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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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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薇妮甜爱三部曲, 晋江文学城首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  琉璃看见范垣的时候, 本能地就想避开,但突然想到此刻自己的身份,倒是没什么闪避的必要了。

    何况就算躲过今日这次,以后大家亲戚道理, 同在屋檐下,少不得还要碰面。

    她强行镇定, 像是平日里阿纯呆呆看人般, 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面前的范垣。

    他果然比先前清减多了, 原本脸颊还算丰泽, 现在因为消瘦, 少了种温润之气, 更多了许多威穆,又因心事重重的样子,更加给人一种满腹城府机心,不容接近的疏离肃杀之感。

    范垣起初并未看见琉璃,只是边琢磨事边迈步过花瓶门, 等发现身前多了个女孩子的时候,两人已经面对面了。

    范垣后知后觉发现面前站着个女孩子,齐刘海, 梳着双环髻, 乌鸦鸦天然蓬松的头发上没有任何的首饰装点, 生得花容雪肤, 偏偏小脸上毫无一丝血色,像是最精致的玉人,偏偏比玉更为雪白。

    但让范垣最吃惊的是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的双眼,眼神偏是空濛懵懂的,神情无辜的像是迷了路的小鹿。

    范垣略一思忖已经明白:“你……是温家的阿纯?”

    琉璃不回答,心里想:“他先前明明没有见过纯儿,居然一眼就认出来。”

    范府这两日没来过别的府的女孩子,又因为温纯情形特殊,是以范垣即刻就判断她是温纯。

    范垣虽早听说温纯天生痴愚,但亲眼见到这愣愣呆呆的女孩子,感觉还是有些……尤其是对上她的双眼,有一种令他无法形容的不自在感。

    范垣蹙眉:“怎么没有人跟着你?”口吻仍是淡淡的,但琉璃听得出,他的语气已经有些许缓和了,甚至隐隐透出几分关切。

    琉璃心里乱乱地想:“他这是关心吗?真是难得啊。”

    大概是看琉璃一直都愣愣呆呆地不说话,范垣微微一笑。

    琉璃猝不及防地把那个笑收入眼底,一时更加呆了。

    印象里,她很久没见过范垣笑了。

    仿佛在脱离了“师兄”的身份后,范垣脸上的笑也跟他这个人分了家。

    别的时候范垣笑不笑,琉璃不知道,总之跟她见面的时候,笑容在范垣的脸上是从来绝迹的。

    但此刻在这张略显清癯的面容上却的确出现过一丝短暂的笑意。

    琉璃看着这稍纵即逝的笑容,突然想起来曾见到的范垣的第一次笑。

    那会儿,父亲领了范垣回家,并让他在府里的空闲偏房内住下。

    琉璃起初不知父亲是从哪里找了这样一个阴郁冷峻的少年回来,但是父亲的弟子一概说他不好相处,而且提起他的出身的时候,满脸的鬼鬼祟祟。

    但在琉璃想要打听的时候,大家却又纷纷地讳莫如深,连向来口没遮拦的小章也苦笑着求饶,对琉璃说:“真的不能讲,不然先生是要生气的,再说,这些话也不是师妹能听的。”

    琉璃看着他皱巴巴的苦瓜脸,哼道:“不听就不听,我稀罕你告诉我么,以后我自然会知道。”

    等后来琉璃终于知道了范垣的身世,才明白小章当时为什么要瞒着她不肯提。

    琉璃零零碎碎地听说了些范府的逸闻趣事,又听说自范垣小时候起,很长一段时间是寄居在寺庙里,为了谋生,帮和尚跳水劈柴看门之类,所以大家都叫他“范门童”。

    陈翰林有一次去寺里,偶然发现后院的菜地上写了几行模糊的字,细细一看,竟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隐约可见雄健的笔力,洒脱的风姿。

