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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肆捌』哀思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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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条形的玉衡,前后各垂下赤白青黄黑五色的九串玉珠。陆梨半哈着腰肢,把缨带沿楚邹的两鬓系上。纤盈的指尖拂过他颈上喉结,贴得太近,不自禁又想起前夜咬着他肩膀的一幕,双颊便微微漾开赧红。

    楚邹洞透她脸皮儿甚薄,偏好整以暇问她:“在想什么?”

    寂旷的殿宇下他袍袖精致繁复,那青衣纁裳虽不及玄色太子冕服威风,可衬在他清展的身躯上却恁的是个颀俊。他又惯爱穿素色的里衣,那洁白交领严谨整齐,每每只叫人莫名心动。

    陆梨便敛回神绪说:“爷今日这身打扮可威风,过不了多久大抵该要复位了,顶好赶在年底前搬回宁寿宫,这死人的冷宫里不能住人。”

    蚊蝇子在耳旁嗡嘤作响,楚邹早已是视若无睹,只应道:“回去做甚?爷倒觉得在这里挺好,冷清宽敞无人管束,一个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倒是真没说错,一句话说着又让人想起前天夜里澡桶子的咕咚咕咚。这寂寞宫墙之下行动确然自由,连那死人的萱寿堂也不晓得几时被他收拾了,扑了张硬凉席,又往床头扔了个枕子。他无事便把她箍在颈间躺着,两个人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便那么躺着、互相玩着手指头也能躺一下午。

    陆梨凝了眼楚邹英俊的脸庞,半正经半试探道:“爷说这些让人笑话,怕是今儿一过殿下就该要纳王妃与良媛了,总不好叫人也跟着你住这样的地方。”

    一股子酸意突如其来,知她蠢瓜子其实聪明不好糊弄。楚邹逗了逗陆梨下巴,想起父皇的话眉宇便微微一凝:“总归还没到那时候不是么?真要娶了人进来,便是这破屋陋梁的,爷也一样将她疼到天上。”

    前天还说“沧海桑田”呢,今天就这般泰然自若地要“娶人进来疼”。陆梨就莫名吃味,转身去收拾屋子:“随爷的高兴呐,委屈在谁我也操心不来。”

    那发辫儿沾香,动作好生别扭。楚邹便好笑地把她扳回来亲了一嘴,轻语道:“生气了?那便娶你好了。前儿把你弄疼,昨儿忍着不见你,今日可好些了么?”

    凤目中溢着柔情,几许讨好之意,他现如今倒是学会时不时对她现讨好了。

    陆梨心底里是依眷楚邹的,便一开始提醒自己这宫中唯皇家情缘最薄,哪怕被他一点点半诱半引导着把衣裳看了,她也是提醒着自己不要动了爱。可那天晚上他但一把那个抵进她里头,那种窒息的无从去路的痛,却像把她的生命与他紧紧牵连在了一块儿。那牵连能叫人灵魂通体,他的好、他的坏、他的孤与鸷都强行与她合而为一,她再想起楚邹,便抹不去了男人之于女人的那种念挂。

    这情也像是生来就该与他,明知道无果却停不下来。

    陆梨应了声疼,嘴硬答他道:“殿下是要成大事者,又怎可将婚姻儿戏?后宫关系着前朝,该当如何之时便自当如何。这玩笑陆梨不当真,只打今儿起殿下该要适可而止了,如今你步履薄冰,每一步都须行得谨慎,莫要叫人落了话柄子去。便是被吴爸爸晓得了,他也会挂心忧虑。”

    楚邹自己也预料不得那天晚上怎么就突然和陆梨,但心中却是不后悔的。因说到养大她的那两个太监,不禁复杂地拧起眉宇。

    对于苦脸瓜子的歪肩膀陆安海,他是愤懑且摒弃的;而对于吴全有,这个据说除了戚世忠外,阖宫第二个没人敢轻易招惹的膳房大掌事,他却有些不知名的忌讳。大抵因着吴全有黑着一张颧骨耸突的脸,这些年从未与他说过一回话。而楚邹却分明知道他因着小麟子和陆安海,四年来对自己的口粮没少亏待。

    楚邹精致薄唇便在陆梨眉上轻沾,大略地避过话题,惆怅笑道:“就不肯对爷多一点信任么?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爷先把话儿在心里存着。书上说头一次疼,但把那路子一拓开,今后就都是顺遂与快乐了。爷今儿想用竹笋肉丸子莲花汤,你可愿意给爷做?”

