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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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雪落檐上,覆盖了黄琉璃屋顶。不畏严寒的麻雀飞落其上,叨起细碎谷物。

    幽静的田园小院中,春兰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馒头从灶房出来,走进雕花窗棂小屋。

    “小姐,开饭了。”

    逼仄的卧房内,掌珠梳理好长发,莲步盈盈走出隔扇,“刘婶呢?”

    “刘婶去隔壁借醋了。”春兰将馒头摆盘,又掀开桌子上的清蒸鲈鱼和辣子鸡,一股饭香登时飘散在室内。

    春兰从顶箱柜里取出软垫,放在桌前绣墩上,扶掌珠坐下,“刘婶说晚上吃糖醋小排,得借点醋,就是不知邻居好说话么。”

    掌珠拿起筷箸,专往辣子鸡上夹。

    春兰眼珠子一转,笑道:“酸儿辣女,小姐这胎会不会是女儿?”

    掌珠抚摸肚子,眉角眼梢尽是柔色,“都好。”

    但梦里的小崽崽是个带把的,掌珠料定,这胎会是男婴。

    顶箱柜旁的小几上摆放着针线篓,里面放着许多刺绣小件,是主仆三人闲来无事缝制的,全是婴孩的佩饰。

    稍许,刘婶推开门,伴着一道冷风走进室内,怕掌珠戗风受凉,赶忙转身关上,“隔壁邻居热情得很,我去借醋,人家还附赠一筐鸡蛋。”

    春兰接过竹篓,“咱们晚上再加一道鸡蛋酱,管饱开胃。”

    刘婶点点头,“那我再擀点面条,鸡蛋酱拌面。”

    “我看行。”

    一老一少说个不停。

    掌珠静静听着,曾经空落落的心被一点点填满。

    刘婶净手后,坐在掌珠身边,“过几日就是腊八节,又赶上休沐,大人应该会过来陪陪小姐吧?”

    春兰扯过绣墩靠在掌珠另一边,“大人说过,只要不忙就会过来,只是,我怕大人会被宫里那位盯上。”

    “不会的,宫里那位要是不想放过小姐,早就带人来了。”

    在掌珠面前,两人从不敢提“太子”,都是以“宫里那位”借指,似乎这样,就真的能完完全全断了与萧砚夕的联系。

    掌珠没接她们的话茬,但她心里明镜,萧砚夕不会再出现了。父亲让她以这样的方式远离京城,实则是掩耳盗铃,明眼人一叶知秋。但同时,明眼人是不会揭穿这个假象,因为,很多世家家主都希望她离开京城。

    而萧砚夕呢?

    高傲如他,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

    主仆三人吃了一顿温馨的午膳。之后,掌珠披上蒹葭滚边毛绒斗篷,去往院子里散步。冬日无风时,骄阳格外暖融。掌珠捂住肚子,低头跟“宝宝”讲话。

    这时,杜府扈从驾着马车而来。听见车沿的铃铛声,掌珠面露欣喜,小碎步走到栅栏前,眼巴巴望着马车方向。

    扈从停下马匹,下车行礼,“小姐。”

    “嗯。”掌珠颔首,视线掠过他,紧紧攥着车帘。爹爹提早来了吗?

    扈从发觉小姐误会了,失笑道:“大人没来。”

    掌珠杏眸一黯,“哦。”

    扈从掀开帘子,扶着一名老郎中下车,解释道:“这是大人从外地请来的大夫,来给小姐把把脉。”

    掌珠点头,让春兰开门迎客。

    几人走进偏房,老郎中拿出青瓷脉枕,放在桌子上,搓热掌心,“小姐请。”

    掌珠撸起一截袖子,将手臂搭在脉枕上,颇为紧张地舔下唇。自上次被诊出喜脉后,这是第一次诊脉。

    老郎中将指尖搭在她的脉搏上,闭眼感知脉象,花白的眉毛越皱越紧,松开手,示意她换手。

    再次搭脉,老郎中脸色都变了。

    掌珠心里一紧,“怎么样,孩子健康吗?”

