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逃妾难为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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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被带回了叶家。

    大夫来了三五个, 又是施针又是灌药,勉勉强强把少年的命捡了回来。

    瑟瑟站在中庭, 直勾勾盯着不远处摇曳的翠竹,她一言不发, 风拂过她衣摆与竹叶随风的摇晃一起沙沙作响。

    她身后的厢房里, 柳安还在昏迷,那个哑巴也跟了来, 茫然坐在门槛上缩成一团不敢动弹, 一有人经过就吓得跳起来, 躲在墙角。

    柳家父母为了活下去,卖掉了大女儿换了点钱, 之后是二女儿, 之后是小女儿。

    他们至始至终没有放弃小儿子。在他们的眼中,儿子才是香火, 哪怕到了这种地步, 也觉着只有儿子是家里唯一的希望。

    可是短短三四年的时间,这个被柳家爹娘当做希望的儿子, 身体衰败到不堪一击,苟且在无遮风挡雨的窝棚里, 艰难存活。

    “柳姑娘。”

    叶无咎得了消息赶来的时候, 听说瑟瑟已经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

    他靠近时放慢了脚步。

    瑟瑟眸中一转,脸上带着清清淡淡的笑:“七爷。”

    她的态度一如既往, 没有因为叶无咎与她说开后的变化, 也没有因为厢房内新得到的昏迷中弟弟而变化。

    叶无咎觉着, 瑟瑟可能面对世间一切都不会有触动。

    只是怎么可能呢。

    “令弟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刚刚大夫说,只要小心养着,就能养得回来。毕竟他年纪小,恢复力好,柳姑娘不要担心。”

    面对叶无咎的安慰,瑟瑟只一勾唇角:“七爷说笑了,我并未担心。”

    的确在瑟瑟表露出来的一些情绪上,似乎并看不出她对弟弟有多么的担心。从头到尾,她冷静的把人带回来请大夫,一切都有条不紊,没有一丝的慌乱。

    只是叶无咎看着瑟瑟一个人站在竹林边迎风而立的孤寂时,总有一种她在难过的感觉。

    “七爷,您还有您的事情要忙,您先回去吧,我这里并没有什么事,”瑟瑟淡淡道,“也请七爷替我谢过夫人们的好意。”

    接回一个陌生少年还有一个贫民窝棚里的哑巴,一般的人家都不会放心的,也就是叶家夫人们洒脱,指挥着下人立刻来北院帮忙,以及洒扫出了一间屋子,给柳安准备。

    叶无咎陪着瑟瑟站了一会儿,见她的确淡定自若,知道这里用不上他,叮嘱了院里的下人紧盯着情况才离开。

    柳安的情况凶险又庆幸,花了三天时间让他稳定了下来,而他可以坐起来说话的时候,又过去了三天。

    柳安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却很小,逃荒的那些年许是根本没有吃饱过,浑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依靠着枕垫坐起来的他看着和十岁出头的孩子一样弱小。

    瑟瑟坐在床边圆鼓凳上,手中捧着一碗温热的粥,垂眸给柳安喂着。

    柳安醒来后到现在也没有说话,他疑惑地看着瑟瑟,可是又很安静,没有发出任何的疑问。

    瑟瑟给他喂粥,他就吃,周围人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让睡就睡,让坐就坐。

    “三姐姐……”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可能是曾经损伤过嗓子,听起来粗粝,一点也不像一个孩子。

    柳安已经确定了,眼前这个浑身贵气的冷面少女,就是他家四年前卖掉的小姐姐。

    她变了许多,和以前截然不同。

    可是在她安安静静照顾他给他喂粥的时候,柳安鼻头一酸,发现其实什么也没有变。

    瑟瑟等柳安养得精气神差不多了,才问他这几年怎么回事。

    他吸了吸鼻子,面对瑟瑟的发问,回忆了下这几年的事情,慢慢说道。

    逃荒的百姓大多吃不好穿不暖,一个冬天过去,尸横遍野。

    柳家卖了三个女儿,能够换来的也不过是几袋粮食,勉强支撑着他们走到了临京。

    在那里柳家父母想要去找些活计,可是难民涌入,临京主城已经开始撵人了,别说活计,勉强能在临京讨饭就算不错了。

    那时候,柳安就跑去想给人当学徒,可是谁会要一个拿不出钱财来的学徒。最后一家三口在临京走街串巷讨饭。

    只是临京又一次开始撵人了,码头上的柳家父母一看就是柳州的逃荒人,这一次没有半点准备就直接把柳家父母撵了出城。

    而那个时候,柳安还在城里要饭,根本不知道爹娘已经被撵出了城。

    他找遍了临京,又出了城去找,可是他来来回回找了几个月,也没有发现柳家父母的踪迹。

    他们有可能被撵到了更远的地方,有可能去了别的城。

    柳安就开始朝周围找,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爹娘。

    距离在临京的分别已经一年了。

    他收了心思,开始寻思怎么养活自己,怎么挣钱去找父母接姐姐们。

    只是柳安到底一个小孩子,讨饭都要养不活自己了。这个时候,他回想起在乡下时用草叶编蚱蜢,花枝做花藤的过去,动了心思。

    柳安靠着记忆中的那么一点,做了许多的草编,用衣服兜着,到处去贩卖。

    许是看他年纪小,许是他编的好,柳安换来了一些钱,勉强不用沿街乞讨了。

    而他是一年前来到的京城。

    他在京城里,遇上了哑巴。哑巴是一个青楼娼妇的儿子,靠着在青楼附近的施舍勉强长大。

    而哑巴给柳安带来了一个新的方式。

    柳安做了许多的花枝,让哑巴拿去青楼卖,两个人靠着青楼娼妇们的施舍勉强从睡街道到自己搭棚。

    因为哑巴不会说话,又没有名字,青楼的女子见过柳安,知道东西都是柳安做的,索性就管哑巴叫做柳安。哑巴走到巷子里摇着拨浪鼓的时候,青楼女子就知道,编花环做铜首饰的柳安来了。

