂,发现她会写字,连忙拿出纸笔让她写,谁知她只写三个字“胡佩佩”。

    佩佩和黎丽娜无比庆幸再次去了收容所,两人一起动手,把细妹收拾出来,剪掉她已经纠结成一团,还长了虱子的一头乱发,用香喷喷的洋皂给她洗了好几遍,洗出原来的面目,黎丽娜找出自己挺嫌弃的学生装快手快脚改出来给她换上,把她拉到镜子前让她自己看。

    看到镜子里小男生,细妹歪着头迟迟直笑,两边看了看,投入佩佩的怀抱。

    细妹回到信任的人身边,这才有了一点活人气息,眼里有笑,低头有泪。

    两人面面相觑,含泪微笑,而新的问题又来了,两人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这么一个大活人。

    说来说去,还是得找工作赚钱,找工作显然不太可能,只有回头找胡东阳和雷小环想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澳门读书。

    黎丽娜第一个反对,佩佩要去读书,她和细妹怎么办?

    佩佩看了看她,把嫁给荣祖那句话吞下来,嫁人确实是目前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但两人就是为了不随便嫁人才逃出来,这种念头想都不该想。

    这还是一个死结。

    黎天民带着黎司令的名头,打着抗战救国的旗号轻轻松松来到军队驻地,陈师长正要娶妻,缺钱缺得厉害,军中从上到下忙于娶美貌的姨太太,谁不缺钱,所以黎司令将发财的路子往大家面前一推,立刻成为军中红人。

    驻地有矿,有各种各样的农产品,黎司令在港澳甚至海外有销路,陈师长有枪,有车队,而且有的是不要钱的人力,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还不发财,那还得谁发财?

    陈不达学识渊博,又会打算盘,理所当然成为黎司令倚重的账房先生,而且陈不达也没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小癖好,办事非常牢靠,有那么一瞬间,黎天民还动了把女儿嫁给他的念头,后来转念一想,就剩下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就算不嫁人也得好好养着。

    当荣平从前线勘察工事归来,一切已成定局。

    陈师长知道他愚昧无知不通情理,虽然是个办事的人,放在面前天天看他忧国忧民的苦瓜脸,难受得要命,干脆把他打发去前线搞工事。

    上头派下来两个留日的东北将领,拿着防御工事的图纸瞎指挥,荣平跟两人不对付,在前线一路走一路吵,最后人家一状告到上头,荣平没人家那种资历,只得乖乖打道回府。

    陈师长安抚一阵,陈不达拎着两个行李箱直闯办公室,和荣平打个照面,两人都呆住了。

    荣平恨极了他们父子这些年在万木堂的所作所为,一点面子也不给,起身就走。

    陈师长连忙把他拉着坐下来,赔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敞开来说了吧。我们帮黎司令做了一点生意……”

    陈不达连忙补充,“就是丽娜的父亲。”

    陈不达转而对陈师长补充,“黎司令的女儿跟荣平的妹妹是闺中密友,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好得像是连体婴。”

    陈师长拊掌大笑,“那可真是巧了。”

    想到佩佩和黎丽娜,荣平心头一软,神色终于和缓下来,“师座,敌人蠢蠢欲动,我们要多多训练军队才行。”

    “对!”陈不达连忙解围,“黎司令这次来接洽,就是想切磋学习,回去好训练抗敌队伍。”

    三人一阵寒暄,陈不达连忙告辞,陈师长看了看那两个行李箱,狠了狠心,拿出一个递给荣平,正色道:“荣平,军中你管得多,这些年辛苦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思,你先拿回去。”

    荣平还当是什么好吃好玩或者衣服,拎着行李箱回到房间,打开一看,看到满满一箱子的钱,顿时呆若木鸡。

    等黎天民赚得盆满钵满,一行人满载而归,荣组还关在小洋楼里,刘副官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好吃好喝伺候着,这么些天白胖许多。

    最后,黎天民发了一通火,卖了陈不达一个人情,把荣祖放了出来。

    陈不达和荣祖一走,谷池孤身一人登门拜访,黎天民旗开得胜,可谓洋洋得意,在谷池面前颇为嚣张,谷池也不恼,操着略显生硬的粤语黎司令长黎司令短,黎司令要什么都点头。

    两人关上门来谈了多久,黎司令特有的朗声大笑就持续了多久,渐渐的,将谷池的声音也盖了下去。

    “所谓中日同源同根,中日本来就是一家人,日本人哪能不爱我们中国人呢,十根手指头总有长短,现在中国这根手指头短一点,日本的长,那就意味着日本要多多来帮助中国。”

    谷池大笑,“司令说得好!”

