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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程嘉献策难吴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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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成问道:“济南?”

    秦项说道:“是啊,明公!”

    “你什么意思?”

    秦项侃侃而谈,说道:“明公,田楷虽然自称愿投我徐州,但那是他在面临危局的情况下,为了救命而才说的。其话不足信之!要想保证我徐州北部泰山郡、琅琊郡的安全,使我徐北不受青州诸郡、青州黄巾的威胁,还得靠咱们自己!

    “尽管历城县的南边有济北国和泰山郡可以为援,然而只此一城,恐怕还是不足以控扼青州的!既然袁谭已经撤兵,而明公引我徐精锐步骑五千已入驻历城,那么以项之愚见,何不进击东平陵,把济南郡顺道拿下?从而以之为历城的根基?也不算是空走了这一遭。”

    秦项说的此话尽管有理,但“打济南郡”不在荀成此次出兵的任务表中,没一点由头的,秦项就突然冒出这么个建议,引得荀成小小诧异。

    荀成近些年久掌兵权,执掌方面,城府渐深,因虽是不明白秦项的此个打济南的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却面不改色,从容说道:“打下济南么?”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等他接着做解释。

    秦项迎着荀成的目光,好像受到了鼓励似的,果然接着往下说道:“明公,打下济南郡的话,不但有利於我徐控扼青州,对我徐而言之,而且还有另外两大好处!”

    “哪两个好处?”

    秦项给荀成分析,说道:“占下济南郡以后,明公再向东北方向进军,逼临乐安郡,我徐就可以完全或大致地控制住青州境内的大河南岸地区,自此便可依仗河水,抵御冀州绍兵,同时压制平原田楷,这是第一个好处。

    “袁绍先与公孙瓒大战於龙凑,继又遣袁谭攻侵田楷於平原,大量的冀州、平原百姓逃难入到济南、乐安,如果能把济南打下,胁迫乐安,这些百姓即能归我徐矣,这是第二个好处。”

    加上平原郡,青州共有六个郡。

    如果青州共有七郡,倒是可以七巧板比之,不过虽然六郡,却亦可以近似比拟。

    平原郡是第一块板。

    此郡呈东北到西南的走向,斜长三百余里,最宽处二百里,窄处不到百里,其西部的正面迎对冀州,从西南到东北,依次与冀州的甘陵、渤海两郡相接,——渤海的北边就是幽州的涿郡、广阳(北京)、渔阳三郡,平原郡距离幽州不到三百里地;西南是兖州东郡;东北是海。

    平原郡地处青州,接壤冀、兖两州,北近幽州,黄河经其境内,论及其在冀、青、兖三州的战略地位,着实是非常紧要,也所以,公孙瓒会表田楷为青州刺史,使他屯驻平原郡。

    乐安与济南两郡,是第二块、第三块板。

    这两块板处於平行的状态,乐安在东北,济南在西南,两郡的大小相当,其西部皆与平原郡接壤;乐安东北是海,济南的西南角与兖州济北接壤,其南正处在泰山郡的西部上头。

    黄河从冀州南边司隶校尉部,现为张扬占据的河内郡境内向东北而流,先进入兖州,纵贯东郡,然后流经平原郡的高唐、平原、安德三县,随之在西平昌县的西南不远处,折向东南,经过济南郡与平原郡接壤的地带,继续向东北流淌,进入乐安郡,最终入海。

    换言之,也就是说,黄河在青州的河段,约一半是在平原郡境内,另一半是在济南、乐安两郡的郡界或境内。如能把济南占下,同时兵临乐安,那么徐州就能够得到这半段黄河的地利。

