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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哀而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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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庄的掌柜把做好的衣裳送来,顺道给府上选冬季的料子。

    温婉蓉正在选,外面忽然来一小丫头说温府的人来了,要接她回去住两天。

    她忙得几乎快淡忘温家,不由愣了愣,应声好,跟老太太禀报过就离开。

    等的人在西侧门一脸焦急,来回踱步,见温婉蓉出来,赶紧迎上去,拉着她,急急忙忙要走。

    温婉蓉一怔,对来的人再熟悉不过:“丝竹,你怎么来了?小娘身边不用你伺候了?”

    丝竹神色慌张,问话一律不答,只问四姑娘是不是她打的。

    温婉蓉就知道打人的事没完,心里隐隐觉得不好。

    回到温府时,垂花门静得出奇,愈发叫人忐忑。

    她小心跨过门,沿着抄手游廊往后院走,刚过一个梅花门,突然上来几个粗使婆子按住她,用麻绳五花大绑。

    “你们干什么?”温婉蓉挣扎,就被堵住嘴。

    “压到柴房去!”四姑娘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温婉蓉就知道是她干的好事,而后看向一旁的畏畏缩缩的丝竹,一下明白过来。

    丝竹心虚,赔小心道:“五姐儿,你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四姐儿说愿意收我过去做值夜丫头,就是要替她办件事,我不得已。”

    不是不得已,而是伺候嫡出姑娘比伺候姨娘的地位要高多了。

    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温婉蓉说不了话,给她一个哀而不伤的眼神,就被押走。

    柴房里堆满杂物,又脏又乱,四姑娘走到门口就不走了,要婆子们把温婉蓉推进去,她一个趔趄摔倒,还没爬起来,就被抓住头发,从地上拎起来跪好。

    四姑娘叫人搬把椅子,慢悠悠地坐下,颇有主母风范,讽刺道:“温婉蓉,平日里叫你一声五妹妹,不过虚礼,你还真把自己当温府的姑娘呀?”

    温婉蓉蹙眉盯着她,似有话说。

    四姑娘很大方叫人拿出她嘴里布条,一边欣赏新上好的蔻丹指甲,一边说:“别说我虚你一岁,不让着你,你有什么话尽管说,说完我们再办正事。”

    “我没什么可说的。”温婉蓉声音不大,面色不好看,“我只问小娘怎么了?丝竹去伺候你,谁伺候小娘?”

    四姑娘冷笑:“一个姨娘有什么资格挑下人?”

    说到这,她故意装作想起什么事的样子:“忘了告诉你,你打我那天晚上,母亲就要妘姨娘叫你回来,她疼你,不答应,就被打到半夜,最后被人拖进屋里,不知现在怎样了。”

    “你!”温婉蓉挣扎要起来,就被旁边婆子按下去。

    “我怎么了?!”四姑娘恶狠狠道,“你当街打我,现在整条街都知道温府的四姑娘被自己妹妹打了,你跟野男人跑了不要脸就罢了,还拖我下水?!”

    果然嘴贱就要给教训。

    温婉蓉想到覃炀说的话,原本回击的话,临了又咽下去,她怕激怒四姑娘,还要连累到妘姨娘。

    见她不吭声,丝竹看不过眼,在一旁劝:“五姐儿,你迟早要嫁出去的,何必撕破脸,赶紧跟四姐儿认错。”

    四姑娘立刻拒绝:“千万别,没脸没皮的人说话最不值钱,谁知道一个姑娘家跑到穷乡僻壤,还能苟且回来,怎么回事,爹娘嫌有辱门风才不管不问,任由她在别人家住,一个月还能省几斤粮食。”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哄笑起来。

    温婉蓉低下头,指甲抠到肉里也不觉得疼。

    她忽然觉得自己确实该死在疆戎,不应有任何贪恋。

    覃炀说忍多了会被欺负,他哪里知道不忍的下场。

    就像这次,图一时之快,打了四姑娘,结果连带她在乎的人一起被罚。

    她想,要是被覃炀侵占的那晚上死掉就好了,何至于后来摔成内伤,以色侍人以及背上挨一刀,也不用天天活在生死崩溃的边缘。

    她一心求生回来,才发现那点执念幼稚又可笑。

    所以温婉蓉不想认错,也不想和在场的任何人说话。

    四姑娘要人拿戒尺打手心,她一声不吭,任由她们打,打到最后满手血泡破了,她依旧不讲一句话。

    丝竹实在看不下去,到她身边小声劝:“五姐儿,你就服个软吧,杜夫人打妘姨娘没找你,就证明不会动你,否则今天也不会只有四姐儿出面这么简单,只要四姐儿气消了,就放你走。”

    温婉蓉就像听不见,没一点反应,直到四姐儿自己打怕了,把她锁进柴房,饿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上午,四姐儿又来找她,问她知不知错。

    温婉蓉披头散发,舔舔干裂的嘴唇,反应慢半拍回答一句,何错之有,把四姑娘气得七窍生烟。

    她气急败坏叫道:“温婉蓉!要不是母亲不让我动你,你以为打几板子手心就完了!”

    温婉蓉一瞬不瞬看着她,扬了扬嘴角,气虚道:“你还想如何?”

    四姑娘哼一声,要人拿来十根银针,要温婉蓉好好体会十指连心彻肤之痛。

    十根针一根根插进肉里,每一次扎进去,仿佛心脏被大力捏紧。

    温婉蓉咬紧牙,冷汗浸透背心,手指不停抖动,依旧不发出一声响。

    立秋的太阳还那么耀眼,她仰头望向天空,眯眼看着金灿灿阳光,想到覃炀说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似乎能理解其中含义。

    生、死,看淡了,也不算什么事。

    她不争不吵,不哭不闹,心想随便吧,左不过一死,然后眼前一黑。

    温婉蓉想不起怎么从温府出来,又怎么回覃府。

    期间覃炀好像来了,又好像没来。

    等她彻底清醒,是隔天下午。

    覃炀正好在房里坐着,见她醒过来,极难得关心:“温婉蓉,你没事吧?感觉哪里不舒服?”

    温婉蓉举了举包扎好的双手,说了个疼字。

    覃炀皱了皱眉,他在沙场看多生死,一眼就能分辨贪生还是求死,而温婉蓉的眼神是空的,只有生无可恋的人才会出现的神情。

    “你到底怎么了?在疆戎你都不是这样,温府那群小娘们又说你什么?”他第一次猜不透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