    陈翰林大惊,忙问字是何人所写,才知道是范垣,叫来询问他是何时练字,师从何人,读过何书等,范垣对答如流。

    陈翰林一生清贫,唯一的成就是好读书跟爱才如命,见到范垣,就如看见砂砾中的金子,又听说他身世不佳,被家族唾弃,世人都也是异样眼光看待,所以他不愿出世,只从小躲在这寺庙之中。

    陈翰林安抚嘉许了他几句,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读书,将来可做个有益于朝廷天下的栋梁之臣。

    范垣当即跪地拜师。

    陈翰林大喜,立刻收下这个门生。

    又因范垣还没有正经的名字,陈翰林略一思忖,便对范垣道:“《易林》中的一句——噂噂所言,莫如我垣。欢嘉坚固,可以长安。我十分喜欢,所以用这个字为你的名字,你觉着这个名字怎么样?”

    范垣深深鞠躬:“这名字极好,多谢恩师赐名。”

    陈翰林含笑点头,又说:“垣原本是墙,也有城池之意,但不管是墙,还是城,都是保护之效,让人民能够安居乐业。所以为师希望你会成为能够保家卫国的那种人,你可明白我的苦心了?”

    范垣拱手躬身:“是,学生定当不负恩师所托。”

    ——“垣”,是墙的意思,也可以为城池,更有保护之意。

    当时陈翰林以为自己为国为民选了一个优干善护之人,范垣也以为如此。

    但是……到最后,他竟成了某个人最为强大、无所不能的护佑。

    这是陈翰林跟范垣当初都没有想到的。

    那会儿,琉璃对这个新来的“师兄”颇感兴趣,他好像不会笑,见谁都剑拔弩张,满怀戒备似的。

    那天,琉璃捡到的小狗圆儿在院子里乱撞,最后竟挤开范垣的房门跑了进去,琉璃叫了两声,小家伙不肯出来,她见左右无人,就也偷偷地跟了进去。

    屋子里收拾的整洁干净,让琉璃大为诧异。

    不仅地上纤尘不染,桌子柜子等也都擦拭的干干净净,桌上的杯盘摆放的十分整齐,琉璃肉眼所见,那杯子之间的距离几乎都等同的。

    床边小桌上规规矩矩放着一叠书,床铺整理的一丝褶皱都没有,杯子叠的犹如豆腐块,旁边放着一件有些旧了的麻布青衣。

    琉璃张口结舌,叹为观止。

    突然,那小狗圆儿从床铺底下爬出来,又跳起来去咬床帐,琉璃忙将它抱住,但原先一丝皱纹都没有的褥子已经被咬乱了,琉璃心慌,一手抱狗,一边俯身去整理。

    正在此刻,身后传来轻轻地一声咳嗽。

    琉璃几乎跳起来,回头看时,果然是范垣回来了。

    他沉默而冷静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不请自来地侵袭者。

    圆儿向着范垣猖狂地叫了两声,琉璃忙把它抱紧:“师、师兄。”

    范垣的唇动了动,“师妹”两个字却终于没说出口,只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是我自己闯进来的,”琉璃忙把圆儿举高:“是它跑进来,所以我才跟进来的!不是故意的!”

    圆儿被举在高处,汪汪乱叫。

    范垣凝视着女孩子有些畏怯的辩白模样,以及那狗儿在她手中挣扎的样子,突然一笑。

    琉璃看见那阴郁冷峻的脸上乍然出现了一抹明亮的笑。

    她心里突然想:“原来师兄笑起来是这样好看啊,以后倒是得让他多笑笑。”

    琉璃心中这般想,不由也嘿嘿一笑,顺杆子往上爬地问:“师兄,你不怪我啦?”

    范垣像是领会什么似的,那笑容就像是燃烧的火焰,迅速只剩下了一点薄薄地灰烬。

    他垂了眼皮淡淡道:“这里本就是你家,你要来也是平常的,我为何要怪你。”

    琉璃抱着圆儿,忙上前道:“你不相信我?真的是圆儿先闯进来的。”她摇了摇圆儿,“你这坏狗,向师兄道歉!”

