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江山不悔 > 第98章

第98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0.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过得三日,步千洐正在赵初肃营帐参议军事,忽听探子来报,诚王车驾已在三十里外。赵初肃挂念老父,有些意动。但他身为一军主将,按理不可轻易出营。步千洐亦想早些见到慕容湛,便道:“大将军,我快马到前头,去迎接他们!”

    赵初肃闻言也觉得妥当。步千洐便牵了匹快马,出营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便见前方山脚下一支马队缓缓过来,为首一骑锦衣玉面、神色沉静,不正是慕容湛!

    “诚王!”步千洐迎上去,慕容湛亦是十分欢喜,两人并肩而行,说了会儿话。慕容湛想起赵老将军还在后面车上,便邀步千洐一同拜见。

    行到马车前,慕容恭敬道:“赵将军,我是慕容湛,您可安好?”

    车帘后传来个苍老的声音:“是诚王啊……末将刚吃了饭、喝了水,好得很啊!早上你不是说要离开三日吗,怎么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步千洐微微一愣,见慕容笑容不变,明白过来,这赵老将军只怕脑子已不太灵光。慕容湛上前,挑开车帘道:“将军,这是我义兄、安北将军步千洐,他也来拜见你!”

    步千洐站在马车旁,朝车内深深鞠躬。赵老将军眯着浑浊的眼,笑道:“好、好,小北将军,咦,姓北的不多见,后生可畏啊!”

    步千洐和慕容都笑了。

    慕容见赵将军身上盖的毯子滑了下来,便对步千洐道:“我先陪老将军说会儿话,后面车里有十坛好酒,腌好的熟牛肉。我一会儿便来寻你。”步千洐将他肩膀一勾,抬起脸道:“甚好,我也要同你细说这几日的事。”便往车后走去。

    赵老将军原本眯着眼,听到这声音微微一愣,睁眼恰好见到步千洐抬头从车前走过,他的神色凝滞了片刻,瞬间色变,一口气堵在胸膛,喘不过气来。

    “将军!”慕容连忙上前,轻抚他的背顺气,赵老将军半晌才缓过劲。

    他一把抓住慕容的衣襟:“方才那人是谁?”又喃喃低语道,“定是我看错了,看错了。小楚从军后就蓄了把大胡子,不像、不像!”

    慕容心神一凛,能让赵老将军叫小楚元帅的,唯有二十五年前的叛国将领楚余心。他有点莫名其妙:“将军,你的确看错了。”

    赵将军却完全没听到他的话,褶皱的老脸虎眸呆滞,径自低头道:“可那眉眼气魄,很像小楚少年时投奔我时的模样!不对,当日小楚明明被诛九族,一岁的幼子也被杀了……”

    慕容失笑,正要继续安抚,忽地心头一震。

    二十五年前?一岁幼子?

    步千洐今年,正好也是二十六岁。他是孤儿,靳断鸿的弟子,自小武艺兵法天分惊人……

    他颤声问道:“赵将军,楚余心当日亲人,的确都死了?”

    赵老将军点头:“死了!死了!可刚才那人又是谁?难道是他的后人来找我们报仇?”

    慕容一愣,声音便沉厉了几分:“他通敌叛国,死有余辜,怎会找你报仇?”

    赵将军神色大变,忽地朝他拜倒:“太、太子殿下!你也在这里?”

    慕容听得愈发奇怪:“太子?”

    赵将军一下子抱住他的军靴:“殿下!楚余心虽然冥顽不灵,但你岂能置他于死地啊!”

    慕容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皇帝还未册立太子,赵将军口中的太子——难道是昔日太子、当今皇帝、他的皇兄?他低喝道:“赵将军,你在说什么?”

    赵将军吓了一跳,摇头又往后退,看清了他的面容:“诚王?末将没说什么,没说。”

    慕容沉思片刻,冷声道:“赵将军,其实一切皇兄已告诉我。今日便是要我来问你,看你还记不记得,是不是老糊涂了。你仔细将当日情形说一遍给我,若有差错,定斩不饶。”

    约莫是他严厉起来,气度与皇帝也有几分相似,赵将军立刻沉声喝道:“是!当日皇上你得到消息,楚余心意欲在北伐胜利归来后,扶持二殿下继承大统。皇上你使计断了他粮草,又命人将楚余心伏兵北部密林的消息,传给了君和、流浔两国。楚余心五万大军全军覆没……”

    慕容心头巨震,轰然软倒跌坐下去。赵将军深深拜倒,似乎还在等待他的指示。

    慕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赵将军,快请起。你看错了,那不是楚余心,方才只不过是皇上派了个人试探你。今日所说的话,休要对旁人提起半句,就算对你儿赵初肃也不可以提及。否则皇上诛你九族,明白吗?”

    赵将军连连磕头。慕容见他一脸老态,甚为可怜,也不再逼迫,跃下马车。此刻他并不知道,之后数日,赵老将军果然没来得及跟任何人说起,就因惊吓过度,在军中撒手人寰。

    他垂头朝车队后方走了数十丈,便已闻到浓浓的酒香。

    “小容?上来!”步千洐含笑的声音传来。

    慕容立在马车旁,只怔怔地想:我该怎么办?如若赵将军说的是真的,皇兄他……害了楚元帅?大哥真是楚元帅遗孤?

