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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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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舒家小棠将那身嫩黄衣裳寻摸出来穿了,鬓边一朵丝瓜花,收拾妥帖后,与她爹一道往紫薇堂去。

    才入秋,气候清爽温和。暖阳洒下一片光,照在舒棠脸上,显出分外的憨厚老实。舒三易忍不住,劝慰道:“闺女儿,你待会儿莫要害怕哇。”

    舒棠自个儿想了想,闷着声说:“这桩事忒冤枉了些,我原是有点慌的。不过阮官人、多喜、司空公子今儿个都要来瞧我。云、云官人也来,我就不那么怕了。”顿了一顿,她又径自点点头,“我觉着我不能让胡通那恶霸小瞧了去。”

    近来国泰民安,紫薇堂赋闲已久,十分荒芜,今日这堂子好不容易赶上一出热闹,蓬荜生辉般四处洋溢着八卦气息。

    至辰时,堂子里外挤满了人。紫薇堂的构造十分简单。虽有三层楼高,但堂子里头只有一层。内里轩敞,面南一个鸾台。台子上坐朝官,对峙之人也是站在鸾台上论理。

    舒棠自以为清者自清,独自上了台子犹不惧怕。她腰板笔挺地站着,耐着心思听胡通一条一条将她所谓的罪状罗列出来。

    民间纷争,统不过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然胡通却夸大其辞,说舒棠先是心存歹毒淹了浮生堂的花花草草,后又放火烧了他城西的宅院,企图将他置于死地。

    今日的朝官姓左,是朝廷里的一个都御使。听胡通言罢,左御史看了眼舒棠,便问胡通:“依本官看,舒棠姑娘乃一介弱女子,如何有本事放火烧你的宅院?若真是她所为,她又为何要做出这等事?”

    “大人有所不知。”胡通一本正经地拱了拱手,“舒姑娘看似醇厚,实际武艺高强。他日我与她在街头起争执,她以一人之力,伤了我这方十数人。草民、草民原有一亲近的扈从,也被她挑断手筋脚筋,从此成为废人一名。”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胡通拍拍手,果然有人扶着一四肢残疾的人上了鸾台。此人见了左御史,声泪俱下,求他为自己做主。

    左御史见状,也不由深思。过了一会儿,他问道:“舒棠姑娘,你可会武功?”

    舒棠实地点点头,答道:“我会的。”想了想,她又说:“可我的武功耍得不好。”

    左御史道:“将此人伤至残废,可是你所为?”

    舒棠一愣,垂头闷声道:“不是。我武功不好,那日他们人多,我打不过。”

    左御史又问:“若非是你,那你可知道是何人为之?”

    听得此问,舒棠便犯了呆。当时她这边,只有云沉雅与她一道。她没有这等伤人至残的功夫,若此人的伤不是作假,那一定是云沉雅干的。

    可要她在鸾台上供出云沉雅的名字,舒棠又决计做不到。

    默了良久,舒棠只说:“那天我原本在相亲,是……是他先来惹事的。”

    左御史再一沉吟:“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伤人之事?”

    舒棠埋头不语。过了会儿,她小声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左御史问:“那烧人宅院的事,也是你做的?”

    舒棠连忙道:“不是不是。”她顿了顿,说,“我只打了人,后来的事儿,我真不知道。我后来就没管他了……”

    只是众人本就是冲着昔年鸳鸯一事而来,听舒棠认了伤人之事,她接下来的话,哪里还会有人相信。一时间,众说纷纭,纷纷指责舒棠。

    人群中,忽地有人尖细地笑了一声:“也难怪了,看她平日傻里傻气一副模样,在鸾台上与人理论了,还不忘提一提自己相亲的那等风骚事,果然是鸳鸯之女,真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子。”

    说话人是浮生堂的头牌兰仪。话音一落,人群议论声再高三叠。

    这一回,饶是舒棠性情再好,也忍不住回顶了一句:“你胡说,我娘不是鸳鸯。我爹说了,我娘是个顶好顶美的人物。”

    兰仪冷笑一声:“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爹自然以为你娘是顶好的,不然怎么会有你呢?”

