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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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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杨芷已开口问道:“是哪家公子这般有福气投在父亲门下?”

    杨修文和蔼地扫一眼杨芷,笑道:“严苛地说,也不能算是弟子,他是阿桐的同窗,在书院里另有师长。我只是略加指点而已……他姓夏,名怀宁,祖籍山东,比你们两人年纪都大,以后如果碰见要称他一声师兄。”

    果然!

    杨萱呆若木鸡。

    既然夏怀宁跟杨修文有了师徒名分,以后他肯定会在竹韵轩出入。

    她不想再与夏怀宁有瓜葛,半点都不想,可又没有理由阻止杨修文收弟子,只能尽量避开夏怀宁,少往外院跑。

    杨萱沮丧不已,直到吃完饭跟杨修文到西耳房,亲眼看着他画好几片疏朗有致的竹叶,这才觉得心里舒畅了些。

    待她离开,秦嬷嬷迟疑着将打雷时候的情形跟辛氏说了说,“……二姑娘抬手把茶盅打了,又哭嚷不许人靠近,说别害她……那声音听着我心里发怵,是不是被什么腌臜东西冲撞了?”

    辛氏默默思量片刻,沉吟着道:“我也觉得萱儿有些地方不对劲,可仔细想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能是什么东西冲撞了,难不成是河里的水鬼……要不再让李显家的往田庄跑一趟,访听访听都哪家孩子落过水,等中元节时候给他们烧些纸钱,再给萱儿和阿芷求个护身符。”

    秦嬷嬷点头,“行,我这就跟李显媳妇说。”

    李显家的就是杨萱的奶娘,今年还不到三十,因杨萱不愿天天让奶娘跟着,眼下她就管着家里人的四季衣裳,倒也不曾闲着。

    杨萱完全不知道秦嬷嬷与辛氏的打算,连接好几天,她都在玉兰院跟杨芷一起绣扇子套。

    闲暇时,那些她不愿记起的往事就会潮水般涌上心头,压得她沉甸甸地难受。

    洞房那夜便是开始。

    十七岁的夏怀宁肩宽腰细,单手钳制住她的两只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嫂子,娘再三吩咐我,我不能不从,这也是为嫂子好,为我哥好,等嫂子生下一男半女,我哥有后,嫂子后半生也就有了依靠。”

    说罢,俯身下来。

    杨萱不愿意。

    说好的是嫁给夏怀远冲喜,夏怀宁跟着入什么洞房?这根本不合礼法不守纲常。

    她拼命地挣扎,却抵不过夏怀宁的力气,她用力地呼叫,却只听到两个婆子在门外嘻嘻哈哈地谈笑。

    最终仍是教他得了逞。

    回门时,杨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给辛氏听。

    辛氏沉默许久,低声劝她,“有些地方是有这样的习俗,兄长如果早亡,小叔子可以要了长嫂,替兄长延续子嗣……况且,你要是有个孩子,往后的日子能好过些。”

    既然辛氏也这般说,杨萱只能苦苦忍着。

    好在,过了头一个月杨萱的小日子便没有来,而夏怀远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杨萱怀着孩子守寡,顺便给爹娘守孝。

    消停的日子只过了一年多,等夏瑞过完百岁,夏怀宁就打着看望孩子的旗号往大房院里去。

    进得屋里,看两眼孩子,那两道火辣辣的目光就肆无忌惮地粘在杨萱身上。

    杨萱岂会不知他安的是什么心?

    先前委身于他是迫不得已,是为了留个后,现在她有了瑞哥儿,再无可能行那种苟且之事。

    故而,每日里早早梳洗罢,就抱着夏瑞往夏太太那边去。

    一来能避开夏怀宁,二来夏太太帮着照看夏瑞,她可以腾出手来做点针线活计。

    夏怀宁也往夏太太屋里跑得勤,看到杨萱的绣活儿赞不绝口,“嫂子这兰草绣得真好,得空帮我也缝件绣兰草的衫子吧。”

    杨萱讥讽道:“疗疴炎帝与书功,纫佩楚臣空有意。灵均先生纫秋兰以为佩,小叔是以灵均先生自比?”

    灵均便是屈原,先古有名的文士,性情高洁才华横溢。历朝历代的才子学士多以空谷幽兰自比,喜欢在衣襟处饰以兰草。

    夏怀宁只不过读了三五年书,连童生试都没考,有什么脸面往身上绣兰草?

    夏怀宁面皮紫涨,讪然无语,夏太太却道:“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阿宁喜欢,你就帮他做一件。一件衫子也费不了几天工夫,我给你照看着瑞哥儿,你赶紧做。”

    杨萱只得应好。

    等从夏太太屋里出来,经过回廊时冷不丁被人拖到暗处。

    夏怀宁一手箍住她,另一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萱娘,你别瞧不起我,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刮目相看。”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杨萱又气又恼,拼命挣扎却挣不脱。

    可推搡之中,夏怀宁眼底埋着的火种像是一下子被点燃了,熊熊地着,声音低沉又透着哑,“萱娘,这阵子我忍得苦,又想你想得紧……你依了我吧……我会用心读书努力上进,等考取孝廉便带着你和瑞哥儿外放,咱们一家三口和和睦睦地过日子。萱娘,你信我!”

