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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41.要我抱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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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太爷见衙役把李牧他们领了进去, 问了原因后脸色就有些不耐烦了, 开口就要赶人,“没看见我这正会客吗?没点眼力色。”

    瘦得跟个猴子精的县太爷呵斥完那衙役, 又低头哈腰地看向旁边的人,“秦老爷,您交待这事情我一定给您尽快办妥,您就放心吧。”

    “好,好。”被称作秦老爷的男人回头看向门口的鸿叔与李牧, “他们这是?”

    “哦,那年轻的是镇上退下来的兵, 前阵子咱们不是打了胜仗吗?上头给了些体恤金, 说是让给分发下来。”说起这件事县太爷就有几分好笑, “这年头这样命大的人可不多, 搁咱们附近几个乡镇都算赫赫有名了。”

    说话间, 县太爷连忙招手让旁边的衙役去拿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体恤金过来。

    听到这事, 李牧倒有几分惊讶。

    参军这么多年他只听说过死人家里有抚恤金, 可到底分发下去没谁知道, 活人就更加没听说过了。

    片刻后,衙役拿了一个小袋子过来递给了李牧。袋子不小,可里头的东西却少,前后加起来可能也才一两银子。

    李牧面无表情收了钱, 秦老爷却在这时候笑着开了口, “这上头分发下来的就这些?”

    一两银子若给寻常人家倒也能用个半年, 可是作为抚恤金就不算多了, 特别还是李牧这情况。

    县太爷见秦老爷对这事上心,神色有些怪异,他犹豫片刻后走上前来拿过李牧的钱袋看了看,然后回过头去瞪向一旁的衙役,“我让你拿抚恤金,你拿的这是什么东西?”

    那衙役看着县太爷的脸色连忙低头认错,又跑回去重新拿了东西出来。这次再出来袋子里倒是多了些钱,大概有四、五两的样子。

    补了钱,县太爷又把衙役呵斥了一遍,做足了戏。

    这年头死人的东西都有人想要占,更何况活人。

    秦老爷仿佛并未察觉,笑了笑,站起身,“我这镇上的房子还有那山,就麻烦县太爷了。”

    “山?”接了钱,正准备离开的李牧停下脚步。

    屋里,县太爷正和那秦老爷两人说话,听了李牧的话两人都回过头来。

    县太爷对李牧的不识抬举有些不喜,那秦老爷却面善,他笑道:“我以前也是住这镇上的,现在想搬到城里去,镇上的院子还有后面的山都要转手,怎么,你有兴趣?”

    李牧仔细打量了一眼秦老爷,“是后面带着个大水塘的山?”

    李牧他们村子后面有一座山,据说是镇上一户有钱人家的产业,战火连天的年代没人打理,是座荒山。

    “没错,就是那里。”秦老爷饶有兴致地看向李牧。

    鸿叔也有些疑惑,他不明白李牧到底想干吗。

    李牧有些犹豫,他曾经打过这山的主意,更准确来说是那水塘的主意,但以他的财力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负担不起。

    李牧的犹豫让县太爷有些不耐烦,让鸿叔也有些迟疑,唯独那秦老爷面不改色,依旧耐心的笑着等着。

    片刻后,李牧下定决心,“山你是要卖吗?”

    “也不一定。”

    “我想跟你租水塘。”李牧道,“先租一年。”

    秦老爷弥勒佛般哈哈笑,倒也没拒绝,“你出多少钱?”

    “五两银子。”李牧道。

    “行。”秦老爷依旧哈哈笑。

    面对秦老爷的爽快,屋子里几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李牧也不例外。

    五两银子包个水塘,这价钱可不高,这秦老爷的模样也不像是着急要那小几两银子的。

    秦老爷那水塘很大,虽然已经有段时间没打理了不过绝不止这价钱,李牧开口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

    “钱你带了吗?要不今天签契,正好县太爷也在,可以帮咱们做个证明。”秦爷爷依旧是那笑眯眯的慈祥模样,让人看不透。

    李牧算了算,他今天带来的钱再加上县太爷给的,差不多正好五两。

    他正准备抬手,拿着钱袋的手就被鸿叔抓住,“你可要想清楚了。”

    “你放心,鸿叔。”李牧拍了拍鸿叔的手,他把自己身上带的钱掏出来全放进了钱袋,然后把钱袋放到了秦老爷面前的桌子上。

    “这……”县太爷面色有些难看。

    这差事落在他头上他肯定能从中赚一笔,但现在这样一闹就没他事儿了。他心虽有不满,秦老爷的面子他却不得不卖,所以一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过也就是那么会儿时间,县太爷想了想就放宽了心。两国开战已经十多年的时间,中间一直打打停停,虽然现在打了胜仗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继续打?

