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希望

    那天顾绿章从钟商山回来,晚上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凤扆?”她认得是异味馆的号码。

    电话那边沉默,而后传来低沉稳定的声音:“不,是我。”

    是我?她骤然呆住,呆了好一会儿,茫然问:“……是谁?”不能辨认那个声音,因为不可能再听见,她以为不可能再听见了……

    “国雪。”电话那边的声息有些轻微的紊乱,“绿章……”

    “国雪……”她紧紧握着手机,心跳陡然加快,“你还在吗?你在哪里?你好不好?我很想你、很想陪你,对不起,那时候我没有和你在一起,我好后悔没有和你在一起,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原本以为,无论想通什么都已太迟,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挽回,竟然突然有了倾诉的机会,她不知道电话那头是不是她太痛苦所产生的幻觉,是不是把任何一个人的声音听成了国雪,一只手紧紧握着手机,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那只手的手背,她等不及听到电话那边的回答,“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你在哪里?”

    “对不起。”电话那边依然是国雪低沉的声音,仿佛说得特别沉重,咬字特别清楚。

    “什么对不起?”她一时没想明白,“你在哪里?”

    “咬了你……我……”他仿佛非常痛苦,却又一字一字说得特别清楚,“很后悔。”

    “是我没有陪你,我没有想到……是我对不起你,你在哪里?我很想你……”她说了从来没说过的话,曾经以为爱不爱、想念不想念、彼此对彼此有多重要从不需要说出口,但其实不是的……爱恋多少、想念多少,是不是要求一直在身边,要说一遍两遍三遍以至无数遍,才能一点一点地积累起安全感,才能抒发彼此对彼此的渴求和需要,否则就是欠缺……欠缺了什么将彼此牢牢牵系的东西,没有了深入彼此心灵血脉的东西,分开了之后无法相信彼此安然无恙……

    “我在异味馆。”桑国雪的语调仍旧很沉着,即使带着一股痛苦的味道,仍旧让人鲜明地感受到他的确存在。

    她呆了一下,这是从异味馆打来的电话,他的人自然在异味馆,为什么一点也没想到?“我马上过去找你,你……你不要走。”她手握手机,立刻从家里跑了出去,妈妈爸爸在身后惊讶地呼唤,她应了一声她去找朋友,而后再也没有听见。

    钟商市的夜,如往常一样黑。

    她家距离异味馆并不远。

    夜里九点,风雨巷的青石板湛湛映着月光,竟有些积水般的幻觉,又仿佛那些清潋潋的影子是童话中仙女的恩赐。顾绿章踩着月光跑着,脚步声在风雨巷中分外清晰,这条巷子原本很长,今夜显得更长,远远传出去的脚步声,犹如没有尽头一样,听不到丝毫回音。

    突然脚步声停了下来,她在风雨巷的中段、在青石板的中间,看到了一具骷髅。

    那个骷髅胸口的肋骨残缺。

    那是什么?

    国雪?

    她极其惊骇起来,她看到那个骷髅脖子上系着一条围巾。

    她亲手绣的围巾。

    国雪的骸骨?

    怎么……可能……

    就在她震惊骇然的时候,那具骷髅突然消失,又变成了唐草薇的影子,穿着华丽的衣服,笔直站在那里,以冷漠的眼神看着她,很快那影子再度消失,变成了尚未变老的沈方,在笑。

    是谁在这里搞鬼?

    是谁——

    她一个人面对着不断变幻的那个影子,突然那影子化成了坠河之前的国雪,刹那间到了她身前,温柔地抱住她的身体,对着她的咽喉咬了下去。

    “幻觉、遗憾、亲近、死亡、毁灭、爱情……”有人在身后淡淡地说,“死之前,你关心的人还真不少,你真的只爱慕桑国雪吗?”

    咽喉传来熟悉的剧痛,幻影消失,她惊骇地发现是自己双手的骨爪刺入了咽喉,努力挣扎却无法放开,鲜血流了出来。眼前突然又出现了国雪的影子,他从街道那头跑了过来,似乎喊了她的名字,突然那影子又变成了小桑,小桑!

