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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光闻言蓦然一惊,瞪圆了黑漆漆的眼看他, 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喉咙口不上不下的, 叫她半个字都说不出的来。

    这难道算是对她的补偿不成?

    “央央, 我陈砚定不负……”

    不等陈砚将这话说完, 溪光的往后退了两步, 同他保持了些许距离。

    “怎么——”陈砚望着她的抗拒姿态,眉头皱得愈加紧了起来。不过一瞬, 他便好像是明白了溪光为何如此, 缓声道:“央央,枕杏只不过是我的师妹而已。我少年时入她祖父门下为弟子,同她可算是一道长大,情如兄妹。”

    这话, 溪光是不大相信的,所以即便听了这话, 眼中仍保留着防备和狐疑。

    “枕杏一心想入选女官,昨日出了那意外我才……一时情急。”

    陈砚逼近了继续:“我同你早有婚约, 今生也只会娶你为妻。”

    这番话,说得言辞凿凿、眸中情深,加之他周身一派清正气, 任由谁听了大约都要信了。

    可偏偏昨日, 溪光是亲眼看见他如何对待那苏枕杏的。“今生只娶我为妻?”刚才这话又被她复述了一遍,溪光缓缓一笑, 反问道:“陈大人几时跟溪光有了这样深的感情?”

    昨日对面不相识, 今日却能说“非卿不娶”, 前后对比之强烈实在叫她难易接受和理解。

    “难不成,是因为看重同宁相府的这桩婚约?”

    溪光笑来总叫人觉得透着软糯,可她此刻越是娇声娇气,越是掩不住眼眸当中的光芒。像是下一瞬,就要将眼前这人最深层的心思都探了个遍一样。

    陈砚紧抿着唇,目光复杂的望着溪光。

    天色越发阴沉了下来,浓厚的云层当中响起了几声闷雷。刮起的一阵风,将两人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他们明明站得这样近,可却又好像离得很远。

    “你是这样看我的。”半晌之后,陈砚才出声。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可却被这阵起的风一字不落的吹入到了溪光的耳中。

    溪光实在有些接不上来他的话,明明才见过几面,哪里来的那样深的情意。她倒是很想随了自己心内所想点头,可最终只当没听见这话,并未做任何回应。

    这会气氛委实尴尬,溪光暗道既然她已经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若陈砚有自尊自傲之心,就应当立即离去了。他二人本就是没有什么情意的,又有昨日那事在,陈砚此时再一味僵持,反而是更加让溪光认定他的动机不纯了。

    然而,事情并不想溪光想的这般,她等了片刻,陈砚却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是她自己,有些立不住了。

    溪光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了耳后,低声道:“变天了——”

    “央央,我们小时便认得了。”

    陈砚忽然开口,每个字都好似斟酌过才缓缓吐出。仿佛这样一桩事情,他原先并不想提及,不过是因着溪光不肯信任他,这才不得已搬出来的。

    溪光却不知道小时候的事情,她本就不是真正的“宁溪光”,不过是才占了这位宁三小姐身子的游魂罢了。甚至这段时间……从未有人同她提过,陈砚小时就跟宁溪光是认得的。

    前些日子,溪光在宁老夫人那只听过,她同陈砚的这桩婚事,是前两年陈砚自己求了宁相爷得来的。彼时的宁溪光痴痴呆呆,而宁相爷却已看出了陈砚非池中物。

    “我知道,你病了好些年,恐怕是不记得那些事情了。”陈砚又道,眉宇依然深锁着。“……你若不信,等来日找到了秦姨,她自可为我佐证。”

    秦姨?

    溪光心道既然他提的这人姓“秦”,莫不就是秦华?

    果然,又听陈砚继续道:“前几日,秦姨也来过一趟相府。只是……眼下我还没能找到她的下落。秦姨当年也在江南别院,她是知道我的。”

    “……”溪光定定的看着陈砚,眼眸漆黑分明,却叫人瞧不出她到底是信还是不信这话。

    “你我幼时就已相识,我立誓娶你,绝不因你是相府小姐。”陈砚眸光一片清澄,神色坦荡真挚。“若是我贪恋裙带之便,凭我师承苏忘,待到高中后多的是……”说到这他皱眉打住,转而语气一低,紧接着道:“何必苦求相爷将你许我为妻。”

    这一番话,倒不是没有几分道理,可溪光仍有疑虑。就算是陈砚幼时便认得自己,可两年前的宁溪光仍是痴痴傻傻的。不过只是幼年时的几分交情,难道就当真能让他甘心情愿娶个傻姑娘不成?

