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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新婚夜,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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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明玉脸色难看的愣在原地。

    却见汪弘川大步一抬,径直越过阮明玉身前,连一点眼风都没扫过来,就直奔超大号的拔步床而去,脱鞋、上床,掀被、躺下,一套动作相当行云流水,最后……只给阮明玉留了一个黑糊糊的后脑勺。

    沃特?!!!

    阮明玉想了又想,终于明白过来,汪弘川这是根本不想睡她的意思对吧。

    呵呵,当她多乐意和他同床似的。

    搞清楚这一状况后,阮明玉心头的郁结紧张顿时一扫而空,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她还挺想哼首小曲庆祝一下,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先抱起一床被子,再顺手拎起枕头,最后又轻手轻脚地挪去摆在墙角的美人榻旁边。

    狗皇帝的态度很明显——咱们各睡各的,你别来骚扰朕。

    阮明玉还有啥好纠结——那她找个地方凑活着过夜就完了呗。

    躺在床上的汪弘川当然没有睡着。

    听着殿里窸窸窣窣的轻响声,他忍不住坐起身子,透过大红色的细纱帷幔往外瞧,只见他的新婚皇后阮氏,正弯腰叠整着被筒,没一会儿,就钻进被筒自顾自躺下,整个过程里,她一眼都没往自己这边瞧,汪弘川沉寂半晌,最后又面无表情的躺了回去。

    他的确无意和阮氏同房,不是她哪里不好,是他自己出了问题。

    出问题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理。

    他打小就厌恶女人,长大了尤甚。

    厌恶到宁愿自己动手纾解欲望、也不想碰女人一根手指头的地步。

    十五岁那年,借着为母守孝的名义,他婉拒父皇替他择选太子妃,十七岁那年,他又借着为父守孝的名义,再拖延三年,如今他已年满二十,实在没有理由再空置后宫。

    京城的名门贵女无数,在他眼中,却没有任何区别。

    会择定阮氏为妻,一是她家世品貌皆可,能匹的上皇后之尊,不然他皇帝老爹也不会瞧上,二是她身份特殊,可在朝堂上作伐一用,三是她的心态……很好。

    明知终身无望嫁人,只能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她依旧乐观坚强。

    他最瞧中的,就是阮氏这第三点。

    因为他需要一个心理素质过硬的妻子。

    事实证明,阮氏的心理承受能力的确强大,新婚当夜被丈夫冷落,她一没哭、二没闹、三没凄凄切切的顾影自怜,人家从容不迫的抱着被子枕头,直接跑到美人榻上睡觉去了,他原本以为,阮氏大概会随他一起躺到凤榻上,然后两人各睡各的,互不干涉,这也是他能容忍的最大极限接触。

    谁知,现实完全飙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很,很好。

    在美人榻上安顿好后,阮明玉以为自己会失眠。

    事实证明,她想太多了,酝酿睡意没多久,她就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阮明玉不止酒品好,睡品同样不错,一不呼噜,二不梦呓,没有制造任何噪音垃圾。

    夜色安谧,静可闻针。

    阮明玉的呼吸声悠悠绵长,显然已在熟睡状态,而汪弘川却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有一些认床,这三年来,他日日在乾央宫的龙榻上就寝安置,凤仪宫的这张凤榻,还是第一次挨身子,虽然柔软舒适,但难免有些不适应。

    汪弘川终于有了些朦胧睡意时,却听远在墙角的美人榻上有了动静。

    原来是阮明玉晕晕乎乎的起夜了。

    其余的灯盏早已灭掉,殿中只燃着一对龙凤红烛,汪弘川这时是朝外侧躺着的姿势,听到阮明玉起身的动静后,他就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看到了这样一幕。

    阮明玉在通过他睡的凤榻之前,并没有靠近偷看,但是,她却驻下脚步,朝他这个方向摆了一顿拳打脚踢的无声姿势。

    汪弘川:“……”

    阮明玉半夜忽然醒来,一半是被尿憋醒的,另一半是口干渴醒的,所以,她起完夜后,便悄声叫宫女给她弄了杯水喝,一切舒适妥当之后,才夜猫子似轻手轻脚回了寝殿。

    然后,她看见汪弘川这厮,身板挺直地坐在殿内的圆桌旁。

    刚灌过一杯水,阮明玉的脑子还算清醒,故而,她十分温柔贤淑的轻声开口:“陛下怎么醒了?”

