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伟大的艾瑟尔大骑士究竟在为什么事情忧国忧民, 宁宁只是模糊地想象, 但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的思考, 宁宁没有精力也没有余地去分析和以身代劳。让宁宁发愁的不止这一件事,随着春日祭的日渐接近,春天就要来了。

    春日祭, 顾名思义, 是一个春天的祭典。从新年到这个节日过后,才标志着新一年的到来和万物的新生。在这个日子,通常是雪已经完全化开了,没有恼人的污水和半干半湿的雪渣让人不悦。圣殿和王室都会在这天举办最大的庆典,将囤积了一个冬天的酒肉粮食都拿出来,裁制漂亮的衣服, 摆出美丽的装饰, 唱起歌跳起舞,真正的全城的狂欢。这天宁宁在马车上已经看到沿路两边有人在扫雪。

    雪不再下了, 路上的积雪湿漉漉而化成了容易碎裂的冰,在脚下吱嘎破裂。天气有一种寒冷的晴好, 天空的云很白,宁宁直起身体,不知不觉跪在凳子上向外看, 去年的时候她也是被监工呼喝的一员,交不起钱的穷人们会被从家里赶出来, 清扫自己和别人家路边的积雪。她的手指压在窗框上, 吹着外面的寒风, 冻得通红。马车在路上摇晃着,艾瑟尔说:“尼尼。”

    宁宁侧头看他,随即她意识到自己这样太过情急,非常失礼。骑士坐在她的对面,和气又微笑地看着她。她在座位上重新坐好,低着头等待他的教导:“是,艾瑟尔大人。”

    艾瑟尔笑着说:“你想看外面的话,就坐在这里看吧,别将手放在窗框上,会冻着的。”

    宁宁就赶快地将自己的手指蜷进袖子里去。“是,艾瑟尔大人。”

    她的确感到一阵冷痛,撒姆·威登给她的那个不知是什么药,她的皮肤花很久都没有重新习惯粗砾的事物,而娇嫩得像个公主。艾瑟尔给她倒了一杯牛奶。他究竟是从哪里知道小孩子要喝牛奶,这里的牛奶又很腥膻,宁宁日常喝牛奶喝得一嘴奶臭味,都快吐了。艾瑟尔还有些奇怪的曾在晚餐桌上和艾德里恩议论:“好几天了,尼尼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变。”无论艾瑟尔怎么投喂,宁宁看起来就是那么瘦小,一身都是骨头。艾德里恩笑着说:“这才几天呢?尼尼还是小孩子,吃好一点,慢慢长,会胖的。”于是艾瑟尔突发奇想:“我教尼尼做日常训练吧。”

    他还想把宁宁训练成文武双全怎么着?艾德里恩劝住了他,宁宁已经过了最佳训练时机,再说她现在看着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也要养好身体再来锻炼。这事儿是暂时搁置了,宁宁吓得一个晚上都在做噩梦。

    伟大的艾瑟尔大人真是太好了。宁宁接过牛奶杯小声的说:“谢谢艾瑟尔大人。”她的眼睛仍然不停地瞟着窗外。马车已经越过了城门,在向郊外走。路上湿漉漉的雪让车减缓了速度,即使地板上点着炭盆,仍能感觉到一股冷气在从脚底漫上来。

    艾瑟尔说:“最近忙了一点,但是过几天会逐渐好的。”宁宁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骑士的公文看起来没有什么减少,但可能是换了业务,不再和宁宁问问题了。宁宁看着他,他将羊皮卷放在膝盖上,他现在至少还有时间,心血来潮地来跟宁宁搭话。骑士温柔地说:“昨天给你放了一天假,过得怎么样?”

    昨天艾瑟尔没有让宁宁跟去干活,宁宁也不能去厨房,就在小楼里陪艾德里恩待了一天,顺便再给他算算新账本。宁宁不明白艾瑟尔的意思:“我给艾德里恩爷爷帮忙。”艾瑟尔说:“没有玩吗?”宁宁愣了一会儿。

    艾瑟尔看出她没明白他的意思。“你最近不是常常向窗外看?”他说:“我想你还是个孩子,这么累对你的身体不好,应该给你放个假。”

    他竟然还特地给宁宁放假。真是和气的上司。但要说玩——也没有怎么玩到吧。游戏这种事情本来就离宁宁很远。这个世界的娱乐匮乏,宁宁也没有朋友,她光在脑子里听小柔日常娱乐,就觉得那是一种蠢货才会做的事。……他不知道宁宁向窗外看是另有要事,而以为她是不自觉地向往。那有什么好向往的呢?在路边握着冷硬的树枝,铲雪铲到双腿颤抖。宁宁低着头说。“我、我没有玩,很抱歉,艾瑟尔大人。”

    艾瑟尔笑了笑说:“下次你就知道了。”