    有此东北部的半段黄河之地利,再有西北边的历城这座要隘,便是袁谭再来进犯,只要徐州倾力以阻,青州他也进不来半步了。

    至於剩下的四块板。

    一块是陈买的齐国,齐国不大,是青州六郡中最小的一个,纵、横皆不过百余里,不过因为富庶,辖县并不少,计有六县,其多是民户数万的一等上县。

    此郡呈西北向东南的走向,西南角与济南接壤,西北和北部的一段与乐安接壤,北部余下的边界和西边与北海接壤,南与泰山郡接壤,东南约四十多里的一段与琅琊接壤。一个郡,与青州、兖州的五个郡都有接壤,是此郡虽小,实乃四通八达之所。也正是因此,青州的州治临菑就在此郡,当然,临菑同时也是齐国的郡治。——却是陈买本就怀有雄图,又理政於州治所在之县,与州府的郡吏们大多相熟,因生靖难之志,不辞荀贞之表,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块是北海,北海是青州最大的县,东西四百余里,南北宽处二百余里,南与琅琊接壤,北边的西部临海,北边的东部与东莱郡接壤,北海的东部郡界向东凸出,被东莱郡包在了其中。

    最后的一块就是东莱郡了,东莱郡西与北海郡接壤,南、东、北三面临海,隔着最宽处有四百余里、最窄处二百来里的渤海海面,北与辽西、东北与辽东、东与乐浪,此幽州三郡相望。

    秦项话里说的第二个好处,大量的冀州、平原百姓逃入济南、乐安云云。

    上次袁绍与公孙瓒交战的地点,龙凑,此地离平原郡不远,有许多的附近百姓为避战乱,流离他乡,跑到平原郡的不少,未等他们回去,袁谭带兵杀到,没的办法,只好继续向东逃难。并且这次东逃的,不止那些冀州百姓,还包括了平原郡本地的百姓。

    荀成出了泰山,进入到济南郡后,沿途所见,多是此类难民。

    到了历城,听赵云说,早在袁绍、公孙瓒鏖战於冀的时候,因为平原郡处於冀州的东部侧翼,就已是绍兵、瓒兵常相交战的地带,郡内的百姓本就饱受兵灾之害了,而袁谭与田楷开战以来,双方又都掠夺各县的百姓,以充实本军,平原郡中诸县的百姓因是更加的苦难不堪,据潜入平原,侦查袁谭、田楷双方战况的斥候们回报,平原郡内各县,几乎野无青草。

    什么叫“野无青草”?青草都被百姓吃光了!可见平原郡百姓所遭受的困苦程度!那些逃入济南、乐安的,实都是若还留在平原,则就真的一点也活不下去了的。

    秦项补充了一句,说道:“明公,那些逃到济南、乐安的细民,没有谋生的门路,料他们将来的结局不外乎要么成为济南等郡豪姓的徒附,要么被游荡到的黄巾贼裹挟,沦落为贼寇。与其如此,何如把他们迁入徐、兖?叫他们为主公屯田,既可得保衣食,又可充实军需。”

    至此,荀成自以为,已经大概明白了秦项何以会提出打济南的原因,便说道:“元长,你的意思我知道了!这几个好处确是是有,但我兄只令我驰援平原,未令我攻打济南。攻打济南之利,诚如卿所说,然齐国相陈买,方被我兄表为青州刺史,而他现下就在济南郡内,我如贸然取攻济南,势必会与他生起战端,这或许会不利於我兄招揽於他。”

    秦项目视荀成,说道:“明公,攻打济南,还有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啊?”

    “这个好处是对明公的好处。”

    “对我的好处?对我有什么好处?”荀成旋即醒悟,笑道,“元长,你是说军功么?”

    秦项说道:“不错,项说的,就是军功!明公,今乱世也!丈夫无军功,何以荣贵?”

    荀成今年三十来岁了,蓄成了一部尺余长的胡须,黑黝黝的,颇是茂美。他平时对自己的这部须髯非常爱惜,引以为荣,常以须囊盛之,这会儿因没在外边,是在室内,故未套须囊,他抚须而笑,说道:“元长!主公,我兄也!我何须以军功取荣贵?”

    秦项说道:“主公虽是明公兄长,现今明公的确是我徐州军中的方面重将,能与明公比者,不过许将军、乐将军两人而已,徐将军勉强可算半个。但明公,这次主公征兖,许、乐两位将军,可都是屡建大功啊!我风闻之,主公似是有意上表朝中,请封许、乐二将军侯爵!”