    老郎中收回手,复杂地看着她。

    真是要把人急疯,春兰跺跺脚,“您倒是说呀。”

    掌珠脸都白了,生怕宝宝有恙。

    老郎中叹口气,“观小姐脉象,并非滑脉。”

    “......”

    “小姐没有怀上。”

    轰隆。

    这句话如一道晴天闷雷,炸在掌珠的脑海里。

    没有怀上......

    她木讷地问道:“您说什么?”

    春兰和刘婶也急得脸色煞白,怎么可能闹出这么大的误会?!

    老郎中起身收拾药箱,心道安胎药算是白带来了。

    “小姐的确没有怀上,不过别着急,小姐年轻,有的是机会怀上孩子。”

    一句安慰话,微不足道。掌珠捂住肚子,还是没法接受现实。

    扈从挠挠鼻子,不知该如何劝,更不知该如何回复主子。杜府知情的仆人,都知父女俩为这个孩子付出了多少。

    送走老郎中,刘婶冲春兰挤挤眼睛,“你去陪小姐说说话儿,别让小姐一人胡思乱想。”

    春兰哪知如何安慰小姐。自从被薛氏送给小姐,就知道小姐悄悄缝制婴儿兜肚、尿布的事,也知小姐有多喜欢孩子...这下可如何是好?

    卧房内,掌珠倚在窗边,愣愣盯着针线篓里的刺绣小老虎,鼻头酸了又酸,可一滴眼泪也落不下来。情绪处于无法接受与极度崩溃之间,还伴着一丝侥幸,希望是老郎中误诊了。可现实不容她置疑,没怀上就是没怀上。

    情绪如乘上羽毛,轻飘飘的,不着地;又如飘入洞穴,空落落的,不踏实。多种情感冲撞折磨,最终汇成一声长叹。

    梦境如幻,是真是假,戏弄梦中人。

    可笑的事,两个多月没有光顾的月事,在错乱中来临......

    掌珠从雪隐出来,魂不守舍地回到屋里,取出月事带,又去了一趟雪隐。之后,裹着棉被窝在床上,倦怠至极。

    小腹的隐痛感极不舒服,折磨着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小姑娘。

    刘婶端来姜汤,扶着掌珠喝下,“小姐别急,等咱们嫁人,还会怀上小主子的。”

    嫁人......掌珠怔愣。自从与萧砚夕颠鸾倒凤,她就再没想过嫁人。倒不是为他守贞,完全是没有嫁人的心思。而且贞洁已失,哪个倒霉蛋会真心实意接纳她?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终于迎来腊八。

    这天一大早,春兰和刘婶就开始忙活饭菜,准备迎接主子过来。

    掌珠也收拾好了心情,乖巧地等待父亲。

    时至傍晚,杜忘终于抽出空,忙不迭地骑马赶往城外。当瞧见站在风雪中,提灯伫立的女儿时,刚毅的男人忽然湿了眼眶。

    八年的空白记忆,愿在这一刻重新染上缤纷色泽。

    他跨下马,疾步走到女儿面前,半是责备半是关切道:“怎么不在屋里等着?外面多冷。”

    掌珠吸吸冻红的鼻子,踮起脚抱抱父亲,“爹爹。”

    杜忘僵了一下,随即笑开,展臂抱住乖女儿,“走,进屋说。”

    父女俩相携入了正房。刘婶迎上来,接过两人身上的斗篷。

    杜忘拍拍掌珠头上的雪花,仔细打量着,“珠珠瘦了。”

    掌珠捂住被风吹疼的脸蛋,“那爹爹陪我多吃些。”

    屋里飘来饭香,杜忘笑开,“嗯,正好为父也饿了。”

    刘婶笑着招呼两位主子净手入座,春兰站着桌前盛腊八粥,“奴婢腌了腊八蒜,大人要不要尝尝?可能会有点辣。”

    “也好,很久没吃了。”杜忘拿起筷箸,为掌珠夹排骨,“多吃点肉,吃什么补什么。”

    一旁的刘婶噗嗤一乐,这位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很少当众开玩笑,也就只有小姐有这福气,享受父亲的爱护。

    掌珠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菜碟,拢下黛眉,吃完这顿,会不会胖成小猪?

