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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 1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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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 隔天另有告示出来, 殿试将延期两个月,至五月初八,由新任天子主持。

    告示一出, 人心立时安定了。

    名次靠后的同进士大多数打算回乡等候朝廷分派职差, 有少部分想在京都游玩几日,趁机谋个职缺。

    而有资格殿试的前八十名,则留在京里各自寻了住处准备殿试。

    因为国丧, 沁香园的生意一落千丈, 醉墨斋却丝毫没受影响,反而还兴旺了些。

    印章已经刻好了, 杨萱试着印了几页纸,觉得还不错,遂取名忘忧笺。

    正好松枝空闲下来, 便拿着印章往纸上印。

    四种图样, 各印出来一刀,送往醉墨斋去卖, 不到两天工夫就卖了个精光。

    钱多急三火四地过来讨, “姑娘, 这阵子往回寄家信的人多, 那点纸根本不够卖,请松枝小哥加点紧, 再送些过去。”

    松枝便与文竹轮番往素宣上盖印章, 春桃则等待油墨晾干, 把盖好的纸笺摞起来,仍是一刀一刀地放。

    杨萱没想到纸笺会如此受欢迎,特地给张继跟辛媛写信,感谢他帮忙找了画工极好的李山做画,又说要给杨桂请先生,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张继很快回了信,说李山就跟合适。

    李山是江西人,这次未能榜上有名,想暂且留在京都耽搁一年,等明年开恩科再下场。

    因要租赁房屋,加上他平常仗义大方,手头有些紧,正打算寻个事情贴补下生计。

    除去这些不提,张继说李山性情疏狂,多才多艺,善画善琴,当然学问也不差。杨桂既然无需参加科考,只学习四书五经太过枯燥,倒不如多学些其它才艺,还能多些乐趣。

    送信的小厮还带了一整套茶具,说是辛媛交待送来的。

    茶具是折枝莲花纹的青花瓷,一只茶壶带六只茶盅,并盅盖和底下的托碟,非常清雅。

    杨萱笑笑,当即给张继回信应允。

    过得三日,张继带了李山往椿树胡同来。

    杨萱原以为李山会是个斯文清秀的读书人,没想到他身材很高大,跟萧砺的身形差不多,却是生得好相貌,双眉浓且黑,鼻梁高而直,一时竟辨不清是儒雅之中带着几分豪气还是豪气中带着几分儒雅。

    李山也很意外。

    他已听张继说过,醉墨斋的东家是位女子,此次是为胞弟聘请先生。

    醉墨斋在京都士子中名声颇佳,不单因为东西好,价格童叟无欺,还因为掌柜有学识。

    通常纸从外地运过来的时候,边角处会有磨损,其余铺子会将磨损的地方裁下来用来试笔试墨,而醉墨斋试笔的纸也是正经能卖钱的好纸,每有士子雅兴上来留下诗作,掌柜的还会略作裱糊,用麻线系在架子旁以供他人赏鉴。

    有时候,学子们不需要文具,单只为了看看是否有新作,也喜欢去醉墨斋逛逛。

    李山去过两次。

    头一次去买了两支大白云并一刀澄心纸,因为澄心纸最下边几张被压得有些皱,伙计特地补给他十张湖色素宣,说是他们东家亲手所制,只送不卖。

    故而当张继提到醉墨斋东家想要画几幅工笔画,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再一次去,则是跟同窗去看新诗。因一时技痒,便依着原韵作了首同题诗。

    谁知掌柜看到署名后,将他们几人所购物品尽数让了利,还说往后凡他光临铺子,任凭什么物件都让三分利。

    银钱事小,却让他在同窗面前面子十足。

    李山一直以为能经营醉墨斋的女子,必定是位三十左右,豪爽泼辣的女子,没想到面前之人才十三四的年纪,又是生得如此漂亮。

    就像春日初初绽开的野山樱,纤弱缱绻,仿佛风一吹就要从枝头飘落。

    李山不由自主地放缓声音,拱手行个礼,“杨姑娘,不知所教学生现在何处,能否请来一见?”