    咽喉感觉到骨爪已经抓到了颈骨,刺得很深很深,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幻影,她想见国雪,可是临死之时,却想看见……小桑来救她……

    想见国雪……

    想要获救……

    眼神失去焦距之时,眼前仍然摇晃着小桑的影子……

    为什么,没有期待国雪……

    死去的时候,国雪的一生自头脑中闪过,他似乎一直还是那样,从来没有想过……要求国雪付出什么,她一直追逐着他的影子,竟然没有期待过他回头……

    扶她一次。

    桑国雪缓缓放下电话。

    心情很激动,抬起左手按住心脏,他和绿章在一起两年了,情绪一直平静如水,约会、散步、牵手、读书,从来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应该那样。

    现在却心跳得很厉害,仿佛……非常期待她来,很想很想在一起,没有什么理由、没有计划,只是想在一起,好像只要在一起,心就安定得多,便不恐惧。

    桑菟之斜靠在异味馆通向二楼的楼梯口,李凤扆在厨房洗碗。看见桑国雪放下电话的样子,他笑了笑,“出去接她吧。”

    桑国雪转过头来,挺直了背脊,仿佛很冷静。

    “出去接她啊。”桑菟之扬起眉毛,笔直看着桑国雪的眼睛。

    桑国雪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嗳……”桑菟之笑了出来,“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想见她就出去找她啊!”

    桑国雪突然转过身,大步走出门去了。

    呵呵呵……桑菟之的眼睛在笑,国雪很幸福,不管将来怎样,他一直都很幸福。

    有个人,会一直陪着他,会等他,会相信他、依靠他,一直都只以为自己付出得不够,而从来没有要求他付出什么。

    只要国雪依然在那里、依然让她追逐,让她陪伴就好。

    只要是国雪就好。

    他的眼睛笑出了眼泪,其实……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啊……比起爱慕自己会对自己好的人,宁愿追逐自己爱的人,无论多么辛苦,都愿意等待,相信他会回来……而相信了一次又一次,却从来没有人回来过……

    绿章能等到国雪回来,等到国雪回头去找她,能等到他说其实一切都是误会都是彼此还不会恋爱,是多么幸运的事,祝福他们。

    “你不出去接她?”李凤扆洗完碗,拿起干毛巾擦手,“你也是想见她的吧?”

    “啊?”桑菟之转过了头,“嗯……绿章是好朋友。”

    “你会爱上一个女孩吗?”李凤扆微笑,缓步登上楼梯。

    “会,在精神上会。”桑菟之抬起头看他走上楼梯,突然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什么?”李凤扆驻足问。

    “草薇死的时候,你不伤心吗?”桑菟之问,“你从来没有纪念他。”

    李凤扆微微仰头,看着异味馆二楼楼顶悬挂的华丽挂灯,“死者已矣……我……”他微微一顿,没有说下去。

    “你看过很多人……死?”桑菟之问。

    “怎么这么问?”李凤扆回头,气息沉淀,卓尔不群。

    “没什么,就是感觉而已。”桑菟之笑着说,“草薇死了、草薇死了……”他甩了一下头发,有种说不出的悲哀的艳丽的风情,“你没什么变。”

    “我……”李凤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腕,语气微微一缓,仍旧温雅如玉,“我总觉得,他不会真死,你能救他。”

    “我?”桑菟之扬起眉头。

    “你吃了他,难道不是为了救他?”李凤扆的神色不变,慢慢地说,“他再那样躺下去,才是真的死了,没有半点希望。”

    “我能给你希望吗?”桑菟之明艳地笑。

    李凤扆微微一笑,“你能给大家希望。”

    “凤扆希望什么?让我救人,救草薇,救大家?”桑菟之指着自己笑,微微晃着身体,像能摇落许多花瓣,蹁跹一地风情。

    “希望你救人,救草薇,救大家,”李凤扆停了一停,“如此而已。”

    “你自己呢?凤扆有什么愿望?”

    “没有。”李凤扆语气沉静,典雅温柔。

    那种沉静,像已经死过,而后复生,索然无味地静,如一潭精美绝伦的湖水,纵然有莲花无数,也是纹丝不动,颗颗静死。

    “救大家是很虚无的愿望耶,”桑菟之说,“凤扆不希望自己幸福?遇到对的人,有个美满的家,过简单的生活?”