    圆儿正是磨牙的时候,伸嘴要咬范垣。

    范垣道:“它叫什么?”

    琉璃道:“圆儿,团圆的圆。”突然她像是领悟什么似的,嘿嘿地又笑起来,“跟师兄的名字一样的音。”

    范垣脸色一变,双眼里掠过一丝厉色。

    琉璃兀自没有察觉,见圆儿不依不饶地想去咬范垣,便轻轻地打它的嘴,又对范垣道:“这是我在外头捡来的,师兄放心,它的牙还没长好呢,咬人不疼,不信你看。”

    琉璃说着,把手指塞进圆儿的嘴里,那狗子便开始契而不舍地啃咬。

    范垣盯着琉璃明媚烂漫的笑脸,又看看被狗儿蹂/躏的那手……摇摇头:“好啦,知道了。快拿出来吧。”

    琉璃细嫩的手指已经给那狗儿咬的满是口水,倒果然是没有破,只是有些发红而已,她随意地要往衣袖上擦一擦。

    今日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绸子衣裳,最是娇贵不耐脏的。范垣忙道:“别动。”

    他转身从衣架上拿了自己的一块洗脸巾,刚要递给她,琉璃已经高高兴兴把手伸了过来:“多谢师兄!”她就知道他没有看起来那么凶嘛。

    范垣本想让她自己擦,见状一怔,只好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干净,又百般留神不去碰到她的手。

    琉璃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回头叮嘱范垣:“今天真的是圆儿先闯进来的,不是我擅闯,师兄可千万不要告诉我爹呀,不然他又要训我啦。”

    范垣眉间的皱蹙已经放平,却并没有再笑,只轻声道:“我知道了,不会告诉的。”

    那是琉璃第一次见到范垣笑的样子。

    当时范垣是在陈府她的家里,现在她却是在范府,也勉强算是他的家里。

    真是风水轮流转。

    但膝下这个唯一的丫头,却丝毫陈翰林的才学本事都没有学到。

    她练琴,拨出的声响让府里的下人闻之头疼。

    下棋,最终的结局是把棋盘上的黑白子一推了之。

    她嘟囔过无数次,说自己不爱动脑子。所以下棋的时候也从不肯费心思量每一步,她不求取胜,只是任意乱落子,怎么爽快简单就怎么来。

    看书么……必定看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昏昏欲睡。

    倘或有朝一日陈琉璃失眠,只要塞给她一本书,让她细细看上一会子,必定就会不知不觉睡着,比吃药更快。

    至于画……琉璃倒是个异数。

    她不学工笔,当然是因为太过细致繁琐,看久了眼晕手颤。她也不学写意,同样是因为太过耗神且费力。

    琉璃的笔法,像是三分写意,三分工笔,加三分白描,跟一分她的独出心裁。

    但凡是略通绘画的人,都不会承认她所画的是“画”。

    一句话:信笔涂鸦,难登大雅之堂。

    陈翰林倒也不去约束她,任由她心意而为。

    翰林曾跟范垣说道:“我只有这一个女孩儿,她生得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我已经感谢老天不尽,也没有指望她什么都会,毕竟又没有要去考状元……只要她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儿的就是我最大心愿了。”

    幸而有范垣这个弟子,陈翰林的毕生所学才没有被“辜负”跟埋没。

    范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陈翰林虽然并不多言,但收了范垣这个弟子,他是极为得意跟宽慰的。

    有冰雪可爱的女儿承欢膝下,又有极为得意的弟子继承衣钵,夫复何求?