    “爹爹也吃。”

    “诶。”

    主仆四人在不算宽敞的小屋里度过了一个温馨的腊八,谁也没提孩子的事,心照不宣地选择放下。

    不放下又能如何,难不成回京去求那个男人,赐给她一个孩子?

    那男人会同意吗?

    想都不要想。

    灯影之下,掌珠苦涩一笑,抬眸看向夜幕中的繁星,告诉自己,往事就当宿醉一场,酒醒后各自安好。

    深宫。

    陪皇后用膳后,萧砚夕负手走在漫天飞雪的青石甬路上,两侧红墙碧瓦,与他身上的赤色常服融为一体,衬得肤色更为冷白。

    男人漠着一张脸,慢慢走着,身后的宫人提着羊皮宫灯,亦步亦趋跟在几步之外,没人敢走错一步,更别说打个喷嚏。主子心情不好,当随从的最是担惊受怕,他们都希望太子爷能笑一下,但显然是种奢望。

    回到东宫,正殿的紫檀镂空大案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精美赠礼,是各户贵女给太子准备的一点心意。说是心意,与心机无异,包含了浓浓的“意图”,甚至有人送了红肚兜。

    萧砚夕瞥了一眼,这些贵女,把自己当做了红尘女子不成?

    陪太子爷解闷的季弦苦不堪言,好好的腊八,他想抱着自己的美姬这样那样,这下好,只能陪着太子爷这样那样。

    他咳了一声,看向红肚兜,哼道:“庸脂俗粉,赶紧丢出去,别污了殿下的眼。”

    张怀喜拿起兜肚就要丢,萧砚夕冷眸看来,张怀喜举着兜肚不知所措。

    季弦扯过兜肚,递给萧砚夕,“表哥瞧瞧?”

    “滚。”

    “好嘞。”季弦拿着肚兜跑出屋,埋在雪地里。

    萧砚夕拿起盖碗,茗气拢上眉头,他忽然忆起皇商陈漾,那人茶艺一绝,为人轻狂,倒是与身边人都不同,“摆驾,城东陈记雅肆。”

    腊八夜,来酒楼的食客本就少,加之东家今晚无心经营,早早让厨子、跑堂回家去了。

    陈漾在密室中与萧荆对弈,输了十盘,放下棋子,“棋逢对手才有意思,陛下跟我下棋,不觉得无聊?”

    萧荆单手执棋,盯着棋盘,“不在意输赢,就不会觉得无聊。”

    “行吧。”陈漾为两人斟茶,“再来一局?”

    这时,店小二叩动外面的墙壁,“外面来了位贵人。”

    陈漾挑眉,再尊贵,有眼前这位尊贵?

    “谁啊?”

    店小二趴着墙壁上,小声道:“是太子殿下。”

    闻言,萧荆眸光一闪,僵了手指。

    陈漾笑问:“这么赶巧,陛下不见见?”

    “不了,你去应付吧。”

    陈漾起身走出密室,挺着背脊去迎贵人。

    灯影疏浅的酒楼前,萧砚夕一袭墨兰华服,长身玉立地站在雪地上。

    陈漾拱拱手,“贵客罕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话语间,没有一丝谄媚,倒让萧砚夕觉得舒服。

    今晚,他就是不想听恭维的话。

    “有茶吗?”

    陈漾愣了下,大晚上来喝茶?是有多失意啊?桃花眼微眯,勾唇道:“岩茶配紫砂,可好?”