    荀成笑道:“此事我知。我兄已在与我的信中对我提过此事了。君卿、文谦,於此回伐兖战中,确然战功卓著,非以封侯,不足酬赏。”

    秦项说道:“明公,许、乐二将军将封侯,可明公呢?今日封侯,明日或许就不复再为偏裨矣!且乐将军今以偏将军,领山阳太守,小荀君是主公的智囊,主公岂会将他久置兖州?料待小荀君还徐,兖州刺史之职,则非乐将军莫属矣!明公自以主公弟而不需军功取荣贵,然荣贵何如乐将军?”

    偏将军、裨将军,这两个军职,是将军中最低者,从其名号就可看出,一“偏”一“裨”,尚在杂号将军之下,只比校尉高一等。秦项“明日或许就不复再为偏裨矣”,这话是在说,也许用不了多久,许显、乐进就能升迁为杂号将军,成为正儿八经的一军之主了。

    秦项此话有理。

    他底下的那句,等荀攸回到徐州,也许乐进就会接任兖州刺史,此话也很有道理。细细思之,还真是会有这种可能性。

    有道是:一步落后,步步落后。这回落在了许显、乐进的后头,他俩得了侯,哪怕是个亭侯、关内侯,也是个侯爵,并且这一回,在方面之任上也许还会落在於乐进的后头,那下一回,在军职的升迁、官职的升迁上会不会持续地落后於他两人?

    荀成闻言沉吟。

    秦项继续说道:“明公,兖州的战事基本已告一段落,扬州那边,目前不可能开战,吕布虽侵据汝南半郡,可孙豫州足以抗之,也不需我徐再出兵驰援,现下唯一能够立功的地方就是青州了!

    “主公前任明公以泰山太守,命明公屯驻泰山郡,原本就是想把攻占青州此任,授予明公的!而下主公虽表了陈买为青州刺史,此权宜之策也,项料主公必仍有取青之意!既是如此,明公何不趁此来历城的机会,攻下济南郡?不仅可由此而获军功,且亦顺承主公之心意也!”

    荀成起身,下到堂中,抚摸着胡须,在室内踱了几步,心道:“元长言之有理。目下能获军功的地方,确是只有青州了。不过无有我兄的命令,我却是不可轻启战局。”

    他做出了决定,吩咐秦项,说道,“元长,你为我书信一封,备述取济南郡之利,待我修改、誊写之后,便即送去徐州,呈与我兄。要不要打济南郡,等我兄的檄令传来再说。”

    秦项大喜,应道:“诺!”

    他颇有文采,片刻功夫,即把书信写好。

    荀成看了,略作修改,誊写一遍,便遣快马送呈徐州。

    ……

    数日后,荀成的信到了郯县的徐州州府。

    荀贞收到,展开观罢,笑与在座的陈群、程嘉等几个吏员说道:“君卿、文谦扬威於兖,仲仁枯坐泰山。他终是忍不住了。”

    陈群稍作思忖,便就猜出了荀贞为何说出此话,笑问道:“敢问明公,可是仲仁求战了么?”

    “是啊,他在信中说了一堆打济南郡的好处,撺掇我攻打济南。”

    陈群略微蹙眉,说道:“济南?”

    荀贞问陈群和程嘉等,说道:“长文、君昌,卿等觉得济南郡可不可打?”

    陈群低头想了一会儿,抬起脸来,回答说道:“田楷虽称愿投明公,然料他一定不是真心相投,只凭历城一地,的确不好扼控青州,打下济南郡,对我徐州的好处确实多多。单从军事来看,济南郡可打。”

    “哦?”

    陈群说道:“济南郡南北、东西皆不足二百里,太守吴辑,清谈士也,非知兵能战者;陈买现虽还在济南,但他迟早是要回他的齐国去的。仲仁、子龙两部,合计兵马七千,此悉我徐州精卒也。候陈买还齐,仲仁、子龙沿济水南、北,兵分两路,向东略进,三五日内,即可攻下济南全郡了!”