    可步大哥在军中多年,若是长得极像父亲,为何无人认出?是了,当世没有楚余心的画像流传。且他所带军队全部阵亡,后来与君和一战,大胥惨败,老将死伤殆尽。楚余心位高权重,又常年戍守边关,认识他的人必定不多。

    他不由得心头一震,若是他日步千洐面圣,皇兄能否认出他来?又或者大哥从别处得知真相,会不会想报仇?他二人一个心思深沉,一个傲骨铮铮……

    想到这里,他的双腿如同灌了铅,隔着咫尺之遥,竟无法提气跃上马车。

    ——

    三个月后,慕容湛亲率大军,围攻青仑城。

    只因大胥仿制战车成功,青仑军优势不再。这一役,赵魄及其心腹举起了白旗,投降之后,自刎而死。

    但中间却出了件意外的事。那赵魄投降的条件,是要慕容湛代为求情,请皇帝饶过青仑族人性命。

    慕容湛一力应承下来。步千洐和破月自然支持他这个决定,慕容澜却保持沉默。更有些谋士劝慕容湛反悔,只因皇帝对青仑人恨之入骨。

    慕容湛不置可否。

    大军班师尚需时日,慕容湛却提前起程返回帝京。一个月后的傍晚,他已跪在勤昭殿外的石阶上。

    他等了一个时辰,皇帝仍未召见。这种情况还是首次发生。其他臣工进进出出,小心翼翼,尽皆不语。

    终于,太后都被惊动,遣了女官到勤昭殿,又给慕容湛送上热茶蒲团。宦官才宣慕容湛觐见。

    慕容湛入内叩首,抬眸只见明黄衣袍静谧(?)不动。

    “皇兄,臣弟有事启奏。”他不急不缓将此次青仑城所见,以及早已思虑好的有关奴隶制的诸多弊端,一一陈述。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皇帝低沉的声音终于传来。可他的话却如晴天霹雳,令慕容心头大骇。

    “湛儿,你想坐这个皇位吗?”

    慕容湛连忙抬头,却见皇帝面容枯槁、神色疲惫。他当日离京时,皇帝已是久疴缠身,如今看来,病情更重。他不由得将青仑之事和皇帝的质询都暂时搁置,关切道:“皇兄!你龙体……”

    “混账!”皇帝大喝,随即连声咳嗽。慕容湛顾不得君臣之礼,立刻站起来,上前轻抚他的背。皇帝抬眸看着他,沉怒不语。

    待皇帝平歇了,慕容湛重新跪下。皇帝冷道:“你还未回答。”

    慕容湛立刻低伏下身子:“皇兄,臣弟从未有过觊觎念头,天地可昭。”

    “那你为何替青仑族求情?”皇帝一拍桌子,气喘吁吁,“自寻死路!”

    慕容湛心下微动,有些明白,却又不肯就此放弃青仑族,只重重叩首:“皇兄!青仑族也是大胥子民!求皇兄开恩。”

    皇帝冷笑道:“如此冥顽不灵!朕问你,当日步千洐被困青仑城,援兵为何十日不至?”

    慕容湛沉默不语。

    “朕回答你,因为你已引起了澜儿的嫉心!因为步千洐是你的左臂右膀!所以他欲除之而后快!”

    慕容湛无话可说,连连叩首。皇帝瞧得心疼,喘了口气道:“朕不会怪罪澜儿,还要夸他做得好!他是众皇子中最像朕的,他天生就是为皇位而生!若连这点手段都无,朕如何放心他继承大统?可你呢!诚王慈悲诚王慈悲!且不说青仑族生性彪悍,开国以来便暴乱过三次,如何能信?你如今为青仑族出头,博得三十万青仑人拥护,如此锋芒毕露,他日朕归西,澜儿必对你动手,谁保你的命!”

    慕容湛万没料到皇帝如此直言,大汗淋漓,重重叩首。

    “退下!今后休要提青仑族一事!”

    可是慕容湛不动。

    皇帝盯着他孤傲僵直的背影,气息越来越急。

    慕容湛深深叩首,声音颤抖而缓慢:“皇上,臣弟……求仁得仁!”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着勤昭殿。二人隔着一阶之遥,静静对峙。

    长久的静默后,皇帝疲惫的声音传来。

    “拟旨。”他淡淡道,宦官首领连忙躬身。

    “一、立大皇子慕容澜为太子。

    “二、慕容湛为青仑王,统领青、幽、平三州。青仑族免除奴籍,一月内尽迁入三州。慕容湛刚愎自用、深孚朕望,既为青仑王,终生不准回帝京。”

    慕容湛大惊失色:“皇兄!我、我……”

    “退下吧,今后朕不想再见到你。”皇帝缓缓阖上眼眸。

    宦官为难地请慕容湛离开,他当然不依,跪着爬到皇帝脚边,连连磕头:“皇兄!我不要做什么青仑王。你便让我在帝京做一个庶人也好!我、我很挂念你的身体,我想侍奉你左右!”

    皇帝深吸口气,忽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叹息一声道:“朕意已决,北路军嘉奖大典后,你便动身吧。”皇帝起身,在宦官搀扶下离开勤昭殿,终未再看慕容湛一眼。

    慕容湛在勤昭殿从天黑跪到天明,终是失魂落魄离开了禁宫,回到王府,思及皇兄音容笑貌,越发心痛不舍。

    他如何不明白,这是皇帝保自己的手段?他甚至觉得,皇帝也许早定下这一步棋,一直留着天下青仑人奴籍,就是等自己求情?将这三州三十万青仑人的民心,统统留给自己作为日后的倚仗?

    如今皇帝终于走这一步,是因为身体已不成了吗?

    他越想越难过,终是抱坛痛饮,大醉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