    ……

    “刘副官,送客!”

    刘副官一直在门口待命,听到了黎天民的一番神论,打开门,眉头微微皱起。

    谷池走出门,黎天民也懒得再送,抓起一串钥匙递给刘副官,“小刘,你跟了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现在我东山再起,这栋小楼你该得的。”

    刘副官扑通跪下来,涕泪交集,“司令!

    黎司令抓着一瓶酒咕咚咕咚喝起来,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刘副官,老子这次真的发财了!”

    欢呼声惊天动地响起来,小洋楼顿时一片欢腾,而周边一直蒙在鼓里的百姓也是在这一天知道黎司令驻扎在此的消息,因为黎司令的军队很快开过来,把周边的百姓全部赶出家门,而这些宅院立刻投入休整,留作扩军之用。

    抗日的招牌打出来,天下莫敢不从。黎司令志得意满回到小楼,看到满脸惊恐的袁茵,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头顶。

    自己权势滔天,家财万贯,没有儿女继承有屁用!

    荣祖回家老老实实挨了顿骂,这次由心情大好的齐玲珑给胡介休出主意,让他来军中历练。

    要是以前,荣祖万万不敢,听到陈不达说起军中也是小社会,日子过得特别舒服,收了东西就跑。

    荣平接到齐玲珑要他好好照顾大哥的消息,荣祖已经以荣平大哥的身份住进军中营地,日子果然过得无比逍遥。

    荣祖号称是从军,实际上就是混日子,军中营地住着军官的太太姨太太,还有大呼小叫的孩子们,平常管得不严,出入挺自由,有一个讲究的军官太太还带上5个厨子来做饭,要什么吩咐勤务兵去买什么,果然比广州还要舒服。

    荣祖是个闲不住的人,先是帮人买东西送信,结交一帮勤务兵,再来又跟太太们赌钱打麻将,兜里永远都装着一把糖果,逗小孩子玩,加上他长得一表人才,把上上下下都哄得心花怒放。

    荣平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看到那些千娇百媚的太太们眼波流转媚横飞,知道这迟早是个祸患,恨不得拿一根绳子拴住这个倒霉大哥送回去。

    “小玉,怎么是你?”

    有句话说得好,他乡遇故人,千万别是仇人。荣祖万万没想到自己就有这样的好运气,竟然在军营遇到失踪的谭七小姐谭小玉。

    谭小玉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瞪他一眼,扭头就走。

    荣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熟人说话,也管不了这个人跟自己有没有深仇大恨,腆着脸追上去,自顾自叨叨,“小玉,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我太高兴了,真是太高兴了……“

    谭小玉猛地停住脚步,冷冷看着他,“你看看我有什么变化?”

    荣祖哪里看得出来,假作认真地上下打量她,为了配合她的话,头点得像是公鸡啄米,“变了,当然变了,变得特别漂亮,简直认不出来了!

    谭小玉哭笑不得,把肚子挺了挺,“你再看看!”

    “哇!”荣祖发出夸张的一声,好看极了,这身衣服太合适了,那得上海裁缝才能做出这样好看的样子。

    谭小玉哭笑不得,终于明白没有必要跟这个二世祖计较这么多,败坏自己的心情,索性把肚子挺出来,“认真点,再看看!”

    谭小玉肚子大了,怀孕了,这回连傻子都能看出来了吧。

    荣祖一点也没有曾经定亲的沮丧,惊喜万分,小心翼翼蹲下来,喃喃自语,“太神奇了,肚子大了……”

    荣祖猛地一拍脑袋,“啊,你嫁人啦!”