    萧砚夕冷然,“甚好。”

    两人步入二楼雅间,在冰雪夜里,烹茶煮酒。然而,饶是萧砚夕权势再大,也窥不到一墙之隔的密室内,父亲正靠着墙壁,默默陪伴着他。

    许是年纪大了,在面对与自己话不投机的儿子时,萧荆头一次生出不舍。

    ——此去经年,吾儿,望安好。

    回宫的路上,路过余音绕梁的教坊,季弦扭头,“听说这家来了个嗓子堪比黄鹂的歌姬,殿下要不要进去听曲儿?”

    萧砚夕身披墨色氅衣,氅衣的毛领遮蔽了下巴,从季弦的角度,看不到男人的表情。

    “殿下?”

    萧砚夕睨他一眼,“嫌后院不够乱,还想添人?”

    “不不。”季弦忙摆手,“家里的跟外面的总归是不一样的。”

    本以为萧砚夕不会搭茬,却听对方道:“说来听听。”

    季弦瞬间来了劲头,嘴巴嘚吧嘚吧倒豆子,“男人在外图个刺激,在家图个安稳,一动一静,正好满意一个男人的需求。”

    萧砚夕长眸一盱,季弦以为他认同自己,扬高嗓子:“总归呢,还是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家里没有,就在外面找。”

    “狗屁。”

    “......”

    萧砚夕想起被父皇宠成孩子的闵贵妃,又想起独守宫阙的母后,并不认同季弦的观点。但皇家与普通人家终究不同,谁用心谁就输,这已成了每个皇室成员逃不开的咒念。

    季弦蹭蹭发红的鼻子,嘀咕道:“殿下不也在外面沾花惹草么。”

    “什么?”

    恶从胆边生,季弦斜眼道:“掌珠姑娘不就是殿下在外头的温柔乡么,温柔乖顺,是殿下的解语花啊,但殿下登基后,不还是要娶后纳妃么。”

    “砰”的一声,萧砚夕一脚踹在季弦的坐骑上。马匹受惊,嘶鸣一声,哒哒地狂奔在静谧的街头。

    季弦被颠的魂飞魄散,“啊啊啊,表哥救我!”

    萧砚夕懒得搭理,驱马慢行。

    再提起那个女人,心里还是不舒坦。

    *

    大理寺衙门还有公事要处理,杜忘陪女儿吃过晚膳,叮嘱几句,乘马回城。

    掌珠目送父亲离开,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若是可以,她想时刻陪在家人身边。

    倏然,另一重马蹄声响起,想是邻居家的儿子回来探亲了?

    不便见外男,掌珠扭头就走,窈窕腰肢被斗篷遮盖,看不出曲线线条。但纵马而来的人一眼便认出了她,“掌珠!”

    掌珠蓦然回头,风雪刮乱长发,凌乱中不失美感。她愣在原地,眼看着一匹白马驮着一名俊雅男子逼近。

    宋屹安在瞧见掌珠的瞬间,心头一喜。

    马蹄溅起雪泥,掌珠向后退避。

    “吁——”宋屹安叫停马匹,跨下马鞍,几个健步来到掌珠面前,脸上的惊喜遮掩不住,眼底的小心翼翼亦是藏不住。

    掌珠蹙起黛眉,“大哥怎会过来?”

    宋屹安坦诚道:“杜大人没打算把你藏起来,想找到你的落脚点并不难。”

    “大哥是来找我的?”

    “是。”

    掌珠心中无奈,捋了一下额前碎发,“有事吗?”

    腊八小年夜,不与家人在一起,却要来寻她,实在是有些莫名。

    宋屹安瞥见周围的扈从,笑道:“给你带来些年货,别为难,我这就走。”

    说着,从马匹上取下褡裢,褡裢里塞满小吃和小玩件。

    “拿着。”

    掌珠双手背在身后,“我不能要。”

    “为何?”

