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九月的天空下了雨 > 第26章 终获光明(4)

第26章 终获光明(4)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接过小丸子,朝小区里走去。

    陆漫漫的家在A座的一楼,是一套附赠花园的三居室。大雪覆盖了花园里的植物,没什么好景致,一道古朴的景观篱笆门,更显出几分寂寥来。

    玖玥打了电话,响了很久,陆漫漫才裹着居家的大棉袄睡衣来开门,她眼泡浮肿,头发凌乱,刚刚睡醒起来的样子,可一见到玖玥身后的卓然,马上柳眉倒竖:“咦!这个负心的混蛋怎么也跟来了,你不要这么眼皮子浅耳根子软就这么饶了他!”

    闺密在这种时候是一致对外的。玖玥冷冷答道:“不要管他,我又没让他来。”

    卓然非常尴尬,可怜巴巴地为自己找台阶:“我、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面等她就好了。”

    两个女孩并没有客气,转身就关上了门。

    一进屋,玖玥吓了一跳。虽然看不到,但脚下随时将她绊倒的杂物、碎片、桌腿,让她隐隐感到,这里昨夜经历过一场鏖战,家里的大人都不在,鏖战的双方都撤退了,只留下陆漫漫这个无辜的受害者也无心打扫战场,就任凭家里这么乱着。

    陆漫漫领着玖玥,小心翼翼地绕过了那些破桌子烂椅子,自嘲地笑笑:“没想到吧!一个文质彬彬的教育局局长,一个为人师表的教师,打起仗来像日本鬼子。”

    “因为陆修远?”

    “昨晚他送我回来,不知道怎么的,妈妈也知道了他,知道了爸爸在外面有这么个私生子,就和爸爸吵起来了。”

    “他们现在呢?你的手好烫,在发烧吗?他们都不管你吗?”玖玥捏捏陆漫漫的手,烫得像个小火炉。

    陆漫漫牵动嘴角,苦笑了一下:“他们啊,砸了一晚上,一大早就说去民政局离婚了,哪里还顾得上我啊!”

    她领着玖玥到自己的房间坐下,自己又一溜烟钻进了被窝,虚弱地长吁了口气:“啊,好饿啊!”

    玖玥这才想起自己手里的章鱼小丸子,连忙递给她:“快吃吧!还热着呢!”

    一见到小丸子,陆漫漫两眼放光,马上来了精神,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吃完才觉得喉咙火燎一般灼痛。昨晚灌了冷酒,被陆修远接走后又在雪地里撒酒疯,受了风寒,此刻正是高烧不退,病得不轻。

    “亲爱的,向前五步是一个五斗柜,右手第一个抽屉里,有一盒白加黑,帮我拿一下吧!”她有气无力地说。

    玖玥依言拿来药,陆漫漫就着床头的冷水喝下,又缩回了被子里,仿佛身体马上松快了许多,问道:“你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

    玖玥如实回答:“是陆修远打电话让我来的,他怕你出事。”

    听到这话,陆漫漫的眼里马上蓄满了泪水,却努力不让它落下,喃喃地说:“还算他有点儿良心。”

    “他真的,是你的哥哥?”玖玥还是想不通,陆修远怎么忽然变成了漫漫的哥哥。

    陆漫漫也想不通啊!可世事就是如此难料。她喝了一口水,强撑着,向玖玥说起爸爸的风流史。

    老陆那时候还是小陆,小陆早年师范毕业,只是一个小小的教书匠,家里无钱无势,被“发配”到偏远农村小学,正是在那时,他认识了陆修远的妈妈。

    那是一个淳朴漂亮的农村姑娘,高考落榜后在学校做民办教师,识于微时的感情最为可贵,两个年轻人很快坠入爱河,小陆老师几乎已经放弃了回城的念头,以为自己一辈子会和这位叫凤香的姑娘老死在这里,将青春和生命献给党的教育事业。两人你侬我侬如胶似漆之际,也曾甜蜜地畅想过将来生几个孩子,取什么名字,小陆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叹息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以后有女孩,就叫漫漫,男孩就叫修远吧!”

