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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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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文平话音一出,空气霎时凝滞。

    车厢内,几个婆子显然也听到当朝宰相的话,麻雀儿似的惊喜炸开锅。

    吕七儿回头笑着,不无讨好:“庆儿姑娘,那位宰相大人点了你的名字,只怕是要嘉赏,七儿先恭喜庆儿姑娘了。”

    云菀沁将帘幕拽得紧紧,自己人还没到,声名却已经传回了京城,这是谁做的好事?

    她并没说话,静静看着车外的情况。

    吕七儿和婆子们见庆儿姑娘神色非但不高兴,还眉头微蹙,也就都静下来,笑意散去。

    夏侯世廷和沈肇听到郁文平话一出口,脸色俱是微微一动,并没接话。

    却是梁巡抚巴结宰相,打破安静:

    “郁相当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消息灵通得很!这次的晏阳之乱,行辕内的一名下人可真是帮了不少忙,秦王念其有功,也将她带回来了!”

    夏侯世廷看了一眼梁巡抚,虽然只是一扫,却仿似火星一样,烫得梁巡抚一个激灵,缩了身子。

    众人只听秦王语气漠然:“一个婢女而已,不值一提。”

    郁文平将目光从那辆驾着下人的双马篷车上收回来,笑道:“早在晏阳变乱之初,圣上就提过,举凡有功者,必定功不可没,论功行赏,彰显朝廷公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朝廷又怎会计较立功之人的高低贵贱,宁熙五年的庚戌之变,严家军领队剿杀叛党,圣上打赏将士共计三千人,这次又怎么亏待了秦王的人?圣上在三清殿内已准备饮至,因身子还未痊愈,令太子代表自己出席宴请众位,请秦王殿下、沈少将军、梁巡抚带着各自的下属功臣进宫,切勿误了吉时。”

    既是圣意,再无转圜余地。

    沈肇心里不安,若只是叫云菀沁跟着人马一起进宫受赏赐,倒是无所谓,功臣众多,朝廷不会特别注意她一个婢女,到时颁功,也会有人代她领赏。

    可是看郁文平,直接就瞄准了云菀沁,一开口就抛出皇上意思,直奔目标,让人措手不及,毫无推拒的机会,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莫非已经是猜出什么?

    郁家女儿本是皇家看中的秦王妃,秦王从来没讨好巴结过,依郁文平的性子,怎会不恼火?

    一场秋狩,郁柔庄被弄得疯疯癫癫,不管怎样,与云菀沁脱不了关系,郁文平肯定更是迁怒。

    这回若郁文平真的察觉出什么,有什么机会,巴不得将秦王府这两口子踩下去。

    想着,沈肇看了一眼秦王,只见夏侯世廷眸中光芒一闪,略沉几分,却吩咐下去:“起车,进宫。”说罢,返身上马。

    沈肇和梁巡抚等人陆续回马回车上,跟着进城。

    云菀沁放下帘子,心里反倒平定了几分,今天进宫怕是避无可避,只能应变了。

    回京后,另一波疾浪袭来,不比晏阳内的局势让人轻松。

    不过,经历了晏阳之乱,她也甘之如饴了,在黄巾党和山匪中都能保全性命,又还怕什么?

    前方再艰难,她也会支撑下去,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再不是一个人。

    她情不自禁掀帘,遥望一眼不远处高头马鞍上的男子,没想到他也正好看过来。

    两人目光骤时碰撞和纠缠一起。

    他的目中,是镇定她心思的温暖,坚定,保护。

    马车坚实的辕轮轧过青石地面,进了邺京城门。

    吕七儿长到十几岁,连晏阳都没出过,哪里见过京城,撩帘看着应接不暇的街景,一双眼珠子都快不够用了,满城香车宝马,衣香鬓影,酒楼茶肆鳞次栉比,比晏阳的店铺不知要贵气多少,不觉抓住身边女子的袖子:“庆儿姑娘,你看那个……还有这个……好漂亮,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能来京城……等下我真的还能进宫吗?宫里的规矩我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冒犯了怎么办……”

    云菀沁只道:“不知道就少说话,沉默是金总没错。”