    舒棠愣住,不由地看向鸾台下的舒三易。

    舒三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捏着拳头,垂眸不语。

    胡通见状,心生一计,他转而朝左御史一拱手,煽风点火道:“大人,其实要知道这其中因由也简单。紫薇堂中,鸾台之上,人人必吐真言。大人只需将舒三易提上来问一问,便可知道舒棠的娘亲是否是当年那作恶多端的娼*妓。”

    左御史听了,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道:“传舒三易。”

    人群里,云沉雅站得偏左。从他的方向望去,只见舒三易闻言退了两步才站稳。云沉雅眉头一蹙,似瞧出了什么。司空幸本欲上前阻拦,却被云尾巴狼伸手拦住。

    “这里头有蹊跷,看看再说。”他平静道。

    鸾台上,左御史问道:“舒三易,舒棠可是你与鸳鸯之女?”

    舒三易煞白着一张脸,没有作声。

    左御史又将问题问了一次,谁想舒三易仍是没有回答,而是将视线转入台下济济的人群中。

    云尾巴狼一边悠闲地摇着扇,一边顺着他的眼风望去。只见人群里若隐若现有一角布衣拂过,转瞬又不见。摇扇的动作蓦地一顿,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听舒三易咬着牙道:“回大人,是。小棠她……是、是我与鸳鸯的闺女儿。”

    原本还喧哗的紫薇堂,在这一刻忽然沉寂下来。舒棠不由地惊呆了。过了半晌,她问道:“爹……你说,什么?”

    干涩发苦的声音,听得舒三易心底一揪,可他咬紧牙关,埋着头,仍是道:“红、红妞,爹……爹对不住你……”

    那一头,舒家小棠却默了下来。

    左御史见状,便问:“既如此,舒棠,你可认罪?”

    舒棠犹自恍惚,听了此问,思索良久才回了句:“我娘是谁,与我认不认罪,也没什么干系啊?”

    左御史一顿。却听得舒棠又闷声道:“即便我娘是鸳鸯,我也觉着有什么丢人的。我是个老实人,不做亏心事。倘若当年我娘犯了什么错,我替她补偿回来就是了。”她再一顿,复又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左御史,“可其他的那些坏事儿,我真半点没做过。我、我虽打了胡通的人,也是他惹我在先。你们若真要揪着我娘亲当年的事,我便替我娘亲将罪责担了好了。”

    她回头看舒三易一眼,又说:“我爹……我爹挺好的,没犯过事儿,连人都没打过,你别为难我爹。”

    舒棠这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左御史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

    谁想这会儿,却又是兰仪冷笑一声。她道:“舒姑娘这番话可说得轻巧,好一个担待了就是。奴家敢问,舒姑娘为鸳鸯担待了过错,那自个儿的过错,又有谁来担待?且不论是是否淹了我后院儿的花草,是否放火烧了胡公子的宅院。便是你伤人至残一事,便足以去牢子里蹲着了。再退一步说,即便这桩事,胡公子同意与你私了,可是……”

    兰仪说至此,话头掐住。她袅袅提了裙,来至鸾台之上,屈膝行礼:“禀大人,前阵子,舒姑娘屡屡相亲,以美色骗人钱财,不知这桩事,又当如何办理?”

    听得这话,舒棠瞪大眼,连连摇头说:“我没有,我真没有。”

    兰仪看向她:“那我问你,从入春到今秋,你相亲近二十次,可有此事?”

    舒棠愣愣地点了点头。

    兰仪又道:“与你相亲的人中,可有你瞧得上的?”

    舒棠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与我相亲的相公都挺好的,我生来贫寒,也没啥可挑的。可是因后来总出岔子,我才一连相亲了好些次数。”

    兰仪笑道:“自然是会出岔子的。”语罢,她再转身望向左御史,说,“御史大人若不信,可以问问与舒棠相亲的罗公子,以及牵线人刘媒婆。”

    罗公子与刘媒婆上了鸾台,口执一词,纷纷指责舒棠在收了聘礼后,便要退了亲事,且还将聘礼据为己有,死赖着不还。

    罗公子道:“所幸当初草民的聘礼不算贵重,舒姑娘又百般狡辩说聘礼弄丢了,故而草民也没有执意讨回。”

    刘媒婆随声附和:“这样的事,奴家也听说好几回了。只是舒姑娘每回讨的不多,因而公子们也就没计较。”说着,她又叹一声,“也怪奴家见钱眼开,舒姑娘每回让我为她牵线,出手都十分大方。奴家也问过舒姑娘何时才肯罢手,舒姑娘说等遇上了顶好的公子便罢。奴家……奴家也是想要阻止她,这才、这才将阮凤阮公子介绍给她。可……”

    刘媒婆的话没说完,便被台下一个声音打断:“你胡说!我与小棠认识这么久,她老老实实一个人,哪里贪过人半点钱财!”