    年终的时候,教学能力出众的小陆老师被评为优秀教师,并得以在市里举办的表彰大会上领奖,在那次表彰大会上,他认识了市某小学的教师王艳,也就是陆漫漫的妈妈。

    表彰大会后,有一个小型的教师才艺作品的展览,小陆老师的一幅书法作品让众人侧目。更令人咂舌的是,一个月后,小陆接到了一纸调令,飞出了土沟沟,直接被调到王艳老师所属的那所市重点小学。后来他才得知,他能调回城里,全是王艳那在教育局任重要职位的老父亲帮的忙。

    小陆老师欢喜地走马上任。此后凤香每个月写信来,刚开始两人鸿雁传书互诉思念,后来小陆渐渐回信少了。他没有变心,可是身边的一切都在改变,他和凤香的事,向父母提过,遭到了强烈反对,在那个将铁饭碗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年代,小陆经历的内心挣扎,只有自己知道。王艳老师又追得紧,人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儿,仿佛是水到渠成的事,他最终痛下心来,和凤香断了来往。凤香在半年后生下男婴,家里待不下去,来城里找他。这时的他,妻子也正怀着身孕,自己已被调入教育局,一切都顺风顺水。

    望着眼前这个褪去了青涩而一身臃肿满脸憔悴的女人,那段漆黑无边的时光如潮水一般扑来,她就是漆黑无边里,唯一的光和暖,他愧疚极了。他无法给她和孩子一个名分和家,却将这一切承担下来,为她在一个求他办事的人的工厂里安排了工作,他每月付孩子生活费,孩子的户口、入托、上学,他都一手操办,母子俩在城里安顿下来。从此她再未嫁人,心甘情愿地做起了他的秘密情人,孩子的名字,依然如他们当初设想的那样,叫修远。

    老陆并不常去情人和儿子的那个家,去时也只是一位普通的陆叔叔,陆修远并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父亲。陆漫漫也是偶然在陆修远的家里,发现了一张爸爸年轻时的照片,才渐渐发现端倪,直至某次在街上和凤香阿姨与爸爸撞见,真相才剥丝抽茧浮出水面。于是有了后来的事。

    陆修远又羞又愤,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自己险些和亲妹妹乱伦,于是他像卓然一样失踪了,对陆漫漫避而不见。爸爸考虑的,仍是自己的声誉、地位、面子,他在无人的深夜,祈求女儿的原谅,祈求她不要告诉妈妈,他根本没有想到,女儿的心,在经受着怎样凌迟般的绞痛,她没有心情管上一代的破事,她也从来不看好父母貌合神离的婚姻,她难过的是,她的爱情,开了花,为何最终结了这样一颗苦涩的果子。

    事实上,妈妈多年来从来没有减少过对丈夫的怀疑,她掌握的蛛丝马迹,终于在那晚见到陆修远送女儿回家的那一刻,彻底爆发。

    “为什么?玖玥,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呢!我知道,同学们都叫我灭绝师太、男人婆,其实,我也有少女心啊!”陆漫漫吃了药,又讲了那么多话,渐渐累了,絮絮叨叨虚弱无力地呓语起来,“他是我的初恋啊!初恋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哥哥,即使是移情别恋,或是毕业分手都好啊,到我老了,还能有一丝甜蜜的回忆,我还可以指着那张发黄的照片,对儿孙回忆,骄傲地说,看,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一个混蛋,可现在呢,难道我能说,看,奶奶年轻的时候,爱过自己的哥哥。多可笑,多可笑的人生啊!”

    陆漫漫描述的那幅晚景,让玖玥既觉得温馨,又一阵酸楚,不知那个时候,她们会在什么人身旁,度过怎样的一生,年少时爱过的那个人,会在何方?

    “别难过了,每个人的出现,都有他的意义。就好像大家在美好的下午相遇,他说你好,你对他微笑,然后彼此又往前走,知道从此再无交集,但是,你至少知道了,这世上,有你喜欢的人,这是上天的眷顾和恩宠,这是上帝的暗示。”

    一定是玖玥的安慰太深奥而显得无聊,陆漫漫渐渐睡着了,玖玥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也觉得一阵困意袭来,于是靠在床边,也陷入一个深深的梦里。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三点,陆漫漫的父母仍然没有回来,玖玥这才恍然想起,刚才将卓然关在了门外。

