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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一百六十章 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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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知躲不过的事,何必整日多想劳心劳神的为难自己?然而又等了两日,五小姐云嫣容仍旧关在祠堂中。云想容却被老夫人叫到了春晖堂。

    “明儿是二十八,我翻了黄历,是再好不过的日子,趁着你身子也好了,宫里那边再不好耽搁,也别叫你梅姐姐久等了。”老夫人慢条斯理说着话,不动声色的打量云想容的神色。

    云想容微笑道“是”,神色如常。

    见她没有十分欢快,也没有任何抗拒,乃是平常心对待,老夫人悬着的心放下了,拉着她的手道:“宫里头规矩大,金嬷嬷从前教导过的你可还记得?”

    “回祖母,我都记得的。”云想容温驯的颔首,随云髻边水晶珠子串成的海棠花簪在她动作时反射阳光,将她轮廓也镀上莹莹一层金光,美轮美奂。

    老夫人便满意的拍了拍她白皙的手,拇指揉了揉她的手背:“好孩子,你是聪明人,许多话不需祖母多说,不过你还须得记得,你是云家的女儿,在宫中不比在外面,你的一言一行不光是代表着你自己,更是代表着咱们云家,稍有一星半点的闪失,损害的也是宗族的体面。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正是这个道理。”

    “是。祖母说的,孙女谨记。”

    “祖母这些年培养爱护着你,自然是因为喜欢你,为了你好。其实也是为了云家。身为云家女,守卫云家是责任,是义务。云家兴旺,全族的人都能兴旺,你的父母,你的弟妹,你的亲族都能荣华富贵。云家若衰败,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想必你也明白。你是通透的孩子,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孙女懂得。此番入宫小住,定不会丢家族颜面。孙女也懂得家族兴旺的要紧,能为全族人尽绵薄之力,是孙女的无上荣誉。”云想容说话时,神色肃穆,仿佛预付战场的将士。

    老夫人笑容慈爱,将云想容搂在怀里,言语中竟有了些怜惜:“祖母也知道你抗拒此事,不过这也的确是为了你的前程。”

    云想容感动的泪盈于睫,哽咽道:“祖母,我知道。我年轻见识短,怎比得上祖母深思熟虑,前儿我小孩子心性,有所抗拒实在是糊涂,往后不会了。”

    老夫人见她如此,自己也有了些泪意,搂着云想容的肩膀拍了拍:“好孩子,罢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祖母只盼望着你飞黄腾达光耀门楣。”

    说的仿佛云想容此番进宫去就是大选,就会雀跃枝头似的。对云想容也断然没有了半分疑心。只道是孟氏,或者是在孟家的时候家里人教导了她。原本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一夜长大也并非不可能。她能有如此觉悟,能为了宗族考虑,当真也是好的。

    老夫人又拉着云想容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最后道:“你身边的人虽然在府中调教,却没见过大世面,入了宫规矩多,难免出差错。”

    说话间,李妈妈已带着两名十四五岁的婢女进了门,他们都穿着同样翠绿色的绫袄,月牙白的挑线裙子,外头罩桃红色掐牙撒花褙子,颜色很是鲜亮。

    老夫人指着那二人道:“那是盈顺和富贵,都是我前儿与你姨祖母商议过后选定的人,最体贴不过了,宫中的规矩也都熟稔,此番你入宫去梅美人那里,旁人就不要带了,就由他们来服侍。”

    云想容闻言略有迟疑之色。

    老夫人又道:“我知道,你身边的人跟着服侍的惯了,怕换了人不习惯。往后你若真能入宫,身边带着陪嫁也是使得,今次去却是不同。”

    云想容略一想就明白了,老夫人哪里放心她带着贴心的人,分明是安排了人在身边监视。笑着颔首,仔细打量盈顺和富贵。两人都是和中身材,一个皮肤白净,单眼皮,五官无甚过人之处,不过笑容极为讨喜。另一个生了张桃花脸,琼鼻红唇的,形容风流却神色端凝。

    云想容便颔首道:“祖母为孙女想的周全,我怎敢推辞拂了您的好意?”