    那目光又促狭,什么奇怪的汤呀?听名字就怪。陆梨猜着楚邹一定又在寻借口酝酿使坏,天家皇子爷知事早,他打十一二岁就看了那些书。从前欺她未开窍,便总在澡桶子里对她翘大鸟儿,故意勾着她满心好奇,偷偷伸手去握他的大小。如今又变成竹笋了,当真恼人可恶。

    陆梨羞得拧了楚邹一把:“爷已是坏得没边了,今儿尚食局忙得一团转,爷爱吃自个叫御膳房做去。”

    楚邹被拧得刺痛,见她如今又会撒娇又爱生气打人,怎的却叫他心里泛起甜蜜。一时只板着脸做正经道:“能听得懂的你也坏。旁人做的有甚么好吃,爷就只爱用你一个做的……嘶!”

    “你还说。”又被陆梨拧了一把。

    听崇楼那头传来浑长的钟鼓,他便拽过她的手往后院小僻门去了。

    过启祥门的那一段路无人,他牵着她一路走。胖狗儿小云烟颠着短腿,磕磕蹭蹭地想往他两个人中间挨。那一天的风有些大,吹着他的青衣纁裳翩飞,陆梨一袭水绿裙子随在他身后,个儿只到他肩头,青春花雨美得好似一副画。

    祭典是在建极殿前的露台上举行的,正中间搁着褐红漆的长条香案与神龛,太常寺奉祀已于吉时前摆好了香、神帛、牲与果等祭物,品类庄重且丰富。大奕王朝开元太-祖奉守汉唐礼法,谆嘱“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底下文武官员皆着靛蓝祭服,手捧玉圭颔首而立。等待赞礼郎奏过三香,典仪唱奠帛做引,楚邹便上前接过长香,谦恭地在条案前跪下。

    那一天的祭典是由他主持的,露台上七月的风把他青色的袍摆吹得扑扑鼓起,他年轻的俊颜上都是凝重。祭文是前些天熬了长夜写成的,卷轴在手中徐徐展开,“……节序流迈,时维孟秋。气序若流,时当孟夏。气序云迈,时维孟冬。谨以牲醴庶品,用荐时祫之礼,以申追儿臣思悼之情。”念的声音清泽而慢,长长念罢,三刻时辰已过。把一卷铂纸的交给司礼监收去存档,余下一卷淡黄的冥文便用香火点燃,化在了那萋萋的风中。

    天高云淡,冥纸儿烧得甚快,无声无息地曲卷不见,顷刻便化作轻灰袅袅腾空,像飘去了那故人赴去的无归之处。

    紫禁城上空和尚喇嘛念唱声轻浑,那空空寂辽之下,好似又听到孙香宁柔慢的遗嘱:“风吹过三丈宫墙,谢了梨花,醒了荷蕊。西二长街上消失了我儿幼年的身影,有只小风筝却依旧在飘,花里胡哨,丑了吧唧……我把你交给他,是怕生下老九之后,再无暇对你顾及;又怕哪一日我不在了,我儿恐怕心感孤独。这世事原本百态万千,或敌或友,或虚或实,我儿已学会辨识万象。但亦须培植左右忠坚,须知孤臂无援,遇事且衡且忍,对你后来必能深受其益……”

    楚邹便凝重地面伏于地,拂开袍摆在案前行了三叩九拜。这是前朝的大臣们第一次正面应对当年的太子爷,那少年变声期的嗓音换作今时男儿的沉稳清泽,叫人把先前的满心诟病都不自觉收敛,那层层叠叠便亦跟着他清展的身躯礼拜而下。