    “不必幸福。”李凤扆简短地回答,言罢举步上楼,步态端正,风姿怡然。

    不必幸福?

    桑菟之抬头看他走进他自己的房间,每个人都有过去、每个人都有遗憾、每个人都有心结……不知道死心应该还是不应该。但难道不抱期望,死心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人还是要有愿望,才能往前走、才会快乐,有些事应该忘记、有些事应该看开、有些事应该期待。

    不过自己常常想到很多道理,却什么也没有做到。

    桑菟之在楼下望着华丽死寂的异味馆,环视了一圈,又环视了一圈。

    绿章就要来了。

    桑国雪站在风雨巷某个小巷口,春季深夜的寒风自巷口吹过,吹得他全身冰凉,傻傻地站在那里,他不知道绿章会从哪个方向来,刚才忘记问她在哪里?

    要是在家里,会从左边过来。

    要是在外面,会从右边过来。

    他从来没有等过她,只知道手心很冷,胸膛很热,身体越凉,就越感觉到胸口跳动的心脏的节奏和温度。

    竟然很紧张。

    他从小学第一次上台演讲获奖以后,对任何人和事就不再感觉到紧张了。

    她怎么还不来?

    他看了看手机,才出来两分钟,再等一等。

    时间极慢极慢地过去,他每看一次时间,都发现才过去十几秒。

    看了十次,终于过去了两分多钟,他突然抬起头往左边看去——不对!太迟了!

    如果她在外面,不会说“我马上过去找你,你不要走”,她会说“我在什么时间到,你先喝茶”。何况现在这么晚了,她不会在外面。

    她要是在家里,这么短的路,怎么可能还没有到?

    人呢?

    一股强烈的饥饿感突然升起,他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奇异的气息,非常熟悉的气味,本就剧烈跳动的心脏立刻如脱缰野马一样疯狂搏动,撕裂胸口的剧痛再度传来,身体……又在排斥这颗心脏了。

    木法雨……

    桑国雪端正严谨的脸上充满坚毅忍耐的神色,绿章……还没来,一定和木法雨有关。

    夜里点点滴滴下起了小雨,敲打在他原本冰凉的身体上,像一簇簇刺入皮肤的针,疼痛异常清晰,全力排斥他心脏的身体不受控制,他伸出手掌,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张开嘴发不出丝毫声音……

    绿章、绿章、绿章……

    左边巷子里慢慢走出一个人,那个人个子不高,穿着一条到膝盖的淡青色裙子、白色背心,打着一条简单的绸丝带。

    绿章!

    桑国雪陡然一振一惊,绿章!他想往前走却迈不动脚步,想说话,却无法开口,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已经变成了失血的惨白色,心脏强烈收缩,缩成了一团之后竟然不再跳动,他的手掌变成了无血的惨白色!

    而顾绿章的表情却很迷茫,她看着前方什么不存在的东西,渐渐目光变得惊恐,脚步停了下来。

    绿章……绿章!桑国雪僵硬的手掌一分一分抬起,压住胸口收缩的心脏,猛力往下按压,他控制不了力量,那一按,胸口传来强烈的钝痛,才知道用上了自残般的力量。一股温热的血液从胸口流向全身,他喘了口气,用力在胸口再按了一下,闭起了眼睛。

    而小巷中间,顾绿章的表情越发惊恐,像看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

    再按一下,桑国雪往前走了一步,顾绿章的双手慢慢掐住自己的脖子,手指上长出骨爪,慢慢刺入自己的咽喉。桑国雪用力张开了嘴,“绿……章……”他的声音微弱到只有他自己听见,陡然发丝扬起,他心里涌动着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愤怒,“绿——章——”

    顾绿章脖子上的血已经流了出来。

    “绿章!”桑国雪猛然叫了出来,向她那里大步跑了过去,“你怎么了?”

