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行者玄奘 > 第十一章 圣贤辈出的伽蓝

第十一章 圣贤辈出的伽蓝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傍晚时分,师徒二人终于来到了迦腻色迦僧伽蓝,让他们倍感欣慰的是,这座伽蓝如今虽已是佛法式微,却还有一些小乘行者在此精进修行。

    住持不在,伽蓝内也无知客之类的僧职,僧侣们各修各的,互不干扰,也不沟通,因而两位游方僧的到来并没引起他们多大的注意。

    玄奘也不去打扰这些道友的清修,带着弟子径直来到大殿上礼佛,将路上摘来的郁金香敬献到佛像前。

    出了大殿,他们在这座著名的寺院中转了一圈。途中遇到一位很老的比丘,看上去至少有八九十岁了,身形枯瘦,玄奘忙合掌致敬。

    “你们是来礼佛的,还是挂单的?”那老僧随口问道。

    “既礼佛,又挂单。”玄奘回答道。

    “这是房舍众多,你们喜欢哪一间,就随便住吧。”

    “多谢大师。”

    那老僧往前走出一段路,又回过头,颇为奇怪地看了玄奘一眼。

    迦腻色迦寺并未荒废,但显然也已经失修多年,寺内外蓑草密布,只是从那些高大的廊柱和精美的佛像上,仍可看出这里昔日的辉煌雄伟。

    对玄奘来说,之所以要到这座著名的伽蓝去参拜,倒不仅仅是因为这座寺院是迦腻色迦王所建,也不光是因为此寺自兴建以来,圣贤辈出。更重要的是,佛教历史上两位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胁尊者和如意大师,便曾经在这里居住过。

    “师父快看,这是什么?!”圆觉在楼上突然大叫起来。

    玄奘提起衣襟,拾级而上,却见圆觉正站在三楼的一间半塌毁的禅房内,指着那沾满尘埃的墙壁给他看——那上面趴着一只巨大的蜘蛛,大得像只汤盘,毛茸茸的甚是恐怖。

    玄奘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这里的什么东西都这么大!”

    “这蜘蛛会不会有毒啊?”圆觉担心地问道。

    “应该不会吧,”玄奘道,“我听说,有毒的蜘蛛个头并不大。”

    这时,那蜘蛛已经慢慢爬走了,玄奘正要离开,突然瞥见墙壁上有一排排斑驳的铭文,不禁“咦”了一声。

    圆觉也看到了:“师父,这壁上刻的好像是字!可是……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

    “这是古佉卢文字,”玄奘伸手轻轻拂去墙上的尘土,边看边说,“这上面记载着胁尊者的事迹。”

    说起古佉卢文,玄奘也只在西行的路上听说过一些,有一种说法,说这世界上造字的圣人有三位,“一曰梵天,其书右行;一曰佉卢,其书左行;一曰苍颉,其书下行。”可见佉卢文字是丝绸之路上的一种很重要的文字了。

    后来认识了般若羯罗法师,得知这位北印度僧侣居然学过这种古老的文字,玄奘心生好奇,也便跟着学了一些。他天资聪颖,很快便掌握了一些拼读方法,但毕竟时间太短,因而对这种文字还不甚熟悉。

    吃力地读了几行之后,玄奘又打量了一下这个塌毁了一半的房间,感慨地说道:“真想不到,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便是当年胁尊者住过的房间。”

    “真的吗师父?”圆觉惊讶万分,“这上面都说了些什么?”

    “这上面说,胁尊者名叫波栗湿缚,年轻时并非佛徒,而是婆罗门教的大师,直到年近八十岁时方才从佛陀蜜多大师出家……”

    玄奘继续往下看,从这些斑斑驳驳的字迹中,他大致明白了这位尊者的一些事迹,以及这个名字的由来——

    八十岁的婆罗门大师改变信仰,成为佛教僧侣,这在当时是件大事。很多人都觉得尊者是因为年纪大了想去庙里混饭吃,一些年轻人甚至直接讥笑他说:“愚蠢的老头,竟然浅陋到如此地步!出家之人,有两件事情要做,一是习定,二是诵经。你已经这么老了,绝不可能会有什么进展,何苦到佛门里去混日子呢?”

    面对人们的种种讥嘲,尊者当场立下誓言:“我若不通三藏真理,不断三界欲念,不得六神通,不具八解脱。终不以肋触席!”