    “如此甚好。”老夫人扶了扶眉头,道:“我也乏了,盈顺和富贵就都留在我这儿,明日一早启程时,带着去就是。”

    “是。孙女告退了。”

    云想容行礼,缓步走向门外。经过富贵和盈顺身边时,二人齐齐屈膝给云想容行礼,云想容微笑着颔首,在二人略有呆怔时与之擦肩,甫一出门,脸上的温柔微笑即转为嘲讽和肃杀。

    听说云想容入宫小住的日子连贴身服侍的人都不准带,英姿和柳月都急了,柳妈妈也是脸色难看:“这怎么行,那个富贵和盈顺是什么人咱都不清不楚,带了去万一有个什么可怎么得了。老夫人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想容歪在美人榻上,单手撑着头,长发垂委在身后,如同上好的锦缎:

    “老夫人是怕我作怪。才刚言语上已经再三提醒过了。”

    云想容也不否认多年来老夫人对她还是有一点情分的。但在利益面前,她与老夫人的情分,就如同猫儿狗儿与主人之间的情分罢了。老夫人话虽说的冠冕堂皇,什么为了家族,什么为了她的前程,又说她出去了是什么家族的脸面,其实就是告诉她,宫里的人她都安排好了,身边的丫鬟也换成她认为妥帖的人了。如果在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她就是置家族利益于不顾,是云家的逆子。

    对于逆子,对于不顾家族利益的子孙,将来就别想在云家过好日子,什么谈婚论嫁,也别想有好亲事。

    她在老夫人身边多年,深知老夫人的手段。如果她当真做了什么自己扮丑,毁容,或者是故意做错引得皇上厌烦的事,回了侯府,等着她的就是血雨洗礼。别说祖父祖母,就连云敖也不会饶了他。到时候怕是逃不掉,走不脱,就算她现在有万贯财产,可也别想安生过日子,除非一死。

    “怕什么。”云想容起身下地,笑道:“老夫人和姨夫人安排的人如何会容许我有闪失?他们就是不想我有闪失才会换了人去。再说那两个丫头自己要作怪,难道不想要命了?”

    “那样的话,小姐万一入了皇上的眼……”柳妈妈后头的话没有说,大家却都明白是何意思。

    云想容长吁了口气:“担忧是无用的,如今只能见机行事。”

    “可是老夫人都那样做了。您若是真有什么做的不让老夫人满意,将来就算不能入宫日子也不好过啊!”柳妈妈急的团团转。

    英姿也担心:“我听人说那个黄金牢笼里头人人心狠手辣,我不在你身边,万一有人要对你不利怎么办。”

    柳月则是拉着云想容的手臂:“我们自小就没有分开过,我不愿你自个儿进宫去,好歹有什么事咱们一起面对啊。”

    云想容望着三人,眼神中盈满了温暖,神色也越发坚毅了。

    “你们放心,我有分寸,有什么难题我也会想法子解决的。我会保全自己,断不会自轻自贱,更不会做那种损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傻事。才刚老夫人有句话说的好。覆巢之下无完卵,我若有事,我母亲,我弟弟,还有你们都会跟着遭殃,为了这些我在乎的人,我也绝不会倒下。”

    三人闻言,深深触动。他们都深知云想容是遇强则强的人,年幼时的她在邱氏、老夫人与云敖的三重压迫下,仍旧能够全身而退,且让事情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越是困难,她就会越坚毅,或许在她的认知里,就不知恐惧和退缩为何物。

    英姿和柳月、柳妈妈对视了一眼,这样的主子,让他们下人跟的都很踏实,不似旁人身边的仆婢,跟在主子身边没有个保障,动辄打罚,不知是不是会被主子牺牲利用,与主子交心的更在少数。

    三人齐齐给云想容行礼,“全听小姐的吩咐。”

    云想容莞尔,拉着他们起来,又对柳妈妈道:“前儿京都孟氏珠宝行的人来了信儿,说缺个三掌柜。乳娘,我记得乳兄不是在云家的铺子里帮忙,学了四年的算盘子还是做个可有可无的缺吗。不如让乳兄去孟氏珠宝行试一试?”

    柳妈妈闻言大喜,道:“卿卿,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只要乳兄是真的有本事,在孟家的商铺就有立足之地。”

    “当初他能进云家铺子,也是多亏了你,现在又……”

    “乳娘。”云想容柔声打断了柳妈妈感激的言语,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乳兄如今还没成婚呢,谋个好差事得了体面,也好说亲。”

    柳妈妈连连点头,道:“多谢小姐。”

    云想容也不知所谓小住是要多久时间,与柳妈妈等人说完了话,就带着英姿和柳月去了琉璎阁。

    顺着抄手游廊绕过后花园,望着记忆中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云想容这才发觉自己已许久没有来过。与孟氏见面,却多是孟氏去了灵均阁见她的。她虽关心母亲,也安插了人在琉璎阁听探动静,却很少主动踏进琉璎阁的大门。

    她怒其不争,也不愿看到母亲小意讨好父亲。可现在想来,人各有志,她哪里能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别人?如此一想,有些心结也就打开了。

    谁知迈进门槛,却见两个小丫头正端着什么并肩往厢房走去,许是没听见背后有人,嘀嘀咕咕道:

    “这下陶姨娘可得了意了,整日里病哀哀的不是要吃鸡就是要吃鱼,不是说小月亏损了吗,侯爷怎么还停了她的避子汤?”