    就那么一座搬不走的荒山,这时候愿意投钱进去的可真不多,就当是便宜了这小子了。

    “那就麻烦你了。”秦老爷笑着看向县太爷。

    县太爷扯着嘴角笑了笑,赶紧招呼着让人拿了笔墨纸砚过来立契,然后又亲自看着两人签了字画了押。

    鸿叔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李牧,直到跟着收好了契约的李牧出了门他才开口,“你弄个水塘干嘛?”

    别人得了钱,都是赶紧火急火燎的往兜里塞要藏起来,李牧倒好,还没捂暖和就给双手送了出去。

    那水塘村里的人都知道,早些年养过鱼,现在很多年没人打理基本已经空了,就村里的人偶尔嘴馋会去里面抓两个小虾米。

    “鸿叔。”李牧凝目看向他。

    “怎么?”鸿叔其实是有些不赞同。

    “您带钱了吗?”李牧如墨的黑眸中难得有几分窘迫。

    鸿叔好笑又好气,不过开口的是李牧,他终还是掏出自己带来的所有钱放在了李牧手里头。

    “净瞎折腾。”把钱全部给李牧后,鸿叔向着前方走去。

    他是不知道李牧到底想干嘛,但李牧的品性他了解,他不是那种没点把握就瞎折腾的人。

    从县衙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到头顶,街上的行人数量也达到了巅峰,李牧跟着鸿叔往街那头走,一路下来被挤出了一身薄汗。

    “你到底要买什么东西?”鸿叔把李牧带到了他要去的地方后停下脚步。

    李牧拿了钱就让鸿叔带他去卖肉的市场,这年头里大家日子过得都拮据,这里说是卖肉的市场,实际上总共加起来都不到五家店。

    李牧到了地方之后四处转了一圈,便向着一处卖蛋的地方走去。鸿叔原本还猜李牧是嘴馋,结果就见他在一处卖小鸭崽崽的地方蹲下。

    李牧不知道与那店家说了什么,那店家便喜笑颜开,殷勤地站起来帮着在一堆鸭崽里挑选。

    片刻之后,李牧脱了身上的外衣罩在装着鸭子的篮子上,把篮子提了起来。

    鸿叔见李牧这样大概猜出他要做什么了,他虽还有些不赞同,但李牧想要闯一闯的心他还是欣赏的。

    其实这东西村里头的人也不是没养过,可这玩意儿太娇贵,活得挑剔又容易生病,从鸭崽子养到大,十只里能剩下两只就不错了。

    特别是如今这烽火连天人都吃不饱的日子,谁还顾得上这些玩意儿?

    “买了多少?”鸿叔掀开衣服朝里头望了一眼,那些个看着就才出壳的鹅黄色的毛球被篮子晃得有些害怕,一个个的缩着腿蹲在一起。

    “三十个。”李牧提着篮子的肌肉微凸,篮子悬空,离他有半臂之远。

    “那么多!”这东西可不便宜。

    “嗯,店家又送了几个。”他买了三十个,店家索性就把剩下的那几个也全部给了他。

    这东西不便宜,存活下来的几率又不大,大多数寻常人家也就是试着买几个回家养着好下蛋,像李牧这样一次性买几十个的是真不多。

    两人正说着,前方突然热闹起来。

    一群官兵从远处走了过来,一路上见人便问见人便看,似乎在找什么人,动静十分大。

    民不与官斗,那队人过来后,街道上的人都自觉向两边让开。

    可这前面一队人才走,后面另外一队又来了,这次开始挨家挨店的查。这一查街上店家生意都没办法做,也没人敢吱声,只是忍着。

    李牧和鸿叔两个人被抓着问了具体情况被放走后,才总算是从旁边抱怨的人口中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听说那常胜将军逃到咱们这边来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吧,不是悬赏都出来了吗?光举报有用的消息就能得一千两,你说要是让我给找着了……”

    “得了吧,那好事儿能有你?”

