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简·爱 > 第34章

第34章

作者:(英)夏洛蒂·勃朗特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不会忘不了,老兄,振作起来吧。两小时之前你还说你像条死鱼那样没命了,而你却仍旧活得好好的,现在还在说话。行啦!——卡特已经包扎好啦,或者差不多了。一会儿我就让你打扮得整整齐齐。简(他再次进门后还是第一回同我说话),把这把钥匙拿着,下楼到我的卧室去,一直走进梳妆室,打开衣柜顶端的抽屉,取件干净的衬衫和一条围巾,拿到这里来,动作利索些。”

    我去了,找到了他说的衣柜,翻出了他要的东西,带回来了。

    “行啦,”他说,“我要替他梳妆打扮了,你到床那边去,不过别离开房间,也许还需要你。”

    我按他的吩咐退避了。

    “你下楼的时候别人有动静吗,简?”罗切斯特先生立刻问。

    “没有,先生,一点声息也没有。”

    “我们会小心地让你走掉,迪克。这对你自己,对那边的可怜虫都比较好。我一直竭力避免曝光,也不想到头来泄露出去。来,卡特,帮他穿上背心。你的毛皮斗篷放在哪儿了?我知道,在这种见鬼的冷天气里,没有斗篷,连一英里都走不了。在你房间里吗?——简,跑下楼到梅森先生的房间去——在我的隔壁,把你看到的斗篷拿来。”

    我又跑下去,跑回来,捧回一件皮夹里皮镶边大斗篷。

    “现在我还要差你做另一件事,”我那不知疲倦的主人说,“你得再去我房间一趟。幸亏你穿的是丝绒鞋,简!——在这种时候,粗手笨脚的听差绝对不行。你得打开我梳妆台的中间抽屉,把你看到的一个小瓶子和一个小杯拿来——快!”

    我飞也似的去了又来,揣着他要的瓶子。

    “干得好!行啦,医生,我要擅自用药了,我自己负责。这瓶兴奋剂,我是从罗马一位意大利庸医那儿搞来的——这家伙,你准会踹他一脚,卡特。这东西不能包治百病,但有时还灵,譬如说现在。简,拿点水来。”

    他递过那小玻璃杯,我从脸盆架上的水瓶里倒了半杯水。

    “够了——现在用水把瓶口抹一下。”

    我这么做了。他滴了十二滴深红色液体,把它递给梅森。

    “喝吧,理查德,它会把你所缺乏的勇气鼓起来,保持一小时左右。”

    “可是对身体有害吗?——有没有刺激性?”

    “喝呀!喝呀!喝呀!”

    梅森先生服从了,显然抗拒也无济于事。这时他已穿戴停当,看上去仍很苍白,但已不再血淋淋、脏兮兮。罗切斯特先生让他在喝了那液体后,又坐了三分钟,随后握住他的胳膊。

    “现在,你肯定站得起来了,”他说,“试试看。”

    病人站了起来。

    “卡特,扶住他另一个肩膀。理查德,振作起来,往前跨——对啦!”

    “我确实感觉好多了。”梅森先生说。

    “我相信你是这样。嗨,简,你先走,跑在我们前头,到后楼梯去把边门的门闩拉开,告诉在院子里能看到的驿车车夫——也许车子就在院子外头,因为我告诉他别在人行道上驾车,弄得轮子扎扎响——让他准备好。我们就来了。还有,简,要是附近有人,你就走到楼梯下哼一声。”

    这时已是五点半,太阳就要升起。不过我发觉厨房里依然黑洞洞静悄悄的。边门上了闩,我把它打开,尽量不发出声来。院子里一片沉寂,但院门敞开着,有辆驿车停在外面,马匹都套了马具,车夫坐在车座上。我走上前去,告诉他先生们就要来了。他点了点头。随后我小心四顾,凝神静听。清晨一切都在沉睡,处处一片宁静。仆人房间里的门窗都还遮着窗帘,小鸟在白花满枝的果树上啁啾,树枝像白色的花环那样低垂着,从院子一边的围墙探出头来。在紧闭的马厩里,拉车用的马不时蹬几下蹄子,此外便一切都静谧无声了。

    这时先生们到了。梅森由罗切斯特先生和医生扶着,步态似乎还算自如,他们搀着他上了车,卡特也跟着上去了。

    “照料他一下,”罗切斯特先生对卡特说,“让他呆在你家里,一直到好为止。过一两天我会骑马过来探望他的。理查德,你怎么样了?”

    “新鲜空气使我恢复了精神,费尔法克斯。”

    “让他那边的窗子开着,卡特,反正没风——再见,迪克。”

    “费尔法克斯——”

    “噢,什么事?”

