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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轻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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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中残叶满地,花木参差不齐,一派狼藉之象。

    陆思琼诧异的望向大舅母,后者亦是不解,招手唤来廊下婢子一问,方知是有人练鞭所致。

    此处是待客的院落,除了那位传说不能下榻的韩公子,焉能有谁?

    沐恩郡主同她低声语道:“琼姐儿,这人狂妄轻礼,待会你只管替他诊脉,开剂方子便罢。”

    “舅母,这人是否没病?”

    闻者惊叹她的聪慧,却又忍不住摇头,“韩公子的侍从认定了他家主子身子不适,府里只得给他张罗大夫,方子开了不见效倒成了咱们不上心。

    这主仆二人皆怪异的很,总道水土不服食不惯府中饭菜,这两日你大舅特请了城东香满楼里的师傅过来,专门给韩公子置办膳食。瞧,清早的就食那些,每餐没少用,却总还说不欲饮食。

    总之,你就问诊开方,其他的舅母来应付。”

    “嗯,我知道了。”

    陆思琼颔首,暗道这人既然如此麻烦,外祖母怎非得留下来折腾府上人呢?

    方至庭中,便见一高大的男子从廊西拐来,手按着腹部,步履阑珊。

    听见动静,抬头见着来人,忙将手收回到身后,挺直了腰杆快步而来。

    陆思琼听得舅母轻语了声:“是韩公子的侍从,阿史那。”

    阿史那体格魁梧,生得宽脸大耳,直裰的袍子穿在他身上显得异常违和,此刻强忍着不适前进,令人忍俊不禁。

    不过为人还算有礼,单手负在身前低了低头,算是问安:“世子夫人。”

    嗓音不同于京都男子的温雅轻磁,洪亮有力的招呼声使得陆思琼细细端量了番。

    这人,怕不止是非京都人这么简单。

    正寻思着,阿史那的目光已然留意到了旁边的锦衣少女,因揣度不定故直言问道:“这是我家主子等的那位陆姑娘吗?”

    “是德安侯府的二姑娘。”

    沐恩郡主敛声屏恼,这做奴才的果然跟主子一般,毫不懂规矩。

    陆思琼对上其目光,正欲点头算做见过。

    谁知对方伸出手却是要来拉她胳膊,口中还急道:“是陆姑娘啊,可快些进……”

    尚未够着衣角,陆思琼便不动神色的往旁边侧了身,前跨小步看向他:“不知你家主子在哪?”

    沐恩郡主见状,亦上前将外甥女挡在身后,语气威严道:“快些带路吧,省得你家主子病情又加剧,这耽搁坏了,岂非我们国公府的不是?”

    阿史那讪讪的收回手,约是明白了自己言行失当,拱手连忙道:“对不住,小人只是一时心急,不是有意冒犯。陆姑娘,您别跟小人计较。”

    他说得坦荡荡,丝毫不为自己的过失辩解寻由。

    “无妨的。”

    陆思琼看得出来,这名侍从是真不懂这些缛节,自不会怪他轻佻。

    心底,亦有所了然。

    几人刚要抬步,院门外却传来唤声,“夫人。”

    是来寻大舅母的丫环。

    陆思琼转身望去,是大表嫂身边的侍婢杏雨。

    只见其跑得气喘吁吁,近了身不及请安便道:“夫人,小少爷给摔着了,大奶奶让奴婢来请您。”

    “什么?平哥儿摔着了?”

    沐恩郡主大惊失色,平哥儿是她的嫡长孙,亦是唯一的孙儿,哪能不紧张?

    她缓了口气,追问道:“屋里人是如何服侍的,怎么能让哥儿摔了?这若有个好歹,仔细你们的命!”

    在陆思琼的印象中,大舅母虽治府甚严,但平时待下人还算宽和。

    这回事关平哥儿,想来是真让她焦了心。

    她往前,说道:“舅母,既然大表嫂都使人来请您了,想必不是小事,您还是先去瞧瞧平哥儿吧。”

    沐恩郡主下意识的前挪了步,却又挂念着什么般回身望向阿史那。

    这院里住着的也不是能轻视的,婆婆将这事交给自己,如果把琼姐儿只身留在这儿……

    看出她的迟疑,陆思琼再添道:“舅母放心吧,这儿丫头婆子们都在,我等诊完脉开了方子就离开,还是大表嫂那边要紧。”

    沐恩郡主到底护孙心切,如此叮嘱了几句便随杏雨匆匆离去。

    陆思琼跟着阿史那来到主屋外,前者转身道:“陆姑娘稍后,容小人通禀声我家主子。”

    “好。”

    他前脚进去,竹昔就轻轻拽了下她的衣角。

    陆思琼侧首,听得身后人低道:“姑娘,侍从都这么不懂规矩,您待会可要与那位韩公子保持距离。否则若又是个鲁莽性子的,连累了姑娘名声怎么办?”