    吕七儿见她越近京城,性子就越沉静,跟往日变了不少,此刻进了京内,更是一点儿都不新鲜,心里有些怀疑,可正沉浸在另一个天地的狂喜中,也没多在意,见她不怎么说话,也就一个人继续去赏景了。

    **

    皇宫,三清殿,中和韶乐袅绕,肃静优雅,不乏皇胄贵气。

    饮至宴上,宫人抱金器壶、爵、金卮,立在长案后,等待长川郡平乱的功臣们到来。

    太子世谆身着吉服,代表宁熙帝主宴,早半刻提前来了,坐在黄幔围绕的丹陛上。

    座下站立着负责迎宾的鸿胪寺官员,旁边留了几个座位,供给参加饮至的朝中臣子。

    两个空席位是去郊迎接人还没回来的郁文平和景阳王。

    一个席位上坐着沈老将军,因爱孙沈肇此次有大功,应邀参宴。

    沈老将军的手边席位,则是兵部尚书云玄昶,喜色不掩,伸长了脖子,等着姑爷回宫。

    这次长川郡生乱,他本来又发了急,说来这秦王也真是倒霉,第一次上任就碰上这种棘手事儿,若处理不好,触怒皇上,被言官参本子,自己倒霉就罢了,他这个姻亲也落不到好,于是又跟上次魏王遭禁足一样,乖乖在府上,无声无息,对外放话与那秦王并无交往,万一有个什么,至少能少受点牵连。

    高长史得知魏王不颁发赈粮才造成内乱,曾托人找过王妃的娘家,想云玄昶虽比不得韦氏一党,再怎么样也是兵部一把手,请求老泰山老爷能否在朝上求两句请,让皇上答应魏王放粮,帮秦王解围,当时云玄昶只当耳朵聋了,并没应,高长史派人又来,干脆挂了回避牌,见都不见了。

    如今局势一变,云玄昶没料到这小子居然有点儿道行,天灾人祸,两个齐齐拿了下来!

    军函传回朝上时,看着宁熙帝阴云初霁的欣喜脸色,云玄昶大大松了口气,当天就撤下了回避牌,又送了礼给秦王府,说是迎接秦王回京的贺礼,本来还借童氏的名义,说老母想念孙女儿,想看王妃娘娘一面,借此拉拉关系,免得秦王回京后记恨,派人去了几次,却都被回绝了,高长史说娘娘最近身子不大好,这才算了。

    不过不要紧,今儿秦王回京,饮至之后的安排云玄昶都打算好了,等这姑爷述职完,便借机去回府看女儿,与他一块儿去秦王府,顺便套近乎。

    正在这时,殿外黄门传话,秦王和沈少将军已经与郁相、景阳王等人进宫了,正在殿外。

    太子起身,领着一干官员去迎接。

    云菀沁站在最后面一排的下人堆里,一眼看见爹也能在太子身后,脸一紧,却又马上释然,怎会担心他会认出自己,自己虽是云家女儿,可这个爹又几时真正关注过自己,正这时,吕七儿似是听到了宫人的介绍,转头:“……庆儿姑娘,那位穿湛蓝官服的,好像就是秦王的岳丈,是王府云娘娘的父亲。”

    云菀沁嗯了一声,却见吕七儿仍是望着爹,面上若有所思,纤声道:“瞧云尚书生得鼻正口方,轮廓清雅,年纪不轻了,都还有这个相貌,年轻时想必一定是个美男子,没想到在京城当官的男子,不单要有才能,相貌也都这么出众。”

    轻翘唇角,云菀沁语气微带几分嘲意:“那是,外表周正,才能将里子掩饰好,迷惑人心,步步高升。”

    “啊?什么?”吕七儿没听明白。

    云菀沁转移话题:“你光盯着一个老头儿看干什么,殿内比他年轻英俊地位高的男子也不少。”

    吕七儿端详云玄昶,只是想猜测那秦王妃长什么样子,如今一看,既有个相貌英俊、五官出挑的爹,女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何况还是官门千金,肯定自有一番气质,——难怪在晏阳行辕时,下人都说秦王拒收梁巡抚进贡的美人,也听施大人说,秦王刚成婚,心思全拴在那娘娘身上。

    吕七儿只应付着一笑,没说什么,笑意中夹杂了些莫名的叹息,就算还没见过那秦王妃,光只看到秦王妃的父亲,凭脑子里勾勒出来的形象,也自觉矮了不止一节半截。

    殿内,太子与秦王等人寒暄几句,又将宁熙帝的欣慰言辞转述了一遍。

    夏侯世廷听毕,面色浮出几分担忧:“父皇龙体染了什么疾恙?”

