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倩女传 > 第十二章:怨念生毒

第十二章:怨念生毒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回到菩安舍,卓亦亭坐于窗边托腮呆着,三喜不敢上前吱声。慧缘成心在外头路过两回,三喜俱摆手示意,末了慧缘走了。次日晨起,三喜去给姑娘打洗脸水,路过东边舍院,见众尼一干人等匆匆从伯镜老尼处出入,寻一小尼问,才知道伯镜老尼大限将至。

    三喜端着水盆连忙回到菩安舍,告知她家姑娘,姑娘一听,急奔到伯镜老尼处,却站在门外不敢内入,见众人忙活焦急。良久,纯光大呼疾哭打远处跪爬进来,瞧情景,比自家父母死去哭得还伤心。卓亦亭主仆立一边听闻纯光的哭叹之声,不免眼泪连连。忽一老尼从舍内走出来,对着嚎哭的纯光道:“大师父说让你不必到此嚎啕,自己后面苟且去。”

    纯光依旧哭跪磕头,却见不到半滴眼泪。卓亦亭心里有了几分知道,纯光闹这一出,无非想让伯镜老尼在弥留之际转念想,让她有所寄予。伯镜老尼昔日教导卓亦亭察言观色法,有种算计法如是说:“有泪有声谓哭,有泪无声谓泣,无泪有声谓嚎,哭泣嚎者多是深冤不得见日。此法可见足人心伎俩,百度不爽。”纯光再又被逐,姗姗而去,末了怒眼直逼卓亦亭主仆。

    紧接,舍内有个老尼声传出来:“外头叫两个去找沉香木麻筋烧艾叶,赶紧的。”

    老尼声断,几个在外头望的小尼姑匆匆得令离去,不一会子,去了的小尼其中一人抱着一根沉香木,一人抱着半捆艾叶和麻筋,入舍内。不多时,舍内烟雾袅绕,如同走水了一般。直至日方中天,众尼才神色坦安从舍内走出。卓亦亭把末尾走出来的慧缘拉住,问道:“如何?”

    慧缘眼泪一晃,掉了下去,咧开嘴巴笑道:“佛祖护佑,无碍了。”

    卓亦亭一听,心石落定,急忙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对天祈谢。知伯镜老尼无碍,主仆两人回到菩安舍内,除了在外头接回斋饭吃,便不再出屋,至晌午后,慧缘拿着一封信来,递与卓亦亭,说道:“大师父让交给你。”

    卓亦亭接过信封,沉甸甸的不知里面藏有什么,皮封外头娟秀写几个字:“卓氏府亦亭二小姐亲启”,也不回避慧缘跟三喜,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块红玉和一方撕下来的红裙角儿,还有一叶枫叶,叶上略写有几个字:“光复抿仇,四娘敦留叩拜”。

    三喜凑上前瞄一眼,出口问道:“姑娘,四娘是谁?”

    卓亦亭迅速把信装好,不言语,出神地抬头望天。那日伯镜老尼找见,就跟她提了这位四娘,因四娘,卓亦亭才让伯镜老尼动心收留。第一次见面时,伯镜老尼提的条件就与四娘有关。那日伯镜老尼说:“留你,无论缘分天意,总归因得四娘。”这四娘,原叫金意琅,略谐些音作“四娘”,江湖上多称为四娘,能文能武;是太妃收养的孤女,其父母原也是朝内能臣,有一同族姑娘在宫中封位,后因祖父牵连野党乱争被弹劾,朝廷问罪九族,全家戴枷远发,或被问斩,其母逃了出来,在仙缘庵拼死生产便有了她,母亲临终求太妃保全她女儿终身周全,太妃答应了。太妃不敢将她明目收养在庵内,悄悄托给民间一位侠义人士寄养教导,当知道太妃恩典,略成人的四娘就偷偷来庵内寻报答,至此,从太妃口中得知其宗室罪连一事,从此对朝廷恨之入骨,誓死要报家族仇怨。因她爱穿红衣,又形影不定,飘落无踪,多次吓得庵内众尼,太妃去世后,伯镜老尼对外称山上时常出现红毛狐狸。太妃去世时,让伯镜老尼想方设法保护好四娘,而此时,四娘已混入了宫中。当年卓亦亭的姐姐卓亦月来求伯镜老尼,伯镜老尼也同等提出条件,帮联络四娘,并保全她在后宫。

    伯镜老尼再向卓亦亭提要求,实属无奈,因她知自己来日不多,无法再周转人等帮四娘,生怕自己死了对不住太妃临终托付。于是,让卓亦亭答应,他日卓氏姐妹联手把四娘解放出来,或让四娘跟进庄府,也好平安安生,或可帮卓亦亭左右。总归,大府里比皇宫里头安全多了,若不然,让四娘出来后自己营生,不要再思报前仇怨念,毕竟人斗不过朝廷。