    “这个我自然知晓。”

    她淡笑了笑,心想着这位韩公子指名要她来问诊,不知是为了什么。

    回想那日他直白的目光,那样的放肆大胆,性子较其侍从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不过一会,阿史那便自内打起了帘子,伸手道:“陆姑娘,您请。”

    跨步进屋,随之而来的便是扑鼻的羊骚味。

    书绘与竹昔对视,皆是苦脸状,恨不得捂上鼻子才好。

    陆思琼亦不适,望向四周窗牗,忍不住道:“大白日的门窗紧闭,好身子的人都要闷出病来,开了东西的窗通通风吧。”

    阿史那是只听从自家主子的,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书绘与竹昔得话,应了声便分头行事。

    暮春的晨风,微有些凉意,却消散了屋里的那股气息。

    望着那座山水屏风,陆思琼正想着是否要进内,便见那抹颀长的身影绕了出来。

    韩邪身着白色祾衣,外批了件紫色锦袍,腰带未束。因刚起榻,长发懒散的披着,配着他泛白的面庞,倒比初见那回娇弱了些。

    陆思琼亦不知自个怎么就联想到了“娇弱”这词,只觉得正适合形容眼前之人。

    “主子,陆姑娘来给您请脉了。”

    阿史那欲过去搀扶,被韩邪伸手制止。

    隔着珠帘,他望了眼那名正打量着自己的少女,微微勾唇,含笑了走过去。

    “陆姑娘,这么快又见面了,今儿多有劳烦。”

    他身高远比她高了个头,如此居高临下的俯视,眸中寻味端量。

    这等姿势,自让陆思琼不自在。

    她边挪了步伐往炕前走边道:“韩公子既然抱恙,还是不宜久站为好。”

    声音极轻,似从天边飘来的般,显得不太真实。

    韩邪笑声而起,过去坐于炕上,径自倒了杯茶饮尽,这方将手腕伸出搁在几面上,同对方客气道:“鄙人初至京城,这风水不服,最近总感发热,听闻德安侯府的二姑娘妙手能医,只好请了荣国公劳烦你。”

    这人说得一口好京腔,言辞用语亦是正常,倒让陆思琼有些纳闷了。

    “公子是贵客,您客气了。”

    听闻她医术很好?

    这可尚不曾传到外界,若非调查,怎能得知?

    陆思琼面色如常,过去搭了脉细诊,刚思忖了番便觉手腕一热,却是对方抓了上来。

    她纵早知其不羁无礼,却也不曾想到对方会如此大胆,起身挣了挣,没挣开。

    “韩公子,你这是作甚?”

    见她变色,韩邪笑容渐深,不答反问道:“你们京城的姑娘都跟你这般,面对衣衫不整的男子恍如未见,如此镇定?”

    陆思琼暗恼,这人自己如此,却还怪到她身上。

    “公子是病人,我来请脉,是医者与被医者的身份,不讲男女之别。”

    她瞅着对方,目光犀冷,“如若韩公子这会要与小女子谈这些,又如何非要指名了让我来诊脉?”

    “京都的姑娘,都这样伶牙俐齿?”

    似是与想象中的不同,韩邪眸中兴趣愈浓,继续道:“可真有意思。”

    这语态、这眼神……如此轻佻!

    被调.戏的羞辱袭上心头,陆思琼抿唇刚要回话,那边竹昔已然察觉,惊道:“姑娘!”

    一声惊动了另边的书绘,二人急切欲要过去,却遭阿史那阻拦原处。

    书绘相对沉稳,见不得近前便忙出声:“韩公子,我家姑娘过来替您诊脉,您如何能,”

    尚未说完,就被人直接吼断:“哪来的丫头,聒噪成这样,阿史那快打发出去!”

    “是!”

    陆思琼闻言,想着若是被传出去来问诊却成了屏退左右他二人共处一室,往后她怕是都有口无辩。

    恼得狠了,眼下挣不开又离不得,只得瞪向对方,冷笑道:“韩公子,你虽非大夏子民,却不是不懂中原礼数的,如此为难我是何缘故?”

    韩邪本戏谑的表情瞬时滞住,吩咐了声“阿史那且慢”,便反问起眼前人:“姑娘怎说我非大夏子民?”

    “你的侍从可没你这份本事,他的言行举止较你明显得多。”

    韩邪睨了眼阿史那,后者惶恐,动了唇唤道:“主子。”

    他却已收回了眼神,静静凝视了眼前少女半晌,突然凑近了低道:“你们中原女子,都这么聪慧的吗?”

    话落不待对方回应,又低头轻柔了问:“思琼姑娘,如若我便是想不顾你的闺誉,使你跟我走,你待如何?”

    陆思琼错愕,直以为是她听岔了,抬眸却迎上对方满目认真,表情严肃,瞧不出半分玩笑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