    顾绿章突然“砰”的一声倒地,桑国雪跪地将她扶起,就在扶起的刹那之间,顾绿章双手长出的骨爪穿透桑国雪的胸口,将他的心脏挖了出来,丢弃在地上,那颗心仍旧温热地跳动,跳个不停。

    “绿……”桑国雪骇然地扶着顾绿章,心脏陡然脱离身体,他和顾绿章一起倒了下去,“砰”的又一声,两人身体交叠,鲜血流在一起,那摊血迹慢慢地变大。脸色苍白僵硬的顾绿章双眼流出眼泪,掉在血里,但那双眼睛依然睁大,充满了惊恐的表情。

    “啊!”不远处有个人的声音惊诧地叫了一声,刹那之间一股柔和的光辉将血流不止的两人托了起来,那股光亮甚至托住血液,将血液送回两人的身体里去。那颗刚刚掉出胸口的心脏也被一起托起,送回桑国雪胸口。就在柔光卷地而来的同时,一件东西“铮”的一声打在麝月界外圈,毫厘之差,就劫走了桑国雪的心脏!

    那击打在麝月界外围的东西,是一件奇怪的东西,一条银链,上面挂着一个圆形的银质雕花盒子,里面放着很小的相片。这东西一击不中,缩了回去,在一个人手腕上绕了几圈,静止不动。

    “你是谁?”小巷里跑出来的人是桑菟之,眼见顾绿章和桑国雪都受重伤,不禁变了脸色,麝月界内的空气越来越白,他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了麝月界内,治疗顾绿章和桑国雪的伤势。他在异味馆坐了一会儿,李凤扆上楼之后,他实在无事可做,打算回家睡觉,一过拐弯路口,却突然看见桑国雪和顾绿章砰然摔倒,血溅三尺!

    那个人一身洗到发白的蓝色球衣,头发的颜色也很苍白,相貌却很年轻,淡淡的不算太英俊,却也冷峻——他长得并不太像之前的木法雨,但那气质却很像。

    “你是谁?”那麝月界将重伤的两个人托起,慢慢漂浮回来,桑菟之将两人挡在身后,站到最前面的时候,心里一股熄灭了很久的热情突然被点燃了。

    “我姓柯。”那个人淡淡地说,语调很冷漠,“你叫桑菟之?”

    桑菟之眉眼一挑,笑着说:“嗨。”

    “即使吃了唐草薇,你也不过是个只会搞同性恋的傻子。”那个人冷冰冰地说,“杀你——不足挂齿——”

    桑菟之全神贯注地令麝月界救治两人的伤,全力渡给麝月界力量,以里面两个人受伤的程度,要保护他们不死,至少要在麝月界里待上一个小时。

    他知道李凤扆现在在打坐,没有人能帮他。

    他一个人面对这个姓柯的怪物——这个拥有木法雨心脏的怪物——能撑住一个小时吗?就在他考虑的时候,突然“咯啦”一声左手臂传来剧痛,他惊骇地看着一条挂着银盒子的链子收了回去——那个人居然招呼也不打,直接攻击了他——而且一出手打断了他的左手!左手强烈的痛楚让他整个人绷紧站了起来,一声马嘶般的口哨,桑菟之周围雾气弥散,他额头的角长了出来,夜空中什么东西临空飞过,如硕大的蝙蝠无声滑过夜空,转头又滑了过来,在两人头上遨游。

    那是一只黑翅罗罗鸟!

    猎食之鸟!

    召唤罗罗鸟是唐草薇的能力,桑菟之第一次用,竟然召唤出两只罗罗鸟在空中相互交替遨游,如同两只巨大的幽灵,在地面留下片片硕大的阴影。

    姓柯的年轻人身前身后骤然出现了许多鬓毛激扬的虎豹猛禽,惊人的兽吼顿时激尘响起,仿佛一道强烈的龙卷风自地上掠过,威力直上天空。

    罗罗鸟骤然下扑,空中掠过两道诡异的黑影。年轻人身边的各类食人猛兽轰然大吼,如脱缰般狂奔而出,有些振翅直起,和罗罗鸟扑咬在一起。一声极其尖锐的鸣叫,罗罗鸟巨大的羽翼猛力扑打一头牛头六角的猛兽,黑夜中扬起不少纷飞的黑色大羽。

    就在各类怪兽相互扑咬的时候,刹那之间,麝月界外也出现了几头狮虎一般的猛兽,奔跑出来,奇怪的是却和罗罗鸟并肩作战,和同类厮杀在一起。

    那是桑国雪!