    杨萱忙让春桃将杨桂和薛大勇唤出来,介绍道:“大的那个叫薛大勇,将近七岁,小的这个是杨桂,刚满五岁,他们两个都才开始描红,读过几遍《三字经》。”

    李山低头看着面前恭敬行礼的两人。

    薛大勇鼻直口方举止稳重,杨桂眉目清秀,一双乌漆漆的眼眸甚为机灵,只是神情中略有些胆怯。

    当即心中有了数,温声道:“你们两个先把自己的名字写来看看。”

    侯着两人写完,仔细瞧了瞧,夸赞道:“都很不错,”让他们离开,又对杨萱道:“薛大勇字体间构虽不工整,但行笔有力,做事有主见,学东西扎实,杨桂聪明,在书画上应有天分,只是性子弱了些,恐怕吃不得苦受不住打击。好在,不用科考,可以避开大波折。”

    杨萱无奈地叹口气,问道:“先生认为几时上课比较好?”

    李山略思量,答道:“我这几天在寻住处,等安顿下来……从四月初一吧,每上四天课,休沐一天。上午读书,下午习字,等字练得好了,可以学画。只是中午这顿饭……”

    杨萱忙道:“先生若不嫌弃饭食清淡,还请在家中用餐。”

    李山笑笑,“现在那里都清淡,一样的。”

    接着两人商定束脩,除去每日饭食之外,每月是一两银子,逢年过节另有节礼,外加一年四身衣裳。

    衣裳是杨萱主动提出来的,原本按俗礼是给点心布匹,可李山独自在京,给他布匹还得两位请人做,倒不如让春桃或者文竹顺手做出来,免得麻烦。

    解决了杨桂读书的事情,杨萱开始捉摸沁香园。

    国丧之间禁宴饮作乐,直接影响到点心的销路,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有司胡同那边行不通,只能走普通百姓的路子。

    杨萱索性把做杂粮面饼的方法交给文竹,让她做面饼卖,又想起前世福顺斋卖的双色凉糕,凉糕能做成双色,馒头自然也能。

    便将红薯煮熟掺在面里,做成金黄色馒头,而红薯磨成面再蒸馒头就会是暗棕色。

    白面掺杂着豆面蒸,则是稍浅的淡黄色。

    除去馒头,还可以做花卷,蒸发糕,以及卡花饽饽。

    这些都是寻常百姓家中吃食,一日三餐离不开,并不受国丧影响,反而因为比点心便宜更受欢迎。

    一个月过去,沁香园的生意渐渐稳定起来,虽然不如先前赚得多,但总算能抵消每月花费的本钱。

    杨萱非常满足,毕竟醉墨斋一直在赚,两间铺子有一个能赚就成。

    让她忧心的是萧砺。

    自打三月中,萧砺寄过一封信来之后,再没有只言片语。

    往常,萧砺总是隔上七八天就写信回来,最迟也迟不过半个月,现在都一个半月了,连“诸事均好”这几个字都没有。

    杨萱心急如焚,犹豫半天终于决定向程峪打听。

    程峪顶着一双熊猫眼从六部走出来,听杨萱说罢,沉吟道:“我不曾听过什么消息,应该平安无事。”

    杨萱急道:“不知范公公可曾知晓?”

    程峪苦笑两声,“我足有一个月没见到义父了,他在宫里忙得不可开交,我这边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我们正统计各地有多少空缺,只待殿试成绩出来,将职缺报上去,以便圣上委任。”

    往年官员任职,内阁的几位阁老就可以做主,今年却不成,圣上前几天传来口谕,一应官职任免,他要亲自过目。

    故而不管是吏部,还是各府吏科官员都打足精神,以求尽善尽美。

    程峪已经连续半个月不曾回家,每天都是工作至深夜,困了就在衙门打个盹,稍微解解乏,醒了再干。

    看到杨萱脸上的焦虑,程峪安慰道:“……杨姑娘且放心,如果真的有事,义父决不会瞒着我们,没有消息就是没事儿。对了,此次官员任免牵连范围应该不小,兴许京都会空出一批房屋,记得之前姑娘提过想买宅子,不妨多留意着。”

