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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祝云祗暗恋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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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且回到家后,苦苦思索“祝枝山”这名字,还是不得要领。他不明白为何这名字如此熟悉,却给他带来莫名的不适,似乎与自己关系十分重大。

    从最初思索这名字就立刻头痛来看,这事也属于被况且主动封闭的记忆,太痛苦、太恐怖?一个名字当然不恐怖,可能是与此关联的事情太恐怖了,于是把它永久封存起来。

    为防止被挖掘出来,还在上面做了严密的加固措施,只要一试着去挖掘自己的记忆,就会头痛欲裂,如同孙悟空戴的紧箍咒。

    这当然只是他自己的理解,潜意识究竟怎么回事,没有人能说明白。

    “你听过祝枝山这名字吗?”他问妹妹况毓。

    “没有。哥哥,谁叫祝枝山啊,这名字好怪!”

    况毓想了一会,茫然地回答,然后那种茫然就驻留脸上,良久才恢复过来。

    况且明白了,妹妹跟自己一样,只是她的潜意识对此事的处理跟自己不同,不是封闭起来,而是完全忘却。其特征就是脸上的茫然状态。

    他没有去问父亲况钟,他知道父亲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他,如果想告诉他,早就说了。关于自己的幼年,关于自己的身世,好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恐怖、惊悸、痛苦。

    “嗯,祝枝山,不会是祝英台的弟弟吧?”况毓茫然道。

    “据我所知,祝英台没有弟弟,就跟梁山伯没有妹妹一样。”况且既觉得可气又好笑。

    “我好像真的听说过,是一个传奇。”况毓还在茫然地思索着。

    “好了,你别想这事了。”况且急忙制止。

    不知怎的,他蓦然间感觉很恐怖,此事还是就此放过吧,不然真有可能触发令自己痛苦万状的记忆闸门,那时候真就没药可救了。

    两天后,周鼎成请酒,为祝云祗接风洗尘。

    周鼎成在京城时,与裕王府有公务往来,自然就和张居正有些交道,闲时便认识了祝云祗,既然他来到江南,自己理应尽地主之谊。

    这次没有去酒楼,而是在周府。

    “小子,我的画呢?”看到况且,周鼎成立马忘了正事,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这个……最近不是太忙嘛,有时间一定给您画出来就是。您又不急着去哪里,干嘛跟催命鬼似的。”况且这才想起来,答应周鼎成的画一直还没动手。

    “哼哼,你小子失信于人,还满身的道理是不是?”

    “不是,最近不是老师那里有些麻烦事嘛,弄得我跟陀螺似的,头痛。”

    “哦,我倒是听说了。况且,你记住我一句话,甭管老师还是天王老子,这事你千万避开,别趟这浑水,太深了。”

    “我知道。”

    况且真为两个老师间的关系头痛,想置身事外谈何容易,练师一把抓住自己不放,决意要让自己做中间人。他只能指望陈慕沙豁达一些,不要死磕。

    “你请了征明兄吗?”况且问道。

    “没请。他这些日子忙的跟没头苍蝇似的,甭想见到他。伯虎这家伙揽下这瓷器活,自己又没有金刚钻,只好抓征明的苦差,他在一旁倒是指挥若定,很有大将风度。”周鼎成笑了起来。

    “哦。”

    况且哦了一声,虽在意料之中,还是些微感到失望。

    “你干嘛那么急着见他?跟你说,你比他差的只是年龄,如果给你六年时间,你的成就不会比他现在差,没必要火上房似的四处抓他。”周鼎成敢于实话实说,对况且也是另一种关怀,他接着说:

    “不是我捧你,你的天资只在征明之上,绝不在他之下。当然最后谁能更高一筹,这就无法预料了。这些人里,天资最高的还是伯虎。你要比,以后找他试试吧。”

    跟文征明、唐伯虎一较高下?开的哪门子玩笑。他原本是搞艺术的,知道明朝就算远不如唐宋,至少文征明、唐伯虎也绝不是后人可比的。

    况且又想到陈慕沙给自己开出的条件,只能心里苦笑,打败唐伯虎,还是在梦里想想吧。至于陈慕沙悬赏的衣钵,他早就想开了,能得到固然好,得不到也没什么。至少自己没有什么损失。

