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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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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章  “是不多。”朱成钧先认同了她, 展见星还没来得及松下心弦,朱成钧下一句歪理就把她气到噎住, “你帮我写也很快。现在就去吧。”

    “……”

    硬碰硬不明智, 展见星又忍了忍:“九爷,我还要帮我娘做生意,实在没有空闲。您自己的课业,应当自己完成才好。”

    朱成钧扭头看看摊位:“你不就是卖馒头吗?我替你卖。”

    他说着真往摊位前迈了两步,也是巧了,正好有个行人停下来,问道:“还有肉馒头吗?来两个。”

    招呼客人要紧, 展见星本能先回应道:“有。”

    她要伸手揭笼屉, 不料朱成钧抢先她一步揭了,手一伸就要往里抓, 展见星急道:“入口的东西, 不能乱上手!”

    她匆忙拿油纸,旋即就被朱成钧抢了,他拿油纸去包馒头,展见星想抢回来,又怕争执间把馒头滚落下地, 只得眼睁睁看着他笨手笨脚地包出一个丑丑的油纸包来,递给那客人。

    朱成钧的纸包弄得丑, 但他本人皮肤雪白, 相貌英浓, 那客人也不嫌弃, 还多看了他一眼,才放下钱走了。

    朱成钧低头,把桌面的六枚铜钱一个个捡起来,问展见星:“三文钱一个?他没少给吧?”

    他居然还算账。

    展见星无语地点了点头:“对,没有。”

    “那行了,你写字去吧,我在这里卖。”朱成钧撵她了,然后指使秋果,“那有个凳子,你去搬过来。”

    展见星看看他,又看看跑去铺子门边搬凳子的秋果,简直觉得荒诞——这叫什么事儿啊?

    “九爷,我不能替你写课业。”展见星只能重申一遍,“这对先生太不恭敬了。”

    朱成钧已经坐下了,他晃了下脚,道:“哦,你不写,那你以后就没有先生了。”

    这句话算是戳在了展见星的软肋上,她欲待不信不理,又忍不住道:“九爷这是什么意思?”

    “七哥不喜欢你,”朱成钧不吝于给她解释,“但是二叔逼着他要你当伴读,他捏着鼻子指了你,心里可想找你麻烦,这个你自己知道吧。”

    展见星点头,她不能不知道,朱成钶对她的敌意从一开始就展露出来了,后来对她的为难更是没有断过。

    “所以,他要是知道你在外面敢拿他说事,就更讨厌你啦。”

    展见星冷静下来,道:“若我不该提他,我道歉便是,也不能就为这点小事开革掉我。”

    “你是罗知府奉圣命选进来的,确实不能。”朱成钧先点头,而后话锋一转,“不过,我看见了,你那些亲戚很有意思,还想拉你走,跟你有仇吧?”

    他顿了一下,似乎饶有兴趣地观察了展见星的脸色,才接着道,“我看你也不想巴结人,偏要冒险到代王府来,就是为了躲他们吧?”

    他说的全对。

    展见星憋闷地瞪着他——她早觉得朱成钧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木,果然都是装出来的,他这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比朱成钶还厉害!

    书读得那么烂,歪门邪道的本事倒是足足的。

    展见星在心里攻击他,嘴上回道:“一点家事,让九爷见笑了。”

    她没否认,朱成钧很明显不蠢,那嘴硬也是无用。

    “七哥不能直接开革你,不过,他要是去找你那些亲戚呢?”朱成钧歪了歪头,“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我觉得他们应该会有话聊。”

    展见星:“你!”

    朱成钧笑道:“你别想着再去讨好七哥,他那个脾气,晚了。”

    这是把她的退路全堵死了,展见星咬牙瞪着他脸上的笑容——一个屋里读了半个月书,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朱成钧笑,但感觉并不陌生,因为她的记忆一下被唤醒了。

    更久以前,他抢她家馒头时,回头那个笑就是这么讨人厌!

    朱成钧对她的瞪视毫无感觉,只是催她:“你写不写?”