    这个狗皇帝,刚才还睡得跟头猪一样,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起来了,莫非是她刚刚喝水的动静太大,吵到他了?

    汪弘川不答话,只板着一张冷脸望着阮明玉,目光明锐而犀利。

    阮明玉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冷脸她见多了,眼前这人要是阮明开那小子,她早不客气地揪他耳朵去了,但这人既然是皇帝,她便少不了要摆出端庄柔顺之态,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阮明玉纵然心有不甘,那又能如何,她占了原主的身子得以续命,怎好叫阮家人因为她的鲁莽受到牵累。

    何况,这三年来,阮家人待她真的很好。

    她不能忘恩负义。

    是以,阮明玉调整出再标准不过的微笑脸,又轻声唤了他一遍:“陛下?”要是这个狗皇帝还不应声,她就要以不打扰他为由告退撤走了。

    汪弘川缓缓垂下眼睫,态度漠然道:“坐下吧,朕有话和你说。”

    沃特?!!

    阮明玉忽然有一种半夜三更被老板用夺命电话召去开紧急会议的错觉。

    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和她说什么话,若是真有话谈,早干什么去了,阮明玉在心里疯狂腹诽,双腿却不敢有所怠慢,她端着一脸得体的浅笑,踱步到汪弘川的对面,然后在绣墩上规矩坐好。

    “陛下要和臣妾说什么?”阮明玉语气温和的问道。

    总不会是突然心血来潮,想和她解释一下为什么不愿与她同房的原因吧。

    汪弘川沉默了一会儿,却莫名其妙的蹦出一句:“伸出手来。”

    “哦——”阮明玉虽然不解其意,但皇帝的话就是圣旨,他叫干啥就得干啥,只是伸个手而已,又不是叫她自打嘴巴子,这倒没什么可迟疑犹豫的,故而,她抬起隐在桌下的右手,朝对面的汪弘川直直伸了过去。

    烛光映照下,细指纤纤,嫩如春葱,是一只很漂亮的玉手。

    但汪弘川却丝毫升不起想捉握一下的兴趣。

    没有人知道,他今天用了多大的克制力,才强迫自己攥着阮氏的手腕那么久,哪怕隔着衣裳料子,并没有直接触碰她的皮肤,他依旧厌恶抵触的不行。

    他是一国之君,万民之主,必得有后嗣承袭君位才行。

    但他连结发之妻都不想碰,宫中又哪里会有皇嗣降生,三年五载的或许还能再拖着,时间若是再久……一想到这里,汪弘川就愁恼不已,难不成只能用药刺激后再去亲近阮氏么?

    汪弘川正凝神沉吟时,耳边忽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陛下,还要伸多久?臣妾的胳膊实在困的厉害……”

    “收回去吧。”汪弘川沉声吩咐道。

    今夜就亲近阮氏,和她圆房,他……实在做不到。

    阮明玉嘴上感恩戴德道:“谢陛下恩典。”

    心里的小人却在怒吼‘狗皇帝,有病吧你,突然发什么神经呢’。

    关于皇嗣香火的事情,还不到火烧眉毛的时候,汪弘川并不想现在就委屈虐待自己,他定了定神后,便开始说摆在眼前的正经事:“关于后宫和皇族的一概人事,萧嬷嬷和方嬷嬷都给皇后仔细理过了吧。”

    阮明玉正襟危坐道:“是。”

    岗前培训嘛,她听得相当认真,还做了十分详尽的总结笔记。

    汪弘川瞥一眼坐姿十分端庄的阮明玉,脑子里莫名浮现出她刚刚手舞足蹈的疯样,如果他没有猜错,他这位新婚皇后……估计很想揍打他一顿,真是好大的狗胆子!