    “你我已不是兄妹。”

    本来是打算认宋家夫妻为义父义母,那宋屹安和宋辰昭理所当然就是她的义兄,可亲没认成,她就离开京城了,那么他们之间就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宋屹安不由分说将褡裢塞给她,“若是不把我当大哥,就把我当朋友如何?朋友之间,礼尚往来,不是很正常么。”

    看小姑娘低着头,宋屹安忍着手上的冲动,莞尔道:“走了。”

    掌珠抬眸看他,刚好与他视线相汇。

    宋屹安心里一晃,有什么感情迸发似的呼之欲出。结果,小姑娘却说:“路上滑,当心点。”

    宋屹安失笑,润眸溢出缱绻,“好,你快回屋,别冻着。”

    “嗯。”

    “我看着你回去,快去。”

    哪有让客人目送主人回屋的,掌珠摇摇头,“我送送你吧。”

    可算听到一句软话,宋屹安欣然接受,“那我们走走。”

    掌珠低头迈开步子,宋屹安牵着马匹跟在一旁。

    小姑娘不走压出车辙的雪地,专往积雪上踩,是在刻意拉开距离吗?

    宋屹安心头涩然,像是没有察觉,与她闲话家常,但自始至终没有提及萧砚夕。

    再有二十二天,萧砚夕就要登基为帝了,可掌珠宁愿独守一隅,也不愿去瞻仰光芒万丈的男人。

    不知是否出自私心,宋屹安也不想她与太子再有交集。

    行了百十步,掌珠停下来,搅了搅手指头,“时辰不早了,大哥快回去吧。”

    宋屹安温笑,到底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很快收回,“好。”

    他跨上马,深深凝视她一眼,驱马离去。

    掌珠肩头挂着褡裢,目送一人一马消失,才低头从褡裢里拿出一个的糖人。糖人穿着藕荷色夹袄,鬓上插着一枚点翠步摇,怎么看怎么像自己。

    是他做的?

    掌珠浅浅叹气,背着褡裢回到卧房。春兰从褡裢中将吃食和玩件一样样取出,感慨道:“大公子家世好、相貌好、品学好,就是晚了太子一步。”

    身侧的刘婶用手肘杵她,“胡说什么呢?”

    春兰平日里嘴巴严,从不嚼主子舌根,可宋屹安是她雇主的儿子,样样优异,让她觉得可惜。

    她小声对刘婶道:“其实,只要太子不再来纠缠小姐,小姐转投大公子怀抱,有何不可啊?”

    刘婶也觉得宋屹安不错,谦谦君子,温和有礼,关键是,后院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

    可能不能成,全看小姐答不答应,她们再觉得合适,也无用。

    *

    掌珠洗漱后,躺在床上,梦见了自己与小崽崽在翊坤宫度过的第一个腊八节。

    那时小崽崽才几个月大,盯着碗里的腊八粥,非要尝一尝。

    掌珠吹凉一勺浮在粥上的汤水,递到他嘴边,他抿住勺子不松口。

    掌珠被逗笑,“宝宝松开,勺子不能吃。”

    小崽崽张大嘴,勺子是出来了,汤水也流出来了。

    掌珠压下嘴角,“淘气。”

    小崽崽咯咯笑,发出“嗯嗯”的声音,示意自己还要吃。

    掌珠为他擦掉嘴边的汤,又舀起一勺,耐心道:“这次不许含勺子了。”

    小崽崽咧嘴,很用力的“嗯”了一声。

    掌珠吹凉汤水,递到他嘴边,结果不出所料,他又含住了勺子不松口。

    小家伙人不大,坏主意特别多。掌珠努努鼻子,用额头顶他额头。

    小崽崽觉得含勺子没意思,松开嘴,舔了一下嘴,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瞠,被汤水甜到了。

    他兴奋地伸手去碰碗里的粥,掌珠赶紧抱起他,在屋里踱步。

    小崽崽掐住母亲双颊,看着母亲的樱桃小嘴被自己扯大,嘿嘿傻乐。

    掌珠看着自己的憨宝宝,既希望他快点长大,能保护自己,又希望他不要那么快长大,由自己来保护。

    小崽崽突然发出“唔唔”的声音,掌珠知道,他是在喊父皇。

    “你父皇今晚不来看咱们了。”