    太子脸色也沉重:“就在秦王回京前五六天,京城一夜转凉,宫中梅林一日全放,秦王也知道,父皇贪赏梅乐,那天逛了一日梅林后,回来就咳个没完,后来一直在养心殿后的寝殿休养,姚公公对外说是染了风寒。”

    “风寒?”夏侯世廷眉宇一凝,道:“本王先去养心殿看望父皇。”

    太子看了秦王,道:“秦王孝道。不过,父皇想要静心养病,自打身子不适,每日除了姚院判进出为父皇问脉送药,莫贵人在旁边昼夜伺候,其他人基本一概不见,日常朝务大半交给孤处理,其余事情只靠姚福寿传书和捎口信,就是这次秦王封赏的圣旨,都是在养心殿内拟定的。”

    听到“日常朝务大半交给孤处理”,夏侯世廷眼脸微动,却不动声色,又听太子继续道:“不过目前为止,病情还算稳定,秦王也无须担心,只是父皇不愿意叫人打扰。”

    夏侯世廷目色平静:“好,那就等皇上身子舒泰一些,本王再去看望。”

    太子淡笑着颔首,手一伸,示意礼众人各自入座。

    云菀沁在后面将两人简短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若是区区风寒,怎会避不见人?真的只是风寒?

    还有,太子负起代理朝政的监国职责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另外,莫贵人?是说妙儿不成?妙儿进宫仍以云府管家妹妹身份,冠的自然是莫姓。

    出京一月,她已经从选侍拔为了贵人,既然能贴身侍疾,想必是得宠的。云莞沁紧张的心此刻稍微舒畅了一些。

    几名长官依次落座,其他有官位的功臣,按照官阶和地位分别坐在下首。

    一起进宫的部分士兵、下人则在三清殿门外伫立,等候嘉赏。

    云菀沁站在人群中,只觉吕七儿偷偷碰一下自己手,仍在感叹不已:“……庆儿姑娘,你看,那位就是太子……皇宫果真是天下第一富贵地,美轮美奂,每一块砖头和柱子都做得那么精细!这辈子能够进来一次,就算死了我也甘心了……”

    云菀沁一心只想着快点儿把饮至混完,早点打道回府,心不在焉地嗯了两声,再转头看吕七儿兴奋神色,就像打开新世界大门,看什么都是新鲜,对于兄长过世一丝一毫的悲伤都找不出来了。

    虽心里有些莫名的怪异,可她也知道,人素来都是朝前看,不能回头看,也不能苛求吕七儿长期沉浸在伤春悲秋里,便也只随意应了两声。

    殿内,饮至在礼仪官的安排下,一个流程接一个流程地进行着。

    论功行赏时,她透过前方的重重人肩,看见秦王和沈肇双双出列,分别领着施遥安、管副官、唐校尉和几名心腹属下,跪在丹陛下方,听着太监宣读皇上对各人的犒赏圣旨。

    不管哪朝哪代,军功是最能让快速让人晋升和扬名天下的渠道,而内乱,又是历朝皇帝最不能容忍的,甚至比外战还要重视,故此,这次晏阳之乱,宁熙帝倒不吝啬,该奖的奖,该赏的赏。

    太监的高亢嘹亮且带着喜色的声音一波波飘到了云菀沁的耳里。

    秦王世廷初任地方,遇大险犹不乱,平定民变和匪祸,挖除朝廷多年心头毒疮,其功之大,不足以秆秤称之,为彰显其功绩,除了授亲王爵位时的封地秦地,特将长川郡赐为管辖之地,可控郡内三州四县内的良田兵力,官员兵士,凭皇子宝印虎符即能调令,除长川郡内政务,京中开始上朝参政,入内阁,协皇上太子理国事。另赐京内田庄百顷,奴婢一千,国库珠饰宝物各吨。

    沈肇将门后起之秀,不逊于其祖父,初次领兵,进退有度,勇谋兼得,特提拔为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使同知,官阶从三品。