    ——国雪虽然重伤,但是他也在努力战斗,努力挣扎!

    桑菟之的左手痛得让他掉下眼泪,本来就不是很能忍痛的人,那银链子蕴藏着极强的力量,绝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他看着对方,那个人淡淡站着看他,“居然有召唤神兽之能,可惜太弱,杀你不过如掐死一只蚂蚁。”

    这句话听起来很熟。桑菟之想笑,抱着左手臂对那个人艳艳地笑了一下,脸颊上还挂着眼泪。那个人缠绕在手臂上的银链又一圈一圈地抖开,眼看就要再次出手,那银链在空中发出强劲的“呼呼”声,随即“叮”的一声响,银链抖了过来直缠他的脖子!

    绝对不能输!

    绝对不会输的!桑菟之一伸手抓住那银链子——“咯啦”一声,那银链子上的力量强劲得惊人——对了,是和凤扆一样的高手!是练有武功的高手才会这样……桑菟之忍住右手掌的剧痛,根据李凤扆指导的方法,双手一挫,“铮”的一声竟然将那条银链一拆一扯,拉成了两段!

    那姓柯的年轻人微微一怔,“剪烛手!”他说得快来得也快,第三个字说出口他已一把抓住了桑菟之的咽喉,桑菟之却微微弯腰,右手肘猛地撞向他小腹——他心神一分——桑菟之却已拧开他的手,左足绊住他右足,左膝一压,竟令他一个踉跄,若不是桑菟之反手摔人委实过于幼稚,他真让他挣脱了去!“剪烛手!李凤扆人在哪里?”这年轻人喝问,右足缩回,换手一把抓住桑菟之的肩,“快说……”他一句喝问突然停住,桑菟之手画火焰符,点在了他胸口——“呼”的一声那身蓝色球衣起火燃烧,一条蜿蜒大蛇骤然将他紧紧缠绕,张嘴吐出信子,蛇的双眼所到之处,处处火焰升腾,噼啪作响。

    “嘿!”姓柯的年轻人“啪”的一手抓住大蛇的七寸,那些火焰就在他身上燃烧,他却毫不在意,桑菟之只见眼前白光闪烁,那条大蛇竟在刹那间四分五裂,随后消失不见,右手臂再度“咯啦”一声,已被他五指抓住。

    “李凤扆人在哪里?”年轻人淡淡地问。

    桑菟之双手都受了伤被扭断,痛得脸色苍白,满头都是冷汗,几乎昏倒,却仍然在笑,“嗯?”

    “还在异味馆运气逼毒?哈哈哈,不可能的,一千两百三十八年前他没能把这种毒逼出来,如今更加不可能,那是绝毒!绝毒!”年轻人冷冰冰地说,“至于你,死吧!”

    桑菟之膝盖微弯,猛地往那人身上撞去,年轻人不料他双手都受了重创还敢反抗,手肘一撞一推,“砰”的一声桑菟之被他如击败絮一样摔了出去,跌在五步之外,他微有诧异之色,“你还真是……”一句话没说完,桑菟之坐了起来,他又是一怔——这个人居然又坐了起来,倒是顽强得很。

    凤扆在打坐,国雪和绿章都不能死……桑菟之坐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潋潋月光映在他身边,就如坐在一潭极清亮明媚的水中,看起来竟不很狼狈。他的眼睛仍然在笑,带着残余的风情,还有一股并不强烈的火焰——虽不像其他人临死不甘时眼中的那种熊熊烈火,却明亮温暖,像无论怎样也不会熄灭!

    “我低估了你。”那年轻人突然说,“我叫柯常亭,你死之后,定会记住。”他大步走向越来越是明亮的麝月界——不杀桑国雪,他便是空手而回。迈出第八步,左脚一紧,已经被桑菟之召唤来的罗罗鸟咬住。柯常亭一跃向后,桑菟之一声口哨,空中黑影再现,四只罗罗鸟空中盘旋,柯常亭心头火起,一手悬在桑菟之头顶,淡淡地问:“这些扁毛畜生你收不收?”