    “我就是说说怎么了,而且这次动静这么大,据说都调遣了几千人过来,附近几个城镇全都挨着挨着搜了个遍,如果不是真有风声他们怎么会这么折腾……”

    与此同时,床上,李牧一只手握住仲修远的两手,把它们抵在床头,另一只手下滑,一掐。

    “唉……”一声吃痛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那声音不小,在一阵吵吵嚷嚷喊打喊杀的声音当中十分的突兀。

    听到那声音,原本闹哄哄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一时之间屋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本能的转动脑袋,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们来得突然,屋内没有点灯,房门打开之后月光透进来,把屋内的情况照的隐隐约约。

    月光朦胧,床上却是一片旖旎暧昧。

    衣衫凌乱的两人,屈起的露在外面的腿,还有那交织在一起的黑色长发……

    正忙着的李牧闻声受惊,他猛然回过头去看向身后突然闯进屋内的那群人,然后赶忙拉过被子盖在身下的人身上把人遮了起来,以免C光外泄。

    “你们这是做什么!”李牧藏好身下人后回过头来时,英气的脸上已满是令人颤骇的怒气。

    那几乎是低吼的呵斥声惊醒了众人,让众人有瞬间的恍惚,都忘了自己到底来这里干嘛。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张舒兰,她跳脚,指着床上的人便吼道:“官老爷,那就是仲修远,你们快把他抓起来!”

    闯进屋内的众士兵却没有动静,一个个的脸上都有几分扭曲,他们刚刚都借着月光隐约看见了,床上躺着的那确实是个胸口一马平川的男人,可……

    “滚!”在军营当中练出一身骇人戾气的李牧不再隐藏,他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直直的望向张舒兰。

    他整个人如同索命的厉鬼!仅是被他盯着,众人就毛骨悚然。

    李牧快速下了床,拿过旁边的外衣胡乱套上,动作间带着几分狠厉急促,全然是被人打断好事索求不满的冲天怒火。

    见李牧下了床,屋里的人慌了。特别是那张舒兰,她哪里见过这架势,当即吓得腿软转身就狼狈的往门外跑。

    其余的那群士兵也吓了一跳,虽然他们也是战场上下来的,但是面对这样惊人的气势,他们也是手脚冰凉如置冰窖。

    领头的那将士看着自己被吓得倒退而去的士兵,脸上有几分难看。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而是下了令让众人退出房间。

    李牧逼着众人出了房间,怒不可遏的他也不系上衣裳,反手重重地关上门便看着面前的这群人。

    已经躲到人群外的张舒兰见状,又叫嚣起来,“官老爷,你快……”

    李牧冷眼瞪去,森冷的目光散发着如同冬月里的冰冷刺骨寒气,瞬间就让她闭了嘴。

    张舒兰一哆嗦,只觉得全身发凉头皮发麻,原本还气焰嚣张的她此刻已经不可抑制地害怕起来,双手更是颤抖的厉害。

    带头的将士此刻就有几分尴尬了,这种事情被打断起的怒火,同是个男人的他当然懂!

    但他堂堂一个队长被人给瞪出一身冷汗,他有些交代不了,“屋里那是什么人?”

    双眼猩红的李牧看向他,因为生气,他的语气都冲,“干吗?!”

    那将士讪讪赔笑,“兄弟,我们这也是公事公办……”

    他倒是还不知道李牧是退役下来的,但是李牧这样有能耐的人,他不想惹。

    旁边的鸿叔见状,连忙上前说道:“官老爷,我说的是真的,我这傻侄儿真的没有藏什么大将军!那就是他媳妇。”

    将士闻言又随口问了两句,便下令让众人撤走。

    张舒兰和龚光远急了,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在李牧冰冷的视线之下两人都脸色惨白一身冷汗,均没敢开口。

    “滚!”李牧在又一声呵斥下,两人屁滚尿流,转身逃走。

    众人散去,李牧院子中安静下来,但下山的路上却是热闹。

    一群士兵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却焉了吧唧地回去,自然有人不甘心,“……队长,那人咱们真的不再查查?”