    范垣对于琉璃的“画技”,很不陌生。

    当初他才到范府的时候,两人还不算熟悉,对于这个看着“娇蛮”的老师的千金,自己的“师妹”,范垣觉着她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世疾苦的小丫头罢了。

    那次琉璃追圆儿追到了自己的房中,范垣表面不说,心里极不快。

    尤其是琉璃说圆儿的名字跟他的名字发音一样,范垣只当她是在嘲讽自己,瞬间动怒。

    毕竟他从小儿就在冷嘲热讽的交织之下长大,本来就缜密的心思更加了无限敏感。

    但是……望着琉璃无邪的笑脸,范垣……渐渐地并不十分生气了。

    甚至愿意相信她的话,相信她绝不是故意闯入自己的房中要来一探究竟的。

    不得不承认,起初范垣还是带着三分戒备的。

    后来,越发跟她熟悉。

    才知道这个小师妹,实在是……真纯的让人、觉着可笑。

    也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而因为跟范垣熟悉了后,起初的隔阂不见,琉璃的本性也一一暴露出来。

    她果然是有些娇蛮的,但是范垣却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这份娇蛮。

    比如因为圆儿隔三岔五时不时地就要往范垣的房里跑,就像是那房间里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有一次琉璃捉到那狗子后,摸着那狗头道:“你有自己的窝儿,怎么偏偏要去烦师兄?你再这样无礼,我可就把你栓起来了啊。”

    这天范垣经过圆儿的狗窝,突然发现狗窝上贴了一个木牌。木牌上用毛笔画出了一只翻着白眼吐着舌头的肥狗,寥寥几笔,把圆儿的无赖跋扈勾勒的栩栩如生。

    范垣不由莞尔,知道是琉璃的手笔,心里为这小师妹的顽劣暗觉好笑。但等他回到自己房中,还未推门,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在门口站住脚,目光下移,发现在自己的门扇上也钉了一个木牌。

    这牌子上头却画着一个板着脸的人,眉头拧起,目光严肃……虽然没有任何题名,范垣知道,这个一脸苦大仇深宛若门神可以辟邪的……是自己。

    那是范垣第一次见识琉璃的画技。

    范垣端详了那木牌半晌,并没理会。只是在第二天,陈翰林训斥了琉璃一顿,说她胡闹。

    琉璃对着手指辩解:“是圆儿总是闯入师兄房里,每次我都要去捉它,师兄会误会我有意跑进去的。”

    陈翰林道:“你跟阿垣实话实说就是了,他未必不会谅解,但你胡闹画那牌子,只怕反叫他误会了不高兴。”

    琉璃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圆儿上次还咬坏了他的一只鞋子……”

    “那你找个合适的法子赔礼就是了,总之不许再胡闹!”

    琉璃怏怏地答应了声:“哦,知道啦。”

    范垣在门外听见了,心里想了想,觉着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后来又过了近两个月,琉璃送了一样东西给范垣,范垣打开看时,竟是一双新鞋子。

    他看着这双并不十分完美的鞋子,这才明白为何这两个月来琉璃总是鬼鬼祟祟的,很少跑出来玩,也很少叫弟子们陪着她上街。

    琉璃道:“师兄,上次我给你挂牌子,是真的没有恶意。圆儿先前咬坏了你一只鞋子,我给你做了这双新的,不知道合不合脚,你凑合穿啊。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做东西呢,手都扎破了好几处。”

    她怕范垣不信,特伸手给他看。

    范垣望着那细嫩手指上尚未愈合的针孔,就像是那针也扎在他的心上。

    琉璃嘟嘴道:“我本来想给你买一双,可爹说要给人赔礼,就要有个诚心,所以……所以就算做的不好,至少是我的一点儿诚心啦。你别嫌弃。”

    范垣没有出声。

    倒并不是高冷傲慢,只是他……无法出声。

    琉璃又道:“不过我听人说,送人东西最好不要送鞋子,生怕穿了鞋子就跑掉了。”

    突然她眼珠一转,没心没肺地嘿嘿笑了起来:“不过爹常说师兄前途不可限量,那我就祝你以后……步步高升,横竖你要当官的话一定是在京师的,也跑不到哪里去?你说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