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一朝砚遇 > 8.第八章 雨夜访客

8.第八章 雨夜访客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崔岑三人被安排在东边的客院里。

    这处精致的小院平日里少有贵客留宿,因着三月雨夜寒凉,李氏早早就让人烧了香炭,点上暖炉和熏笼,叫屋里一点也不至于冰冷。

    崔岑今晚喝了不少酒,等他进了暖和的寝间,就发现屋里已经有人了。

    那张床上,有两个满脸红晕的俏丽侍女躺在被窝里,枕上散着青丝。他眨了眨眼才想起来,世家大族一直有这种“暖床”的规矩,若是主人不给安排反显得不重视来客。

    红烛晕晕,美人盈盈眼波望过来。

    崔岑没有继续向床榻走去,摸了摸桌几上的茶壶,还是热的,倒出来是解腻的浓茶。

    见他没什么反应,床上两个侍女才慢慢从被窝里出来。两人均是十六七岁高挑模样,身形已渐渐长开,只穿着肚兜和亵裤,露出秀美的香肩、酥胸和裸背。

    这些陪侍的婢女知道怎样展现自己最娇美一面,此刻灯下旖旎,两人或背对或侧对着他缓慢穿上衣服,那情景美艳浪漫,十分容易叫人心驰荡漾。

    若是客人叫停,她们即刻便能回到被窝里。

    但崔岑没有,只是平静看着她们穿戴整齐,在他面前款款行了一礼,娇声娇语:“床被已暖好,还请崔侯早些安置罢。”

    沈太守倒是不吝派送这些美人恩。

    崔岑过去掀开被子,果然香风隐隐,冰冷的被窝已被她们用体温捂热。

    他检查了一番出去到外厅,外间站立的两人也露出相似笑容,想来大家都受到了这种招待。

    “钟意,我一把老骨头消受不起,你怎的也拒绝了?”灰蓝衣袍的中年人摸着颔下一缕美须,笑着打趣身边的年轻人。

    此人名叫林敢,心思谨慎细密,官拜副军中郎将,位同正四品。此次南下几人中就数他年长,是以时时刻刻打起十二分精神,这等帐中美人可不敢碰。

    “林叔,你现在一餐还能吃下五大碗,”那年轻人叫钟意的一点也不扭捏,“可别急着喊老!”

    崔岑笑了笑,钟意是他寸步不离的近卫,小小年纪开得三石弓,别看才二十岁,胆子可大着。倒似乎于男女之事上还未开窍,只喜欢舞刀弄枪。

    钟意瞧见崔岑,便自觉去关上门窗。崔岑向林敢看去,眸光清湛没有半分醉意,“林副将,这半天你瞧着沈闵之是个什么人?”

    林敢摸了摸小胡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示意崔岑看四周,“侯爷请看,这不过是一处空置的客院,竟也如此奢华,这些摆件陈设加起来价值不下万金。沈太守虽主政郓州一方,发迹也不过三代,只算小有家底,这江南多有富庶,怕是要超出我们原先所想。”

    崔岑的目光便又深了些,“如今天下之富,聚富在田亩和人丁。江南虽在中央没有几位高官权相,但在地方上募养了不少散兵私将,家中佃农亦可随时拿上武器变成乡勇,不能小觑。”

    林敢点头道:“这几日我们四下闲逛,乌镇安平和乐,竟似不受这十来年的战火侵扰,茶馆里也只将中原和北地的交锋做为闲话谈资。想来上行下效,郓州上层也没有忧患意识,没经历战乱之苦,这些人现今还没有生出血性来。”

    这便是他的回答了,沈太守性子太软,不具前瞻的眼光。

    就连钟意也不大看得起沈闵之一家,语气里有轻嘲,“席间侯爷这番强盗行径,若身份颠个倒,怕是我都要讽刺上几句,沈太守却哈哈笑过了。沈家也不想想,从来都是江南主动上贡,我们博陵崔氏什么时候向他伸手讨过?”

    “钟意你姓钟,什么时候也跟着侯爷姓了?”

    钟意“嘿嘿”笑了两声,“我姓什么没有分别,谁又比得上我能离侯爷这么近!”

    “那可说不准,等侯爷娶了女君后,哪里还有你的位置喽。”林敢本是和钟意抬杠,说到后半句偷偷瞧了崔岑一眼。

    崔岑没有漏了他的眼神,不由失笑,这小老头的九九他还能不明白吗?多半是家中祖母不满他开春南下,错过了几场相亲,临走前特地叮嘱林敢时不时提上几句好叫他上心。

    这些婚姻之事原是托亲长媒妁约定,但他向来强势,便没人能绕过他擅自做主。否则依着家中安排,他早就儿女满地跑了。

    “不说这些了,我们还需在乌镇逗留十几日,等到……”哗哗雨声中,崔岑忽听到几声极轻的叩门声,“钟意,你出去看看。”

    钟意便收了笑脸,开了门轻手轻脚蹿出去。

    崔岑和林敢不再交谈。不一会儿,钟意就带一个穿着蓑衣提着雨灯的人回来,他的面色也有些古怪。

    等那人摘下笠帽,露出那张眉目婉然的脸,崔岑才知是为何缘故。他有些意外,“沈七娘子?”