    杨萱根本不相信,也没打算信。

    科考举仕犹如大浪淘沙,谈何容易,就凭夏怀宁那点学识还大言不惭地说考举人?

    况且即便他现在就是举人,她也绝不可能毫无廉耻地与他偷情。

    夏怀宁见她不应,野性上来,用力将她抵在墙边,伸手用力撕扯她的衣衫。

    杨萱傻了眼,她完全想不到夏怀宁竟会无耻下作到这个地步。挣,挣不脱,逃,逃不掉,坚硬的墙壁透过单薄的袄子硌着她的背,凉而且硬。

    绝望之中,泪水仿似开了闸的洪水,“哗啦”喷涌而出,瞬时湿了满脸。

    夏怀宁怔住,连忙松开手,急急地道:“萱娘,对不住,我是一时冲动,并非有意唐突……你别哭,我以后再不这般待你。”

    夏怀宁果真再没有对她无礼过,可发生过的事情对于杨萱来说,仍旧像吞了只苍蝇那般难受,吐,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硬生生地堵在嗓子眼里。

    好容易,上天垂怜她,教她有机会重活一世,谁成想冤家路窄,刚回来一个月,偏偏在自己家里遇到了他。

    杨萱有口难言,只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少往竹韵轩跑,能不碰见就不碰见。

    过得七八日,杨萱磨磨蹭蹭地终于将扇子套绣好了。

    米白色的云锦料子,青翠碧绿的竹叶,顶端开口处束着石青色的缨络。由于杨萱故意藏拙,扇子套的针脚并不细密,竹叶的配色也缺少层次,可看上去却有几分童稚的拙朴。

    杨芷夸赞道:“萱萱的针线真是长进了,绣得比我强多了。”

    杨萱做出得意的样子,乐颠颠地呈给辛氏瞧,“娘觉得好不好?”

    辛氏自不会打击她学习女红的热情,笑道:“好看,尤其上面两枝,叶叶挺拔,很有竹之气节。要是针脚能再匀称些就更好了,不过你才刚开始学,能绣成这样已然相当不错了。”

    杨桐下学回来拿到扇子套爱不释手,当即将折扇装进去,别在腰间,“这下方便多了,以后我天天带着。”

    杨萱不好意思地说:“大哥别跟人说是我绣的,免得被人笑话。”

    杨桐笑道:“萱萱绣得很好,没有什么丢人的。不过女孩子的针线不好让别人知道,我不会在外面乱讲。”

    杨萱信任地点点头。

    杨桐是君子,对两个妹妹又非常爱护,他说出来的话必然会做到。

    第二天,杨桐腰间别着扇子去了鹿鸣书院。

    书院里大都是七八岁到十四五岁的学童,对这种小饰物并不在意,也没人多嘴询问,只有夏怀宁注意到,眸光闪了闪,含笑讯问:“阿桐这扇子套很别致,不像是外头买的。”

    因为有了夏怀宁拜师杨修文的关系,杨桐便不将他当外人,解释道:“是二妹妹绣的,她刚开始学针线,给我绣了这个……图样是我父亲所画。”

    夏怀宁恍然,“上次雷雨天,二姑娘去找先生便是为此?刚学针线就绣得这么好,二姑娘手真是巧。”

    杨桐不想在外面评点自家妹妹的女红,只但笑不语。

    夏怀宁脸上便显出几分懊恼。

    早知道是用来做花样,他也画竹叶了,兴许二姑娘能挑中他画的竹子。

    可这懊恼只展露瞬息便已不见。

    夏怀宁又问:“上次买回去的凉团,师母跟两位师妹可喜欢?先生说后天休沐,要带我进内宅拜见师母,我想再买些点心带着,不知师母喜欢什么口味?”

    杨桐道:“那几只凉团口味极好,只是我母亲身子不方便,不太吃外面的东西,不必破费。”

    夏怀宁笑道:“这怎么叫破费,而是正经的礼节,去拜见长辈再不好空手去的。我别的东西置办不起,几文钱的点心总该买一些,那就这样吧,我挑着新鲜样子多买几种,说不定就有师母爱吃的口味。”

    杨桐不好再推辞,只得笑着答应,“那就劳烦你了,正好中午你可以留饭,母亲是扬州人,家里厨子做一手地道的扬州菜。”

    夏怀宁毫不客气地应了。

    休沐那天,夏怀宁果然带着四色点心去了杨家。

    说是四色,其实四只纸包里分别包着两样点心,合起来足足八种。

    杨修文引他进正房拜见辛氏,又喝了拜师茶,然后吩咐人将杨芷姐妹唤出来厮见。

    杨萱万般不愿,却不能不出来,垂头丧气地跟在杨芷身后进了屋。

    两人对夏怀宁福了福,招呼声,“师兄。”

    夏怀宁急忙作揖还礼,抬起头,那双幽深的桃花眼便定在杨萱脸颊上,久久不愿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