    没有当场发作训斥她,或许是因为心底的那一丝丝愧疚和歉意。

    娶了她,却又冷落着她。

    他看的出来,阮氏根本无心入宫,殿选那日,别的秀女都穿戴华丽,精心妆扮,只有她,脸上薄施粉黛,发髻之中只簪着两根略繁复些的镶宝金钗,不仅打扮简单,还十分不注重形象,八十一个秀女之中,就只有她一个人裹穿成了一颗胖球墩,若非早已内定了阮氏,他不会勉强留下她的牌子。

    但他的宽容谅解心有限,再叫他看到一回,绝不会再如此轻轻揭过不提。

    “朕的后宫,如今就只有皇后一人,皇后只要管好自己即可,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不少,还望皇后好生辖制,不要闹出什么事端,至于寿康宫那边……”汪弘川开口,慢条斯理的一件件说起来。

    事关自己的工作安排,阮明玉当然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其实,根据萧嬷嬷和方嬷嬷的言谈内容,阮明玉早就思考过以后的工作重心。

    汪弘川的后宫根本没有佳丽,所以她暂时不会遇到妻妾纷争的问题。

    至于太监和宫女这一拨人,她身为后宫之主,拥有毫无疑问的管理权,也根本不惧遇到什么挑衅问题。

    最麻烦的事情恐怕在……先帝留下的后宫嫔妃、以及皇族女眷那里。

    碍着礼法规矩问题,汪弘川与先帝嫔妃基本不会有什么交集,但她这个皇后,却是无法抽身不理会的,还有那些皇族女眷,以后也免不了要打交道。

    慈宁宫是皇太后的寝宫,目前处于空置状态,至于寿康宫,则住着先帝留下的所有妃嫔、以及先帝年龄稚小的皇子和公主。

    关于阮明玉以后应该如何对待寿康宫,汪弘川只一字一字强调道:“皇后,你记住,朕是天下之主,你是一国之母,天下人不能挑战朕的威严,包括皇族女眷在内的所有女人也不能有任何僭越皇后之举,朕的话,皇后都听明白了么?”

    阮明玉颔首轻应:“臣妾明白。”

    顿了一顿,阮明玉又微笑着补充道,“有陛下这番话在,臣妾安心多了。”

    汪弘川微挑长眉,若有所思道:“皇后明白就好。”

    聊至此处,汪弘川想说的话就算完了。

    狗皇帝一住嘴,阮明玉自然也不再言语,两人都沉默无语后,殿内便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无音,只除了那一对龙凤大花烛,偶尔会爆出一朵明亮的灯花来。

    阮明玉等了半天,也不见汪弘川再开口,只能轻声询问道:“陛下还有话要说么?”

    两人跟傻子似的相对而坐,无不无聊,幼不幼稚,搞不搞笑。

    “没了。”毫无睡意的汪弘川淡淡答了两个字。

    闻言,阮明玉轻轻‘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见汪弘川仍然无动于衷的坐着,她只能主动再开口:“那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臣妾就不在这里打扰陛下了,臣妾告退。”说着,就从绣墩上站了起来,朝汪弘川福了福身子。

    汪弘川转过脸来,在烛光的映照下,双眉之间隐然轩起一股子不悦之色:“皇后准备告退到哪里?”

    阮明玉抬起一根手指,略迟疑的指了指美人榻:“……那里。”

    汪弘川气极反笑:“不准。”皇帝陛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你这个皇后娘娘不能替夫分忧便罢了,还好意思再舒舒服服的回去睡大觉,美得你!

    阮明玉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又试探着指了指装饰华丽的拔步床:“……要不那里?”

