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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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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间有句俗语,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中不栽鬼拍手。

    桑是桑树,与“丧”谐音,故忌讳;柳是柳树,送殡多用柳枝作“招魂幡”,所以也不大吉利;鬼拍手是杨树,因树叶宽大,迎风作响,好似人拍手,但为何它也不宜栽,传到如今,已没多少人清楚。

    不过槐树,倒与这三种的待遇截然不同。其树冠阴晦,历来是人们心仪的纳凉之所,而自前朝起,宫廷中有了尊槐的风习,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这阵风从庙堂刮到民间,从前朝刮到本朝,愈演愈烈,槐树竟渐渐成了吉祥树,寓意家宅富贵封官进爵。

    槐树固然吉祥,可像霖州城这样满城尽栽槐树的怕也不多见。每到秋风起,满地槐叶,谁要是能找到一片旁的树叶,城中人都要和他急。霖州人喜槐尊槐,由此可见一般,故而霖州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槐城。

    既灵不喜欢这座城。

    从进入城郊,天就开始下雨,厚厚的黑云压得低低,仿佛伸手就能碰到,让人喘不过气。好不容易紧赶慢赶进了城,天色非但没转晴,反而愈发黑下来,加上时值盛夏,满城槐树枝繁叶茂,往日里的树荫成了黑云的帮凶,将这座城遮得愈发晦暗压抑。

    这种地方不招妖才怪。

    既灵刚这样一想,天上就划过闪电,而后雷声闷响,时机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

    既灵吐吐舌头,连忙在心里默念,罪过,罪过。

    没有谁是真的想招妖,而且妖一来,普通人就只有被祸害的份儿,像她刚才那样想,有点不太厚道了。

    既灵穿着蓑衣前行,压低的斗笠将她那张灵动清丽的脸遮了大半。不知是不是错觉,雨势好像越来越大,街市上没有半个人影,两边的店铺也门窗紧闭,雨水打在青石路上,发出猛烈声响,又很快流往地势低的方向。

    终于,既灵看见一家客栈,就在前方不远处,抬头便能瞅见用竹竿挑在半空的粗布,上书“槐城客栈”四个大字。那粗布不知历经多少年风霜,边缘已开裂出线头,随着粗布一并在风雨中飘摇。

    既灵加快脚步,眼看就要抵达客栈跟前,却忽然觉得脚下受阻,一低头,水已漫到脚踝。

    既灵诧异,回头去看,来路虽仍被雨水冲刷,但青石依稀可见,而这槐城客栈门前,别说路了,那水俨然就要漫过台阶,直逼门槛。

    不仅仅是客栈,既灵抬头远眺,发现越往槐城深处去,那水积得越深。她很快明白过来,由城郊到城中,地势是往低了走的,也就是说越靠近城中,被水淹的越厉害,而且雨要是照这样下不停,再过几个时辰,八成连客栈这边和城郊都能划船了。

    咚咚咚。

    自己已经成了落汤鸡,既灵也没工夫担心别人了,抬手便叩响了客栈大门。

    隔了很久,久到既灵有点想改敲为砸了,门板终于被人搬开缝隙。客栈伙计警惕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既灵无奈,只能先开口:“住店。”

    客栈伙计一愣,没料到来者是个姑娘,这才卸下防备,当然,也卸下了门板:“客官请进——”

    既灵进入客栈大堂,立刻将蓑衣解开斗笠摘下,浑身轻巧舒服许多,才半抱怨半玩笑道:“小二,哪有客栈大白天关门的。”

    小二重新把门板放上,客栈又恢复了闭门姿态,这才回过身来一脸苦笑:“姑娘,你看外面这天像大白天?”

    没等既灵说话,角落里正在拨算盘的掌柜出了声:“这雨断断续续下了半个多月,姑娘是这半个月来唯一登门的,你说我这店还开个什么门。”

    既灵心下一惊:“这雨已下了半个月?”