    小崽崽好像听懂了,又“唔唔”两声,好像很着急。

    她抱着崽崽,走出屋子,望着养心殿的方向,指给他看,“父皇没有不要宝宝,父皇在忙,明儿再来看宝宝。”

    小崽崽像泄气的球,趴在母亲肩头。连小小的人儿都能感受出,父皇不常过来。

    掌珠从梦里醒来,心里还在替崽崽感到难过。她翻身面朝外,目光空洞,朦胧月光爬上眼尾,映亮了眼尾的晶莹。

    翌日一早,一抹人影徘徊在小舍外。春兰与刘婶对视一眼,跑进卧房,“小姐,奴婢好像看见季六小姐了。”

    掌珠放下算盘,提裙跑出院子,左右张望,果然捕捉到一抹鬼祟身影,“季小六。”

    躲在草垛后面的季知意站起身,摆手打招呼,“掌珠啊!”

    掌珠走过去,拉住她衣袖往院子里带,“你怎么过来了?”

    看来,父亲真的没打算瞒住她的行踪。

    季知意一把抱住掌珠,“好姐妹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掌珠扭头,看出她眼底的狡黠,掐掐她鼻尖,“你是不是惹祸了,来我这里躲避?”

    季知意避而不答,捧起掌珠的脸,仔细打量,“我们珠珠消瘦了,是不是想我想的?”

    “别打岔。”掌珠扯掉她的狗爪,“说说,怎么了?”

    季知意“嗳”一声,垂头丧气道:“我被母亲逼婚了。”

    “......”

    “就离家出走了。”

    “......”

    “我来你这里小住几日,你不会撵我走吧?”

    掌珠被她一连三句弄得头大,拉她走进屋子,“到底怎么回事?”

    季知意看见水壶,为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下去,然后开始吐苦水。

    宋屹安迟迟不相看,也不定亲,薛氏怕耽误次子娶媳妇,便托媒人去往季大学士府邸,替次子定下季知意,季大学士和夫人对宋辰昭很满意,欣然应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般,只要双方父母达成一致,儿女们也就顺势答应了。可季知意哪里是深闺女子,哪会任凭爹娘操持自己的婚事?当即卷铺盖逃跑。她早已打听到了掌珠的落脚地,很有目的性地投奔而来。

    听完她忿忿的陈述,掌珠想起宋辰昭,挺好一世家公子,还是有为之士,没道理拒绝呀。

    季知意握住掌珠的手,“珠珠,我爹骂我不识抬举,说宋辰昭看上我,是我的福气,你不会也这么觉得吧?”

    掌珠抿唇。

    季知意苦着小脸,“你真这么觉得?”

    掌珠摇头,“感情之事不能强求,若是不喜欢,再好也无用。”

    “对。”季知意掐腰在屋子里来回走,脑补了一出大戏,“宋辰昭冰冷刻板,无趣的很,真要嫁给他,我就不能到处跑了。到时候,他再弄一屋子小妾跟我斗法,我会疯掉。”

    “......”

    “珠珠,你要收留我啊。”

    掌珠稳住情绪激动的小姐妹,“好好好,你愿意留这,我也多个伴儿。”

    季知意眼眸一下亮了,搂住她来回转圈。

    有了季知意,这安静的小院总算热闹起来。

    后半晌,一主一仆路过小舍,打头的主子叫停马匹,桃花眼环顾一圈,“就这?”

    随从忙道:“是的,爷。”

    两座小舍靠山傍水,周围景色宜人,陈漾慢条斯理道:“环境不错。”

    “爷,这里就两户人家,一户住着一对老人,不愿意搬;另一户刚被卖出去。”

    陈漾用银票拍拍随从的脸蛋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实在不行银票砸,学着点。”

    言罢,走向那对老夫妻的院子。稍许,老两口热情地送他走出来。

    看来事情谈妥了。

    随从佩服的五体投地,“爷,您动之以情后,花了多少银子说服的老两口?”