    他灵机一动,故意岔开话题道:“前辈,京城来的祝公子祝枝山,也不是寻常人啊。”

    “祝枝山?”周鼎成转向祝云祗,一脸问号。

    “周前辈,枝山,乃离京前叔叔刚赐的表字。”祝云祗说完,低头不语。

    周鼎成道:“哦,我说呢,我以前怎么不知道的。”

    祝云祗说:“连我自己都不习惯这个表字,你们还是叫我云祗。”

    说到“枝山”这个话题,况且又觉得一阵头晕,无法继续下去。

    周鼎成见况且神色有异,以为他也犯了“嫉妒病”,于是将话题又转了回去,说道:“听说你和中山王府的徐公子棋盘较量,他被你杀得一败涂地,结果连夜逃回中山王府了。”

    “这消息都自己长腿了?下棋是实,不过,师兄是有要事被王府连夜召回的,跟我们下棋无关。”况且答道。

    “师兄?哦,对了,他也是老夫子的学生,我都忘了这茬了。”

    “中山王府的小王爷也是老师的弟子?”

    一旁正跟周文宾闲聊的祝云祗听后,惊喜地问道。

    “是啊,不过跟你们不一样,老夫子是徐公子的塾师。”周鼎成答道。

    “师弟,咱们哪天去王府拜会这位师兄如何?”祝云祗的兴致蓦然间膨胀到极点。

    况且好笑道:“我说师兄,您在京城天天待在裕王府里,王府还没看够啊。”

    祝云祗脸一红,他在外自己宣称是张居正的亲戚,实则只是张居正的一个同年好友的孩子,张居正也只是让他住在自己家里温习诗书而已,王府他根本就没进去过。

    这话当然不能说,他迟疑一会,笑道:“不是,中山王府乃是太祖皇帝所建,建筑规格和风格跟现在都不一样。尤其是王府里的暖香亭,据说冬暖夏凉,四季都是一个温度,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怎么造出来的。”

    此话一出,没人能回答出来。周鼎成也没去过中山王府,即便有人去过,也不会碰巧就被邀请去暖香亭就座,但中山王府有此建筑倒是不假。

    “好吧,哪天求老师写封信,咱们就拿着老师的信当令箭,去王府见见师兄。”况且答应着,他并非想见小王爷,而是想借此跟祝云祗搞好关系,着眼长远。

    祝云祗大喜,石榴却从旁笑道:“你不用拿老爷子的信当令箭,就拿你写下的珍珑登门就足够了,保证师兄会亲自出来迎接。”

    “这可未必,要是师姐领我们去,倒是能保证师兄倒屣相迎。”况且嘻嘻笑道。

    “小况且!你再敢说半句,看我把你踢到天上去!”石榴羞恼交迸。

    “不敢。”况且急忙躲到周鼎成身后。

    大家都笑起来,有况且的地方就不愁没有笑声。

    “说什么哪,这么热闹。”

    一个脆如响铃的声音传来,大家循声望去,却是周文宾的未婚妻云丝丝。身旁还跟着她贴身丫环,在各府的丫环中美貌堪称第一的秋香。

    其实若单论容貌,秋香要比云丝丝漂亮许多,甚至比石榴还略胜一筹,只是她缺少这两人所具有的内涵和气质,所以在况且心里,秋香只是惊艳,远不如石榴具有吸引力,也不如云丝丝令人遐思。

    “他们说的是中山王府的小王爷。”秋香耳朵尖,把对话都随风听入耳中。然后把他们的对话对小姐说了。

    “那是啊,石榴若肯上门,老王爷都得出来。你们不知道吧,中山王府惦记石榴也有几年了,前年还正式差媒人过来说合哪,被老夫子一口回绝了。” 云丝丝如打机关枪般一口气突突道:

    “不是老夫子看不上王府的门第,是石榴妹子不肯,就是现在石榴只要一吐口,立马就是中山王府的小王妃。”

    “什么?”

    在场众人都惊呆了,真还无人知道这事。同时看向石榴的目光都充满钦佩,在江南地面上,敢回绝中山王府的能有几人?视中山王府爵位财富如敝屣的又能有几人?