    “还查个屁?”

    “可这……”

    “行了,赶紧下山!”

    黑暗中,众士兵不再说话,那将士却又道:“咱军营里的人,谁不知道他仲修远最恨别人把他当个女人?那男人要真是仲修远,能让别的男人骑他身上干?”

    听了将士这话,原本安静的士兵全都嘿嘿的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一群笑着的士兵下了山,山路逐渐恢复安静。

    小路旁,漆黑的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却响起。

    “副队长,那咱们还上去不上去?”有人小声问道。

    迟疑片刻后,另一道声音响起,“去看看,不能错过!”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后,林中归于平静。

    混乱结束,李牧收敛了气势进了屋,褪了衣服上了床,闭眼就睡。

    仲修远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眠。

    半个村外,张舒兰与她儿子龚光远两人也是彻夜难眠。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张舒兰在下半夜时,把她儿子从床上拖了起来,两人在屋子里商商量量合计了许久。

    第二天清晨,天未亮,张舒兰和龚光远两人就下了山去,去了昨夜龚光远找那将士的地方。

    一番好说歹说,总算是见到昨夜的那将士后,张舒兰一进门就哭跪在地上,“官老爷,你可一定要相信我们呀,那真的就是仲修远没错!”

    将士闻言,挥了挥手就想让人把他们赶走,张舒兰却又赶紧哭道:“官老爷,我是真的见过他腿上那伤口,那伤口是不是从膝盖到腿侧了?是不是在右腿?”

    原本准备赶人的将士瞬间皱眉,“你说什么?!”那伤口的事情军队的人并没有对外宣布具体情况,一直都只说有伤。

    张舒兰一见有戏,那还不得赶紧说:“那就是你们要找的人,绝不会有错的!他那伤口我亲自看过,从膝盖那儿都裂到外腿侧了,那皮肉哦,都往外翻,绝不会错的!”

    说话间,张舒兰在自己旁边跪着的儿子腿上拍了一下。

    龚光远得到信号,也连忙说道:“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子的,那伤口我也见过,绝对就是刀伤!而且那男人我也见过,长得是真好看。”

    两人一唱一和的保证那将士没听进去多少,可他脸色却变得有几分难看。

    长得好看,右腿上又有刀伤,前段时间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这未免有些太过巧合。

    迟疑片刻后,那将士再次招来昨夜的那群士兵,准备再上山。

    如今上面逼得急,不把人抓住誓不罢休。

    特别是在这阵子他们军队又连着大胜了一场后,那命令就更急了,上头更是放了话,抓到有赏抓不到就全军军法处置!

    一众人再次风风火火的上山,山上,另外一群躲在林中隐藏身形的人却开始有了动静。

    他们在林中藏了一夜,如今正慢慢向着村子李牧家那边靠近,试图看清楚屋里人的模样。

    “副队长,我们要不再靠近点?”来的一群人总共二十来,都换了装,看着倒是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太大差别。

    “不,就这样,千万不要被发现了。”被叫做副队长的是个小年轻,模样周正,年纪不大。

    他们总共才这么几十个人,都是偷溜过国境跑到这边的,万一要是被发现那任务就可以直接算作失败了。

    小年轻做了个手势,所有人都爬上了树藏好,隔着许远盯着李牧家那小院子。

    院子中,昨夜离去的那群士兵又风风火火的杀了回来,虽然这一次那将士谨慎了许多,但态度却更为强硬了。

    “你们还想干吗?”一看到这群人,李牧眉头就紧皱,故作愤怒。

    “我听说他脚上有伤,让我们看看。”将士顶着李牧的注视头皮发麻地说道:“我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如果他不是,我们也不会继续纠缠。”

    见两人对峙,和那群士兵一起上来的张舒兰还有龚光远两人,此刻得瑟了。

    “他要是不是仲修远,他怕什么检查?”张舒兰站在那将士后面狐假虎威。

    “没错,我看你就是窝藏嫌犯,大人要不你把他一起抓了?”龚光远火上添油。

    昨夜的事情后,张舒兰觉得李牧这兵痞子绝不会放过她,肯定要使坏,所以她是为了自保才选择先下手为强!