    ……还有下次放假吗。

    宁宁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这么被捆绑着,以后就不能回厨房去了。她又不敢问,这么问显得她非常白眼狼。尽管知道艾瑟尔不会生气,宁宁还是不愿意在这时候这样地问他。她说:“……好的,我,很期待,谢谢您,艾瑟尔大人。”

    是真的期待吗?宁宁自己也弄不明白。艾瑟尔笑了笑,伸出手,马车很小,宁宁紧绷了身体。看起来他是想揉揉她的头,但最后还是将手落在她肩上。

    马车继续走着,骑士也低头投入了公事。他现在明显对与宁宁相处已经有了心得。知道她在什么事上会“看起来瞎紧张”,而不要太过逼迫。宁宁是个用起来很顺手的小副手,做事又快又认真,除了整天一惊一乍,害怕和那些地位尊贵的“大人物”们接触,这么多天了还没习惯以外,这个学生看起来简直完美无缺。

    宁宁将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城外的雪比城内化得要慢得多,可是行人和路边的绿意仍在努力。杂草刺破冰层,已经有人驱赶着自家过了一冬的牲畜,出来追寻新鲜的免费粮食。宁宁感到焦躁正是因为这个。她染发的药草已经见底,这时药草再不囤积就会到春天了。

    春日祭前的一个月要是没有艾瑟尔,那原本是宁宁去采药草的时间。那是一种根是暗红色的、有锯齿的草,经常长在树林的深处和路边,宁宁可以用它染发。只是药草繁盛的时节,炼金学徒、佣兵、甚至是流着鼻涕裤子都没有的小孩都会来抢。宁宁势单力薄,又不能将自己暴露于人前,只能在每年秋末和春日祭前出城去找,趁没人时收集一批残渣和嫩芽。虽然这倒也歪打正着,药效和用量都不够的染料会将她的头发染成一种肮脏的暗红色,而没什么人会去打量。只是,如果再找不到机会的话,春日祭就要来了。

    宁宁频繁向窗外看,是为了寻找有药草的地方。宁宁有喝到过几次里面有暗红的牛奶,她料到是有奶牛吃到了这个药草。草已经长出来了。这个世界没有冰箱,奶牛一定就在附近。宁宁是没时间出城,但至少也得先弄清楚地方在哪里才成。她试探着问了艾德里恩,老管家以为她是好奇,就将村庄的名字告诉她。……有好几个呢,冬天的牛奶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都得要好几个村庄轮流送奶。

    宁宁也只能每天出城的时候向外看了。她甚至不知道艾瑟尔会不会去这几个村,她也不应该问这种问题。看,即使只是往窗外看,骑士也会注意到然后给她放假。他们已经这样在马车里共处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宁宁有时候想起厨房的事,都觉得遥远得跟一个梦一样。她开始天天想自己会不会不能回去了?就要这样住在艾瑟尔府了?应她那畏畏缩缩的要求,艾瑟尔还在将她的事对外保密,除了撒姆·威登和利昂,谁也不知道宁宁就是艾瑟尔大发善心的“新对象”。

    可是,这个又能瞒多久呢?宁宁从那种焦躁逐渐平静下来,变成一种不知所措。她一直期盼着回厨房,想着如果能回厨房就能将一切恢复原样。或者,如果到春日祭过后,异人离开,那个让她讨厌的撒姆伯爵走了,事情也可以结束了。宁宁倏地直起身来扒着窗框,她似乎在路边一掠而过的雪堆中看见一抹熟悉的样子,但她实在不确定。那是一片树林,巍巍地蒙着雪静立在那里,东一片西一片的灰斑从路边延伸到树林里去。树林里如果有就太好了……宁宁这样想着,马车明明行驶得那么慢,却又那么快地将她从这段地方拉走。骑士在她一边说:“尼尼。”

    宁宁觉得自己几乎是触电般地坐回原位,蜷着手指头,狼狈地低着头说:“艾瑟尔大人。”她至少没有说什么“我再也不敢了”这种蠢毙了的话。艾瑟尔倒不是为了这件事情唤她。他笑了笑,拉开桌子的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枚硬币,递给宁宁。

    “拿着吧。”

    宁宁不知所措地捧着硬币,那是一枚铜币,有些旧了,黯淡的光泽。躺在手心里是冰冷的一点点重量。艾瑟尔说:“你上次说害怕威登伯爵欺负你。”宁宁沉默着。那次算术题简直是心理阴影。虽然之后撒姆·威登好像对她失去了兴趣,没有再来,那种恐怖的人,宁宁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和他见面。但他地位高贵,他要和宁宁独处,没谁有办法救她。

    艾瑟尔说:“艾德里恩爷爷没法进去帮忙,但是我会在家。假如下次威登伯爵再欺负你,就把硬币丢到他身上。……然后跑来找我。你知道我在哪里对吧。”宁宁愕然地抬头看着对面,骑士的笑容里,不知为何会有一丝奇异的狡猾。他的声音有点小,刻意地放轻了。他说:“我也不喜欢威登伯爵。我相信你能分辨什么时候用这枚硬币,记住,只有一枚,下次没有了。”