    陈漾笑了,“一百两。”

    “......”

    一座充其量值二十两的房舍,卖到一百两,搁谁谁都搬!

    陈漾用折扇敲敲随从的头,“爷乐意,不行?”

    “行。”随从揉揉头,“您为了姑娘,什么不行啊?”

    陈漾笑骂一声,转眸之际,瞧见一抹倩影从隔壁屋子里走出来,“明掌珠姑娘?”

    听见有人喊自己,掌珠扭头看去,见院子外停了一队人马,“陈掌柜?”

    “正是在下。”陈漾慢悠悠走过去,双手撑着栅栏,想起前些日子皇城的传闻,勾唇道:“明姑娘以后就住这儿?”

    “嗯。”

    “那巧了,咱们日后就是邻居。”

    掌珠打量陈漾一眼,对方富得流油,会甘愿住在这里?

    看出她的疑惑,陈漾笑道:“不是我住,是我姐姐住。”

    “姐姐?”

    “嗯,以后还要明姑娘多多照拂。”

    那不是该称“家姐”吗?掌珠没太在意,点点头,“是我的荣幸。”

    时至傍晚,陈漾厚皮颇厚道:“在下一日未曾进食,能进去讨杯水喝吗?”

    掌珠也没拒绝,“陈掌柜请。”

    刘婶刚好摆好碗筷,见陌生人进来,目露戒备。一旁的季知意瞪大眼睛,这人不少陈漾吗?

    陈漾没想到能在此遇见季知意,微微一笑,“季六小姐也在啊。”

    季知意回以假笑,感觉对方茶里茶气的。

    三人落座,刘婶和春兰出去招呼陈家的仆人。

    陈漾瞧一眼桌上的饭菜,似乎忘了自己只是进来讨杯水的,拿起筷箸,“两位姑娘不介意吧?”

    掌珠没说什么,季知意哼道:“陈掌柜不觉得见外就成。”

    “在下怎么觉得,季六小姐对在下有敌意?”陈漾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无论在下是否得罪过小姐,今儿以茶代酒,一笑泯恩仇吧。”

    “不是仇视,而是羡慕陈掌柜在谈生意上的稳赚不赔。”季知意只是单纯的讨厌奸商,而陈漾是出了名的大奸商。

    陈漾笑笑,“在下刚刚还谈亏了一桩买卖。”

    “哦?”

    “花了一百两买下隔壁的房舍。”

    季知意和掌珠对视一眼,一点儿也不信他会花这么多钱。

    陈漾眼底晕染开柔情,不等她们提问,便道:“为了姐姐,都值得。”

    因为自己曾被萧砚夕安置在外宅,掌珠莫名有种预感,他口中的姐姐并非嫡系,于是问道:“那位姑娘是陈掌柜的朋友?”

    “算是。”陈漾直视掌珠双眼,桃花眼含笑,“说起来,姑娘与姐姐有几分相似。”

    季知意觉得陈漾是在借故跟掌珠搭讪,扯过掌珠挡在自己身后,“想必那位姑娘也是个貌美如花的妙人儿,就不知,陈掌柜何时让我们认识一下?”

    陈漾眼里弥漫开墨绸,“还需要些时日,等姐姐醒过来吧。”

    两人一愣,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

    入夜,掌珠陪季知意说了会儿话,回到主卧房,无意中瞧见针线篓里的小老虎,看起来呆头呆脑,绣工实在一般,可都是她一针一线绣的。

    门外忽然响起马蹄声,以及官兵的喊声。掌珠推开窗子往外看,见一队人马缓缓而来,阵仗极大,而被簇拥在中间,跨坐纯黑大宛马的男人......

    掌珠捂住嘴,默默合上窗。

    萧砚夕怎么来此?