    “可见爷们就是爱那种柔柔弱弱的样儿,也不知动她是真的病还是假的病。如今却连夫人都对她重视起来。”

    “夫人也太软弱了。若是我,可不会纵着陶姨娘如此跋扈。还让陶姨娘和陈姨娘都搬正院里来住。陈姨娘可是整日瞪着陶姨娘那屋呢。”

    “好不害臊!若是你?侯爷能看的上你!?你也配!“

    “呸,我不配,你就配了?”

    …………

    听两个丫鬟说的乱没体统,柳妈妈拳掩口咳嗽一声。

    两个丫鬟闻声回过头来,见来人是云想容,当即颜色大变,扑通跪下行礼,声音发抖的道:“奴婢给六小姐请安。”

    云想容“嗯”了一声,走到两个婢女跟前,戏谑道:“怕什么,我是老虎,会吃了你?”

    六小姐猛于虎,这是通府上下以琉璎阁人为最都知晓的,他们才刚说了什么,怎么这会子想要回忆反省却是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云想容斜睨他们一眼,道:“背后言三语四,议论主子。 我看你们是脸上的皮子紧了。”

    “六小姐,奴婢知错了!”两人额头贴地。

    这厢一有了动静,楼上的孟氏早听见了,忙带着孙妈妈和云娘到了院中,孟氏惊喜的拉着云想容:“卿卿,你怎么来了?!快进屋去,云娘才做了点心呢。”

    云娘成婚之后,白日里还是在孟氏屋里当差,只晚上家去。

    云想容给孟氏行了礼,扶着她的手臂上了台阶,到了无比熟悉的正厅,解释道:“我才去见了老夫人,已经定了明日送我入宫小住,我不放心,特地来看看。”

    孟氏闻言,担忧的拉起女儿的手,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好孩子,委屈了你。”

    “也没什么委屈的。”云想容不愿在母亲面前多提自己的事,转而问:“我听下人都说陶姨娘和陈姨娘搬到正院来了?”

    “是,一个东厢,一个西厢。你父亲要宿在哪里也方便。两人也都停了避子汤。”孟氏悠悠说到此处,才发觉自己与女儿说起这种事来,脸上未免发热,道:“你不要担忧,我有分寸。”

    云想容狐疑的歪着头打量孟氏,见她只有些许因为提及私密之事的羞涩,却无伤心,疑惑的问:“母亲不难过?”

    “难过什么?”孟氏叹道:“每个女子都要经历这些,难道指望男子从一而终吗?从前有邱氏,邱氏没了有陈氏和陶氏,往后还不知道会有谁,如今我已经不奢望什么专一了。只要我还坐在侯夫人的位置上,下头那些再多,也都是婢妾。”

    云想容真想给孟氏叫好:“母亲想得开,那就在好不过了。我听说陶姨娘小月了几次,身子很差,如今停了避子汤,万一有了身子也不好照顾吧?”

    “正是呢。”

    “而且才刚进来时,我还听院里那两个小丫头没规没矩的乱嚼舌头。琉璎阁的下人们越发的翻天了,母亲也该管管。”

    孟氏自来知道外头闲言碎语多,本不想糟心劳神的,却见女儿如此望着自己,仿佛在期待她的表现。

    孟氏一下子紧张起来,面色却是不变,只道了声:“知道了。”就吩咐人将琉璎阁的所有下人都聚在了院里,带着云娘和孙妈妈去训了话,当即罚了那两个嚼舌头的小丫头没人十个嘴巴,革去半个月的银米,又道:

    “我知你们背后议论主子的人不在少数,要让我知道了,下次可就不这么容易。你们各司其责,守好本分,大家都好过,否则一并重罚!”