    说话的人是秋多喜。她在台下听得气急,当下也不管什么礼数,径直冲到鸾台上,挥舞着拳头便跟刘媒婆大声吼道:“你再胡说一个字!我揍死你!”

    场面一瞬失控。刘媒婆吓得瑟瑟发抖。兰仪急中生智,当下跪地哭诉:“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舒棠也是被冤枉得懵住了。方至此,她才反应过来,连声又说:“我没有贪人的银子。我统共就问云官人讨过一个玉镯子,我、我也是还了谢礼的,谢礼不好,但、但云官人说没关系。”她这会儿心思急,有些语无伦次。使劲想了想,她又对左御史说,“我也没攀权势,就想、就想嫁一个老实人。我过些日子就要成亲了。”

    听得此言,秋多喜也连忙帮腔道:“对对对,小棠深秋就要成亲了,要嫁给翰林院的苏白苏编修,怎么会靠着相亲来骗人银两?”

    同是在朝为官,舒棠是苏白的准媳妇儿,左御史也是知道了。听得此言,他也不由网开一面,当下便道:“如此,那便传苏大人上来为你作证吧。”

    苏白上来鸾台时,却是青着一张脸。舒棠见了他,连忙上前两步,拉拉他的袖口,闷声道:“我真没、真没骗人银子。”

    苏白沉默地看着她拉着自己袖口的手,下一刻,他挥袖一拂,将她挣开,拱手道:“御史大人,舒姑娘有否骗人银两,本官不知,也不想知道。至于她到底是谁的孽种……”

    苏白说到这里,转头看了舒棠一眼,接着道:“从此,也与本官再无干系。”

    撇得一清二白。

    舒棠登时便瞪大了眼,上前两步正要追问,却见苏白又不动声色地退开两步。舒棠一愣,只好顿在原地,困惑道:“可咱俩不是深秋就要成亲了吗?”

    苏白默了一默,偏过头,没有看她:“我苏白,虽不是大富大贵,握有大权之人,但娶妻成家,也求妻子温良,贤淑端方。市井流俗之辈,娼……娼*妇之女,并非我心之所求。”

    此言出,满堂喧哗声起。秋多喜气得跳脚,却被舒棠拉住衣角。舒棠苍白了一张脸,左右望了望,神色十分迷惘。默了一会儿,她又低声喃喃道:“这些事我真没做过,一点也没……”

    然而,台下责骂声,早已盖过了她苍白的辩驳。阮凤立在角落,捏紧了一双拳头。饶是素来镇定的司空幸,也不由喘着粗气。唯独云沉雅,默默地瞧着鸾台上,面色平静如水,眼底波澜不惊,让人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会儿,兰仪又笑起来:“左御史,奴家以为,舒姑娘虽罪证确实,但不妨让刘媒婆将方才的话说完,也好定她的罪。”

    左御史闻言,深觉有理,便道:“刘媒婆,你继续说。”

    刘媒婆道:“回、回大人。奴家见舒姑娘十分挑剔,只好、只好将阮凤阮公子介绍给她。谁想她见了阮公子,仍是不满,私底下又……又勾上了云沉雅云公子。奴家也曾问过她为何,她说、说……说南俊再好,却也赶不上神州大瑛的风水龙脉。云公子是大瑛朝的人,自是比南俊这些公子哥好上无数倍。”

    刘媒婆话音刚落,兰仪便接着道:“这桩事,奴家也有目睹。昔日奴家曾与云沉雅云公子一聚,中途遇上舒姑娘。云公子本要将一个镯子赠以奴家的姐妹。因奴家这姐妹并非贪慕虚荣之人,便没有收下。谁成想,奴家走后,舒姑娘却厚颜无耻地问云公子讨这只镯子来带。”