    这时,春兰推门进来,小声道:“小姐,奴婢刚刚打听到,宋二公子携着鲁王的罪证回京,路上遭遇截杀,太子亲自带兵过来接应,同时在挨家挨户搜查刺客。”

    掌珠心一提,“可有找到宋二公子?”

    “找到了,人受了轻伤,应该在队伍后面的马车里歇着。”

    掌珠点点头,合计着要不要叫醒季知意,可没等她动作,院子外响起官员的声音:“喂,屋里人都出来一下,接受搜查!”

    掌珠去往稍间,晃醒季知意,动作麻利地为她穿戴好衣裳。

    季知意揉着眼睛,一脸懵地被掌珠带出屋子。

    官兵先搜查了隔壁老两口的院子,又来到掌珠这边。

    掌珠和季知意低着头,不敢直视前方缓缓而来的车驾仪仗。

    官员例行问话:“你家几口人?”

    春兰答道:“加上护院,一共十人。”

    “谁是家主?”

    掌珠抬睫,“我是。”

    官员伸手,“把地契和手实拿予本官核对。”

    掌珠回屋取出,一一拿给官员。

    官员一看两个姑娘的名字,登时转头看向车驾方向。

    车驾两边,官兵举着火把,点亮了空旷寂寥的郊野。

    高头大马上,萧砚夕玉冠束发,身披暗蓝色裘衣,华贵矜冷。

    离得不远,他瞧清了小丫头躲闪的目光。

    官兵搜查完屋子,来到官员面前,“大人,并未发现刺客。”

    照理说,官员该带着官兵离去,可两个姑娘的身份太特别,官员不敢擅作主张,再次扭头看向太子爷。

    可太子爷一言不发,不知是该离开,还是继续逗留。

    季知意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握握掌珠冰凉的小手,笑嘻嘻走出院子,来到车驾中间,“殿下,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萧砚夕斜睨一眼,没搭理她。一旁的张怀喜上前,“六姑娘,宋大人在后面马车里,你不过去看看?”

    季知意是关心宋辰昭的伤势,但如今两人的关系处于尴尬中,又听说宋辰昭伤势较轻,所以,并不想过去再添尴尬。

    犹豫间,萧砚夕跨下马,迈着尊贵的步伐越过她,径自走进小院,凛然的气场似能冰冻空气,令人呼吸不畅。

    掌珠低着头,心跳如鼓,直到视线中出现一双黑色云锦靴,才缓缓抬起头。

    男人身姿优雅,一双眼微微眯着,像极了草原上锁定猎物,蓄势待发的豹子。

    掌珠下意识退后半步,换来男人轻蔑的问话,“怎么,金蝉脱壳,你就不是明掌珠了?见到孤连礼仪都忘干净了?”

    掌珠欠欠身子,“臣女参见殿下。”

    萧砚夕没应声,转眸看向张怀喜,“愣着作甚?带人继续沿途搜捕。”

    “...诺。”张怀喜挥挥手,“你们几个留下保护殿下,其余人跟咱家走!”

    他们还带走了季知意和春兰等人......

    小院安静下来,萧砚夕再次看向掌珠,数日不见,小姑娘越发美艳,滋养的挺不错。

    萧砚夕呵笑一声,忽然抬起她的下巴,状似关心地问:“那天可有烧伤?”

    掌珠扬着脖子,被迫与之对视。无辜的杏眼泛着水光,楚楚动人。这女人天生就是勾人的尤物,无论狼狈与否,都带着一股特有的风情。

    萧砚夕握了握拳,骨节咯咯作响,压抑着某种情绪,摩挲她细腻的下巴,“问你话呢。”

    “没有。”

    萧砚夕附在她耳边,诡异一笑,“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与孤春风几度,孤总要怜惜怜惜你,来,让孤看看,到底有没有烧伤。”

    话落,不容掌珠拒绝,将人扛上肩头,大步走向正房。

    掌珠脸朝下,景物倒置。皮肤擦过男人华贵的裘衣,难受的想呕,蹬了蹬腿,“放开我!”

    回应她的,是重重的摔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