    云菀沁脸上却浮出笑意,不禁有些感概。

    前世她身在闺阁,依从女子闺训,过着最刻板无趣的生活,死气沉沉,从不理会外事,有没有晏阳之乱她不记得了,可能确定的是,就算有,前世的晏阳之乱中的功臣,也绝对没有秦王和沈肇的名字。

    沈肇是直到自己嫁进慕容家,才得了个五品宣慰佥事的职衔。

    而前世的秦王,她虽没留意他当皇子时的履历,但是御极后,一般皇帝都是将生平事迹令史官和礼官列出来,已是昭宗的秦王自然也不例外,她记得,他并没有在地方当官的经历。

    也是……这辈子许多事情都打乱了,又怎么会和上一世一样?新婚次日进宫拜见时,宁熙帝分给他的新职被她中途打乱了,从火器营的官职,换成了长川郡的专城副都统,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后面的事情才统统变了。

    她不知道这样的改换历史,时好时坏,不过就眼下看来,绝对是好的。

    只是……若今生的轨道真的不一样了,她最希望的,却是他不会依慕容泰那本记事本上说的英年早逝。

    她笑意一凝,有些出神,正好见夏侯世廷目光跃来,落在自己脸上,只是不敢看得太久。

    圣旨颁下,秦王等人谢了天恩,又换了一名太监手持云绸黄卷上来,封赏长官下面的部将,如施遥安、管副官和唐校尉。也有表现比较突出的中下等军官,借由此次平乱机会,个个鸡犬升天,提了上来,甚至还有一些原本籍籍无名的,如卫小铁。

    圣旨的宣读中,殿内一片喜庆。

    卫小铁也跟吕七儿一样,大姑娘上轿头一遭,第一次来京城,更没想过能在皇宫的殿内领赏,可他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本来就是从小四处闯荡的,所以倒也没怎么喜糊涂了,似模似样跟着其他人一样,翘着屁股谢了恩,起身退下时,伸出颈子在人群里瞄,自从在黄巾党那里跟小庆哥儿分开后,还没见过面,路上也没机会,不过没关系,自己也来了京城,以后见面机会就多了,若是沈少将军同意,他跟在小庆哥身边当贴身保镖都行。

    最后一轮完毕,夏侯世廷想要直接述职,趁机让部属都退下,云菀沁也能快些出宫回去,却见对面郁文平看了一眼朝殿门外走去的几人,道:“那姓卫的小少年,好像就是与那女功臣一块立功的吧。”

    太子一疑:“女功臣?”听于郁文平说了一遍,才明白了,不觉好奇:“怎么,原来还有个女子也立了功?秦王,是哪位?叫她也上来领赏吧,孤倒是想看看。”

    夏侯世廷声色清淡客气:“乡间贱女出身,能进宫就已经是天大福祉,在殿内领赏,不何体统。奖赏稍后出宫后,本王会叫下属转予她。”

    郁文平仿若开玩笑:“哈哈,人人都说咱们这些老臣子迂腐陈旧,顽固不化,怎么秦王年纪轻轻,却比本相这半老头子更胜一筹?我大宣开国之初,也是有过不少女丈夫,一门男丁战死沙场,更有全家妇孺代替上阵杀敌。现如今皇上开明,律法上有自立门户的女户,私塾里准许有女先生,寡妇再嫁、夫妻合离的事,遍地都是,也不稀奇,桩桩都能说明女子地位渐渐拔高,如今不过是叫个女子领赏而已,这能有什么问题?”

    夏侯世廷轻笑淡讽:“郁相今日倒是极顾念我朝妇人地位。”

    太子见秦王似是不大愿意,也不多逼,打圆场:“好了,既然秦王已经拿定主意,就私下再行颁赏吧。”

    郁文平知道太子是个息事宁人,不喜争吵的散漫性子,在宫里朝上一向和气,不跟人树敌,再穷追猛打下去也图不了好处,没多说了,只暗中手一招,脸色微微阴鸷,低声吩咐:“去跟贵妃娘娘说一下,下官这儿怕是没法子。”