    呜呼,且哀矣——

    楚邹在典仪的唱奠中闭目,从此便将那年少时的荣与宠与卑与伤全都埋了,从此的目标便只是这座紫禁城里高高之上的那个孤寡位置。而锦秀,今后也不过是他父皇的一个妃嫔,她再怎么百般效仿,他亦不会再受她任何扰心。这条路,论政、论情,他楚邹都充满了荆棘,但一踏上,便只剩下义无反顾,无有退路。

    那一天的风中也像带着点儿萋萋的嘤咛,像旧人的裙裾又挂念着幽幽飘回。一直尴尬住在衍祺门里的废嫔周雅与皇七子也来了,母子二个俱着一袭素白礼服,谦恭卑微地跪在二层台阶的最末了。当年孙皇后的丧礼她因为被打入冷宫,再加上流产疯癫未曾参加,今次这般穿着倒也是合乎情理。阖宫明面上不说,但私底下谁人都清楚,当年周丽嫔那个即将待产的皇八子是被皇后弄掉的,可她母子二个此刻眼目平静谦卑,并无带任何仇恨。当然,也并无任何人去注意他们。

    露台上长公主与皇长子气度威凛,各自穿着采画雉鸟为饰的揄狄与亲王制青衣纁裳,端端地跪在楚邹之后。二十四岁的楚湘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肚子里还怀着个待产的胎儿,驸马杨俭仔细地护在她身旁,当真如成亲前对她的挚爱承诺。大皇子楚祁依旧是面目俊朗而冷漠的,王妃方僷前些年滑过一胎,今岁得着李嬷嬷的照顾,气色倒是不错,才不过三个月的腰身已经可看得出圆润。楚祁护着她的腰肢,是仔细的,但并不见有甚么多余表情。皇九子楚鄎乖觉地站在一旁,圆俊的小脸蛋上眉宇轻凝,只是一目不错地复杂地望着那蒲垫上的四哥身影。

    中宫的几位嫡子在这一日出席得最为齐全,各个皆是这般人中龙凤,叫周遭站着的妃嫔们内里暗自五味杂陈——到底是怎样也比不下去啊。

    楚邹面伏于地,轻咬着薄唇最后道:“儿少时轻狂,犯下诸多不可恕之错,扰了母后在天之安详,亦叫父皇与诸兄弟姊妹多得困扰。今长跪请罪,不敢望得原谅,唯今后倾心刻苦以续弥补之。”

    一席话却是给了皇帝一个甚大台阶。等于当年的父子离情,他当着母后的面自己把那份错咽下了。

    那年轻男儿手撑双臂庄重叩首,背影清瘦而俊逸。楚昂在一旁看了,便动容地出言道:“我儿楚邹平身。”

    周遭跪拜的朝臣闻言不禁诧然唏嘘,但顷刻又都觉得乃意料之中。当年皇帝当着中宫将死的面应承了诺言,现如今既在祭典上赐回名字,只怕离复立太子之位也不远了。

    建极殿左侧廊檐的丹陛下,升了领班的小翠带着几名宫女,正手持红木礼盘端着腰杆子站差事。对眼儿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一幕,便对陆梨道:“梨子,我眼瞧着这位爷怕是就要起来了。若是不嫌弃与我姐妹一场,他日富贵了莫把今时的情义忘记。”

    陆梨正自看着那边,闻言便被她叫回神来。方才过了慈祥门,楚邹便松开她的手与小榛子先行一步,她一转头看见小翠站在宫墙下探脑袋,看见了她也不多问,牵过她的手就说:“快走吧,要来不及了。”

    陆梨原还奇怪小翠怎忽然晓得来找自己,此刻听她这般一句,不免嗔道:“这都哪跟哪呀,前儿皇上才说了,等殿下身体康健便将我调回差事,几时轮得着富贵。”

    小翠摇头低语:“并不然。你也甭瞒我了,早上就是榛公公过来叮咛我,叫我给你在这头安一个好位置瞧着。我也想好了,咱就是做奴婢的命,能安安稳稳攀个顺当的差事也不错。这世上的男人如果动了真情,是会被这个女人毁,同样也会被这个女人拯救,陆梨你之于他就是这样的存在。回头做了东宫的娘娘,再见我可莫要装不认就好。”

    她心眼儿直,一番话说得很是坦然。之前看不成楚邹把日子过成那样,看着看着倒揪上心了,但眼下这样也挺好,废太子爷不喜欢她,倒是肯搭理她托她办事儿,这也算一种得脸不是么?