    他又回复了那种温和的笑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地说:

    “最近总是很忙,没空做这个,昨天想起来去找利昂拿了一个。下次见到他的时候谢谢他吧。——你不是有枚硬币挂在脖子上吗,可以换成这个。”

    宁宁捧着硬币,看着艾瑟尔。马车在摇晃,将她那种不知所措的心情重新摇上来。艾瑟尔实在是很看重宁宁,会帮她和利昂交好,也会考虑她的心情,让她别害怕威登伯爵。他明明知道宁宁永远都不会用这枚硬币,永远不会逃去找他,他甚至没有说硬币丢到撒姆·威登身上会发生什么事,宁宁是那么看得清形势的一个人。

    ……可是伟大的艾瑟尔大人真是太好了,他连无意识都感觉是在倾尽全力地对别人好,而从来不考虑到自己的光芒是不是会灼伤别人。他对她这么好,无论宁宁如何拒绝,他总是不计前嫌地亲近她。宁宁说:“……我,会的。谢谢您,艾瑟尔大人。”艾瑟尔说:“我听了你很多遍感谢。”宁宁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报答他。艾瑟尔握着羽毛笔,坐在那里,羊皮纸放在膝盖上。他指了指她说:“把手指头伸出来,别整天握着拳头?”

    宁宁还捧着硬币呢。哪来的握着拳头。她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一个……紧张,又真的,很好笑的笑容。她说:“谢谢您,艾瑟尔大人。”藏着那么多的话,没有一句可以讲。宁宁真切地感到一种被火焰包裹的滚烫。她望着骑士,说不出一句话。宁宁只是觉得,如果艾瑟尔要她去死,她会做的。

    宁宁害怕艾瑟尔,害怕艾瑟尔身后会到来的一切,她这种人的贱命,在他面前不值一提。正如那些村庄的人们,正如艾瑟尔的属下。他的目光所及,宁宁会为他冲锋陷阵。

    明月叹着气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写着公文。宁宁小心地把硬币收好,她不敢在艾瑟尔面前换硬币。她继续扭头看着窗外,找那个药草。

    她突然感到内心轻松多了,快乐多了。她想自己能为艾瑟尔做更多的事,而感到一种振奋。而她内心深处又明白,即使回到厨房,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可这时候害怕无济于事。宁宁想,去他妈的。

    那天傍晚马车到这边路上的时候宁宁有胆量问艾瑟尔:“艾瑟尔大人,我有点尿急,可不可以下去方便一下。”她当然可以。宁宁打开车门,凛冽的寒风吹进来,吹不散她一天的心的火热。艾瑟尔咳了一声,宁宁回头叮嘱他:“艾瑟尔大人要记得喝药。”刚好这时魔法怀表响了,宁宁给他倒了药才准备下车。艾瑟尔在她身后笑着说:“好的,尼尼。外面可能有狼,你要小心点。”宁宁说:“好的,艾瑟尔大人!”她有一种感觉,似乎这种紧张又奇异,又温暖的关系,能一辈子永远不变地维持下去。她跳下车,厚实的新鞋子踩在雪里,沉沉地陷进去。

    宁宁飞快地跑向树林,树林里蒙着雪,无声地静立。天已经晚了,马上就天黑了,视野非常不好,但宁宁还是立刻就看见了一棵树下已经融化的泥土里,长着几根熟悉的草。宁宁犹豫了一会儿,仍然飞快地扑上去,将那几根草挖起。她不知道春日祭之前她还有没有时间出来,她不可以错过。宁宁紧张地朝外望了一眼,她已经进入树林深处了,这儿看不见外面,外面也看不见这儿。宁宁将草拍干净泥土,塞进怀里,再把坑小心地埋回原样。几缕湿漉的冰冷贴着皮肤,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吹来,让她打了一个哆嗦。

    宁宁装作紧好了鞋带,站起身来,解了裤子学着男孩的样子站一会儿,再穿上裤子,整理全身,确认没问题,飞快地向外跑去。天越发的黑下来,黑得让她害怕。她边跑到树林边缘边喊:“我好了,劳尔大叔,艾瑟尔大人!”马车里点起了油灯,像明灯指引她前进。宁宁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她觉得身后似乎有人。但树林黑黝黝的,什么也没有,而像有鬼怪,等待她的自投罗网。

    人在天黑的野外常有这种疑神疑鬼的恐惧,宁宁煮大腿骨的时候就已经被吓得半死,而有经验。她赶紧加快脚步向马车跑去。

    树林深处,外面看不见里面。宁宁没有看见有一个人影,慢慢地走到她挖出的坑边,低头看着。他的鹰钩鼻子上阴沉的目光。

    土中还有几根草,是宁宁紧张时漏掉的。他将草挖出来,原样将坑掩好,然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