    那太监听了,匆匆小跑而去。

    夏侯世廷见郁文平这个架势,再不迟疑,决意马上终止饮至,可封赏刚完毕,马上提出,于理不合,怕引起疑心,便端起酒盏先说了两句,终于绕到了个机会,道:“时辰不早,不如这就开始述职事务。”

    太子想一想,点头:“秦王这一路辛苦,孤也有此意,早点了事,秦王与沈少将军也能早些回去休息。也好,其余人退下——”

    云菀沁舒一口气,倒是吕七儿有些恋恋不舍:“啊,这就要离开皇宫了……”正在这时,却听有洪亮且略带骄气的女声从廊下传来:“慢着,都先别走。”

    众人皆是一滞,循声望去,只见一名浑身贵气的丽人在几名宫女和太监的簇拥下,自游廊另一端,朝三清殿大门走来。

    到了门口,宫人从惊讶中醒转,俯身行礼:“贵妃。”

    三清殿内的官员们一听贵妃二字,惊奇不已,宫内女眷素来不见外臣,这会儿是太子接待功臣的饮至,韦贵妃怎么会跑来了?不过既是出现,那就肯定是有什么事儿。

    韦贵妃仰着纤长脖颈,缓缓走近,到了门口,看了看秦王带进宫的下人,目光落到几个妇人身上,不觉笑了一笑。

    吕七儿见韦贵妃典雅柔美,周身装扮金晃晃,看得自己睁不开眼,喃喃:“能当皇帝的女人,当真是女子最大的福气啊……”

    韦贵妃搀着贴身婢女银儿的手臂,跨进门槛,走到猩红西域红毛毯中央,福身行礼:“太子。”

    “贵妃娘娘怎会到这里?”太子眉宇一疑。

    韦贵妃环视四周一圈,最后落定于门外,又收回来,面朝秦王,薄唇上扬:“秦王功振天下,也是因为王妃这贤妻当得好,今儿趁秦王述职,何不将王妃接到宫里,妾在御花园已备了酒席,到时再将太后皇后请去,嘉赏王妃。”

    丈夫立了功勋,妻房被召入宫中受嘉赏倒也正常,可这事儿哪里需要韦贵妃亲自来说?众人知道还有下文。

    夏侯世廷只站起身,淡应:“内子感染风寒,一直在王府歇着,今儿恐怕是得辜负了娘娘的好意,改日定当上门赔罪。”

    “妾身知道秦王妃病了,”韦贵妃面露讽哨,“就在秦王去长川郡的第十天,王妃便叫王府的长史报病上来,说是外感风寒,不能见人,粗粗一算,该有近一月的时光都没出来见人了吧。”说着转头望向一处:“云尚书,是不是呐。”

    云玄昶听到这里,早就咯噔一声,韦贵妃这么个沉浮后宫多年的老人儿,比猴儿还精明,绝不会做伤自己名声的事儿落人话柄,今天不顾宫廷礼仪,直接来了三清殿与一群外臣面对面,那就肯定是早有准备,——绝对是女儿招了什么麻烦。

    到底是什么事,云玄昶不清楚,只清楚一点,不是好事,既不是好事,那自己就不能招惹。

    想着,他呐呐道:“是听说病了。”

    韦贵妃虽在后宫內帏,却因兄侄权倾天下的缘故,也是看得出臣子们心中的算盘,像云玄昶这种寒门臣宦,好容易爬了上来,是不可能允许一点风吹草动撼动自己的根基,听他一说,韦贵妃笑起来:“尚书既得知娘娘病了,肯定是差人去问询过。别人不见就算了,尚书是云娘娘的父亲,尚书可有见过娘娘啊?”

    云玄昶吞了口唾液:“没见过,上门几次都被高长史拦了,说是病得太重,下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呵,这个爹,一到有事的时候,第一件事,永远都是独善其身,先把自己撇干净,云菀沁唇角浮出一丝凉笑,不过,看样子,韦贵妃显然是已经知道自己不在府上,甚至跑去长川郡了。

    果然,韦贵妃听完,声音扬高:“这可不行,一个风寒竟能拖一个月不好!不如干脆趁机进宫瞧瞧,宫里太医多,若秦王心疼王妃,怕吹风见光,病势加重,妾身这就叫太医上门去。”

    太子听出些道道,隐约猜到些什么,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却清楚恐怕是不利云菀沁的,只是韦贵妃话至此处,并不能拒绝,就算想要偏帮,大庭广众也不行,道:“若王妃真是病势不浅,就如贵妃说的办吧。”

    声音还是一如往日的温和,却已经了不容驳斥的意思。

    韦贵妃见秦王不做声,没有耐性了:“怎么,两个选择而已,秦王就那么难以决策?”说罢,音量拔高,尖利起来:“还是说,秦王妃根本不在府上啊,报假给内务府,欺瞒了足足一月啊?”