    “照顾照顾她吧,待她尽量温柔些,让她——”他说不下去了,哭了起来。

    “尽我的力量。我已经这么做了,将来也会这么做的。”他答道,关上了驿车的门,车子开走了。

    “上帝保佑,统统都了结了!”罗切斯特先生一面说,一面把沉重的院门关上,并闩好。之后,他步履迟缓、心不在焉地踱向同果园接界的墙门。我想他已经用不着我了,准备回房去,却又听见他叫了声:“简!”他已经开了门,站在门旁等我。

    “来,这里空气新鲜,呆一会儿吧,”他说,“这所房子不过是座监狱,你不这样觉得吗?”

    “我觉得是座豪华的大厦,先生。”

    “天真烂漫所造成的魔力,蒙住了你的眼睛,”他回答说,“你是用着了魔的眼光来看它的,你看不出镀的金是粘土,丝绸帷幔是蛛网,大理石是污秽的石板,上光的木器不过是废木屑和烂树皮。而这里(他指着我们踏进的树叶繁茂的院落)一切都那么纯真香甜。”

    他沿着一条小径信步走去,小径一边种着黄杨木、苹果树、梨树和樱桃树;另一边是花坛,长满了各类老式花:有紫罗兰、美洲石竹、报春花、三色堇,混杂着老人蒿、多花蔷薇和各色香草。四月里持续不断晴雨交替的天气,以及紧随的春光明媚的早晨,使这些花草鲜艳无比。太阳正进入光影斑驳的东方,阳光照耀着花满枝头露水晶莹的果树,照亮了树底下幽静的小径。

    “简,给你一朵花好吗?”

    他采摘了枝头上第一朵半开的玫瑰,把它给了我。

    “谢谢,先生。”

    “你喜欢日出吗,简?喜欢天空,以及天气一暖和就消失的高高的轻云吗?——喜欢这宁静而温馨的气氛吗?”

    “喜欢,很喜欢。”

    “你度过了一个奇怪的夜晚,简。”

    “是呀,先生。”

    “弄得你脸无神色了——让你一个人与梅森呆着,你怕吗?”

    “我怕有人会从内间走出来。”

    “可是我闩了门——钥匙在我口袋里。要是我把一只羊羔——我心爱的小羊——毫无保护地留在狼窝边,那我岂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牧羊人了?你很安全。”

    “格雷斯·普尔还会住在这儿吗,先生?”

    “啊,是的,别为她去烦神了——忘掉这事儿吧。”

    “我总觉得只要她在,你就不得安宁。”

    “别怕——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昨晚担心的危险现在没有了吗,先生?”

    “梅森不离开英格兰,我就无法担保。甚至他走了也不行。活着对我来说,简,好像是站在火山表面,哪一天地壳都可能裂开,喷出火来。”

    “可是梅森先生好像是容易摆布的,你的影响,先生,对他明显起着作用,他决不会同你作对,或者有意伤害你。”

    “啊,不错!梅森是不会跟我作对,也不会明明知道而来伤害我——不过,无意之中他可能因为一时失言,即使不会使我送命,也会断送我一生的幸福。”

    “告诉他小心从事,先生,让他知道你的忧虑,指点他怎样来避开危险。”

    他嘲弄地哈哈大笑起来,一下子抓住我的手,一下子又把它甩掉了。

    “要是我能那样做,傻瓜,那还有什么危险可言?顷刻之间就可排除。自我认得梅森以来,我只要对他说‘干那个’,他就去干了。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我可不能对他发号施令,不能同他说,‘当心伤着我,理查德’,因为我必须将他蒙在鼓里,使他不知道可能会伤着我。现在你似乎大惑不解,我还会让你更莫名其妙呢。你是我的小朋友,对吗?”

    “我愿意为你效劳,先生,只要是对的,我都服从你。”

    “确实如此,我看你是这么做的。你帮助我,使我愉快——为我忙碌,也与我一起忙碌,干你惯于说的‘只要是对的’事情时,我从你的步履和神采、你的目光和表情上,看到了一种真诚的满足。因为要是我吩咐你去干你心目中的错事,那就不会有步态轻盈的奔忙、干脆利落的敏捷,没有活泼的眼神、兴奋的脸色了。我的朋友会神态恬静、面容苍白地转向我说:‘不,先生,那不可能,我不能干,因为那不对。’你会像一颗定了位的星星那样不可改变。噢,你也能左右我,还可以伤害我,不过我不敢把我的弱点告诉你,因为尽管你既忠实又友好,你会立刻弄得我目瞪口呆的。”

    “要是梅森也像我一样没有什么使你害怕的话,你就安全了。”

    “上帝保佑,但愿如此!来,简,这里有个凉棚,坐下吧。”

    这凉棚是搭在墙上的一个拱顶,爬满了藤蔓。棚下有一张粗木椅子,罗切斯特先生坐了下来,还给我留出了地方。不过我站在他跟前。

    “坐下吧,”他说,“这条长凳够两个人坐的,你不会是为坐在我身旁而犹豫不决吧?难道那错了吗,简?”