    柳安用了一年的时间,攒了三两银子。

    有三两银子其实他已经可以换个地方住,给自己看病。

    可是柳安不敢花钱,他还要父母要找,还有三个姐姐要去赎回来。

    三两银子还远远不够。

    瑟瑟去找到他的时候,因为柳安舍不得三钱银子的药钱,烧得差点去了命。

    柳安长得和瑟瑟有两分像,最像的地方,可能是他眼底的坚毅。

    即使逃荒出来,沿街乞讨,过着没有遮风挡雨的流浪生活,柳安心里有自己的目标,他就有方向。

    有了方向的他活得很用心。

    “三姐姐,我是不是……永远赎不回你了。”

    柳安的目光落在瑟瑟鬓发间的金钗,以及她耳坠的明月珰上,喃喃低问。

    少年的沙哑声音里有着太多的茫然。

    父母卖掉三姐姐,只要了一袋粮食。

    那个带走三姐姐的人家是一个富商,可是是在途中遇上的,柳安不知道他们家具体的底细,只知道要赎回姐姐,起码要给人家还回去三袋粮食。

    只是……

    柳安有些惶恐。

    这户人家在三姐姐身上好像花了很多的钱,那他该怎么办,怎么去赚钱,才能把赎金凑够。

    “傻小子。”

    瑟瑟嘴角勾着一抹浅笑,轻轻戳了戳柳安的额头。

    “不用你赎,姐姐可以自赎。”

    柳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好,我们自赎。”

    柳安又养了半个月,才得知这里不是他姐姐的东家,而是朝堂之上很有名的叶阁老的家中。

    这和柳安拼死记下的那个富商家截然不同。

    柳安好奇,却不问,只专心养着身体。

    柳家的弟弟的到来,让叶家人都很好奇。

    毕竟瑟瑟身边的亲戚,只有一个看着不太像的表舅,如今这个可是瑟瑟的亲弟弟。

    不提别人,叶骁臣就上来和柳安称兄道弟试图打好关系。

    柳安来者不拒,态度很好。

    只是叶骁臣在柳安这里花了大把的时间,也没有从柳安嘴里得出一句和瑟瑟有关的消息。

    甚至就连柳家的过去,他也只字不提。

    叶骁臣铩羽而归。

    “真不愧是老师的弟弟,嘴巴真严。”

    叶骁臣趴在叶无咎的案桌上。

    “七叔,您去打探打探?”

    叶无咎头也不抬。

    “打探什么。他们想说的时候,认真听就是。他们不想说的时候,你什么也不要问。”

    叶骁臣啧了一声。

    “好吧,我就不信你不好奇!”

    顿了顿,叶骁臣又腆着脸戳了戳叶无咎。

    “七叔,侄儿想问您一个问题。”

    叶无咎被侄儿烦得写不下去了,放下笔抬眸。

    “说。”

    叶骁臣嘿嘿一笑。

    “你看哦,我老师她今年十七岁,我十八岁。这男未婚女未嫁的,七叔不觉着我老师她十分优秀么,优秀到足以……”

    “足以做你的七婶。”

    叶无咎冷冰冰打断叶骁臣的自我妄想,嘴角扯起一抹冷笑。

    “小子,把你的心思给我收一收,别让我这个做长辈的动手教训你。”

    叶骁臣目光呆滞了片刻,而后他双手一拍桌子,激动万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七叔您对老师心怀不轨!您什么时候对一个女子这么在乎过了!”

    叶骁臣一脸悲痛欲绝:“可是七叔您太过分了!不声不吭的我怎么知道!我差点就犯了大错了!”

    “呵,”叶无咎冷笑,“就算没有我,你也是犯了大错。她是你老师,你的长辈,你敢对她有任何心思,都是乱|伦。”

    叶骁臣被扣上了一口大帽子,吓得口齿不清:“我就是说说!我也知道,老师看不上我,这不就是说说嘛!”

    叶骁臣为了这一个说说,在翰林院被七叔穿小鞋,回家了还要被穿小鞋,被挤兑的受不了,叶骁臣哭嚎着奔向北院。

    “老师救命啊!七叔他疯了!”

    瑟瑟十分同情,并顺手给叶骁臣列了几篇题目,让他三天后交作业。

    叶骁臣:“……”

    他无比崩溃:“这个家就没有一个对我好的人么?!我要回家!”

    瑟瑟闻言,轻轻挑眉:“正巧,我也该回去了。”

    叶骁臣一愣:“不是,老师您不留在这里么,您要回哪里?”

    “州府。”

    瑟瑟淡淡道:“你们已经都考过了,如今除了你,他们也都是庶吉士,前途已经定了,与我无关了。我该回去教二姑娘她们了。”

    瑟瑟好像不是说说而已,已经收拾了东西,打算带着弟弟返回州府。

    就在瑟瑟刚打点好东西,准备给叶家请辞的时候,那个曾经经过童姑娘过来见过瑟瑟的柳姓丫鬟在门外忐忑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