    掌柜叹口气,放下算盘,道:“姑娘不是槐城人,有所不知,槐城往年盛夏雨水并不算多,但今年不知怎么了,自入夏起就三天两头下雨,最近更是要命,雨竟然不停了,断断续续足下了半月有余,往往前一天的雨水还没退,新的雨水又来了,你看我这满堂木桌,桌脚都要被泡烂了。”

    既灵愣住:“掌柜的知道我不是槐城人?”

    掌柜也愣住,继而内伤,他刚刚说了那么多,这位倒好,一把稳准狠地抓住了最不重要的那句,偏人家是客,他还得赔笑脸:“当然,我们槐城人世代居住于此,各家各户间都认识相熟。”

    满足了好奇心的既灵点点头,这才认真思索掌柜说的这场雨。

    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的雨,说蹊跷也蹊跷,说不蹊跷也不蹊跷,毕竟老天爷的脸,谁也讲不准,但如果和浮屠香所示有关,那就不是老天爷的事了。

    “姑娘,你要的茶。”端着托盘的小二上到二楼,叩响了新来客官的房门。

    “进——”门内传来清澈脆亮的声音。

    小二推门而入,下一刻怔住。

    落汤鸡一样的女客这会儿已经擦干头发,换了衣裳,露出本来模样。小二没读过什么书,说不出那些个文绉绉的词,就觉得眼前的姑娘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走大街上能让人一眼认出来完后还要多看几眼的那种好看。

    “小二,你帮我看看……”

    正发愣着,佳人说话了。

    小二不明所以,将茶盘放到桌上,走到佳人身边,这才发现佳人是盘坐在椅子上,坐姿之洒脱与刚才那些美词美句搭不上半点关系,且手中执一炷燃起的香,打他进门,佳人就没看他一眼,由始至终紧盯着浮起的香缕,哪怕是和他说话时,仍全神贯注,眼睛一眨不眨。

    一头雾水的小二只能开口询问:“姑娘,你让我看什么?”

    “烟,”佳人的声音沉下来,一字一句,缓缓道,“你帮我看看这烟往什么方向飘。”

    小二被这严肃氛围感染,不自觉紧张起来,瞪大眼睛凑近那炷香,直到久不眨眼,眼眶发酸,才诚实道:“姑娘,这烟直着往上,往上……算方向不?”

    佳人果断摇头:“你再仔细看看。”

    小二手心开始出汗,后背却越来越凉:“姑娘,这屋里又没有风,肯定是往上飘啊……咳,那个茶我放这里了,你慢慢喝。”

    小二几乎是逃出客房的,然后一路小跑回了大堂,直至看见掌柜没有多少头发的脑袋,才稍稍安心,有种重见光明的踏实。然后想,那么好看一姑娘,神神叨叨的,可惜了。

    既灵不知道她把淳朴的店小二吓着了,她真的就是单纯想让小二帮她看看浮屠香。

    小二说浮屠香的烟是往上走的,她信,毕竟她看也是如此,但她又不愿死心,因为正是三天前的那炷香指引她来到了槐城,没道理距离妖怪近了,浮屠香倒不动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比来时更大。

    既灵吹灭已经烧掉三分之一的香,放回油纸包,那里还躺着十数根崭新的香,足够她用上一年半载的。

    肚子咕噜噜叫起来,既灵这才想起今天光赶路了,一口饭还没吃,便将浮屠香包好放回行囊,这才推门而出。

    本想让楼下的小二帮忙弄一些饭菜,却见小二正好从走廊尽头的客房里出来。

    既灵记得小二说过,半个月以来只她一位客人,当下心中疑惑,便抬手招呼小二过来。

    小二现在看着既灵都有点紧张,而这位姑奶奶眼下又散着头发,估计是想迅速晾干,可这如瀑的黑发披下来,着实让人压力颇大。

    “姑娘,有事?”小二过来是过来了,但在距离既灵还有两丈的地方就停住不再往前。

    既灵没察觉小二的“敬而远之”,先说自己饿了,想吃饭,待小二应承,便紧接着问:“我看你刚从那间客房里出来,又来客人了?”

    不想小二摇头,道:“那里面是我们掌柜。”

    掌柜住客房?