    “是,夫人!”下人们哪里见过孟氏如此厉害?各个噤若寒蝉,心道不是孟氏转了性就是云想容来了给她除了主意,往后断然不能再随意了。

    就连两边厢房住着的陈姨娘和陶姨娘,也在人散了之后急忙来给孟氏请安。

    云想容望着陶姨娘和陈姨娘,二人一个楚楚可怜,一个美艳活泼,都是人间绝色,虽然年纪都也大了,可女人二十出头是最成熟知趣的年纪,也适合生养。

    既然母亲都看得开,她也不想在插手父母房里的事,只有些话还要说明。便道:“我这些日要入宫去住一段时间,不日就会回府。在我回府之时,我不想听到任何琉璎阁不好的传言,更不想知道有人对我母亲不敬。”

    云想容说话时,外头的丫鬟婆子也都躬身在廊下应喏。

    站起身,云想容踱步在屋子当中,道:“每日伺候我母亲身边的人,就只管做好本职,若再让我发现背后嚼舌的,那索性就拔了舌头。我说到做到!”眼睛扫向跪在地当众的那两个小丫头,又看向噤若寒蝉的旁人,“我不管你们是家里老子娘在外头有体面,还是在哪个主子面前得力,丫鬟婆子,有丫鬟婆子的本分。做姨娘,也有姨娘的本分!谁逾越了,就别怪我不顾及情面。尤其是你们。”云想容冷冷的瞪着陶姨娘和陈姨娘。

    两位姨娘虽然心里不服,可惧怕云想容的威慑,都低下了头。

    云想容走到他们身边,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你们别以为在我父亲面前开了脸,就得意了。你们得不得意,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六小姐,婢妾谨记了。”两人连忙行礼。

    他们不怕不行,这些年,已经被云想容收拾太多次了。

    云想容一回琉璎阁,整个琉璎阁的下人们都紧张兮兮。孟氏看的好笑又欣慰,心里更有些羡慕女儿能如此凌厉。若是她有她的一半,能思虑周全还能狠下心泼开脸,就好了。

    嘱咐过后,云想容总算是暂且放下了心,对孟氏道:“我这几日不能带人,就让英姿跟在母亲身边伺候吧,至于柳月和柳妈妈,我留他们在灵均阁伺候明珠。”

    “你放心,我也会照顾明珠,不让他惹乱子。”

    “母亲只顾着自己便是,我不在府里,你要处处小心。”

    云想容叮咛嘱咐,孟氏啼笑皆非:“我这么大的人了,哪里会有事,你放宽心吧。”

    云想容就是不放心,也只能如此了。叹息了一声,才将英姿留下,带着柳月一个回了灵均阁。

    次日清晨,云想容换上了新裁的蜀锦束腰襦裙,鸦青长发挽成桃心髻用碧玉簪子固定,薄施粉黛,精神焕发,艳光照人。来到春晖堂,老夫人以及三位夫人都已经等候着了。

    老夫人将盈顺和富贵交给云想容,道:“卿卿,马车已经预备得了。你记得祖母说的话,知道了吗?”

    “是。卿卿知道。”云想容行了礼,又转向大夫人、二夫人和孟氏,一一行过礼道别之后,便登上了马车。

    眼看着云想容那辆朱轮华盖的华丽马车缓缓驶离了春晖堂,孟氏强忍着的眼泪才落下来。她不知道,女儿命运会不会从此改变了。

    济安侯府门前,才刚从东郊门出来的沈奕昀看着那辆蓝幄的滑盖马车驶出了东聚贤大街,脚步略微停住。

    “侯爷,您怎么了?”小猴问。

    沈奕昀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上了马,道:“启程吧。”

    “好嘞!”小猴兴奋不已,他们才刚去辞别了老侯爷,昨儿晚上已经去辞过老夫人,这就要回伯府了。从今以后他们有自个儿的家,不必寄人篱下了。想一想,小猴都觉得兴奋。

    云想容是第一次见到梅沁雪。

    梅沁雪今年十八,已入宫两年,生了张标准的瓜子脸,小鼻子小嘴巴的,五官很是秀气,偏生又是身材丰满体格风流的模样,她不开口,只走几步路,都觉得妩媚勾人的紧。

    见了云想容,梅沁雪惊愕的上下打量她了许久。

    云想容也不动声色的任由她打量,片刻后梅沁雪才像是回过神似的,面上表情晦涩不明,到了云想容跟前道:“妹妹可算来了,叫姐姐好等。”

    “梅姐姐。”云想容行了礼,

    “快起来,你我姐妹,何须如此多礼。我早也盼,晚也盼,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把你盼来了。”梅沁雪“喜极而泣”,帕子擦拭眼角的泪痕,挽着云想容的手臂道:“走吧,咱们先回去安顿下来。”

    “是。”

    二人一面沿着宫墙往长宁宫走着,梅沁雪一面给她介绍,哪里是御花园,哪个方向是养心殿,哪里又是太后的慈安宫和皇后的坤宁宫。哪里是他们要去的长宁宫。云想容仔细一一记在心里,却已对皇宫反感至极,恨不能立即离开了。RS