    谭小玉忍无可忍,将包朝着他的脸砸过去。

    很快,荣祖鼻子插着两管纸堵住喷涌的鼻血,被谭小玉牵引之下来到小院,一边听她解释失踪的情形。

    谭小玉跟陈师长算是青梅竹马,只是陈师长出身贫苦,之后又当了兵出生入死,谭家看不上。谭小玉打听到荣祖喜欢玩,名声不好,不肯嫁给他,没想到谭家不肯辜负胡介休,一说退亲就要闹,谭小玉只好一直等他们家自己醒悟来退亲,这一等就把肚子等大了。

    荣祖打上门来,这才算把谭家惹急了,谭小玉一不做二不休,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投奔心上人,两人找到德高望重的老军长哭诉,由他把这件事定了,这才安心住下来养胎。

    陈师长有点惧内,不敢提荣平和荣祖的事情,谭小玉听其他军眷说来了一个很会帮忙的胡家大少爷,自知躲不过去,干脆亲自来跟他坦白,同时出一出自己多年郁闷之气。

    打过交道,谭小玉才知道自己错了,荣祖确实喜欢玩闹,那也是大家公子正常的玩闹,而且他待人诚恳热情,尊重女性,喜欢小孩子,没那么多歪门邪道,可见传闻是多么不靠谱。

    荣祖卸下负担,也把她当成自己要照顾的妹妹,跟她大吐对黎丽娜美人的相思之苦,讲自己的四妹佩佩从小到大的糗事,谭七小姐上面也是各种哥哥姐姐胡闹长大,两人每天有说不完的话,从仇人变成朋友。

    别人不敢告诉陈师长,提醒荣平是必要的,荣平深夜等到他回来休息,一把将人揪住,怒吼,“那是师长夫人,你脑子被老鼠偷了,竟然敢大庭广众之下去调戏她!”

    荣祖最恨有人冤枉他,满不在乎地笑,“你少在我面前玩这套,你脑子才被老鼠吃了。小玉跟我定过亲,要不是我没答应,她就是你嫂子。我跟她说句话怎么啦,我还要当她孩子的干爹呢!”

    荣平一个茶杯砸在他面前,“你自己作死不要紧,别连累我们!”

    “什么你们我们,我是你大哥!”

    “我凭着自己本事考上军校,从枪林弹雨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你不想干了就滚,别想在这里享福。”

    “我享福怎么啦,我是胡家大少爷,生下来就是享福的!”

    荣平刚想开口,看到他身后的人影,连忙敬礼。

    陈师长脸色铁青走来,绕着荣祖转了一圈,冷冷看向荣平,“你也是知书识礼的人,不会不知道你们办的这叫什么狗屁事!”

    “我知道!师座,对不起,我会处理!”

    “胡荣平,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知道我的脾气。你带来的人,我不会动手,你自己看着办吧!”

    谭小玉说过,要不是陈师长前怕狼后怕虎,不敢跟家里人理论,她也不至于大着肚子跑来,要不是他荣祖稀里糊涂闹了一场,差点就未婚生子了!

    “你就是那个没卵蛋的陈小牛!”荣祖上下打量陈师长,也急了,“老二,你告诉他,我还有一半姓什么,姓余!我是肇庆余家的人,你动我试试!”

    陈师长大怒,“好!我办不了你!荣平,你们都走吧,我们也算兄弟一场,好聚好散,我这里庙太小,容不下你!”

    “我余家的长辈都没说话,轮不到你!”荣祖自知不妙,还想垂死挣扎。

    荣祖说不下去了,因为面前出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荣平像是变了一个人,整张脸涨得通红,目光冰冷。

    陈师长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荣祖腿有些不听使唤,扑通跪了下来,“荣平,你别做傻事,我走还不行吗,我本来就不想来,是我阿妈非逼着我来。

    在家你根本没人理我,我连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我在这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朋友,还被你们误会……”

    荣祖这次走得十分利索,军中的一根针线都没带上。

    等他回到万木堂,大门像是长了眼睛,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接着,胡介休拄着拐杖从书斋颤巍巍走出来,胡骏叔手里抓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跟在他身后,荣祖四处张望,胡四奶奶和余棉雷小环齐玲珑等能救他的一个都不在。

    胡介休伸出颤抖的手指遥遥指向荣祖,“打!”

    荣祖发出尖利的惨叫,很快,这个惨叫声也被人堵住。

    胡介休怒喝,“捆了!堵上嘴!往死里打!”