    黑的被说成白的。白的被说成黑的。分明是实情,却被人如此搬弄是非。

    兰仪回头再看舒棠一眼,接着道:“可叹云公子身性良善,对舒姑娘百般容忍不说,还任其接近。奴家虽对云公子素有仰慕,但不得不说,云公子被这妖女迷惑,并且与之走近,着实是是非不明,黑白不分的愚举。”

    舒棠听得这话,顷刻急红了眼,连声辩解:“那镯子是你们不要,我才问云官人讨的。我跟云官人走得近,是因云官人对我好。他对我好,我自然就对他好。”

    兰仪又笑了:“舒姑娘也真是,到了这关头,还不忘炫耀自己与云公子的交情。云公子摊上你,可也真是瞎了眼。”

    舒棠道:“你说我可以,但你别说云官人。我、我犯了事儿能自己担着,云官人跟这些没什么干系,你别将他扯进来。”

    兰仪没理她,却望向苏白:“亏得你当初还要娶她,方才可不见得她如此记挂着你。”

    苏白青着一张脸,一挥衣摆,话音夹着怒意:“御史大人,本官原不想置喙舒姑娘的作为,可如斯近况,容不得本官恳请大人……即刻将舒棠治罪!”

    与此同时,兰仪也道:“请大人将舒棠治罪。”

    舒棠见状,全然傻了眼。

    台下,众人的议论声早已一层盖过一层。

    “早前瞧见云公子惊为天人,没想到竟被这样的妖女给骗了。”

    “真看不出来,这姑娘瞧着老实,居然这等丧尽天良。”

    “瞧着老实?你看她生等这等狐媚样,骨头里指不定有多风骚。”

    “大人——”台下忽然有人唤了一声。

    人群中,有一人亟亟走上台来。

    舒棠愣怔这唤了句:“阮……阮官人……”

    阮凤看她一眼,朝她点了点头,再说话时,声音已经发涩了,“大人,纵使舒姑娘有百般过错,可她……可她与草民自结识后,性情至真至纯,不见半点见财起意见色起意之心。草民自知一人之言,不足以服众,但,还望大人明察秋毫。”

    阮凤虽自称草民,可朝廷里的官员都知道,此人是六王爷之子,不好惹,也惹不得。

    左御史顷刻左右为难起来。

    胡通见情形不妙,灵机一动,便给了阮凤一个台阶下,说道:“我胡某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既然公子求情,要我们相信你也简单,舒棠人品如斯,只要公子愿意纳舒棠为妻,甚至为妾,胡某便相信这只是一场误会,所有的事,便一笔勾销。”

    阮凤闻言,脸色一白,半晌蓦然不语。

    胡通成竹在胸,又笑起来:“莫要说阮公子,在场所有人,只要有一人愿意纳这妖女为妻为妾,这桩事,我胡某便一笔勾销!”

    可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怎会还有人想娶舒棠。

    舒棠虽老实,但却不笨。她听得胡通如斯说,便上前拉了拉阮凤的袖子,说:“阮官人,谢谢你。不、不用了……”

    阮凤又欲说什么,可刚刚张开口,便愣住了。

    下一刻,紫薇堂里,渐渐地,渐渐地静了下来,直至落针可闻。

    舒棠不觉身后有人走近。她红着眼,扁着嘴,对左御史说:“我只认那个打人伤人的罪,其他的事儿我都不认,你要烧死我我也不认,你处置我吧。”

    左御史也是愣着,半晌不语。

    身后,有人拉了舒棠一把。舒棠回过身。云沉雅一袭牙白衫子,清淡地笑起来的样子好似翩翩谪仙,绝代的风华。他抬起手,扶了扶舒棠鬓边那朵早已歪了的丝瓜花。

    “小傻妞啊……”牵起嘴角轻声道。

    也是听了这样一句“小傻妞”,舒棠才蓦然觉得委屈。她垂着眼睑,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忍了好一会儿,她才唤了声:“云官人……”

    云沉雅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清新温和的气息袭来,舒棠被他拥紧,仿佛这个人,在这一刻,想要尽全力为她撑起一角屋檐,为她在这世间遮风挡雨。

    云沉雅的眸色很不清晰,可他就这么沉静地站着,敛尽嬉笑,敛尽喜怒,敛尽锋芒。

    顷刻,云沉雅的声音再次响起,字字犹如金石掷地。

    他看了苏白一眼,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他说:“你不娶她,那我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