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龙楼独望玉花飞 > 第一章 回花侧叶

第一章 回花侧叶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菱花窗外透过一丝朦胧的光,萧琴袖思绪纷飞。

    她在桌前支着脖子,看着三个堂姐妹一针一线地绣花样。外头唧唧闪过一阵鸟啼,她便已经猜出三分春色。菱花窗内一地的碎影,她就推想出十分春光。

    表哥陆尚这时候在何处呢?为什么不来找她。让他就这样推开门,一把把她带走,别让她在这里为他人作嫁衣裳。

    “琴袖,这里怎么落打子?”大堂姐萧才袖一喝,琴袖这才反应过来,道了一声“是!”忙去看她。

    刚走进了站架,萧才袖便用食指狠狠地在她脑门上点了一记道:“叫你来是教我们绣花,别整天发痴!”

    琴袖生气,可也无可奈何。

    谁让她父亲是庶出呢?

    她父亲为了避忌嫡出世袭侯爵的伯父,并不能做官,几个兄弟也在家闲住,一家人靠着伯父丹阴侯萧裴之接济,在乡下有几分小小的田产,聊以过活。

    父亲一向来在伯父面前谨小慎微,伯父却总以家里最大的长辈压住父亲,非要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琴袖虽气,可伯父家大业大,再看看自己家,哪里还敢气呢!

    这不,听说皇上要到伯父家里给儿子选侧妃,伯父家正好有三个庶出的女孩子,乐呵呵答应了。

    按理,这事无关琴袖什么。可女儿家,自然妇德是一层,女红又是另一层。诗词歌赋都是虚的,还是绣工最正经。

    伯父遍观族中的女孩子,也就琴袖女红最好,绣艺不凡,这才拉过来帮着几个堂姐妹绣出一副万寿长春的绢画,到时候献给圣上,皇上看了岂能不高兴?

    他的这算盘打得精,可难为了琴袖,自己不仅选侧妃没得沾边,来之前父亲还告诉她一个令她绝望的事。

    去年他家乡下的田产今年遭了灾,一粒米都收不上来,今年开春便不下雨,年成更不好,一家子全指着这点田产过活了,只能东赊西借,欠了不少钱。

    而伯父见死不救,父亲又无计可施,答应了一门可使她万劫不复的亲事。

    将她嫁给京西富商,张镇。

    张镇何许人也?他本是官牙①出身,如今是首屈一指的皇商了。其家巨富,良田万顷。可是此人,已经是个六十多的人了。

    而且大小妻妾数不胜数,好色多情,却生不出孩子。

    这样的人,要白白糟蹋自己一辈子,琴袖思之至此,不免眼泪又要涌上来了。

    “你死了么?杵在这儿做什么!”萧才袖一骂,才把琴袖思绪牵回,她咬了咬牙,忍着酸楚,撑出一个笑来,道:“姐姐若不常绣细巧的地方,打子不要落太快,不然不够密了。”

    说着把花针捏在手心,右手抚着绢面,看准了位置下了一针,果然不错。

    萧才袖微微点头,取过一绷绢布,再上面照样子绣了一回,仍不算好。琴袖见状只能代劳,虽说她是来当“教书先生”,可这几个堂姐妹都在女红上很生疏,动得少、说得多。

    尤其是大堂姐,最难伺候。二堂姐承袖与小堂妹盈袖倒是好说话些。

    只见二堂姐承袖正在绣一点花蕊,可左右不敢落针,因紧张些,手心已汗涔涔的。承袖忙找帕子来擦手,又问了句:“这样打圈儿好么?”

    琴袖便道:“你先绕三圈再落针也无妨,跟昨儿教你们蕾花是差不多的。”承袖听了点头称是。

    盈袖最小,针黹也不很好。她便只一门心思用直针绣满,又学着一点点铺针,倒也能将花叶绣得有模有样。

    就在这个时候,门“吱嘎”一声被推开。琴袖惊得从座上腾起:莫不是表哥陆尚来找她了?

    风从门外徐徐地吹进,飘摇她那一身月白色的袄,门外笑着走进来只是伯母王氏。琴袖才发觉自己真是可笑:表哥再来看她,又有什么意思呢?

    即便他们情投意合,即便他们是青梅竹马。

    可终究过不了父母之命这一关。

    她要走了。

    要嫁给一个有钱的糟老头子。

    她心性再高,高不过父母的手。

    “我看看你们绣得怎么样了?”

    伯母抚摸着绢画,连连称赞:“已大成了!很好,很好。”

    三个堂姐妹相视而笑,好像这绢画真是出自她们一样。

    王氏又提点道:“皇上后天就来我们府上,你们好好预备着吧。我看明天再把这绢画修整修整,便是齐全了。为娘也就提点你们,以后举止都要像个大家闺秀,别再如平时一般蝎蝎螫螫的,叫皇上看了笑话。别的也就看你们造化了。”

    三个人都满心欢喜地领受了旨教,唯独琴袖脸色苍白,缩在最后。

    她们都是大府的人。

    日后总有个好归宿。

    可是她呢?

    给陆尚绣了半年还没绣完的茄袋,今夏不知挂不挂得上他的腰间。

    只是,给他再绣一片锦绣江山,也已无济于事。

    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人间四月未至,只是春山魂已竟去,徒留她一人在此,呆呆地想着那个人的名字。

    ·

    休息了一晚,次日绢画落绷裱成,伯父和伯母急着拿去看,琴袖也没功夫搭理他们。

    门外静静站着一个人,看了她许久,轻轻叩了叩已开的房门。

    琴袖一看,忙用手背把眼泪拭去,可刚刚擦了,又掉了下来,朦胧之间认出是堂兄嫂子高氏,忙起身问好。

    高氏微微一笑道:“姑娘好些了么?”