    既灵发现这槐城的风俗和它满城的槐树一样,都挺特别。

    小二迎来送往见过那么多人,一看就知道既灵误会了,连忙解释:“掌柜原本住楼下的,但看今天这雨势,楼下又得淹,只好挪到楼上来睡了,反正客房都空着。”

    既灵上前两步,扶着二楼栏杆往楼下看,果然,雨水正从门板缝隙往大堂里灌。真的是灌,那门板看着挺严实,一遇水就现了原形,四下的窟窿都成了泉眼,喷涌不绝,大堂地面已经能养鱼了,饱受摧残的桌腿重新泡在水里,目测得有一指深。

    大堂已经如此,同大堂一样高度的一层房间,自然也不能幸免。

    既灵记得来时外面的雨水还没漫过门槛,看眼下这架势,街市上的水怕已经齐膝了。

    小二见既灵探头向下看得出神,以为她被这阵势吓着了,便半解释半感慨道:“半个月了,一直这样,最严重的时候桌子都站不住了,就在水里漂,好在天一亮,水就退。”

    “天一亮水就退?”

    “对啊,雨也一样,白天雨小,越到晚上雨越大,到了午夜,那披着蓑衣都出不去人。不信你听,这雨声是不是比你下午来的时候大多了。”

    “天天如此吗?”

    “那倒不是,也有雨停的时候,但太少了,而且天根本不晴,转天就继续下。”

    既灵微微皱眉,终于明白怪异感从何而来。

    白天雨小晚上雨大先不说,单说这水淹街市,必定是郊外护城河不堪暴雨,水漫河堤,才返涌出来,混着雨水一起淹了槐城。但照店家所言,这雨连绵半月,虽时大时小,却没有彻底放晴过,那就意味着洪水只可能有急速增加和缓慢增加两种情况,根本没机会也没道理往下退。

    可它就是退了,且是天一亮就退,半刻不耽搁,堪称“日落而作日出而息”,规律得让既灵这种夜里经常不睡白天又总是睡不醒的人十分汗颜,要不是城门口贴着的密密麻麻的失踪百姓布告,她真的要相信这洪水里头藏着的是好妖了。

    是的,虽然她不知道浮屠香为何不动,但多年捉妖经验告诉她,凡此种种怪事凑到一起发生,非妖即怪。

    “姑娘……”小二没再等来既灵回应,本想下楼梯蹚水去后厨让马上就要收工的厨子再受累做点饭菜的,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多说两句,“夜里如果听见婴儿哭声,你千万别出来,就当没听见。”

    既灵诧异:“客栈里有婴儿?”

    小二微微凑近,压低声音道:“不是客栈里,是水里。”

    既灵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阴风,吹得她凉飕飕。她不怕妖,但前提是那妖得现身,神神鬼鬼躲在暗处,她也会不舒服。

    “姑娘进城时有没有看到城门口的布告?”小二忽然问。

    既灵点头。

    小二把嗓子压得更低了,仿佛生怕被什么东西听见似的,声音带着清晰的恐惧:“都是这半个月来失踪的,说是失踪,其实就是被水鬼拖走了。”

    “水鬼?”既灵不喜欢这个称呼,单是讲出来这两个字,都觉得头皮发麻。

    “对。”小二煞有介事点头,仿佛他早已看穿真相,“每到发大水的夜里,就能听见婴儿啼哭,肯定是哪个往死在护城河里的婴孩成了水鬼,回来找人索命了。”

    “哪家孩子死在护城河里了?”

    “不知道。”

    “这城里的家家户户你们不都认识吗?”

    “认识归认识,可没听说谁家死了孩子,不过也可能那孩子本就见不得光,死也未必是意外,所以……唉,造孽啊。”

    “……”

    所谓自己吓自己,通常源于瞎想过多。

    这厢既灵无语,那厢小二却对于自己的一番讲解颇为满意,缓了口气,最后总结:“总之,水再大也淹不着二楼,姑娘你放心休息,别乱出来走动就行。”

    既灵从善如流地点头,然后道:“等下饭菜不用端上二楼。”

    小二茫然:“那端哪里?”