    卓亦亭自然是答应了伯镜老尼的条件。一则,四娘的命运肩负与自己相似,二则,也想多一个能文能武的臂膀,好昭雪父亲的冤情。伯镜老尼交的这些物件,是四娘走后留下的,红玉是她母亲的遗物,且她母亲名讳里有“红玉”两字,红裙角儿则是她日常喜穿的一角儿。留下此物,大有“不胜归来,无脸拿取”的壮士断腕英雄自戕的热气性儿。伯镜老尼交给卓亦亭这些信物,思想是让她手持凭物,届时有说辞,也能物归原主。

    现三喜问卓亦亭,卓亦亭怎么能三言两语告知?再说,此事与自己身事一样不能外言。所以,她不能说,不敢说。

    转念再一想,到仙缘庵的那晚看到的红影不正是红毛狐狸?如是四娘,她为何不出现见伯镜老尼?卓亦亭心里多出了几分疑惑,却也顺了这几天藏在心中的红影之结。

    三喜和慧缘呆呆陪卓亦亭略坐,皆不言语。午后,纯光来舍内,原以为是寻卓亦亭主仆俩的事,不料是找慧缘。虽然眼前的纯光地位已被削去,慧缘依旧害怕她,凭她招招手,慧缘乖乖就去了。到了外面,纯光二话不说,扯抢慧缘颈子上的金镶玉挂坠。

    纯光道:“大师父怕是不行了,我翻过黄历,今日正是做寿衣的大吉日子,我得下山备件得体的寿衣与她,你若想长长久久留在庵中,等我成主庵人随你愿意留多久。这物件当是你愿意捐个位置性命前途。”

    慧缘不敢驳回,由着纯光掳了去,才走几步,纯光又回来对慧缘道:“你少跟那两个事儿主一道,她们来时,我在大师父门外听到他们一些说话。好歹的远离她们些,不然,到时,人来抓了你,回去又得做小妾去,我才管不得你。”

    纯光走后,慧缘哭哭啼啼给卓亦亭说纯光抢了自己的金镶玉,又出言威胁远离她们。卓亦亭这才醒悟,那晚跟伯镜老尼的话可不是叫纯光听了去。又一想,纯光未必傻得去报官,庵内藏犯人,这是大罪,也当同诛。

    如此,煎熬到晚上,俱相安无事。托慧缘再去打探,回说纯光下山做寿衣回来了,如往常一样,没见什么异样动静,倒是纯光一心想巴结邀功,避开看守的小尼姑进去见伯镜老尼,告知寿衣一事,不料让老尼一顿恶骂,遭轰了出去。听到此,卓亦亭这才稍稍松口气。

    直至中夜时分,庵内躁动起来,卓亦亭方识得大事不好。

    先是听到庵内传来尼子惊叫唤声,又隐约看到火束光闪,再而听到呼喝的男子声音,此后便是慧缘来敲门声。

    三喜开门,慧缘不由分说闯入,跪在地上求道:“姑娘,救救我,官府来人了,定是要抓我回去给老公公做小妾去了。你让我躲一躲,切莫把我供了出去。”说着爬起来找地方藏身。

    卓亦亭跟三喜对眼一番,心中甚是疑惑。三喜惊醒,把慧缘拉了出来,再问:“你师父呢?”

    慧缘哭道:“是师父带人来的。今儿下山做寿衣叫我远离你们,想必回来遭大师父的骂,气不过拿我出气,这会子怕是起了歹毒心来,饶不得我了。”

    慧缘死死盯住卓亦亭,卓亦亭心里更犯急,先不管是来抓慧缘还是另外公干,官兵到这里,对于她们总归只有坏处无好处。当下,卓亦亭一把拉住三喜,一把拉住慧缘的手,道:“走!”

    三人躲躲藏藏,想通过前门逃下山去,却在庵宇堂外被官兵人马挡住,过不了道儿;一队官兵正举火把大肆搜查,从菩安舍方向进进出出。看着情景,卓亦亭心里明白十分了,来者可不是抓自己的?卓亦亭这才问慧缘道:“门前出不去了,庵里可有后门可行?”

    慧缘道:“有一后门,在真修舍佛洞山后。”

    卓亦亭便告知这般那般,意欲一同从后门下山潜逃。等她们想转身,身后巡来一列火兵。此刻,进退两难,三人不得不埋伏于草丛花簇之间,观待时机。

    三人远远看到,纯光手中拿有一张悬赏布告纸,只见纯光低声对官兵总头指手画脚。良久,一个小兵匆匆从卓亦亭那菩安舍方向跑来报告。

    小兵道:“大人,已查过无人。”

    慧缘死死握住卓亦亭的手,颤抖得十分厉害。嘴里打咯咯说道:“可不是抓拿我的去!”

    卓亦亭道:“别混儿想,兴许不是你!”她不敢向慧缘坦明自己的身份遭遇。

    两人正说着,又见几位老尼把伯镜老尼扶了出来。伯镜老尼方才到,严厉声喝道:“大胆奴才,仙缘庵也是你们这般叨扰的?明日传到宫里,好叫你们个个革职查办。”

    官兵总头模样的气势凌人,根本不把众尼姑放在眼里,道:“就算前朝废太妃在,我们也搜得!”便亮出一令牌,笑道:“得报之处,严查不殆。”

    伯镜老尼气得浑身发抖,连连咳嗽,稍缓,伯镜老尼道:“那……那你们半夜三更,要搜查何人?”