    溪光眸光清亮的盯着陈砚,可半点也找不出他脸上的异样和破绽。

    难不成……是多年前,在别院还发生了什么事,才使得他有了如此行为的?这么一来,就使得当年江南别院的旧事更为扑朔迷离了,而关键就在唯一的知情人——秦华身上了。

    同陈砚别后,溪光就回了海棠春坞,歪着软榻上想心事,顺道还把了刚才的事说给盼兰听。

    盼兰只听到“提前成亲”那几字就有些按耐不住了,又兴奋又好奇的追问:“小姐是怎么回的?”

    溪光直接斜了她一眼,暗道这哪里是她想说的重点,遂并不打算搭理她。可盼兰却磨着不放,仿佛非要在她家小姐嘴里头听到答案。

    “……没说什么。”溪光最终还是开了口。她是清楚的,和陈砚的婚约早已经是满城风雨了,即便有变数,那也不是她一人三两句话就能定的。加之后来她说开了那话,想来陈砚自己也心中有数,不会去她祖父那提什么提前成亲的话。

    顿了顿,溪光再又回想起了昨日的事,心中莫名有种奇异的感觉。此刻她倒也不瞒着盼兰,猜测道:“我总觉……还会发生些什么事。”

    “要出什么事?”盼兰直接被吓到了,一脸紧张的问。

    溪光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陈砚和苏枕杏之间……她摇了摇头,再未就这事分神。“我是想问你,原先最早那些伺候我爹娘的人,如今还有几个在府里头的?”

    盼兰虽说服侍宁溪光也有好几年了,可却不是打小起就跟着的。她也是从京中送了去江南别院伺候宁三小姐的,那时候宁溪光已经“病”了。“奴婢只听说原先伺候的那些人在二爷和夫人带着小姐去江南前就打发了一大半,余下的也只是些不知事的粗使婆子。小姐怎么忽然问起这些来了?”

    当年的事越来越让溪光觉得是个谜了,秦华是线索不错,可如果能再找到些当年的知情人就更好了。她爹娘失踪是谜,当年的陈砚也是谜……

    “奴婢在府里给小姐打听打听,不定能从府里头老一辈的仆役里问出些什么来。”盼兰提议。

    溪光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此事恐怕渺茫得很。宁府穷极人力财力的寻人,自然也想过从这方面下手查的,可过了这么多年,也只一个秦华自己上门而已。

    秦华、秦华……

    溪光默念着这两个名字。看来她就算是再不想见裴溯,也不得不见他了。

    过了午后,溪光便叫盼兰提了个篮子随她一道出府去闲风楼了,这篮子里装的正是玉枕。溪光视它为心头宝贝,还特地要求盼兰在玉枕外裹了一张软毯,好护着不被磕了碰了。

    殊不知,这一主一仆两人的动静,全叫个年轻小厮收入了眼底。此人尾随着他们入了闲风楼,又一路急赶回去禀告此事。

    溪光可还不知,在小厮的回报下宁老夫人和韩嬷嬷已经拍案认定了她和裴溯的往来。

    进了闲风楼的溪光在小二的引领下还未进厢房,便听见里头传出了一阵急促的琵琶声。犹如雨点滴入山涧一样密集清脆,再下一瞬又犹如战场擂鼓般藏着悲壮和沉重。

    这厮倒还是难得的闲情逸致,溪光腹诽了一声才往里头去。

    只见裴溯坐在临窗的位置,正垂着喝着茶,白瓷的茶还冒着氤氲热气,他修长的手指执着碗盖似乎在拨去浮沫。窗口外的天光投入,仿佛在他身上渡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华,愈发显得气质清贵,风流雅致。

    溪光忽然想到世人给了他一个“风月无双”的诨号,此刻也好似唯有这四字能勉强形容了。

    而裴溯浅抿了一口茶,搁下茶盏时转了目光朝门口方向看了眼,又最终停留在了后头盼兰提着的那篮子上。

    溪光当然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自己接过东西叫盼兰先退了出去。她一面朝着窗口走,一面拍了拍篮子,脆生生的开口道:“喏,我说话向来作数的。”

    裴溯示意她到自己对面。

    溪光觉悟相当的高,一坐下就把着手要篮子里的玉枕拿出来,可却叫裴溯一手按在了篮子上的动作给惊着了。这会她取出一半的玉枕直接松了手掉了回去,发出“咯噔”一声。

    “啊!”溪光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沉了下去,被摔得极疼,脸色都变了。再看向裴溯的目光,也变得凶得不得了,就恨不能这会要跟他拼命。

    “……”裴溯也没想到刚才那举动就吓着了她,意外之余倒是干脆的回了“抱歉”。

    这么一来,就叫溪光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大题小做,甚至下不来台了。瞧,对方只是无心之失,又不是故意的。她觉得自己是个和软的性子,这么戾气的确不好。

    不过好在溪光脑子转的快,她有正当的理由和借口!“那个刚才,我是担心玉枕摔疼了……”

    裴溯眸光一闪,反问:“摔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