    见阮氏妄图想睡回凤榻,汪弘川顿时目光森然道:“皇后自己以为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阮明玉只得重新坐回绣墩,顺便在心里偷偷骂‘狗皇帝,有病啊你,自己不睡觉,也不叫她睡觉,神经,智障’,心里骂得极凶,嘴上却还得昧着良心说场面话:“若是陛下不嫌臣妾碍眼,臣妾就在这里陪着陛下。”

    汪弘川支起手肘,撑着额头,一幅不置可否的态度。

    他根本不需要阮氏陪坐。

    但是,叫阮氏美美的睡着大觉,自己却只能不停地烙大饼,汪弘川心里就憋着一股子不顺之气。

    长夜漫漫,阮明玉实在不想跟个坐禅的和尚一样,只能傻乎乎的干坐着,所以,她忍不住再轻声开口:“陛下是不是睡不着了?要不臣妾陪陛下下盘棋?”

    汪弘川听罢,一张嘴,就是冷冷的否决:“朕本来就睡不着,再费脑子下棋,这一晚上就更甭想合眼了。”

    阮明玉暗咬后槽牙,狗皇帝,她忍你个肺,默了一会儿,阮明玉又坚持不懈的开口:“臣妾每回睡不着时,有个法子一用就管,陛下要不要试一试?”

    “哦,什么法子,说来听听?”失眠太痛苦,汪弘川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阮明玉一本正经道:“臣妾会一只一只数绵羊,数着数着就能慢慢睡着了……”

    “荒唐!哄三岁小孩儿的把戏,你却叫朕试一试?”汪弘川倏然板起脸,神色不悦的瞪着阮氏,都什么馊烂主意,还不如叫人给他煮一碗安神汤来的有用呢。

    阮明玉再忍狗皇帝个胃,不过片刻,她又柔声提议道:“要不陛下看会儿书?”

    呵呵呵,不叫她去睡觉是吧。

    看她不打着贤惠的幌子聒噪死你!

    “殿内的烛光这么暗,朕能看清书上的字么?!”汪弘川微微有些崩溃,这个阮氏可真是……话多,只安安静静坐着不行么,但事与愿违,阮氏的嘴巴就仿佛突然开了闸的洪水,叨叨咕咕个简直没完了,看书一策不行后,她又立马献上新计,“臣妾会弹琵琶,要不臣妾给您弹上两曲?”

    汪弘川忍无可忍的额筋一蹦,斥道:“你给朕住口!”一朝帝后的新婚之夜,正该是春宵帐暖的时候,却传出琵琶之音,成何体统。

    被汪弘川低声怒斥,阮明玉终于安静下来,她是不再开口说话了,却默默无声的流起眼泪来。

    见状,汪弘川微微一怔,他皱眉低问道:“……你哭什么?”

    阮明玉轻轻抹着脸上的泪水,低声抽泣道:“都是臣妾无德无用,既不讨陛下欢心,还又惹了陛下生气,请陛下恕罪。”

    不讨他的欢心……

    一辈子就一次的洞房花烛夜,却被他如此冷落对待,阮氏虽一字没抱怨,但到底也是介意的吧。

    汪弘川缓缓吐出一口气,朝阮氏轻轻摆手道:“明天一早还要去太庙祭拜先祖,皇后歇着去吧。”

    阮明玉坐着不动弹,依旧伤心垂泪道:“陛下都不曾安寝,臣妾怎能不在此陪着,臣妾不走。”

    呵呵,她可是很贤惠的哟。

    汪弘川默然片刻,这才终于撑桌起身,回了凤榻重新躺下。

    见狗皇帝老实钻回狗窝了,阮明玉便也回了美人榻,顺便抹去脸上硬憋挤出来的眼泪,夜谧幽幽,阮明玉懒得理会汪弘川这个狗皇帝能不能睡着,她忽然有点想念粉嘟嘟的阮明丽小姑娘。

    可惜,她再也不能经常见到这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了。

    迷迷糊糊又快睡着之时,阮明玉想起今夜之事,脑子里不由感慨着,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新婚之夜,居然过得如此一言难尽。

    而当阮明玉安稳悠长的呼吸声,再次有规律的响起时,躺在凤榻上依旧毫无睡意的汪弘川忍不住极度无语:这个阮氏真是……叫他一言难尽。

    沾床就睡,属猪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