    官兵总头道:“当然是朝廷追拿要犯。”一扬手,对兵众道:“再细细搜!”

    一小尼从暗处恍闪出来,到伯镜老尼跟前扶住她,不知对伯镜老尼低声说了些什么,只见伯镜老尼笑了,朗声说道:“我们这群尼姑,可不是朝廷要犯了。关了大半辈子,也从没指望能见得光。要带走谁便带走谁,有什么好搜的!”

    一盏茶后,搜查兵等来回复,皆无结果,却把全众尼姑羁押不放。又见两名官兵押上纯光,令其指认。纯光对着人辨认,摇头。

    官兵总头怒了,道:“这么说,你这个姑子是乱报谎报了?来人!”欲责罪于纯光,忽然伯镜老尼站出来,说道:“重刑之下,必出人命,何必造孽。”

    官兵总头嘿嘿一笑,对伯镜老尼道:“这么说藏犯属实了?来人,先把她带走!回去拷问拷问,不信交不出人来!”

    看人要把伯镜老尼带走,灌木花丛里的卓亦亭按不住要冲出去,三喜死死拉住。

    三喜道:“姑娘要想想老爷太太,想想咱们还在外头的小爷!”

    卓亦亭泪水泛滥,倔强的劲儿隐退了去,定下身继续瞧。那边官兵拿着伯镜老尼,松开纯光,众尼姑看官兵抓人,多居不服,索性跟官兵拉扯撕闹,不给带走伯镜老尼。

    眼前众人,如同飞蛾扑火,又如同皮影戏里的小人儿,恍恍惚惚,交织不清;又嚎声震地,啼哭漫天,凄厉凄惨。

    慧缘傻愣,模糊双眼,捂口泣不成声。卓亦亭也如此。

    三喜却是镇定,拉了拉慧缘道:“慧缘师父,还不帮我把姑娘拉走。再迟点,你也会没命的。”正是逃走时机,众官兵前去抵制尼姑们,混战之中,卓亦亭三人悄然摸索离去。

    三人混摸行走当即,回头再望向伯镜老尼,只见她摇摇晃晃挡向纯光,原本官兵总头的刀刺给纯光,最后被伯镜老尼挡了上去,血竟似阵雨乌云,散染一片,乌不乌红不红。

    夜,歹毒,夜色更加歹毒,漆黑得无法前行。

    从后门逃了出来,三人跌在一条阴沟内,浑身水泥,狼狈不堪。卓亦亭更是有气无力躺下,一动不想动。待三喜和慧缘将她拉上路边,卓亦亭方才回得人气儿,爬起身,朝仙缘庵方向跪下,重重磕九个响头,然后哭得再也起不来,凄然说道:“我不杀伯人,伯人却因我而死!”

    三喜哭道:“姑娘,再不走,如何对得其大师父以死相护。”

    此时,兵火闪烁,远山渐远,呼喝不止,尽管三人起步前行,身后依旧追兵不绝。此情景凭多少年去,如梦,如魇,挥之不去,忘之不却。再想,逃出仙缘庵,又能前往何方?或许,又只能去寻药先生的帮助。

    五月的沉夜,京都不如南边,京都时至六月依旧清寒人骨,夜里风袭来,更是凛冽凌人。三人依偎,相互搀扶,沿小道墙角行走,但凡遇见有人多之地,尽避让开,生怕随便一个路人都要将他们送官一般。不知行至几里路,终到了城口大街。

    三喜道:“过了这街往前走不远,转个弯就该是药先生地处了。不知药先生可是在家?”

    卓亦亭正想说话,慧缘猛地向前走两步,直立立跪下。

    慧缘凄然泪下道:“姐姐,好姑娘,你收留我罢!”

    卓亦亭连忙搀扶慧缘,道:“妹妹,我们自身难保,如何收留你?他们抓的不是你,是我们。”

    慧缘道:“我原也是不保之身,庵里情形回不去了。如今真举目无亲,身无分文,是必流落街头,是死路一条了,姑娘!你可怜可怜我罢!我跟在你身边,同三喜一般当牛做马伺候你。”

    三喜啐一口道:“谁当牛做马了?我们姑娘才不是你们京城里那些娇小姐要人做牛做马。”

    慧缘笑道:“三喜好妹妹,我说错了成么?就让我跟你一起伺候姑娘,好么?”

    慧缘不太情愿看卓亦亭一眼,卓亦亭犹豫,没开口。

    慧缘又道:“横竖我是陌路之人,姐姐妹妹你们走好,我这就赶回庵里。”慧缘说完掩面,转身要离去,忽一匹快马从前方大马路奔来,若不是卓亦亭快手拉住她,眼看就被撞翻撞死。

    三人惊魂未定,顺路望去,那匹快马马背上骑有一人,人背后有一面小旗,旗上有一题牌号“庄”字。卓亦亭拉过慧缘的手,看一眼三喜,才道:“且这么,先跟我们去。”

    远处那匹快马啼嗒啼嗒声还余音不绝,再望去,快马已消失在黑幕中。三人继续朝药先生家赶,兴许此时,药先生尚未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