    她推醒了陆漫漫。

    陆漫漫吃了药,捂着被子睡了一觉,病已好了大半,觉得神清气爽,肚子也咕噜叫起来。

    “漫漫,我该回家了。”

    “等等。”陆漫漫狡黠地按住了玖玥,下床拉开窗帘推开窗,一股清新的雪融化后的气味扑面而来,远处,一个惆怅的身影仍在徘徊。陆漫漫扯着嗓子喊了声:“喂!那小子,说你呢,过来。”

    卓然很快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我们饿了,买个肯德基全家桶回来。”她没有开门让他进来,依然隔着窗户大喊。

    “问玖玥要不要吃紫薯蛋挞?”他像个小太监一样谄媚地问,心里早已欣喜若狂。

    “费什么话,全买来就对了。”她依然恶声恶气。

    玖玥在屋里小声怨道:“别理他,咱们自己打电话叫外卖就好了。”

    “你不懂,我们家附近这个肯德基送外卖的小哥,太丑了。”陆漫漫嘻嘻地开着玩笑。

    这种时候,闺密一句好话,胜造七级浮屠。卓然很快买来了全家桶。这一次,被允许进了门,一看到客厅里满屋狼藉,也不敢多话,只是殷勤地打开袋子,小心伺候着。

    玖玥扭捏着不肯吃卓然买来的东西,不过确实饿了,在陆漫漫百般劝说下,才肯吃了一块蛋挞。陆漫漫恶作剧般笑了:“好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卓然,等下吃完你就带你家玖玥回家吧!学妹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了事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卓然不好意思地笑笑,玖玥却依然板着脸,不置可否。

    临走的时候,玖玥又忍不住担忧地附到陆漫漫耳边悄悄地问:“他们真的会离婚吗?离婚了你怎么办啊?”

    陆漫漫不以为然地笑笑:“放心吧!在他们眼里,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再说,今天民政局都放假了,离什么婚啊!还不是做样子。”

    看到陆漫漫能吃能睡没心没肺,玖玥放心了许多。

    从小区出来,又坐上了返程的五路车。卓然一出门就恳求玖玥坐出租,她对他依然不理不睬,只好作罢。公交车上很拥挤,但仍然有位好心的中学生给玖玥让座,卓然护驾左右,高大的身体挡住来回拥挤的人。

    车子行驶到一个交叉路口,忽然一个剧烈的大幅度急刹车,车头发出一声刺耳的重物撞击的声音。整车人几乎都被从座位上颠出来,过道中站着的人都向前倾去,跌倒在地,车内响起一阵糟乱的尖叫声,玖玥也从座位上甩出来,撞入了卓然的怀中。

    她惊恐地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车内的尖叫哭喊声更甚了,女人们惊慌失措地往车下跑,口中叫道:“血,血啊!”

    “撞人了!死人了啊!”

    卓然紧紧地拥住玖玥,看着车头玻璃上那块鲜明的血迹,冷静地说:“车子发生了一点儿小的交通事故,别怕!我们下车吧!”

    何止是小的交通事故。公交车转弯时,一辆小电动车飞奔而来,两车瞬间相撞,电动车连车带人被撞得飞起,甩到十米之外的地方,电动车四分五裂,轮子还在忽悠悠地转着,人躺在一片血泊里,惨不忍睹。

    耳边很快响起了警笛和120急救车的警报声,公交车内也有人因惯性被擦伤和摔伤,正在痛苦地呻吟。卓然挡了一辆车,带着瑟瑟发抖的玖玥,迅速离开了现场。

    这是个举家团圆的日子,天空中的烟花此起彼伏,每一扇窗户里都飘荡出甜香,妈妈也打了电话,等待玖玥回家吃饺子。

    一路上,她不断地想到那个刚刚因为车祸死去的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某个母亲的儿子?某个孩子的父亲?某个女人的丈夫?他急匆匆地骑着车赶路,归心似箭,家里一定也有一桌佳肴和一碗热腾腾的饺子等着他,可那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瞬间消失了。她想起了爷爷,她现在依然记得,十年前那个早上出门的时候,爷爷还特意给她煮鸡蛋,准备坐长途车的时候让她在路上吃。在车上,爷爷被歹徒杀害,她被警察送回云涤镇的时候,摸到口袋里的鸡蛋,鸡蛋还温温的,爷爷的身体却已经冰冷了。她又想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听景兰妈妈说过,她的亲生父母也死于一场意外,早上出门前,还吻过玖玥红红的脸蛋,出门后却再没能回来。