    “就你知道得多,看我不撕你的嘴。”

    石榴真的有些脸上挂不住了,饿虎扑食般扑过去,云丝丝早有防备,先一步闪开,然后秋香配合默契地站在主人原来的位置,甘愿以身相代,结果石榴没抓住云丝丝,倒把秋香抓在手中。

    “秋香,你给我让开,这事我跟你主子没完。”石榴嚷道。

    此时,周文宾凛然挺身而出,横身在秋香跟石榴之间,笑道:“都冲我来吧,万方有罪,罪在小生一人。”

    “你……”

    石榴气得两手发抖,若让她去抓周文宾当然不可能,就是付钱给她都不会去做。她可不是谁都愿意碰触的。

    “况且,我被人欺负了,你就在旁边看着?”她怒无可泄,转身冲着况且怒道。

    “师兄,打虎亲兄弟,咱们不能看着是吧,上啊。”况且转头对祝云祗喊道。

    祝云祗也是好事的人,此时听石榴一声召唤,早已热血上涌,也应了一声:“上。”

    众人都暗道不好,可别真闹出什么事来。只有周鼎成抱紧双臂看着,丝毫没有干涉的意思。

    祝云祗空喊一声上,却不知道冲谁去,周文宾就在石榴面前,不是他的目标,他可选的目标就是秋香跟云丝丝了。他再好事,也知道这是绝对不可以做的。

    他愣怔在那里,再看况且,早已转身逃开,一直退到十丈开外才停下。

    所有人都不仅爆笑起来,这就是打虎亲兄弟啊,不是向前冲,而是向后逃。只剩下祝云祗在那里兀自站着,跟木桩子一般,不尴不尬。

    “干得好。”周鼎成大声赞道。

    “你……”石榴见此,先是不解,随后大怒,再随后却是大笑起来,笑的手都软了,再也无力去抓谁。

    “反教了,反教了!况且,等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她大笑着指着况且娇嗔道。

    “对,石榴姐,让他在你床头跪一晚就是。”秋香慢条斯理地说。

    “你……你们主婢没一个好东西,咱们有账慢慢算。”石榴咬牙切齿地说。

    听到秋香的话,况且脸都红了,这是摆明了打趣他们两人了。众人也都大笑不止,只是没人再敢推波助澜。

    祝云祗却是心头里蓦然打翻一坛陈了一百八十年的老醋,险些把自己酸化了。这可能吗?难道他们两个真有什么情愫?

    他看着况且的目光,既是惊讶、不信,又满是嫉恨。

    前几日一见到石榴,他就惊为天人,这才理解到长恨歌里“三千粉黛无颜色”是怎么回事,才理解什么叫“曾经沧海难为水”,什么叫铭心刻骨、抵死不忘。

    他毕竟阅历丰厚些,心里的波澜脸上都没有表现出来,所以就连况且跟石榴也未察觉他有什么心思,但他自己却知道:自己这辈子完了,想得到石榴当然不可能,得不到石榴,他也不会再去想、去爱另外的女人。

    所以他今日见到云丝丝,见到秋香,都如过眼云烟,心里想的,眼睛看的,都是石榴一人。

    周鼎成也不知祝云祗心里兴起的万丈波澜,却也诧异云丝丝主婢今日为何把矛头指向石榴,云丝丝可不是随便说话的人,秋香没有主子的暗示,也绝不敢随便打趣石榴。

    但他最佩服的还是况且,除了这法子,也真没法化解开刚才的局面,石榴真是急了,纵然老夫子在场,恐怕都无法制止得住,况且一个奔逃就全盘化解开来,这番急智十分了得。

    或许他是因况且的字画“爱屋及乌”,在他看来,况且的天资也就唐伯虎可比,相较之下,周文宾缺乏况且那种独特的思维,文征明则属于天资绝不是最上乘,后天却是-最努力的人。

    若说天资,文征尘恐怕比文征明还略高一些,可惜错过了最佳发展时机,以致现今较周文宾还略孙一筹。机遇很可爱,也很残酷啊!

    众人逗乐恰在不可开交处,忽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家人的喊声:中山王府魏国公世子小王爷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