    她也爱计较,谁人落得好处谁人落不得好心里头可精着,话说着就对陆梨笑笑。其实也漂亮。

    陆梨倒料不到楚邹会同小翠这样吩咐,这宫里认识她的人都晓得她与乾西所的薛讨梅和尤春绿是好姐妹,可楚邹却从来不与她二个打甚么交道,反倒是对着这个从一开始就看不顺眼的小翠能说得上话。

    这会儿场面庄严而肃静,说话并不敢张扬,陆梨便赧声道:“后宫中荣华善变,今日过了不知明日,谁晓得将来呢。你我都是一样的奴婢,这份情谊自是不会忘记。”

    小翠听了深受感动,她平素爱斤斤计较说话也不怎走心,下院的姐妹们虽与她活络,实则都对她带着点儿轻看与调侃。难得有个说真心话的同伴,她就挤着她的对儿眼对陆梨说:“听着,我小翠虽让人瞧不上,可也是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汉。”

    “嗯,我信你哩。”陆梨与她碰了碰袖子,忽而只觉人群中似有双眼睛剜过来,便略一抬头。对面露台上老二楚邝刚毅的脸庞顿时映入眼帘,那目中又与儿时一样,对她带着一缕凛冽与挑衅。她便不自然,只把脸容又侧开了躲过。

    可那笑靥妩若出尘,美目盼兮,巧笑嫣然,叫楚邝站在皇子堆里瞧着,心绪便有些恍恍然。

    他已经是许多天未有进内廷了,此刻看着陆梨的样貌,再看老四近些时日的变化,满心底里便都是不落意。听那厢太常寺大夫说礼毕,便大步径自望陆梨走过去。

    廊檐下清风阴凉,忽然地往她二个前头一挡。陆梨本在与小翠走路,蓦地便撞上他魁梧的青衣纁裳。他今日亦发冠高束,顶戴五色珠串的旒冕,眉眼狭长而鼻梁英挺,竟也勾勒着帝王一般的武烈与霸道。

    原就是有着熊熊野心的皇二子,从四岁的楚邹当着他的面故意跨进乾清门的那一幕刺激开始,从来就不曾断过。

    陆梨已是听说前二天张贵妃有意为他说了门亲事,是户部尚书左瑛十七岁的独女千金,如此一来他楚邝在朝中便算是兵权声望在拥,又平添了偌大个钱财助力。此刻婚事还未定下来,朝臣们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呢,他竟是这样莽撞不顾,陆梨连忙错开了往边上绕。

    楚邝却不管,偏伸出长臂把她的去路拦下:“看见了爷就想跑路,以为还是从前那副皮猴儿身板么?”

    那带着戏谑的低醇嗓音,叫小翠听得好生讶异。想不到素日冷面不睬人的泰庆王竟也会有这一面,心慌得不敢抬头,连忙扯了个借口就想跑。

    陆梨听他这一句,猜着他必然是认出自己了。只拽着小翠的袖子,偏就把她扯在身边站着,低头镇定答一句:“奴婢今儿不上差,殿下可是有什么差事要吩咐?”

    楚邝低头凝着她姣好的模样,扎着乌亮的发辫子,耳鬓生得柔嫩细白,那碎发一拂一拂,当真是撩-拨他的心。

    他便瞪了小翠一眼,眼瞅着小翠终于惴惴惶惶跑掉,这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口袋朝陆梨扔过去:“拿着。”

    陆梨讶异打开,却见是上回退还给他的五色宝石精致花钗。他也不晓得是用铁钳子还是什么的,竟把它剪断了一截截,恁贵的一枚绝版首饰就被他糟蹋成了一堆烂银子碎石头。

    陆梨不禁讶异抬头:“恕奴婢愚笨,不知二殿下这是何意?”