    生命如此脆弱,可她还在为尊严、面子这些虚无缥缈的事和亲爱的人生气。

    走到了她家楼下,天已全黑了,路灯亮起来,烟火此起彼伏,将黑夜照得比白天更加璀璨绮丽。卓然停下脚步,轻轻地松开了她,双手搭上她的肩膀,认真地盯着她的脸说:“玖玥,我郑重地请求你的原谅,我错了,以后,无论你是失明,还是健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你看不到,我做你的眼,你走不动,我就是你的十一路。刚才的事,让我想了很多。我第一次意识到,生命是如此脆弱,所以我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都是独一无二的,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玖玥被这番话搅得心内酸楚,心底那道堤坝早已溃不成军,嘴上却不肯服输,轻轻地抽出身体,转身小声道:“谁信你的鬼话。你不是说,愿我早放下,常驻光明中吗?我已经放下了。”

    谁知刚走出一步,脚下被雪地里掩埋的一块砖头一绊,险些摔倒。卓然连忙伸手去扶,她趔趄着,身子向前倒去,脖子里戴的那个淡紫色的贝壳从领口掉了出来,在雪光和灯影里晃晃悠悠。

    卓然的心微微一暖。

    她被扶稳站定了,却并不老实,依然倔强地挣脱着:“放开我。”

    怕她再摔倒,他箍紧她死死不放手。两个人在雪地里无声地对峙着,撕扯着,纠缠着,像在跳一曲曼妙的探戈。

    冷漠的态度,冷漠的言语,像冰刀一样刺痛着卓然,他渐渐怒了,忽然用力握住她的肩,另一手抓起她胸前的那枚贝壳,质问道:“你说你已经放下了,你说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为什么还戴着这个东西?为什么?”

    玖玥也被他的态度激怒,生气地解开搭扣,塞到他的手中:“还给你,还给你好了!”说完转身欲走。

    卓然见状,态度和口气马上又软了,连忙紧追几步拉住她,口气哀伤:“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我……”真是说不清,理还乱,他只能无声地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玖玥挣扎了一下,用手捶着他的肩,呜呜地哭起来:“给出去的东西,怎么可以要回去,怎么可以?”

    心头一阵钝重的痛感,他更紧地拥住她,喃喃道:“不要回来,我给出去的东西、给出去的心,都不会要回来,不要。”

    她像渐渐融化的雪花,静静地栖靠在他的肩头,不动了。

    “那么,你原谅我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不,没有!”玖玥噘嘴道,“我要罚你。”

    “好啊!你罚我做什么都可以。”他认真地说。

    “罚你,罚你什么好呢!”玖玥卖起关子,想了一会儿,才说,“我要罚你,整整一个星期都见不到我。”

    “这么久啊?为什么?”

    “不告诉你。”

    6

    卓然面临毕业,过完年就要去实习单位上班了,对自己和玖玥的未来,他信心满满。

    他在大学学的是设计专业,实习单位是一家很有实力的广告公司,他到单位接手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为一个视障公益基金组织设计一个会标,这个公益基金刚刚启动,他也因此,为玖玥争取到了第一份基金救助。

    听完这个好消息,妈妈暗暗高兴,玖玥要做的,是两个手术,她存的那点儿钱,实在是杯水车薪,这笔基金,真是及时雨。

    还不等玖玥回答,卓然又有些后怕地解释:“你别误会,别多想,即使你不做手术,即使你永远是个视障者,我也愿意照顾你的。你放心,这个基金,很正规的。”

    玖玥笑了:“我才没有多想,很好啊,我很开心啊!小莲告诉我,愉快地接受别人的帮助,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美德。”她在艺考考场认识的那个女生,叫小莲。

    卓然松了口气。

    玖玥顽皮地伸出手去,摆出尊贵的娘娘的架势,慢条斯理地说:“好了,本宫累了,小卓子,来,扶着本宫回去吧!”

    卓然见状,立刻很入戏很狗腿地点头哈腰:“嗻!”

    很快就开学了。回到学校,她第一件事就是要将在北京的所见所闻和陆漫漫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