    按照佛教戒律,比丘睡觉不能仰卧,不能俯卧,只能侧卧,所以肋骨一定会接触到床铺,胁尊者的发誓就等于说,不把佛经读透就不躺下来睡觉了。

    尊者说到做到,他从此日间研习理教,夜间静虑凝神,不眠不休地精进修炼,历三年而大成。学问贯通三藏,断绝各种欲念,获得出世的智慧,当时的人无不敬仰。因为这个别具一格的誓言,人们便尊他为“胁尊者”。

    “原来是这样啊,”圆觉听了师父的介绍,对这位大师也是极为钦佩,连连点头赞叹。

    玄奘看着铭文道:“这位胁尊者十分了不起,他是马鸣菩萨的老师。当时的印度佛教正处在部派时期,各派之间的歧义和争论很厉害,迦腻色迦王每日请一位论师入宫说法,结果每位论师所讲的都不一样。王深感部派纷争对佛法的传播不利,便与胁尊者商议发起结集,对小乘十八部的说法进行整理,并召集以世友法师为上首的五百罗汉对经、律、论三藏进行统一的整理……”

    后同于三百年由萨婆多部出又由犊子部出之四部,次由萨婆多部更出次由化地部出于三百年之末,由萨婆多部更出于第四百年由萨婆多部复出。萨婆多部共出九部加入雪山部为十部。复加前大众部之八部为十八部。其他有义净所见之十八部。以上十八部为末部之分派,加之以根本上座大众之二部为二十部。

    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模糊和难以辩认了,他只能一点一点地往下念:“五百尊者先造十万颂《邬波弟铄论》释《素呾缆藏》;次造《毗奈毗婆沙论》释《毗奈耶藏》;再造十万颂《阿毗达磨毗婆沙论》释《阿毗达磨藏》。其中,《阿毗达磨毗婆沙论》又称《大毗婆沙论》,此论列举大众部、法藏部、化地部、饮光部、犊子部、分别说部等部派以及数论、胜论、顺世论、离系论等外道的观点,加以批驳;以《发智论》为基础,并参考《发智论》的各种注释,同时摄取《六足论》中的教义,以弥补《发智论》的不足,是‘说一切有部’最全面、最系统的理论总结。他们历时九个月,完成了佛教经典的第四次结集。”

    听到这里,圆觉更觉惊异:“既然已经有过三次结集了,为什么还要结集呢?”

    “你不明白,”玄奘道,“这次结集最终改变了小乘佛教部派纷争的局面,使沙门致力于修证和研讨佛法,同时也使得大乘佛法更加完善和统一。”

    圆觉恍然大悟:“怪不得师父要来这里拜佛挂单!原来这里便是大乘佛典的结集之地啊。”

    此时天色将晚,玄奘正待寻找房间休息,却见先前那位老僧提着一把扫帚,颤颤微微地爬了上来。

    见到这师徒二人,老僧觉得有些意外:“你们怎么在这里?”

    玄奘忙合掌施礼,道:“我们在此瞻仰圣迹。这么晚了,长者还要打扫伽蓝吗?”

    “不打扫,就朽坏了,”老僧叹道,“我老了,力不从心,管不了那么多,但至少要把世亲菩萨作《阿毗达磨俱舍论》时住过的房间弄干净吧。”

    “世亲菩萨……”玄奘微微一怔,“这里不是胁尊者住过的禅房吗?”

    说罢又看看墙上的铭文——难道,我全都读错了?

    “我说的是那边,”老人伸手往东一指,“往那边走五十步,有间旧房,就是世亲菩萨当年著《阿毗达磨俱舍论》的处所了。人们敬仰他,于是将房屋封存,注上标记。所以现在还算完好。”

    原来如此!想不到自己距离圣贤竟是如此之近。玄奘心中感怀,忙扶住老人道:“大师,今天就让我来吧。玄奘万里西行前来拜佛求法,如今圣迹就在眼前,理应虔诚洒扫。”

    听了这话,老僧身子一抖,看着眼前的沙门,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就是玄奘法师?是从东土来的?”

    “正是,”玄奘说着,从老僧手里接过扫帚道,“能与圣贤同室,不知是哪劫修来的缘法。因此,玄奘打算今天晚上就住在世亲菩萨住过的那个房间,就让玄奘来洒扫吧。”

    说罢,他转身吩附弟子道:“圆觉,去取些水来。”

    老僧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想从这张与身边人都不相同的面孔上看出点什么来。终于,他什么都没说,合掌退去。

    玄奘同弟子一起把世亲菩萨住过的房间打扫干净,连同书柜也都擦拭了一遍,书架的顶端有一叠厚厚的贝叶,玄奘想将其拿开,却没有拿动,原来这叠贝叶的底端木板已经与书柜粘在了一起。

    这好像是一部书,不知在此放了多久。玄奘不禁心生好奇之念,双手用力撼了几下,终于将其拿了下来,小心地捧到灯光下,这才发现,这竟是一叠梵文本的《婆薮盘豆法师传》,不禁心头巨震!