    琴袖扭过头去,侧着身低着头,把那泪容遮住,微笑道:“好些了。”

    高氏拉着她的手,找了张凳子坐下,用自己的手心盖住琴袖的手心说道:“好姑娘,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来我们府上虽然辛苦些,指不定因祸得福呢?”

    琴袖吸了口气把缓了缓精神,便问:“嫂嫂这话我不太懂。”

    高氏声若蚊蚋,越说越轻,间或咳嗽一声道:“你呀,别看低了你自己。我看,咳,你比我那三个妹妹要好多了。”

    琴袖看她咳得脸发红,便问了一句:“嫂嫂是不是身上不太爽呢?”

    高氏咳嗽着摇了摇头道:“我老毛病了,好不了了。”

    琴袖急道:“嫂子别这样说,自己仔细保养身子,我也不中用,让嫂子担心了,我扶您回房去休息吧。”

    高氏刚刚谢过,外头就来了个人。原来是高氏的陪房婆子薛四家的,一进门便高声笑道:“姑娘,老爷、太太看了那绢画,都十分喜欢,请姑娘去吃酒,快去吧。”

    琴袖不好推辞,只切切嘱咐薛四家的:“好生照顾嫂嫂,别让她劳累了。”

    薛四家的一面叫人扶高氏回去,一面领着琴袖去。

    低头绕过崇泽堂,过了门厅乃是歇芳馆,伯母所设宴席正在此处。琴袖还没往前走上几步,远远听见一阵婴孩的啼哭,薛四家的一听,转身说道:“姑娘,我先瞧瞧去。”

    于是紧了脚步,小跑着去了。琴袖倒也奇怪,亦跟了上去。才看见歇芳馆外一个嬷嬷怀抱襁褓正在一旁愁眉不展。薛四家的与她嘀咕了几句,她又是点头又是哄孩子,琴袖便走至近前:“妈妈怎么了?”

    薛四家的一笑道:“说来这也是姑娘的侄儿呢,你嫂子身体弱,孩子生下来没安生过,这几日又不好过,浑身烧起来了。”

    琴袖想着除了方才见过嫂子高氏,就是刚来的时候瞥见过一眼,后来不谋一面,想是身子不肯好,走动日稀之故。

    她凑到襁褓处一看,小小一个婴儿倒也面如雪团,就是白中透着红光,啼哭不止。嬷嬷皱着眉头说:“方才稍好些,来给太太瞧瞧,可不一会儿又哭起来,一摸额头仍发烫呢。”

    “这样年纪不要随便抱出来走动,这几日天候反复,也不是好时候,仔细吹风了。”琴袖嘱咐道。

    “阿弥陀佛,太太也说是呢,怪我不小心,原是我该打的。如今方讨了示下,叫大德高僧来瞧瞧,兴许能好些。”嬷嬷边说边摇头,自嘲了一番。

    这时候里头小堂妹盈袖从屋里探出半个头来,笑嘻嘻地说:“姐姐!不好好来吃饭,杵在这里说体己话呢。”

    琴袖看是小堂妹,笑道:“我就来。”盈袖蹦出门槛,握住琴袖的手就轻轻往里面拽,琴袖入了房,伯母略问了寒温,塞给她一个镯子就叫她吃酒。

    琴袖不得不依,便被她几个堂姐妹灌了好大一杯,顿时只觉天旋地转,再不知道后来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琴袖听着门外头一阵促急走动之声,踏踏响个不停。才摇了摇头,拿手支着额。

    昨日不胜酒力,竟不知怎么了。她起了床,倒了些茶,竟是四子饮。四子饮清凉明目,她便想起自己眼睛不太好的母亲了。

    母亲原是一等一的绣娘,后来得了病,坏了眼睛,再也绣不了那么好了。

    她还能绣的时候,多少能贴补些家用,如今景况日艰,竟至不得不出卖女儿的地步。思及苦衷,琴袖也不想过分埋怨父母。

    毕竟都是一家子。

    盛阳透进纱布,窗棂好似抹了一层白霜,流莺的清啭穿过重花格子门,倒让琴袖清醒了些。

    她开了扇窗,悄悄往外探了探,才看见一个小丫头捧着个什么盒子急匆匆地走过去了。琴袖忙把她叫住问话:“这是怎么啦?”

    小丫头道:“今儿早上皇上驾幸了。老爷说檀香不够香,叫我取了月麟香与随金香,我是给香炉添香去。”琴袖一听,仿佛听到哪里传来一阵仪铃脆响,知道圣驾在迩,她不知为什么也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虽小时候跟着家里人入过一次宫的,却从没见过龙颜。

    都说今天子乃是不世出的明君圣主,这天子容貌该是何等威严!琴袖私心想着,若是能远远地这么望一望,也不枉费来此一趟了。

    这时候从东传来一阵鼓吹之声,那是内廷的乐官在奏宴庆的大乐。想来已是中午,皇上必定已经在正堂开宴了。不知三个堂姐妹有没有见到圣上,她想了一会儿竟有些出神,听着优雅婉转的大乐,不禁心驰神往,迈开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