    既灵:“大堂。”

    小二急了:“姑娘,我不是刚和你说完,不能乱走动……”

    “放心,”既灵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我不乱走动。”

    小二舒口气:“那就好。”

    既灵:“我今晚就睡在大堂桌子上。”

    小二:“……”

    掌柜你要不要出来看看,这里好像……不,这里有个疯子!

    掌柜出来看了。

    女客虽然是疯婆子,但却是个有钱的疯婆子,况且言明后果自负,所以掌柜欣然收了银子,非常慷慨地将大堂全部木桌供给客人选,又让后厨以最快速度弄了点饭菜,末了连同小二、厨子、杂役等一同躲回二楼,紧锁门窗,再不露头,好像多看一眼都会被水鬼拖走似的。

    夜幕降临。

    其实那天色从早到晚看着都像夜幕,但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也不知那尽职尽责的打更者是如何在成河的暴雨中前行,然更声悠远,告诉着整个槐城的人们,该歇息了。

    既灵盘腿坐在大堂中央的木桌上,桌面约四尺见方,坐着既灵一个小姑娘绰绰有余。她已把长发利落束起,乍看倒像个少年郎,眉宇间不复下午投宿时的活泼俏皮,已尽是严肃认真。

    大堂一片昏暗,烛火在不知何处漏进来的风里摇曳,努力维持着微弱光芒。风里除了潮气,还有一股子腥气,那是混合着腐烂草木的泥土的味道,就像荒郊野外的烂泥塘,枯槁腐朽,死气沉沉。

    既灵将白天点过的那支香拿出来,用放在身后桌角的烛火重新点燃。

    第一缕烟腾空的瞬间,似往东北方歪了一下,可等既灵瞪大眼睛仔细看,那烟又往上去了。

    既灵眼底划过几丝懊恼的挫败,正犹豫着要不要熄灭浮屠香,大堂的光线忽然更暗了!

    既灵心下一惊,左手立刻去摸坠在腰间的净妖铃,与此同时环顾四周。

    片刻后,既灵舒口气。

    原来是大堂东北角在漏雨,将那一处桌上放置的烛火打灭了。

    很好,门板漏风瓦片漏雨,这槐城生生把客栈打造出了露宿破庙的风情!

    暴雨滂沱一夜,既灵警惕一夜,接着……就天亮了。

    别说妖,连个山猫野兽她都没守来!

    而且——

    “姑娘你别着急,木盆马上就取来,你坐在盆里就能漂到楼梯上二楼了!”

    “你不是说天一亮水就退吗?!”

    “之前一直如此!然后……”

    “然后什么?”

    “姑娘你就来投宿了。”

    “……”

    问世间何谓捉妖者之最大屈辱?答曰,被人当成妖。

    “不不,姑娘我的意思是,你就像神仙,雷公电母东海龙王什么的,所以一出现就……”

    “不用再往回圆了!”

    既灵最终也没坐那该死的小木盆,而是屏息运气,足下一点,飞身上了二楼,也算挽回一些捉妖者的颜面。

    之后的一整天,她都没再出屋,于床榻上补眠,以备再战。

    妖和这世间一切邪魔恶兽一样,喜欢黑暗,惧怕光明,故而多愿昼伏夜出,让茫茫夜色成为它们行凶的遮掩,所以既灵捉妖,也多半在夜里。

    就像店小二说的,白天雨势果然小了,豆大的雨滴变成了牛毛细雨,绵绵的雨声不再恼人,竟有了些江南梅雨的温婉。

    既灵一路酣眠,直至傍晚自然苏醒,通体清明。

    水依然没退,却也没涨,就维持在能淹没多半条桌腿的高度。奇怪的是,雨并没有随着傍晚的来临而变大,仍是轻轻柔柔,连带着天好像也没有那样黑云密布了,虽然仍是阴着,却少了些压抑,多了些迷蒙。