    我坐了下来,等于是对他的回答。我觉得谢绝是不明智的。

    “好吧,我的小朋友,当太阳吸吮着雨露——当老园子里的花统统苏醒并开放,鸟儿从桑菲尔德荆棘丛为雏鸟送来早餐,早起的蜜蜂开始了它们第一阵劳作时——我要把这件事诉说给你听,你务必努力把它设想成自己的。不过先看着我,告诉我你很平静,并不担心我把你留着是错的,或者你呆着是不对的。”

    “不,先生,我很情愿。”

    “那么好吧,简,发挥你的想象力吧——设想你不再是受过精心培养和教导的姑娘,而是从幼年时代起就是一个放纵任性的男孩。想象你身处遥远的异国,假设你在那里铸成了大错,不管其性质如何,出于什么动机,它的后果殃及你一生,玷污你的生活。注意,我没有说‘犯罪’,不是说流血或是其他犯罪行为,那样的话肇事者会被绳之以法,我用的字是‘错误’。你行为的恶果,到头来使你绝对无法忍受。你采取措施以求获得解脱,非正常的措施,但既不是非法,也并非有罪。而你仍然感到不幸,因为希望在生活的边缘离你而去,你的太阳遇上日蚀,在正午就开始暗淡,你觉得不到日落不会有所改变。痛苦和卑贱的联想,成了你记忆的唯一食品。你到处游荡,在放逐中寻求安逸,在享乐中寻觅幸福——我的意思是沉湎于无情的肉欲,它销蚀才智,摧残情感。在几年的自愿放逐以后,你心力交瘁地回到了家里,结识了一位新知——何时结识,如何结识,都无关紧要。在这位陌生人身上,你看到了很多出类拔萃的品质,为它们你已经寻寻觅觅二十来年,却终不可得。这些品质新鲜健康,没有污渍,没有斑点,这种交往使人复活,催人新生。你觉得好日子又回来了——志更高,情更真。你渴望重新开始生活,以一种更配得上不朽的灵魂的方式度过余生。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是不是有理由越过习俗的藩篱——那种既没有得到你良心的认可,也不为你的识见所赞同的、纯粹因袭的障碍?”

    他停了一下等我回答,而我该说什么呢?啊!但愿有一位善良的精灵能给我提示一个明智而满意的答复!空想而已!西风在我周围的藤蔓中耳语,可就是没有一位温存的埃里厄尔借助风声作说话的媒介。鸟儿在树梢歌唱,它们的歌声虽然甜蜜,却无法让人理解。

    罗切斯特先生再次提出了他的问题:

    “这个一度浪迹天涯罪孽深重,现在思安悔过的人,是不是有理由无视世俗的看法,使这位和蔼可亲、通情达理的陌生人与他永远相依,以获得内心的宁静和生命的复苏?”

    “先生,”我回答,“一个流浪者要安顿下来,或者一个罪人要悔改,不应当依赖他的同类。男人和女人都难免一死;哲学家们会在智慧面前踌躇,基督教徒会在德行面前犹豫。要是你认识的人曾经吃过苦头,犯过错误,就让他从高于他的同类那儿,企求改过自新的力量,获得治疗创伤的抚慰。”

    “可是途径呢——途径!实施者上帝指定途径。我自己——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吧——曾经是个老于世故、放荡不羁、焦躁不安的汉子,现在我相信自己找到了救治的途径,它在于——”

    他打住了。鸟儿唱个不停,树叶飒飒有声。我几乎惊异于它们不停住歌声和耳语,倾听他继续吐露心迹。不过它们得等上好几分钟——这沉默延续了好久。我终于抬头去看这位吞吞吐吐的说话人,他也急切地看着我。

    “小朋友,”他说,完全改了口气——脸色也变了,失去了一切温柔和庄重,变得苛刻和嘲弄,“你注意到了我对英格拉姆小姐的柔情吧,要是我娶了她,你不认为她会使我彻底新生吗?”

    他猛地站了起来,几乎走到了小径的另一头,走回来时嘴里哼着小调。

    “简,简,”他说着在我跟前站住了,“你守了一夜,脸色都发白了,你不骂我打扰了你的休息?”

    “骂你?哪会呢,先生。”

    “握手为证。多冷的手指!昨晚在那间神秘的房间门外相碰时,比现在要暖和得多。简,什么时候你再同我一起守夜呢?”

    “凡是用得着我的时候,先生。”

    “比方说,我结婚的前一夜。我相信我会睡不着。你答应陪我一起熬夜吗?对你,我可以谈我心爱的人,因为现在你已经见过她,认识她了。”

    “是的,先生。”

    “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是不是,简?”

    “是的,先生。”

    “一个体魄强壮的女人——十足的强壮女人,简。高高的个子,褐色的皮肤,丰满的胸部,迦太基女人大概会有的头发。天哪!登特和林恩在那边的马厩里了!穿过灌木,从小门进去。”

    我走了一条路,他走了另一条。只听见他在院子里愉快地说:

    “今天早晨梅森比谁都起得早。太阳还没有出来他就走了,我四点起来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