    哼,楚邝冷笑着扯了扯嘴角,对她的这份讶异感到很解气。讽弄道:“爷堂堂一个皇子贵胄,只有不想送出的就没有送不出去。左不过是根废银条,你不要扔了就罢,撑死了也就是个父皇跟前露面的奴婢,何用装什么清高卖脸子,退回来故意寒碜爷的心。”

    很伤人的话,但其实那是他此生第一次郑重的送女孩子东西,私下里为了弄到那一枚首饰,不知托了几层关系,可笑她退回来竟劳动的是他楚邹跟前的太监。楚邝原本是因着不服气楚邹,想把他的抢到自己手中来疼宠,此刻因着用了心却屡屡得她不到,自己便也分不出是动了真情还是只为着置气了。

    那眼中隐匿的受伤是叫陆梨陌生的。可他的话把人自尊踩踏,陆梨便不亢不卑地回说道:“做奴婢也有做奴婢的卑微尊严,殿下既是送,便没有逼人收下的道理,何用这样拿话激伤人。宫中繁花锦簇,陆梨只是火灶上一个司膳的不起眼宫女,镇日油盐酱料熏蒸着,这样贵重的首饰戴着实在也是糟蹋,并非有意薄殿下的脸面。”

    说着依旧把荷包递还给楚邝。

    “啪!”楚邝袖摆一拂,偏不接它,任它凭空掉去了地上。

    那幼年钻人裤-裆的蠢瓜子太监,今时长大竟晓得了“尊严”,这般一套一套把话说着叫人挑不出刺儿,却叫楚邝听得莫名不是滋味。当年倒不如留着不放她出宫好了。

    但他亦是不甘示弱的,便直言戳穿陆梨道:“小麟子,爷不揭穿你,是因着还想护你。这宫廷里女人的尔虞我诈你看的不比我少,他今儿身边只有你一个,未来却注定与父皇踏的是一条路,你跟着他又能得着什么?爷的王府下个月便可修缮妥当,特意给你留了个小院,里头布置得是比之主院更要精致,定不会叫你受半分委屈。爷今儿再问你一句,你愿是去或不去?”

    这些后宫生存道理陆梨又岂会不知道,虽对楚邹的未来隐隐听得动容,面上却只是耐烦应答:“陆梨不想做娘娘,亦不愿从人的小,将来若是得恩典能够出宫,那自是最好;若是不得恩典,便做一代掌膳女官也为一条不错的出路。爷眼看就要娶王妃进门了,快别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叫人听着惶恐。”

    哼,甚么劳什子王妃?楚邝的容色便阴郁起来。

    自从上一回在延禧宫里,皇帝伴着楚邹及宋玉妍一左一右走进来,张贵妃估摸着与宋家的亲事怕也就不成了。最近已经不管不顾楚邝的臭脸,硬为他说了门亲事,那户部尚书左瑛的女儿满十七岁,能文能武也挑剔,旁人去说媒未尝能看得看,但听说是二皇子楚邝,便抿着嘴儿不说话。张贵妃一手算盘这些年倒是越打越精了,为利益、为靠山,这都是多么周全的一桩婚事。只暂时还未真正落定,等待最近忙碌过去,便呈到皇帝的跟前求请旨意。

    楚邝没兴趣,只这一回却驳不倒他母妃,每日这般焦心郁虑着,那狭长的眸底下都淤了青影。当下心冷,便从袖中掏出陆梨绣的那张帕子:“既是如此绝情,且把这条收回去也还了你吧。”

    陆梨竟当真伸手要接,气得楚邝赫然收回去,龇牙恨声道:“小麟子,你也莫要在爷跟前装镇定。那小子命犯正煞之气,跟着他的总没有好下场,从前的小顺子、后来的你,还有他自个儿的母后与九弟。你总须还要被他再伤一次,爷等着看你后悔的那一天。”

    说着便看也不看她,昂着脑袋拂袖几步健朗地踅下汉白玉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