    举座哗然。

    太子沉眉:“贵妃这话可有证据?”

    “太子直接差人去秦王府看看不就得了?再随便找个下人问问,堂堂个王妃一月不府上现身打理家务,总能套出话的。”韦贵妃冷笑,“哦对,还得扣住秦王的人,可别放出宫。”

    “什么意思?”太子疑惑。

    韦贵妃抬臂指向门槛外的人群,笑得叫人汗毛竖起:“因为秦王妃指不定就在那堆人儿里呢。”

    这话一出,三清殿内上下更是议论纷纷,刚才说秦王妃瞒骗内务府,托病不请安,虽然有错,但若上头宽宏,倒也不算大错,随便小惩大诫就完了,可如今韦贵妃的话,——秦王妃在进城的随行队伍里?

    这意思是,——秦王妃擅离京城,跑去了长川郡,还待了近一月?

    那就真是非同小可了!

    将令内眷除非皇令特准,否则不得随军,以免降低士气,涣散军心。

    若真是属实,除了秦王妃担下个逾矩不守礼法的罪,秦王也有错,不经圣意就容许妇人随军,知情不报,这次的功劳,恐怕也会折损一半。

    既然已经被韦贵妃察觉,死活不出去也没用了,不如光光亮亮,主动承认,倒还能落个姿态漂亮。

    与韦氏魏王一党的这一场仗,回京后迟早要展开,既然韦贵妃这么心急,那么就随她心意!

    早些开局,又有何干。

    云菀沁捻了裙侧,走出下人群,上前几步,站在高门槛外。

    众人只听殿外传来清扬悠长却又带着独有甘甜的女子声音:

    “贵妃娘娘有礼。”

    吕七儿一惊,不仅是身边女子声音变得自然,更见她直接出列,竟隐约透出仪态万千。

    “庆儿姑娘……”她小声一喊,只觉得心里快要蹦出来了,猜出些什么。

    卫小铁也挺直脊背。

    臣子循声望去,声音与女子的外表极不相衬。

    女子声音朗声脆脆,哪里有一点初入宫廷的胆颤?可外表却是婢子打扮,头发稀疏,容貌丑陋。

    完全不搭。

    一时交头接耳起来。

    夏侯世廷身一动,却见她飘来目光,示意自己不要妄动。

    韦贵妃见她自动献身,再看她这副打扮,心头惊讶,魏王回来后,疑惑秦王在晏阳有个器重的下人,明明是个乡下丫头,却不像个乡下丫头该有的样子,竟能辅佐秦王要务,韦贵妃二话不说,派人去王府外暗中调查,顺藤摸瓜,才知道秦王妃离京,那晏阳的丫头,很有可能就是云氏。

    若不是查出了端倪,光看她眼下的样子,便是相对几百天,也猜不出她是秦王妃。

    韦贵妃啧啧掩嘴:“秦王妃这副仪态,当真是能震动京师啊。”不乏贬义和责斥。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无所谓。

    虚报病情,欺瞒圣上,擅离京城,还在黄巾党中厮混过,哪一条,都够她吃一壶。

    秦王妃?吕七儿喘了几口气,眼睛瞪大,自己听错了?

    卫小铁和管副官、唐校尉以及沈家军众人嘴巴亦是合不拢,这小庆哥儿是个女的?奶奶的,不带这么惊吓的,军中见她长得白嫩,还经常用荤段子逗弄她呢……

    殿门外女子倒也没否认韦贵妃的话,一双瞳仁宛如珍珠聚水,活泉冒井,行了正宗宫廷礼:“也是,这副打扮辱了贵人眼,太子可能准许妾身去换套衣裳,再来陈述罪状?”

    罪状是要陈述,却不是自己的!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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