    展见星心中挣扎,朱成钶再为难她她也不怕,但她不能承受失去失去楚翰林的后果。楚翰林上了半月课,把最浅显的文章都讲得非常扎实,旁征博引只如信手一拈,这份学识一百个钱童生都追不上。

    展见星很确定,她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找到第二个楚翰林做先生了。

    “我写。”

    她终于挤出来两个字。

    “那你去吧。”朱成钧马上接上。

    “现在不行,我要做生意。”展见星硬邦邦地道。

    她气极了,但没有失去理智,馒头事小,却是她和母亲赖以糊口的生活来源,怎可能放心丢给朱成钧。

    “我不是说了,我替你卖。”

    “不敢有劳九爷。”

    朱成钧在这时没继续把她逼入死角,想了一下:“行吧,那你下午或者晚上写,明天早点去给我。”

    展见星被他安排得脸色绷得紧紧的,不想理他,装没听见不肯吭声答应。

    但又过一会,她不得不主动说话了:“——你还有什么事?”

    她恼得“九爷”也不喊了。

    朱成钧道:“你娘留了我吃饭,我等她回来做饭啊。”

    展见星气都来不及气了,她真是要惊呆了——这是什么样的脸皮!

    威胁完她,还要留下蹭她家的饭!

    “我们寒门小户,饭菜粗陋,恐怕不合九爷胃口。”她逐客。

    朱成钧道:“我不嫌弃。”他扭头还向秋果合计了一下,“正好不用回府了,吃过饭,下午再去别地逛一逛。”

    秋果难得出来一趟,很高兴:“我听爷的。”

    好了,一对厚脸皮。

    展见星郁闷片刻,身份差别摆在这里,她不能硬行把朱成钧撵走,但眼下又实在不想看到他,便道:“外面有风尘,不大干净,九爷到铺子里去歇着罢。”

    朱成钧毫无恶客自觉:“说好了交换,你替我写字,我帮你卖馒头。”

    什么见鬼交换,谁要他帮。

    但展见星又寻借口撵他一遍,朱成钧却就是不进去,一时有客人来,他比展见星还主动站起来招呼,问人家要几个,什么馅的,展见星居然抢不过他,只能退一步收钱,而等人走了,他还要看一看展见星收来的钱,确认对不对数。

    还张口质问她:“一样两个馒头,你怎么只收他四文?”

    展见星不理他,朱成钧迈步出去就要追走掉的客人,跟人讨钱,她不得不虚弱地道:“只有肉馅的贵一文,别的都是两文钱一个。”

    朱成钧停了步回头:“哦。”

    展见星到这时总算看出来了,他哪里是帮她忙,根本是自己想要卖馒头玩,脸上表情没怎么变,举止却分明是乐在其中。

    真不知道这些贵人们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展见星满心不乐,却也没有办法,朱成钧卖馒头是很认真的,并没给她捣乱,她找不到借口再撵他。

    好在剩下的馒头不多,两人磕磕绊绊地卖着,过一时总算卖完了。

    又过一刻,徐氏一手提着两条草绳串起的草鱼,一手挎了满满一篮子菜回来了,见了很高兴——朱成钧没走,真的留下了,和展见星站在一处,没吵没闹,这从她的角度看就是和气了。

    从前是她太担心了,王府的王孙也没有那么可怕。

    朱成钧转头发现了她,没说话,低头往她篮子里望,徐氏忙道:“民妇买了两条草鱼,一会和豆腐一起煮鱼汤喝。割了二斤猪肉,做个红烧肉,另有些素菜,炒两个小炒,再来还有一点卤好的腊鹅跟酥鸡,九爷若还有什么爱吃的,民妇再去买。”

    这在展家的饭桌上是极为丰盛了,若不是朱成钧来,只有逢到过年徐氏才舍得一下买这么多菜食。

    朱成钧摇摇头:“够了。”

    徐氏放心了:“这就好。”见展见星动起手来把桌椅等往屋里搬,便转去嘱咐道,“星儿,那些放着不着急,等会我来。我这里还买了些点心果子,你先去找个盘子装起来。”

    展见星知道那肯定也是买来招待朱成钧的,她不乐意,少有地不想听徐氏的话,拖延道:“娘,我一会就搬完了。”