    这都是李牧逼她的。

    说话间,已经有士兵准备进屋强搜。

    李牧伸手拦住,“不行。”

    士兵见状,看了一眼旁边冷着张脸的将士,决意要闯,“难道你想和大宁为敌?!”

    “滚!”李牧没想到这些人会杀个回马枪,他瞥向旁边一脸得瑟的张舒兰还有龚光远,眼中已经多了几分冰冷杀意。

    他倒不怕这几十个人,可他若是动手,那这里就不能再呆下去了。

    一时间,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紧闭的房门却突然开了。

    “相公……”

    李牧气息蓦地一乱,他随声回头看去。

    仲修远在李牧幽幽地注视下走来,他故作温柔镇定,可就只他自己才知道,他掌心中已是一片汗湿,李牧赤然戏谑地打量着他的视线,让他羞得恨不得就地挖个洞钻进去。

    那两个字,与他就是两块烙铁,搁他心里的烙铁。

    “咚!”

    一声闷响,惊起林中飞鸟。

    “副、副、副队长?!”远处,林中,在树上的众人震惊地瞪圆了眼。

    “没、没事。”小年轻拍拍屁股从地上爬了起来,三两下就上了树。

    搁树上蹲好,小年轻撅着屁股一动不动,仿佛刚刚被吓得从树上摔下去的不是他。

    小年轻蹲好了,其余那二三十个大男人却都哭了,“副、副队长,将、将、将军他是不是坏掉了?!”

    李牧满身冷汗的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驱散刚刚梦中那充满了血腥味的残酷战场。

    可是这没有用,他呼吸时鼻翼间依旧都是腥甜的味道。

    他单手支着额头坐在床上,长发凌乱的拂在满是冷汗的脸上,如剑的墨眉微皱起,面露痛苦之色。宛若冬夜寒星的瞳眸被蒙上一层霜气,带着几分疏离几分冰冷让人看不真切。惨白的薄唇抿出一道冰冷的弧度。

    他不言语时,一身森冷杀气,似乎连空气都为之安静。

    片刻后,李牧掀开被子,汲着鞋子出了屋往院子里走去。

    山里早晨打霜,李牧出门时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白雾茫茫。仙雾渺渺的远山近景硬是把这山中小村弄出几分飘渺,但更直观的,却是冷。

    山里头温度低,入了春的天气搁山里头依旧冻人。

    李牧站在竹篱笆的院子中大口吸气,让冰冷的晨曦涌入胸腔。

    他走到井边打了水,就着四月冰凉的寒井水洗漱一番,直到把梦境中嗅到的血腥都洗净后,他才抹了抹脸,回屋子里套了外衣穿了鞋。

    出了篱笆院,李牧顺着小道开始慢跑。

    顺着他脚下的这条羊肠小道一路向着下面跑去,跑过大半个村子,出了村再往下就是一片森林。森林中路不好走,时而陡峭时而狭窄。费些时间兜兜转转出了林子,就算是到了山脚下了。

    下了山,沿河西行几里,过翠竹林,辗转不过百来步便能看到个镇子。镇子很大,是附近最大最繁华的大镇。

    从他们村子到镇上看着不远,但是来回一程最少却都是两、三个时辰的事情。

    村里的人都说不爱去,事实上却是不敢去。

    搁别的村儿去一趟镇里还能坐坐牛车,可他们这地儿在山上,山旮旯窝里头,上下山得自己走,下了山倒是可以坐个船或是租个马车,可那玩意儿忒贵!