    “师父,这部书是讲什么的?”圆觉凑过来问道。

    “这是世亲菩萨的传记,”玄奘一面仔细擦拭着书上的浮尘,一面解释道,“婆薮盘豆法师便是世亲菩萨,因此这部书又名《世亲传》,记载的是无著菩萨和世亲菩萨的故事。在我的故乡有这部书的汉译本,是陈朝真谛法师翻译的,但没有这么厚,想不到今日能在这里见到原本。”

    “这里是世亲菩萨住过的房间,自然有世亲菩萨的传记了。”圆觉笑道。

    玄奘摇摇头,这个沙弥的逻辑实在有问题,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小心地将这部书放在床头……

    当晚,玄奘带弟子做过晚课后,便捧读起了这部《婆薮盘豆法师传》。

    “原来,如意论师当年,就住在我们楼下。”玄奘感叹着说道。

    “师父不是说,这是一部关于无著菩萨和世亲菩萨的传记吗?”圆觉问道,“怎么又会提到如意论师呢?”

    “这位如意论师,便是世亲菩萨的老师,”玄奘解释道,“他的名字叫末笯曷剌他,自幼天资聪颖,卓有辩才,长大后游学四方,声望日隆。那部著名的《毗婆沙论》就是他撰写的,写作的地点就在我们楼下。”

    圆觉听了,惊诧不已。

    玄奘不禁又想起当初在龟兹国的阿奢理儿寺中,与国师木叉毱多的那场辩经,当时他们就曾提到过这部《毗婆沙论》。想来木叉毱多在印度游学的时候,也曾来过这里吧?

    短暂的惊讶过后,圆觉立刻兴奋起来:“原来这里竟然住过这么多的圣贤!师父您能给弟子讲讲吗?”

    说着,便来到师父身边坐了下来。

    玄奘淡淡一笑,说声:“好吧。”

    他望着手中的书,思绪却随着语言飞到了很远——

    如意法师所处的时代正是“超日王”统治时期,这是一个好大喜功的国王,为了体现他的仁慈,每天都要从府库里取出五亿金钱用来周济穷人。

    大臣们对此非常担心,因为再这样下去国家的用度就要匮乏,掌管府库的官员劝阻无效,于是便讽谏说:“大王威被殊俗,泽及昆虫,请再增五亿金钱,以赈四方匮乏。”也就是说,五亿太少了,劝大王再增加五亿,用来泽被四方。

    听到这里,圆觉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每天施出去那么多钱,万一国库空了怎么办?”

    玄奘笑道:“那官员说了,府库不足可以增加赋税,即便是老百姓有怨声也没关系,大王是在做善事,臣子们就替大王担待着些好了。”

    圆觉目瞪口呆:“这官员怎么能这么说?这哪里是在救济穷人,分明是在逼老百姓造反嘛!就算是施舍也不能这么做吧?”

    “所以说这是讽谏啊,”玄奘叹道,“这么明显的反话,你都听出来了,偏偏超日王听不出来,反而哈哈大笑着说:‘正是如此。你们也不必担心,这些钱又不是我挥霍掉的,我把它们都施舍给了穷人,穷人有了钱,又怎么会造反呢?’于是便按照那官员的意见又追加了五亿金钱用来布施。因为他这样的行为,臣民们都称他为‘圣仙大王’。”

    圆觉撇了撇嘴,有这样的“圣仙大王”,这个国家可有得瞧了!

    玄奘道:“超日王不仅喜欢布施,还喜欢骑马打猎,游戏玩乐。有一回,他打猎时围住了一头野猪,却又被那野猪逃了,不知去向。他心中懊恼,竟然悬赏一亿金钱让人提供这头野猪的消息。”

    圆觉嘻嘻笑道:“这超日王还真有钱。”

    玄奘道:“是啊,也不知该说他是视金钱如粪土呢,还是挥金如土呢?据说直到今天,游历到这里的人还有可能从沙土中发现一枚超日王时代的金钱。”

    “真的?”圆觉立刻跳了起来,四处乱转,“那我可要好好找找。”

    “你找它作甚?”玄奘道,“在当时,这样的金钱很容易就可以得到,多得近乎无用。”

    “现在说不定有用呢!”圆觉说。

    玄奘笑着摇头:“若真有用,等不到你来找。”

    圆觉想想也是,便又坐了下来:“后来怎样?”

    “还能怎样,”玄奘道,“这个文告一出,整个犍驮逻的百姓都跑出去帮他找野猪去了。而大臣们知道国王的脾气,也都不去劝说什么。”

    “那后来呢?”圆觉兴致勃勃地问道。

    玄奘道:“后来啊,如意论师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他上街剃了一个头,也给了剃头人一亿金钱。”

    圆觉“哈”地一声笑了出来:“这位论师还真会凑趣!”

    玄奘也笑了:“犍驮逻国的史官也是这么想的,他大概觉得把这两件事情记在一起会很有趣,于是便在史书上同时记录了下来。结果国王翻阅史书,看到了这两条记载,顿时翻了脸,认为自己受到了如意论师的羞辱,心里很不痛快。他想啊,我是个国王,寻找野猪赏钱一亿不过是偶而一次,沙门的头却是经常要剃的。这不就等于说,你一个沙门比我堂堂国王还要富有,还要慷慨吗?而且老百姓也是会算账的,给沙门剃头肯定比找野猪要容易一些的,是不是?”

    圆觉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