    她就继续搬笼屉,朱成钧转回头看了看,他对这些活计显然没什么兴趣,站着没动,但他有能指使的人,向秋果道:“你也去搬。”

    “哎。”秋果答应一声,跑上前去动手。

    徐氏受宠若惊,她想阻拦,但两手都是东西,腾不出空来,只能连声道:“这怎么好,这怎么好,小哥儿,可麻烦你了。”

    秋果笑嘻嘻地道:“婶子,没事,这点活计算什么,我站这里闲好一会功夫了,正想找点事做呢。”

    于是徐氏感动了:她真是多虑了,贵人里也有好人啊。

    那波人很显眼,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清场了一样,还来不及跑掉的行人拼命往路边躲,似乎连一根头发丝都怕与他们沾着。

    要说行在路当中的这十来个人,看上去也没甚可怕,一般的鼻子眼睛,有老还有少,里面又分了点阶层,最前列最当中的四五个人穿着要更为鲜亮一点,为首的是个胖乎乎的老头,浓眉大眼,不过眼下有些青黑,眼神也有点颓然,他晃着膀子,步子迈得很大,几步迈到了展家馒头铺这里,见到竹匾里还有几个没收拾回去的馒头,抬手就抓了一个。

    他身后的三四个人嘻嘻笑着,有样学样,挨个也去抓了个馒头,抓完大摇大摆地继续往前走,徐氏目瞪口呆,不敢阻拦,展见星心中不服,想追上去理论,徐氏忙把他抓住:“星儿,忍一忍算了!”

    她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人,但从这出行的气派看,显然不是一般人家——便是一般人家,他们这两个人又怎惹得起那么一大帮子?

    展见星被母亲抓着不好动弹,恼怒地握紧了拳头。那些馒头好多是他一个一个辛苦捏出来的,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事,简直与抢匪无异!

    大概他的目光怒火太重了,那伙人里其中一个若有所觉,斜过一点身子扭头看了回来。

    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少年,与展见星差不多大的样子,他目光跟展见星对上,没有一点当街抢劫的羞愧,眼底漠然,只是勾了勾嘴角。

    少年本身眉眼浓黑,鼻梁高挺,是挺堂皇的相貌,这一笑却是邪气毕露,又似带了些挑衅,气得展见星瞪着他,咬牙低声骂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抢馒头的几人组合有点奇特,像是一家老少齐齐出动,后面跟的则是奴仆之流,所以展见星有此语。

    “嘘!”徐氏怕那些人听见,回来找麻烦,唬得忙把展见星嘴巴捂住。

    好在还算太平,没有人折返回来,只是这些人一点不知道爱惜粮食,其中有两人大约觉得馒头难吃,咬了一口,就随手扔到了地下。

    徐氏看着好好的馒头在地上滚了两圈,就变得灰扑扑的,心疼地抽了口气,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揽着展见星缩在铺子边上,眼见他们渐渐走远,才松下心弦来。

    对面的小陈娘子也悄悄探出头来看,直到那些人走出老远了,才敢出来,小跑着到馒头铺前,对着徐氏道:“徐嫂子,算你运气好了,你可知道这些人是谁?”

    徐氏茫然摇头:“先前好像听见人叫嚷,说什么大王的——”

    “不是大王,是代王,就是镇守在我们大同城的代王。”小陈娘子纠正。

    这一说,徐氏恍然大悟了,太/祖爷打下了江山,分封诸子,几大边关重镇里都分了儿子镇守,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

    大同这里,就是代王。只是这代王府却与别处有些不同,代王朱樨是太/祖第十三子,脾气十分暴躁,为此曾犯过被削过一回王爵,后来先帝登位,才把王爵还给了他,但代王的老脾气非但没改,还变本加厉起来,当街抢个馒头什么是最不值一提的小事,这位王爷还有一个吓人的爱好,带着子孙横行街市,袖里藏锤,看见哪个路人不顺眼,就照脑袋给他一下——小陈娘子说徐氏运气好,就是为此,被抢几个馒头比起被敲破脑袋乃至丢掉性命是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