    杨萱点点头,谢过他,回到椿树胡同后,立刻告诉松枝,让他得闲时去房产经纪那里跑一跑。

    殿试按期举行,转天便张榜公布了名次,再过两天,状元郎带着一、二甲的进士游街庆贺。

    及至月底,除去一甲三人及馆选出来的八名庶吉士外,其余进士尽都授官,另外有京官调往地方,又有地方官往京里调,几处要害衙门都进行了大换血。

    这期间,正值杨修文周年忌日,杨萱给杨桂告了两天假,带他跟薛大勇回田庄给杨修文等人上坟。

    杨萱问起杨芷是否来上过坟。

    薛猎户摇头,“咱们这田庄都这百多人,大家都认识,要是来个生面孔,不用问,肯定能传到我耳朵里。大姑娘先前没怎么来过田庄,想要上坟,不请人带着也找不到墓地,十有八~九是没来。”

    杨萱暗自叹口气,没再多语,只宿过一宿便赶回京都。

    回京时,照例是带着半车柴火和一大筐瓜果菜蔬。

    薛猎户悄悄塞给杨萱一只陶罐子,“前阵子打了几只兔子,把肉炖熟之后撕成小块酱的,姑娘吃之前蒸一蒸,传不出多大味儿……少爷跟大勇年岁小,多少得见点肉沫子。”

    杨萱微微一笑,收了。

    等晚饭时候,捞出两块细细地切成丁,拌在菜里头,果然闻不到肉味,吃起来却比往常香。

    一晃眼,百日国丧过去,京都百姓终于开了禁。

    饮酒作乐的还不敢太猖狂,可集市上的肉摊子前面却是围满了人。

    春桃去得有点晚,上好的肥肉膘没抢到,只买了条瘦肉并两根大棒骨。

    杨萱炖一盆大骨汤,将瘦肉与黄豆炸成肉酱,下了一大锅面,打算吃炸酱面。

    李山是江西人,平常极少吃面,要吃也只吃汤面,还不成吃过这种面。

    只是看着碗里面条匀称劲道,酱汁油汪汪香喷喷,里面好几块大肉丁,而盘子里堆得整整齐齐的菜码,有翠绿的黄瓜丝,雪白的水萝卜丝,嫩黄的鸡蛋丝,宛如一幅美不胜收的画。

    李山口舌生津,足足吃了三大碗还不解馋,只碍于脸面不好意思再盛,可投向杨萱的目光却多了几分异样。

    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生得娇滴滴的,却是能开铺子,会打算盘,写一笔好字做得一手好针线,竟然还有一手好厨艺。

    而且家里大大小小五六口人全是仰仗她生活。

    真难为她能应付得来。

    李山顿生仰慕之情,不由对杨萱的铺子多关注了些。中午趁杨桂两人歇晌之时,对杨萱道:“国丧既过,纸笺不能只卖那种素色的,倒不如另外刻些牡丹芙蓉等花卉,或者前人佳句印在纸笺上,届时与食盒一道送往有司胡同,想必能有人喜欢。”

    李山所言并非空谈。

    才子向来多情,那些只懂圣贤书的呆子不在内,但凡喜欢诗词歌赋,擅长琴棋书画的,无一不爱流连青楼。

    李山往常也时不时与同窗相约去有司胡同玩乐,虽不至于眠花宿柳,但也结交了几位红颜知己,隔三差五就会书信往来,互相传递一些多情的词句。

    这种情话写在大白纸上略嫌苍白,可要旁边点缀一株牡丹,两对蝴蝶,可就旖旎多了。

    杨萱闻言尚在犹豫,李山又自动请缨,“左右我闲着无事,这一两天就能画成,届时姑娘看看,能用就用,不能就算了……只不知姑娘这里是否有画笔颜料?”

    开春时,杨萱特意买过颜料,此时便寻了出来。

    李山没用太多,只调了出大红与松绿两种颜色,不大工夫,画出一株盛开的牡丹。想一想,另外画了朵半开的牡丹花,解释道:“盛开的花瓣有深浅之分,花心需得另调黄色,若是画半开的,只用红色便可,而且轮廓简单,更容易雕刻。”

    杨萱赞叹不已,“先生画技当真了得,寥寥数笔便将花之神~韵描绘出来,实在令人钦佩。”

    李山笑道:“姑娘若是想学,几时我教阿桂他们,姑娘可以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