    上赶着来回一趟的花费,都够买半斤米了。

    迈动着沾染了露水的脚,踏过一片青草地,眼前便是山脚。

    李牧这跑步的习惯是在他回来之后才养成的,他睡不着。打了胜仗又恰逢兵役到期,李牧这个老兵油子就被放回了家,这本该是件好事,可回了家李牧却有些享受不来这清闲生活了。

    军营里那些日子太过深刻,那些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场景太过清晰,他每回梦醒,都仿佛听到了迎战号子见到了那片血泊。

    他睡不着,有时候能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两个时辰,后来就养成了这清晨起来慢跑的习惯,消耗消耗体力,夜里兴许能睡个好觉。

    跑到了山脚,李牧折返往山上跑去。

    再上山时,李牧身上的那份戾气已经散去,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的他颇有些文雅书生气。

    这会儿村里的人已经起了大半,三三两两的聚在自家院子里头打水洗漱,相熟的看着李牧跑得一身是汗的模样还会打声招呼。

    霜散了,村子亮堂了。小村子里多了说话声,倒是热闹起来。

    进了村子,李牧放慢了速度向着自己住的地方跑去,临过村里祠堂的时候,一群半大的小孩从拐角处突然窜了出来。

    见到李牧,几个小孩嘻嘻闹闹的便围了过来。

    “哎,李牧,听我爹说你今儿个要成亲了?”孩子中一个较大的女娃娃指着李牧问。女娃娃是村长的孙女,村里的孩子王。

    李牧看了这几个小鬼头一眼,没说话,继续向着自己家里跑去。大概是李牧收敛了戾气让几个小孩不怕,所以一群人围了过来跟着他一起跑。

    “我也听我娘这么说,你真要娶媳妇儿啦?”一个还挂着两条鼻涕的小孩嘻嘻笑着,说起媳妇儿几个字,他还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旁边几个小孩听了,也跟着嬉笑了起来。

    他们村小,喜事可不多见,偶尔有那么一回,在小孩眼里那就跟过年似的。

    “李木木,你媳妇长啥样啊?好看吗?”另一个小孩跑到了李牧的面前。

    “狗娃子,人家媳妇长啥样你关心个啥?”带头的女娃娃指着他的脑门儿便戳,“干嘛,你也想娶媳妇了?”

    “哈哈哈……狗娃子羞羞脸,想娶媳妇儿咯!”旁边几个小孩立刻热闹了,一个个地拍着手嬉笑着围着那闹了个大脸红的小孩闹去了。

    李牧没理他们,拐过拐角便向着自己的那小院子跑去,才到院子篱笆外,一旁便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还跑啊?”一个头发花白看似最少得有四/五十的老人踱步向着这边走来。

    “鸿叔。”李牧开了口。

    李牧有些不爱理会人,虽然他平日里总是温文尔雅静止如水的不争模样,实际上却是个性子有些冷,无拘无束自由散漫的人。

    几年前那事之后,这村里其他的人他都不爱理会,唯独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才会心甘情愿地叫上一声叔。

    鸿叔年纪已经有些大了,步子走得慢,他跟着李牧进了他家院子后,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堆东西塞到了李牧的手里。

    “这是我昨夜里剪的一些囍字,晚些时候弄点米糊来,该贴的地方还是得贴。”鸿叔一边说着一边就已经开始绕着李牧家那不大的屋子转悠起来,琢磨着哪些地方适合用来贴囍字。

    李牧把红纸放在桌上,“您知道的,我用不着这些。”

    鸿叔停下脚步,他有老寒腿,这种湿气重的日子里难熬。

    李牧已经走到院子中那口古井前,他打了水,进了洗浴间就着水桶便往身上淋。来来回回山上山脚地跑了一趟,即使他的体力顶得住,身上也早已经是大汗淋漓。

    汗水掺杂着雾水湿了衣袍,粘糊糊的贴在他的身上,把他那一身在军营里练就出来的好身材凸显无遗。

    等鸿叔把这屋子转了一圈琢磨了一遍时,他已经冲完了澡穿上了干净衣服。

    “你咋还穿这个?我昨天不是给了你一套好些的旧衣服吗?穿那个!都成亲的人了,还这样随便。”鸿叔说完便向着李牧家厨房走去,准备自己找了米糊黏囍字。

    李牧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穿了几年的旧衣服,他理了理衣摆把皱褶扯直咯,没去换衣服,而是跟着往厨房里头走。

    鸿叔在李牧家厨房转了半天没找到米糊,又绕回自己家里头拿了些米糊浆浆过来,然后展开被李牧放在桌上的囍字就开始在背面刷浆。

    李牧见他决意要贴,走到院子里头看了看自己那个加上厨房一共才四间的破屋,道:“要不就贴两门上吧?贴两个意思意思就行了。”