    桑菟之笑得风情无限,“不收,好不容易才学会的怎么能收?”

    柯常亭淡淡地说:“哦?”他说杀就杀,一掌往桑菟之头顶拍落,以他的掌力,这一掌拍下,桑菟之必定脑浆迸裂,一命呜呼。

    “啪”的一声他没有拍碎桑菟之的头,迎上的是桑菟之的右脚——他四肢重伤三肢,竟然还有力气以手肘支撑,踢起这一脚救自己一命!柯常亭又是一怔,冷笑道:“我就让你四肢全断,全身上下没有半根骨头能动弹,再看你还有什么能耐……”他五指握住桑菟之右脚,一寸一寸将那腿骨捏碎,一寸一寸……

    桑菟之呼吸急促,全身骨骼尽碎,右腿上的痛苦已经算不上什么……他满脸红晕,全身的痛已痛过了极限,仿佛已不再剧痛,眼睁睁看着麝月界,他头顶那颗独角依然晶莹明亮——一个小时……快要到了。

    自己原来真的很勇敢。

    自己表扬自己,今天晚上的表现……让自己很看得起自己啊。他忍不住轻笑,原来……自己骨子里还是有热血的……还能拼命……还能……很认真地……要活下去。

    今天……很勇敢啊。

    麝月界里。

    顾绿章先睁开了眼睛。

    她先看见了如天堂般的光,然后看见婴儿般沉睡的国雪,而后转过头去——突然看见了小桑在笑。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笑?

    笑得……像全世界的花都在他身边盛开。

    “小桑!”她扑到麝月界边上,变色看着一个人以怪异的手法扭断桑菟之的骨头,一点一点的……小桑全身都是血……全身都是……“小桑!小桑!放开!放开这里,我不要你救人,不要你救人……啊——”她看着桑菟之的鲜血渐渐在地上晕成一团,平生第一次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不要——放开——”

    桑菟之额头的独角渐渐消散,他身上的血和顾绿章桑国雪刚才流下的血混在一起,他觉得温暖,一点也不冷,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很灿烂、很开心,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

    “绿章,今天我很温柔。”他说。

    顾绿章在麝月界里摇头,“你一直都很温柔,真的很温柔,小桑你不会保护自己你会害死自己,像小薇一样你们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救别人?你们……你们都不懂得要自私一点,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牺牲自己……我宁愿死、我宁愿死,我不要……这种救……我不要……”

    “今天我很开心,今天是个好男人……”桑菟之没有听她说话,他已经听不见了,渐渐地闭上眼睛,突然又睁开,还带着风情地瞟了国雪一眼,微微一笑,“‘麫’的力量都给你啦,你……不是木法雨,会有……希望……的……还有……草……薇……的……”

    麝月界里,桑国雪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桑菟之、看着他还带着那有些调笑的口气说到最后一个字,慢慢闭上眼睛,渐渐不再呼吸。

    而后麝月界弥散。

    世界上再也没有“麫”这种神兽。

    他说:会有希望的,桑国雪的希望,唐草薇的希望。

    那些希望,随着唐草薇和“麫”的力量,他留给了桑国雪。

    那他自己的希望呢?桑菟之的希望——遇见一个在他弹琴的时候会看报纸的好男人……那个愿望,虚幻得像蒲公英,不过是个童话时期,单薄而美丽的……梦。

    麝月界消失了。

    桑国雪和顾绿章站了起来,面对着那个叫做“柯常亭”的年轻人,桑国雪双眼都已经睁开了,一样清澈,其中充满了近乎歇斯底里的愤怒和忍耐。

    顾绿章紧紧咬着嘴唇,嘴唇在流血,小桑、小桑……

    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来救她了吗?

    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人保护一定会死于伤害。但是我不知道,你会被……伤害得如此惨痛、如此彻底……

    那时候说下了决心想要救人,难道只是救两个人而已?小桑你所说的想要给每个人希望,难道……就是……这样……

    难道就是这样而已吗?

    你……你……你……未免……伤人……太甚……

    难道要救一个人就要牺牲一个人吗?那我宁愿去死——宁愿去死——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