    申时一过,既灵便重新回到大堂中央,执香盘腿,正襟危坐。

    店家不敢打扰,纷纷回屋闭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既灵是主,店家是客。

    这一回,既灵不再浮躁,而是一直让浮屠香燃着,屏气凝神,耐心等待。

    酉时三刻,浮屠香终于动了。

    袅袅烟气随风而动,斩钉截铁地向北面飘。

    既灵随即起身,确认法器都在身上,便穿戴好蓑衣斗笠,轻盈跃入昨日被她嫌弃而今日又被她从后厨偷……不,借出来的木盆之中。

    也多亏既灵轻巧纤细,木盆在她进来后只下沉两寸左右,水面距离木盆边缘仍有一掌宽。

    待在盆中坐稳,既灵一手持香,一手用自后厨一并借来的空盘子划水,没几下,便到了客栈门板之前。

    经过一整天的互通有无,客栈内外的水位实已平齐,门板早在冲击和浸泡中摇摇欲坠,有一扇已被彻底冲开,木盆也就蹭着门板框漂了出去。

    不想木盆一入街道便加快了速度,没等既灵辨清方位,便顺流而下,显然是奔着地势低的地方去。既灵手忙脚乱地用盘子拨水,可那一点点推力根本没办法同洪水的流向抗衡。

    既灵有点后悔自己的冒失,早知道就不借盘子借个铁锅了,好歹绑着绳沉到水底,还能抵挡一阵水流……

    慢着。

    既灵把盘子放回盆里,低头看为防被雨淋而紧贴在胸前的手中的浮屠香。

    果然,烟飘往的方向和木盆随水流漂的方向一致。

    如果妖真像店小二说的,躲在水里,那地势越低积水越深的地方,自然也更方便它活动,也就是说木盆只要顺水而漂,就能离它越来越近!

    这真的算是既灵入槐城来遇见的第一件舒心事了。

    不再同洪水较劲,既灵优哉向后靠到木盆边缘,然后长长舒口气,偷得片刻清闲。

    雨似乎更小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斗笠上,淋到蓑衣上,几无所觉。既灵微微仰头,一滴落到脸上,带着微凉。

    木盆是在一棵单人无法环抱的粗壮槐树下,停住的。

    起先既灵还没察觉,直到起疑怎么这片树荫还没过去,定睛一看,木盆正好抵在树干处,随着起伏的水面微微颠簸,但却不再移动。

    既灵伸手去推,想借助力道让木盆远离树干,不料指尖刚碰到粗糙的树皮,浮屠香的烟忽然打着旋飘向侧前方,速度之快飘荡之猛就像忽然来了一阵狂风!

    既灵打了个寒战,立刻循香去望。

    一座深宅大院。

    高耸的雕花围墙自正门向两侧延伸,仿佛看不到尽头,朱红的大门虽然已被水淹没过半,仍是这雨夜里最夺目的颜色,门前似有一团黑影,就像……一只船?

    既灵身体微微前倾,能拉近一点距离是一点,重新定睛去看,那稳稳漂在府宅朱红大门前随着轻波荡啊荡的确确实实是一只小船。船身约一人多长,但船中未见人影……等等,人影是没有,可有脚影。

    只见一双脚丫子搭在船尾之上,随性地左右摇摆,彰显着躺在船中的主人的好心情。

    当然,如果那真是人的话。

    小二说整个槐城都因为这场大雨和接二连三的失踪者而人心惶惶,这样的情况下还会有“人”选在这月黑风高的雨夜出来游船?更别说浮屠香已经持之以恒地往那只小船处飘了许久。

    心下已定,再看那悠闲晃荡的脚丫子,就怎么看怎么像挑衅,反复料定了这世间人拿它没辙。

    既灵扶着木盆边缘悄悄起身,待站稳,摘下腰间的净妖铃,口中默念净妖咒,下一刻将那小巧的铃铛重重扔向空中。

    那铃铛被往上抛时没什么特别,可等抵达到最高处,忽然通体发光,而后瞬间增大几十倍,生生从铃铛变成了大钟,与此同时开始下落,却并非落回既灵手里,而像是有了生命般,以极快的速度斜着向那小船冲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