    胡骏叔当然不能真往死里打,只是把他屁股打烂了。

    胡东阳和雷小环在澳门没等到荣祖和佩佩,终于知道上了当,气急败坏来到广州,见到来开门的佩佩,抄起大黑伞就打。

    佩佩自知理亏,也不敢求饶避让,硬着头皮挨了三下,黎丽娜出来拉架,激起了胡东阳的滔天怒火,也挨了两下,细妹猛虎一般冲上来,抱住大黑伞恶狠狠瞪着胡东阳。

    “细妹!”雷小环惊呼一声,细妹住在乡间的时候给她送过无数次的鱼虾,吃过她无数的糖果美味,和她的目光对上,突然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惨叫,扑入她的怀里。

    从阿龙到阿龙的父亲,胡家和龙家的交往至少百年,胡东阳没想到龙家落到今天这样的境地,听到噩耗,心头无比失落,这场惩罚才算完了。

    老孙送来刚煲好的饭,雷小环心情沉痛,根本吃不下,恹恹倒下来,胡东阳填饱肚子,把三个孩子关在屋内,板着脸道:“丽娜,你们这样下去怎么行,赶快跟我去澳门读书,你要是说服不了你父母亲,我来负责你们的学费生活费都行。”

    佩佩心头一动,略带惊喜看着黎丽娜,如果两人还能在一起,去澳门读书也是不错的选择,总比在广州街头冒着炮火无头苍蝇一般乱钻要好。

    “还有你,龙细,我们家只有佩佩一个女儿,你要是不嫌弃,我们认你做干女儿,以后培养你读书……”

    细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扑通跪下来。

    接着,黎丽娜也跪下来,哽咽道:“胡叔叔,多谢您这些人的照顾,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您。”

    胡东阳慌了手脚,扶起一个又扶住一个,“用不着报答我们,你们学到本事,能够自立自强就好了,不要像上一代这样懦弱。”

    有胡东阳和雷小环的支持,佩佩和黎丽娜不动心是假的,然而两人还是隐约觉得不甘心,两人相对而坐,傻看了月亮许久,始终没有想到为何会不甘心。

    这种不甘心而产生的怅然失落,到底是为什么?

    两人并不知道,胡东阳安抚好两人,转头就借着访友之名跑去见了江明月。

    对于胡东阳来说,找到江明月并不难,胡东阳和江亭不仅有生意上的往来,还是旧日的同窗。

    他们还有一个同窗,他的名字叫江放。

    江明月住在离沙面不远一条小街上的江亭家中,胡东阳熟门熟路走进来,被面前的年轻男子惊呆了。

    江亭熟悉的人不多,能登堂入室的一个巴掌就能数出来,江明月猜度其身份来意,听到仆人叫了一声胡二少爷,心下顿时了然,把他请到茶台前泡茶。

    胡东阳喝了一轮茶,不知道是不是醉茶还是太饿,好一阵恍恍惚惚,觉得不像在人间。

    时光好似倒转到未知的从前,两个小小的少年坐在课堂摇头晃脑念书,藏在被窝里一起看红楼梦西游记……一起热烈讨论人生哲理。

    两人都找到了爱情,结果却迥异。

    他真的很想当面问一问那个少年江放,问他如果还有选择,会不会选择漂泊一生,问他悔不悔?

    他坐得太久,坐得无因无由,而江明月也不问,见他不肯再喝,坐到桌前开始写字,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心脏在胸腔砰砰作跳……胡东阳突然得到答案,艰难开口,“江……”

    江明月点头,“伯父,叫我英文名大卫也行。”

    胡东阳点点头,“不,我记得的,你叫明月,我们离别的时候曾经说过,如果生了孩子,就以月命名,月是故乡明。”

    江明月显然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名字的来历,笔尖停留在纸上,洇出大块的墨色。

    胡东阳哽咽起来,“真没想到,这一别……就是阴阳两隔,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江明月并不喜欢听到这个话题,放下笔瓮声瓮气道:“您不是为我父亲来的,而是为您女儿来的,对吗?