    他对这门亲事本就不抱期待,这事是村里头给他张罗的,但是闹到最后负责的却成了村长那一家子人,那一家子人给他说的媒,不是个缺胳膊少腿的他就应该庆幸了。

    想起这事儿,李牧有些烦,子夜寒星般冷冽的黑眸中散逸出几分杀气。

    如果不是因为有事必须回来,他是决计不会再回这村子的。

    鸿叔拿着大红的囍字出了门,在门边看了看找准了方向,一点一点的把手里头的字往上面贴,他贴得格外的认真,似乎是想要把这本就剪得好看的囍字贴得更漂亮些。

    “鸿叔知道你委屈,但是这事儿你不委屈,有个人能陪着你能给你分担一下那些砸七砸八的琐碎事情,不是坏事儿。”鸿叔贴完了一边又进屋去刷米浆。

    李牧没说话,他进了屋,帮着刷米浆。

    “这事是村里大家的意思,钱也是大家东一点西一点筹的,量是那村长一家人有心,他们也不敢当着全村的人作怪。”鸿叔出言安抚李牧。

    一晃五、六年的时间过去,五、六年前那会儿李牧还是个青嫩雏儿,不然也不能让那些人作出那些事情来。现在不同,刚回来那段时间的李牧赤然一身外露的凌厉之气,村里头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怕他。

    “嗯。”李牧应了一声。

    其实他对成亲这事也不排斥,整日里整日里的与死人打交道,时间久了,他也确实是有点想那种孩子老婆热炕头的日子。即使只是两个人相安无事的柴米油盐凑合着过日子,也总比死在战场上好。

    这仗,他是再也不想打了。

    他排斥的,是给他安排这事儿的那些人。

    看着朴实憨厚的人,真的做起缺德事儿的时候,一点都不会手软。都是自私的人,天性。

    “当年本来不该你去服兵役,是村里亏待你了……”鸿叔给门上贴了囍字后并未停下,他昨夜剪了很多,似乎是准备把李牧家到处都贴上这东西。

    在如今这种战火连天的年代里,服兵役几乎就等于送死,像是李牧这种服满了兵役居然还活着没缺胳膊少腿的,退役时就连上头的人听了都忍不住要多看他两眼。

    李牧由着他去贴那囍字,没再劝。

    “人老了,话多……”鸿叔深吸一口气,他贴完手上的囍字之后回头看向李牧,“你也别杵这儿搁着了,快去把衣服换了。记得把你那房间收拾收拾,别还跟一个人住似的……”

    见李牧往屋子里走去,他又忍不住再叮嘱了一句,“动作麻溜些,再晚些时候吉时到了,新娘子就要送来了。”

    背靠着枕头坐在床上的仲修远见李牧进屋找东西,他流夜黝黑的眸子朝着门后的方向望去,李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木门后面一个小小的娃娃蹲在那儿。

    他似乎是吓到了,所以就把自己藏在门后面。

    不过他还小,蹲门后面虽然把肚子脑袋藏住了,却把脚踝和屁/股露在了外面,朝着那边一看轻易就看见了。

    “允儿,到叔叔这里来。”李牧轻轻拉开门扉蹲了下去。

    允儿吓了一跳,他歪着脑袋朝李牧的方向看来,又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摸了摸李牧的鼻子,这才一下扑到了李牧的怀里躲了起来,“叔叔……”

    李牧把他抱了起来,回头间发现仲修远正望着这边。

    休息了一晚的仲修远气色好了些,但脸色依旧惨白,看着李牧还有他怀中的那小娃娃,他卷翘的睫毛微颤,有些犹豫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李牧无声点头,允儿看不清东西,是半个瞎子。

    另一边,村里的人都已经围在了村长家院子里,纷纷吵着要让张舒兰出来跟他们说个清楚。

    山里人生活不容易,都把钱看得很重,他们拿钱出来是为了买个心理安稳,并不是真的心甘情愿,当然也看不得张舒兰私吞。

    鸿叔已经挤到了人群的前头,他正把手中的木棍敲在张舒兰家的篱笆院上,发出哐哐的声响,挺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