    来人正是沈砚。她大半夜来这客院,面对三个大男人,倒是没什么慌乱,只礼貌道:“崔侯恕罪,还请容我先除了雨衣。”

    崔岑见她这般自在,倒是有了点兴趣,和林敢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吩咐钟意,“去倒茶。”

    今晚这大雨来得又急又凶,那蓑衣不过勉强挡雨,沈砚一路走来鞋子和裙摆尽湿。到了屋里暖气融融,才让她雪白脸色回了些红润。她脱下蓑衣挂在门边,又熄了牛皮蒙着的雨灯,这才回转身来。

    钟意端来茶水,还去屋中搜罗了个小手炉一并递给沈砚,“沈七娘子暖暖手。”

    沈砚也没客气,“多谢钟公子。”

    外厅里有一矮方几,边上铺着软垫,崔岑本该请沈砚入坐。然而崔岑的脾性,如今人又到了他掌中,是没可能让他纡尊降贵和一个陌生少女屈膝跪坐在一处。

    沈砚似知道他的意思,何况她也十分讨厌跪姿压着腿脚,便开口道:“我站着说几句便走,还请崔侯拔冗听一听。”

    崔岑注视着她,露出几分好奇的倾听神色,“七娘子请说。”

    沈砚缓缓开口:“我来,是想请崔侯几人早些离开乌镇。”

    钟意和林敢站在一侧,闻言都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崔岑面上不见惊讶,只露出恰到好处的不解神色,“七娘子何出此言,我似乎不曾得罪你,为何就成了不受欢迎的恶客?”

    “崔侯来郓州的目的,”沈砚微微一笑,“你知我知,就不必再掩藏了罢。”

    “我什么目的?林副将,你告诉沈七娘子。”

    见沈砚竟能和崔岑对立,林敢心里有几分惊诧,忙轻咳一声道:“沈七娘子怕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侯爷南下,一来是为北地旱情求助,二是津口有位太叔公四月里要做九十大寿,侯爷此番也是代表博陵崔氏前来贺寿。”

    沈砚心里一个字都不信,轻声笑道:“这理由也就能一时瞒过我爹。崔侯真正的目标,怕是想要动摇荆南的刘开将军,阻隔郓州和川蜀,阻隔郓州和汉王庭的联络罢。”

    她话音还未落下,便敏感地察觉到小厅里的气氛为之一凝,林敢和钟意已收起懒散姿态,目光紧盯住她。

    面前这人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崔岑眼里终于多了些东西。他闷笑了一声,“七娘子这是哪里得出的推论,我有些听不懂。”

    “其实这并不难猜,就从崔侯南下开始说起罢。”沈砚捧着暖手炉,缓声理着思路,“不错,去夏北地是蔓延了一场大旱,燕地也受到波及,但以博陵崔氏的底蕴,要撑过一个寒冬并非难事。向来不曾对江南伸过手的崔侯竟亲自南下来求助,这理由就已十分勉强,此其一。”

    “江南四大州,若说莱州和蓬阳是在津口王氏手中,崔侯不好开口的话,其实荆南对崔侯来说应是更好的选择。因荆南从前是韦氏主政,刘开将军兵镇上位,还不曾向王廷和北方表态,此时崔侯若是有所示意,刘将军定会咬牙满足。可是崔侯偏选择来到乌镇,此其二。”

    “其三,家里藏了多少探子我是不知,但这十几年来都没揪出过几个。偏偏崔侯来到乌镇,我家中就抓到一个荆南益阳的细作。我三姐嫁去荆南,郓州和荆南也算半个亲家,不管那人是真是假,我爹都不免要对友邻有所警惕。自古信任成疑,若是刘将军那边发现郓州有什么动静,难免也要多想一想。这个时机太巧,换了是崔侯,也是要疑心的罢?”

    崔岑不置可否,“七娘子如此列举,实则都是你的猜测,半分实据也没有。”

    “马上就会有了,”沈砚回望他,“从川蜀来的那支提亲队伍,崔侯不是很快就要将它拦截下了吗?”

    这下,钟意和林敢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加沉默和锐利。饶是沈砚镇定,一瞬间还是感到了背脊发凉。她已经走到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若一个不慎,她真有可能会命丧于此。

    崔岑低头看着面前这个只到他肩膀的娇小女子,不得不承认她十分有胆气。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绒白地垫上因水渍滴落显出了一小块深色,她应该很冷,但这并不能让崔岑感到一丝怜惜。他仍是没有露出什么她可能期待的表情,震惊,佩服?

    他仍是用那种礼貌的好奇目光,不疾不徐道:“七娘子为何做如此猜想?”

    “因为这些都是阳谋。”沈砚面对他,心里更多的不是害怕,而是一分快意。冷眼旁观这么多年,有些话她找不到可以说的人,崔岑虽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友军,但他可以做个听众。

    “此间事若这样顺着看不出其中干系,不妨逆着来理一理。”

    “崔侯志在问鼎天下,若是有朝一日叫天下改姓,怕是不愿看到江南这般富庶且藏兵于民。因崔侯岂能不知此次大乱的根源,正是中庭放牧地方,失了掌控,叫王侯为患?北地和中原此番尘埃落定,已是没什么再战之力,只剩江南隔江避祸,所以你私心里定是要收归兵权,叫江南削减战力,不存隐患。”

    “而我郓州水乡只图明哲保身,想与蜀中粮仓联姻,互为倚助。若真的办成此事,只怕崔侯日后要花十倍力气才能拿下这两个地方,所以你匆忙南下,不但要截住提亲队伍,还要叫夹在川蜀和郓州中间的荆南生出异心。”

    沈砚抬头望向崔岑幽幽的眼睛,不卑不亢,“崔侯谋划在若干年后,动手在此时,难怪郓州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但我此来是想叫崔侯知道,郓州也并非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