    江明月声音低沉,略带沙哑,跟江放简直一模一样。

    胡东阳苦笑摇头,“真没想到……我一进来,真的以为他本人回来了……”

    江明月冷冷道:“胡先生,别提他,我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

    胡东阳微微一愣,“那……”

    “我不喜欢您的女儿,也不想跟她有任何关系。”

    胡东阳目瞪口呆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怪物。

    “这些女同学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找个男人就可以衣食无忧,以爱为名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不怕告诉您,我对结婚这件事没有兴趣。”

    “爱情这种东西向来是靠不住的,我不会接受这种黏糊糊的追求,同时也觉得非常恶心。您要不然就回去管好自己的女儿,要不就打断她的腿,让她乖乖听你们的话。”

    江明月放下笔起身,脸色仍然冷冰,眸中毫无情感的痕迹,果然是一个怪物。

    胡东阳不知道这些年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他被太阳晒得晕头转向,汗水哗啦啦地流下来,却根本不觉得热,因为一股寒气从心到皮肤,将他彻底打败。

    出乎意料,雷小环对他的受挫并没有任何意外,或者说,她从来没考虑过女儿会嫁给江明月。

    佩佩和黎丽娜呆坐在窗前,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她们都知道这是江明月能说出来的话,还是不甘心。

    她们没有努力过,或者说还没朝着他的方向努力过,怎么会甘心。

    佩佩嘟哝道:“你们别管我,我还想试试。”

    雷小环笑了笑,“我不管你,你就不嫁了吗?我不管你嫁给谁,但是不管是谁,必须是喜欢你能接受你的?”

    黎丽娜重重点头,“伯母说得对!”

    佩佩呆呆看着母亲,好像听懂了,其实根本没明白,她知道雷小环向来不喜欢管闲事,可这不是闲事,是她的终生大事。

    佩佩曾经喜欢这样的不管,也因为这样的不管锻炼出独立生活的能力,然而真正遇到事情,她还是希望有人能为自己遮风挡雨,为她指明方向,给她一点点鼓励。

    雷小环笑容更盛,“还没听明白吗,我不管你,你难道就不嫁?我要管你,你就能嫁给他,我觉得我能为你做主,还是说我能为他做主?”

    佩佩低垂着头,泪无声落下来。

    胡东阳和雷小环交换一个眼色,同时摇头叹息。

    胡东阳声音苦涩,“阿佩,江明月说过,爱是靠不住的东西。你要是相信这种东西,就必须自己去寻找,去证明,说真的,我们帮不了你。”

    雷小环淡淡一笑,“在爱情和婚姻里,女人首先要自立,经济第二,性格第一,永远不能把自己当男人的附属品,佩佩也好,丽娜也好,你们首先是独立的人,其后才是妻子,是母亲。”

    佩佩和黎丽娜默然点头。

    雷小环一手拉上胡东阳,一手拉住细妹,招呼都不跟两人打,就这么走了。

    江泮穿着一身军装,这阵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黑瘦黑瘦的,一张娃娃脸上就剩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得让人心生喜欢。

    佩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嘿嘿直笑,黎丽娜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将两人拉进来坐下,低声道:“别傻坐着,有什么话快说呀!”

    江泮一拍脑袋,连忙拿出一张折叠得极为公整的纸张,“市政府组织了一个在营模范训练团,训练大中小学生,为将来的抗战培养力量,这有大学生的大队、中学生大队和小学生的少年连队,我负责协助招生,你们要不要参加?”

    佩佩和黎丽娜面面相觑,同时一拍桌子,“要!”

    甘心不甘心,都没有比自立重要,要自立,投笔从戎,成为将来抗战的力量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江泮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微微一愣,笑出一口白牙,“你们有没有高中毕业证,有的话先给我去报名。”

    话音未落,楼梯声已经响起,黎丽娜气喘吁吁冲下来,把两个高中毕业证交给他。

    有了江泮的帮忙,报名、复习和考试都无比顺利,两人看到自己都榜上有名,欢呼着抱在一起,随即带着早已准备好的行李冲去报到。

    江泮接待完毕刚歇口气,佩佩和黎丽娜拿着糕点偷偷来慰劳他,三人刚刚泡上茶摆开大吃大喝的阵仗,一个满脸胡子的军装男子突然冲进来,低喝:“江队长,部队必须立刻撤走,日军已经到了大亚湾!”

    没有报上名的也等不得了,众人手忙脚乱收拾东西,跟上大部队撤出广州。

    一行人刚刚在佛山下车,后方传来消息,广州沦陷了。

    佩佩和黎丽娜翻开日记本,同时写下:1938年10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