    济南、济南,从济南郡的名字来看,好像这个郡是在济水南边的,其实不然,济水是从此郡的中间穿过的,把之分成了北、南两部,两部地域的大小基本相同。

    历城,在济南郡的最西北边,就在济水的南岸。

    荀贞笑道:“卿言单从军事,如此,必然还有下文,我洗耳恭听。”

    陈群说道:“但从政治影响来看,济南却是不可打。”

    荀贞笑道:“你是在顾虑我刚表了陈买为青州刺史吧?”

    陈群答道:“正是。”说道,“明公才刚表了陈买为青州刺史,陈买不似孔北海,不贪虚名,欣然应之,正可趁此机会,试试看能否把他揽入帐下,今如贸然攻打济南,则不复言矣!”

    程嘉连连摇头,不赞同陈群“试试看能否把他揽入帐下”的话,说道:“不闻刘义逊言,陈买此人,素怀靖难之志,是个颇有野心之人么?主公前表他为青州刺史,是为借他之力,抵御袁谭入青州;他应主公之表,则是为借主公之威而得青州刺史之实。以我料之,他最多会与主公虚以为蛇,以巩固他在青州的权力,但十之八九是不会接受主公的延揽,并最终极有可能是会与主公为敌的!”

    程嘉这话,把荀贞与陈买间的关系说得清清楚楚,说白了,荀贞与陈买是互相利用。

    荀贞利用陈买阻止袁谭侵入青州,以免在徐州暂时兵力缺乏的这个空当,青州竟为袁绍所得。

    陈买则是顺水推舟,借荀贞的此表,捞到青州刺史的实权位置,在最初的时候,为了加强、稳固他的这个青州刺史,他也许会与荀贞较为亲善,但出於他个人的野心,他却很大可能性,不会投到荀贞的阵营,甘愿做荀贞的臣属。

    陈群说道:“虽是如此,前方表之为青州刺史,旋即发兵攻济南郡,落入天下英雄眼中,未免显得我徐州反复过甚!恐会有损明公於海内的清名。”

    荀贞听到这话,不觉嘿然,心道:“鲍信骂我是董卓,孔融也骂我是董卓,我无非是为了百姓,做了点该做、也必须做的事情,却就落得这般恶声,‘清名’?我现於海内恐怕不是‘清名’,而更多的是骂名罢!”叹了口气。

    陈群问道:“主公缘何喟叹?”

    荀贞怅然说道:“木秀於林,风必摧之。今我知此话意矣!”

    陈群、程嘉等相顾愕然,不知他何来此句感叹。

    荀贞亦不多言,顺着陈群、程嘉的话头,说道:“长文所言甚是。”问程嘉,说道,“君昌,那以卿见,这济南郡是趁着仲仁在历城的机会,打一打,还是不打?”

    程嘉说道:“长文於军事上的分析是挺对的,打济南郡的话,现下荀将军就在历城,确是不费什么事,得之不难;已有子龙部两千甲卒屯在历城,打下济南后,荀将军给他留下千人,便足以镇守郡中,也不需再占用我军的多少兵力。打,是完全可以的!”

    “奈我清名何?”

    “找个借口便是!”

    这话正合荀贞之意,他问道:“找何借口?”

    程嘉说道:“荀将军今领兵入历城,虽是应田楷之乞,说到底,却也是为青州御强敌。主公出了兵马,那么青州出些粮秣,是不是理所当然的?可叫荀将军传檄济南太守吴辑,命之奉送粮草。”

    陈群问道:“若是济南郡给呢?”

    程嘉笑了起来,笑得他那颔下的稀疏胡须晃动,笑得他那大鼻子的鼻孔往两边张开,他捻着八字须,说道:“它若是给,就再问它要。”

    荀贞、陈群等人皆亦不觉而笑。

    顺势而取济南、进一步控扼青州的军略,就这么定下。

    主簿陈仪在座,他一杆妙笔可以生花,给荀成回信的事儿便交给了他。

    等他写成,荀贞过目罢了,即令送去历城,给荀成。

    陈群等人散后,荀贞伸了个懒腰,见日头西落,暮色已至,打算回去后宅。

    这时,一吏来到堂外,禀报说道:“兖州州府的公文送到。”

    荀贞命送进来,打开才看了两眼,顿便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